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队在天完全黑透之前回到海拔4400米的营地,筋疲力尽。耿大厨将帐篷展开,踩开防潮充气垫,搭起双人帐篷,一顶橘红色的帐篷出现在巨峰之下,湖泊之旁。“伤着了?”他看出来江晚在滑落时受了伤,常常不能用左侧的登山杖来支撑。
江晚左胳膊靠近胸口的位置受到撞击,山上气温极低,不觉得痛,她强忍着下来,那个位置麻木没有知觉,根据她的登山经验,这绝不是好兆头。可是受伤的部位十分敏感,江晚钻进帐篷:“大厨,你别进来。”
江晚用睡袋挡在身体周围,保持温度,脱下防风的冲锋衣和保暖的羽绒服,里层的抓绒夹克上沾满血迹,轻轻一拉,剧痛钻心。抓绒外套里还有一层速干衣,与伤口紧紧粘连在一起,只能用刀划开才能包扎:“大厨,给我刀。”
他钻进帐篷,看了一眼伤口,这里处于高山深处,回到山下至少一天,在这之前伤口必须包扎,好在营地里各种急救药品齐全,他将小刀递给江晚:“我去烧些热水,准备绷带和酒精。”
江晚脱去羽绒服,用小刀切割抓绒夹克,将衣服划开,疼得冷汗直冒。她听到外面的声音:“我进来了。”江晚将胳膊缩起来,耿大厨进来,握住江晚的胳膊察看伤势,伤口在胳膊和左胸之间,位置十分敏感,所以江晚才自己动手。他半跪在江晚面前,举起右手说道:“仰赖医药神阿波罗及天地诸神为证,我敬谨直誓,愿以自身能力及判断力,遵守此约。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遵守为病人谋利益之信条,不做一切堕落和害人行为,我愿以此纯洁与神圣之精神,终身执行职务,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即为病家谋幸福,检点吾身,不做害人及恶劣行为,尤不作诱奸之事。凡我所见所闻,我认为应守秘密者,我愿保守秘密。尚使我严守上述誓言时,请求神祇让我生命与医术能得无上光荣,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实共亟之。”
他念了略有修改的《希波克拉底誓言》,表示只是为江晚治伤,医者仁心,希望她不要多想,江晚听到这个誓言十分暖心,改变了心意:“喂,你不是大厨吗?怎么变成了医生。”
“尽快消毒包扎,肯定没事儿,一会儿就活蹦乱跳,如果不处理,化脓就严重了。我们一起登山,互相照顾是应该的,我没有其他想法,你也不要多想,来,把胳膊抬起来。”他说话间用刀子将江晚的抓绒夹克割了下来,停手看着江晚:“我要脱内衣了。”
江晚脸上通红,暗地里却有一丝温暖,闭眼睛点头,觉得肩膀发凉,内衣被撩了起来,左臂和胸口疼痛,皱眉睁眼去看,伤口就在左胸,和鲜血凝结在一起。他半跪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解下内衣,一手托着左胸,另一手用清水洗净伤口,神色一丝不苟,认真处理伤口,完全没有戏谑和轻侮的意思。江晚的害羞缓缓褪去,就像他所说,这是医者纯粹而神圣的治疗,并无邪念。忽然,钻心疼痛传来,江晚双手掐住他后背,他正在用医用酒精消毒,快速包扎绷带,取出新衣为江晚换上,扶她钻回被窝。
“不严重,伤疤都不会有。”他擦去血迹,起来掀开帐帘:“我去做饭,你歇歇,别动伤口,慢慢就愈合了。”
江晚趴在帐篷里,看着他去做饭,烧火,加水,煮面。不一会儿,他将饭盒拿来,两人狼吞虎咽吃完,欢呼一声撩开帐篷,钻进睡袋。江晚体温恢复,冰冷僵硬的身体舒舒服服,伤口也不疼了,抬头透过透明的穹顶,望着星空,回想以前沉迷于争输赢,没有享受乐趣的日子,或许应该去享受精彩的人生过程,不管结果如何。
“还疼吗?”他一直牵挂着她的伤。
“没事儿了。”江晚晃晃胳膊,他脸上的一丝担心散去,笑得好像雨过天晴。
“大厨,你笑了。”自从江晚认识这男人以来,他从来没有笑过,这次差点丢了性命,却这么高兴。
他登顶失败,心情反而好了很多:“是啊,我想通了。”
江晚看着这个的神秘男子,也看着天空:“什么?”
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人生有两个维度,一个是享受过程,另外一个是追求结果,结果重要,还是过程重要?”
她侧头想着答案:“都重要。”
“如果一定要选择呢?”耿晔取出平板电脑,嵌套在帐篷上。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睡袋里侧身望着耿晔:“别卖关子,说吧。”
耿晔掀开帐篷上的帘布,看着遥远的星空:“这次登顶虽然失败,我却发现,人生只有过程,结果只是勾勒人生过程的记号。我们都执着于结果,忽略欣赏人生的精彩过程,只考虑行为是否有利于达成目标,却抛弃做自己的原则,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不择手段,沦为输赢的奴隶,我内疚和后悔,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
江晚知道他在开导自己,侧脸看着群山和星空,说道:“世上谁不这样?争名夺利,除非留在这里,与世无争。”
耿晔转过身来,在狭小的帐篷中,脸孔无限接近:“除了雪山之外,还有很多旅程值得体验,比如南极。”他突然拱了她的睡袋,滚作一团,江晚轻松了,世界那么大,有那么多精彩的旅程,为什么要陷入一段感情不可自拔?两人经历了堕落雪山的危险,距离突然拉近,江晚在睡袋中拼命抵抗,像孩子一样在帐篷里尽情欢笑。
“哎,别闹,这里海拔高!”五六顶小帐篷星罗棋布,两人在这边打闹,引起了其他帐篷的注意,他们显然想歪了。
“别干坏事儿,不要命了吗?”又有队友大声喊道。
“让不让人睡觉啦!”抗议声音此起彼伏。
江晚停止了睡袋的碰撞,说道:“不闹了,电影时间。”山上寒冷,他们常在下午四五点扎营吃饭,钻进帐篷里追剧,半年下来看了数不清的剧集。耿大厨掏出平板电脑,插在帐篷中间的一个布框中,这是他们为了追剧特别缝制的。
耿大厨找到剧集播放,取出四个小音箱塞进帐篷的四个顶角,江晚开心地笑起来:“嚯,环绕立体声,和电影院差不多。”她用拳头砸了一下耿大厨胸口:“让我靠着。”两个人登山遇险之后,关系更为紧密,江晚舒服地靠着,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看了一集就缩回自己的睡袋:“困了,明天还要早起,睡觉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