迎来送往

“想通了，大哥，公司18万名员工，去年销售收入6000亿元，净利润475亿元，手机今年发货两亿部，全球份额稳居前三，想想我们当年，赤手空拳两个人，坐个橡皮筏子，从长江源头漂流到这里，哪个更难？哪个更危险？您毅然从这里跃下，我有什么资格退缩？”江远峰的衣服被水雾沾湿，就像雨淋过一番，他抹掉脸上的水，举起右手：“大哥，我向您起誓，您守住了中国的第一大河，我要替您征服美国市场，这是我的使命，绝不退缩！”

江远峰从地上取来鲜花，抛入长江，再次举起右手：“大哥，我向您起誓，谁带领队伍拿下美国市场，谁就接这个班！我希望是屹东，我会全力支持他！”说完，江远峰毅然回头，离开虎跳石，向岸边走去。

“爸爸上来了，开车去。”江晚向停车场跑去，招手让耿晔跟来，两人在登山途中养成了手牵手的习惯，到了停车场才懵然发觉，同时松手，相视偷笑，躲进租来的车中。停车场中间有辆面包车，在江晚指挥下，耿晔开车跟踪，果然面包车在岸边接上了江远峰，向丽江方向开去。

“自己爸爸，还要躲着？”耿晔很不理解江晚的举止。

“我小时候跟着爸爸来这里祭奠那位叔叔，惹他生气，被打了屁股，现在还疼。”江晚揉着臀部，对往事念念不忘。

“嚯，疼了这么久。”耿晔开车，质疑江晚。

“是心疼，爸爸平常哪儿舍得打我？”江晚念念不忘，想来是真的疼。两人说话间，车驶入了广袤的平地，蓝天雪山，车子也更有劲头。跟着面包车驶到酒店的停车场，江晚却不下车，始终看着那辆面包车：“明天爸爸的情绪才会好，那时再见面。”

耿晔知道江远峰创建鸿鹄技术的历程，却不知道他30年前从长江源头漂流到这里，看来那时就不是普通人。江晚伏在副驾驶的玻璃之下，直到江远峰下车走到酒店门口，她远远探头去看，江远峰突然在酒店门口停住脚步，抬头看着酒店正门的LED显示屏，江晚说道：“糟了。”

一行红字正在LED屏幕上滚动：热烈欢迎鸿鹄技术董事长江远峰先生下榻！耿晔没看出什么问题。江远峰不肯进去，指着显示屏问道：“老庄，这是谁搞的？”

“他叫庄雨农，爸爸的左膀右臂。”江晚压低声音，一点儿都不想触了霉头。

“您稍等。”庄雨农取出手机拨出去：“云南办事处吗？白总在吗？转接一下。”他趁着等电话的时候，用手机拍了一张酒店显示屏的照片发出去，又把电话放在耳边：“老白？看看我拍的照片，怎么回事儿？”过了一会儿，收电话向江远峰解释道：“老白说，没有让酒店搞这个，看来是酒店自作主张。”

“先不要推卸责任，我问你，这算什么？”江远峰脊背笔直，侧面看起来虽然沧桑，精神状态却很好。

“这是不对的，我知道。”庄雨农明智地承认。

“说说，哪里不对？”江远峰看见酒店出来几个工作人员，挥手止住他们，盘问庄雨农。

“公司三令五申，不允许迎来送往。”庄雨农并不慌张，他早早加入鸿鹄技术，与江远峰一起开创了公司，绝对是公司的元老，又是轮值CEO，职务还排在李屹东之前。

“我们这些董事会成员在上任的时候，当着所有员工代表有八条发誓，第一条是什么？”江远峰心情不好，怒气冲冲。

“第一条，绝不搞迎来送往，不给上级送礼，不吹捧上级，把精力放在为客户服务上。”庄雨农记得十分清楚，背诵出来。

“这算不算迎来送往？吹捧上级？如果不处理，是不是姑息？我们的誓言是骗人的吗？”江远峰毫不留情，不肯进去。

“您说，怎么处理？”庄雨农提醒江远峰：“老白是老人了，您还记得吧，当年我们错失小灵通市场的时候，就是他带着人拿下了黑龙江3G的网络项目，是有功之臣。”

“有功之臣就可以搞迎来送往吗？就可以违反誓言吗？他们应该更懂得我们的文化和精神，我们的纪律是吃干饭的吗？”江远峰不近人情，大发雷霆：“就地免职！通报公司。”

耿晔心惊肉跳，他以前待过的外企老板很享受这种待遇，从来没听说表示欢迎被严厉处罚，中国人从来不打笑脸人，江远峰真是与众不同。庄雨农还要为老白说话，江远峰不给他机会，转身回了面包车：“我江远峰不住这种酒店，走！”

“我们走吗？”耿晔有些发呆，看着面包车离开。

“不要，我们躲这儿，安全。”江晚等到面包车离开，才坐直身体，大摇大摆去前台，把身份证甩给耿晔，登记入住。江晚一天都躲在酒店里，第二天和耿晔开车早早去机场，说要早些还车，耿晔却知道她是在躲避江远峰不好的脾气。到机场，进了安检，江晚再也躲不过去，乖乖等着，见到江远峰时，晃着双臂冲去，惊天动地在江远峰脸上啵了一大口。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一点儿都没错，她挽着父亲的胳膊过来，眉目中有形似之处，那双眼睛分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哼，昨天躲我，今天才冒出来？”江远峰先看女儿，又看一眼后面的耿晔，等她介绍。

“这是我的登山队队友。”江晚语气中有一丝飘忽，耿晔听出味道，江晚语气发虚，证明耿晔在她心目中绝不仅仅是队友，果然江远峰又看了一眼耿晔。

“走吧，登机了。”江远峰指着机场载客的摆渡车，旅客们正在涌上去。庄雨农跟在江远峰和江晚身后，正好和耿晔并排，只是笑笑，却不和耿晔多说。

江远峰是中国企业家领袖，身家没有千亿也有百亿，坐经济舱挤摆渡车？耿晔在外企的时候，挤破头也要进头等舱的小型摆渡车，耿晔呆呆站在原地，问江晚：“是不是坐那个？”指指远处的VIP摆渡车。

“要搞迎来送往吗？”江晚拎着行李箱跟着父亲上了摆渡车。

“小伙子，发什么呆？”江远峰扭头看一眼耿晔，似乎在判断他和女儿的真实关系。

乘坐VIP摆渡车也是迎来送往？耿晔提着行李箱上了摆渡车，江远峰一只手拉着车上的吊环。周围有人认出他，掏出手机咔嚓咔嚓地拍照，江远峰习以为常，问女儿：“你队友叫什么？”

“我叫耿晔，和东汉的耿恭有‘亲戚’关系。”耿晔喜欢用历史人物自我介绍，大多数人都是一脸蒙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帮您提行李，算不算迎来送往？”

江远峰哈哈一笑：“问得好，帮领导提行李箱算不算迎来送往？你说呢，小晚？”

江晚懵了，有些领导周围一帮随从，按照父亲的标准就是迎来送往，可是父亲73了，自己连行李箱都不帮着拿实在说不过去：“爸爸，我帮您拿是孝心，不是迎来送往。”

“拿着。”江远峰将行李箱推给江晚，耿晔一身冷汗，拎个行李箱都有这么多讲究？说话间，摆渡车到达停机位，飞机的巨大身影浮现出来。江远峰下了车，转身望着天空：“老大哥，屹东过几天从美国回来，我让他也来看你。” a+L0GQcvI5PrvZebUKQhevs5Orgftm07IsjY3ez8/UYbBpGxEOexofUuNKw5f5T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