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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希腊神话与宗教

神话不是鬼扯,而是古代人民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生动体现。 要理解希腊文明,首先就要了解希腊神话。

希腊诸神有两个基本特点:

第一,神是“不死”的,而人是“有死”的。希腊神话故事通常称为“神话传说”,实际上由“神话”(myth)和“传说”(legend)两部分组成。其中“神话”讲的是“神”的故事,而“传说”讲的是“英雄”的故事。英雄其实都是半神,有神的血缘,因此有许多超级能力,但归根结底“有死”,这就和“神”区别开来了。

第二,神人同形同性。“同形”指的是,神的形体跟人是一样的,区别在于更漂亮、更完美。男神女神均拥有漂亮的如同人类一般的身体。正因为神拥有人一样的身体,人如果把自己的身体弄得十分漂亮,并且裸体展示出来,这就是一种“敬神”行为,就是让诸神高兴的事情。这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古代奥运会上,运动员都是裸体的,为什么泛希腊世界的奥运会居然是最大的宗教活动。

“神人同性”指的是,神与人有相同的脾气、性格、爱好。人有什么毛病,神也有什么毛病,比如争风吃醋、争强好胜、拈花惹草、见异思迁,跟人一样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特洛伊战争,就是因为女神们争风吃醋造成的。英雄帕琉斯和女神忒提斯的婚礼忘了邀请不和女神厄里斯,不和女神怀恨在心,在婚礼上声称要把一个金苹果送给世界上最漂亮的女神。好几个女神争着成为“最漂亮的”,麻烦就来了。最终因为这个苹果,导致了特洛伊战争。

神们这个样子,为希腊人带了好头。希腊人也是像诸神那样对生活充满热情,像孩童那样对事物充满好奇。希腊诸神的天真烂漫,折射的是希腊人民的天真烂漫。

总而言之,希腊神话中的神,第一是“不死族”,第二 是神人同形同性。

希腊神话有个特点,就是神的辈分十分清楚。赫西俄德写了《神谱》,把诸神的来龙去脉、相互之间的逻辑关系写得清清楚楚。与世界上其他民族的神话相比,希腊神话的神际关系是最清楚的,这实际上暗示了 希腊人的逻辑能力有其 神话渊源。

希腊神际关系一点都不乱。一开始是混沌之神卡俄斯(Chaos),混沌生出大地女神盖娅(Gaia),算是第零代神。然后盖娅生出天神乌兰诺斯(Uranus),还有海神、山神,以及其他第一代神。第二代神,是由天神和地神交配生出来的,包括不少大力神泰坦,其中克洛诺斯(Cronus),时间之神,成了第二代神的神主。

第二代神王克洛诺斯是怎么打败他的父王的呢?当他的父亲天神跟他的母亲地母在床上的时候,他拿起一把镰刀,就把他父亲的生殖器割掉了,往海里一扔。海上产生了一大堆泡沫,从泡沫里面就诞生了维纳斯。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维纳斯的诞生》里面,维纳斯脚下四周就是海中升起来的泡沫。维纳斯应该算是天神克洛诺斯的孩子。

图1.11

波提切利《维纳斯的诞生》,现藏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

克洛诺斯就这样把他父亲推翻了,自己当了第二代神王。其实这里面有很多隐喻。天神地母一天到晚待在床上有问题,他们必须得分开。时间之神克洛诺斯实际上分开了天地,让天神上天之后不再下来。天地分开以后,就海阔天空了,就有点开天辟地的意思。

克洛诺斯把天神赶上了天空,不再下来。他父亲临走之前,丢给他一句话。他说,你怎么对待我,你的孩子将来也会怎么对待你。克洛诺斯一想有道理,他将来也会生孩子,他的孩子将来起来推翻他怎么办?

克洛诺斯的办法是,孩子生一个吃一个,都吞到肚子里来。他这样做,他的妻子瑞亚(Rhea)很不乐意。她把最后一个孩子宙斯(Zeus)藏在克里特岛,将一块伪装成孩子的石头交给克洛诺斯吞了。宙斯长大之后,在妻子墨提斯的帮助下,给父亲下泄药,把克洛诺斯肚子中的孩子都给吐出来了。大家知道,神是不死的,即使被吞到肚子里去也不会死。这些宙斯的哥哥姐姐们恢复自由后,都拥戴宙斯为王,共同打败了父亲克洛诺斯。

克洛诺斯是时间之神,他对待自己的孩子是生一个吃一个,这也道出了时间的真相。 在希腊人看来,时间就是这样 的残忍:迎接未来,但又立即将之变成过去。

宙斯这一代神都住在奥林波斯山上,被称为奥林波斯诸神。第三代神里有12位主神,他们是:宙斯(Zeus,神王)、赫拉(Hera,神后)、赫斯提亚(Hestia,灶神)、波塞冬(Poseidon,海神)、德墨特尔(Demeter,农神)、雅典娜(Athena,战神或智慧神)、阿波罗(Apollo,光明或预言神)、阿尔忒弥斯(Artemis,猎神)、阿瑞斯(Ares,战神)、阿芙洛狄忒(Aphrodite,爱神或美神)、赫菲斯特(Hephaestus,匠神)、赫尔墨斯(Hermes,神使)。这12个主神中,灶神赫斯提亚,有时被替换成酒神狄奥尼索斯(Dionysus)。神话故事就发生在这些神中间。

赫拉是神后,是宙斯的正室,但其实宙斯有很多老婆,为什么只有赫拉成了神后?赫拉是宙斯的姐姐,当年不愿意嫁给宙斯。她是一个家庭意识很强、很古板的女神。她对家庭很忠诚,不轻易跟人结婚,要结婚那就要求夫君忠诚于家庭。于是宙斯就允诺她说,我将把你立为神后,结果是,在宙斯众多的妻子里,只有赫拉享有“天后”头衔。我们都知道,神王宙斯风流成性、到处拈花惹草,赫拉因此演绎了许多“争风吃醋”的故事。

雅典娜的来历也值得说一下。宙斯把他父亲克洛诺斯打跑之后,克洛诺斯也下了那个魔咒:你怎么对待我,将来你的孩子也怎么对待你。宙斯与智慧女神墨提斯结婚之后,怀孕了,宙斯害怕自己的孩子推翻自己,就把墨提斯整个儿给吞了。结果墨提斯肚子里的孩子在宙斯肚子里继续生长发育,一直长到宙斯的头上去了。孩子越长越大,宙斯的脑袋也越来越疼。宙斯实在受不了,于是让他的儿子、匠神赫菲斯特,拿把刀把他的脑袋砍开。宙斯脑袋一砍开,雅典娜就蹦出来了。她浑身披坚执锐,是战神的象征。雅典娜是宙斯自己生的孩子。

这些神个个都有奇特的故事。基本上人间经常发生的、能够想象的,不论是高级趣味还是低级趣味,在诸神身上全都发生过。

希腊人相信奥林波斯山上诸神,那就有崇拜神的举动,这个我们称之为希腊人的宗教。可是希腊人既没有自己的圣经,也没有其他圣典,没有教会,没有特殊的祭司或神职阶层,他们的宗教活动是如何开展的呢?

希腊人的宗教活动主要是两种:

一是过节。希腊人的节日特别多,所有的节日都是在祭祀某个或某些个神。在伯里克利时代,雅典每年的节日达到60多个,最有名的是泛雅典娜节、狄奥尼索斯酒神节。希腊人祭神的方式,简单说来就是“与神同乐”。献祭比较简单,无非酒、谷物、果品之类,然后就是大众狂欢。比如在酒神节上,大家唱歌、跳舞、游行、呐喊,甚至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把活的动物,比如羊、鸡,直接撕开,把血涂在身上发泄,还有很多不堪入目的行为。这是一种宗教活动。

>> 希腊人相信奥林波斯山上诸神,主要通过两种宗教活动祭神:一是过节,二是开体育竞技会。

第二种就是开体育竞技会。现代人很难想象,原来体育运动会竟然是希腊人的宗教节日,搞体育比赛竟然是希腊人的宗教行为。古代希腊世界有四大知名的竞技会:奥林匹亚(伊利斯,四年一次,夏至日开始,主祭宙斯、赫拉)、皮提亚(德尔菲,四年一次,奥运第3年开始,主祭阿波罗)、尼米亚(阿哥利斯,两年一次,奥运第2、第4年举办,夏至日开始,主祭宙斯、赫拉)、伊斯米亚(柯林斯,两年一次,奥运第2、第4年举办,春末开始,主祭波塞冬)。四大竞技会把时间错开,使得每年都有全希腊的体育盛会,而这个体育盛会就是希腊人的宗教大会、敬神大会。

图1.12

古奥运村的赫拉神庙遗址,作者摄

现代奥运会的圣火就是在此神庙前利用太阳能取得

最有名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原本就是为了祭祀奥林波斯 山上诸神。 这个盛会的举办地并不在奥林波斯山下,而是在伯罗奔尼撒半岛的伊利斯城邦里。在古奥运村里,有规模庞大的宙斯神庙和赫拉神庙,今天还能看到它们的残垣断壁。宙斯神庙里,曾经敬奉有古代世界七大奇迹之一、高达13.5米的宙斯神像。

正因为奥运会的本来意思就是祭神,所以参加者都一定要以神所喜欢的方式来参赛。神有着完美的身体,因此运动员也应该以强壮健美的身体出现。希腊人在奥林匹克运动会上都是裸体比赛,不能穿衣服,身上涂上橄榄油。希腊人以裸体为美,希腊艺术经常表现裸体,也与他们的神话有关。

城邦时代城邦国家众多,一个希腊人如何认同自己的希腊人身份呢?其实很简单:第一,讲希腊语;第二,信奉奥林波斯诸神。是否信奉希腊神,一看城邦里有没有祭祀奥林波斯诸神的神庙,二看是否参加奥运会。具备这些条件就是希腊人,不具备就是野蛮人。有的城邦虽然讲的是希腊语方言,但如果没有资格参加奥运会,严格说也不算希腊人。亚历山大大帝是马其顿人,马其顿位处希腊北部。马其顿人很长时期没有资格参加奥运会,后来才被允许参加。不能参加奥运会,就不算是希腊人。马其顿人虽然能征善战,但仍然十分在乎自己的希腊人身份。亚历山大大帝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腓力二世的赛马在奥运会上获胜,被腓力视为双喜临门,可见奥运会在其心目中的地位。后来,亚历山大大帝把希腊文明传播到了更广大的地区,为希腊文化的传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当然,现在的希腊人都认为他是希腊人。

除了裸体敬神原则之外,奥运会还有一个神圣休战原则,那就是奥运会举办期间不许打仗。如果两个城邦之间正在打仗,马上要开奥运会了,那就不要打了,等开完再打。奥运会之所以拥有休战的功能,还是因为它本身是一种宗教仪式。只有宗教仪式,才可能平息共同信奉此宗教的双方的战争冲动。

此外还有荣誉至上原则。奥运会的冠军并没有经济上的实质奖励,只是颁发一个由橄榄枝编成的花冠,戴在头上,然而那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波斯人听说希腊人你争我抢的东西,居然只是一个橄榄枝花冠,感到非常奇怪。这体现了希腊民族对“荣誉”本身的推崇。如果你在奥运会拿了冠军,那真是不得了。当你回到你的城邦以后,城邦将永远免除你的税,并且为你雕刻铜像、石像立在那儿,你将永久地受到城邦人民的爱戴。那的确是巨大的荣誉。

>> 希腊奥运会的三个原则:

“裸体敬神”

“神圣休战”

“荣誉至上”

现代的奥运会既不裸体,也不休战,还追逐奖金,这与古代希腊的奥运会相去甚远。奥林匹克精神的弘扬还任重而道远。

希腊人各城邦之间没有统一的历法,奥林匹克运动会作为全希腊最重要的节日,反过来成了希腊人的纪年依据。中国古代是用朝代年号纪年,希腊人用奥运会纪年。比如说,史料这样记载:亚里士多德生于第88届奥运会第2年,苏格拉底生于第77届奥运会第4年。 奥运会成了希腊人民共 同的时间尺度,是希腊人最深刻的一种文化认同。

奥运会是全希腊人民的盛大节日。通过运动会,他们与诸神沟通,让希腊人民结成一体。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在召开之前要传递圣火,每次奥运圣火都是在赫拉神庙的门口用太阳能点燃,然后传到世界各地。为什么要传递“圣火”,为什么称这个火为“圣火”?只是因为根据古代希腊的传统,奥运会本身就是敬神活动,具有神圣性。现代人不信神,只能保留一点外在的仪式,比如请一些希腊女子,打扮成女祭司的模样,跳个舞,做几个动作,然后点燃圣火,点完以后,就向全世界传播。 B+5Frch+SqoLFuDWMGBHskOFkheUEhGiv6L78bOXN1brSvNv++5JiQ2uHV/p/Nx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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