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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德君随邓中夏赴上海

“呜”的一声笛响,一列火车喷出20世纪20年代特有的一股烟雾,驶出北平站。煤炭燃烧的浓烟,像火车举着的一面黑旗,向后飘荡着。

火车向南驰去,缓缓地,奔驰在阔大的华北平原上。窗外,是北中国的雄浑的田野。一个女孩,眉间满是忧郁之色,她安静地听着火车的咣当声,听着身体里两个鼓荡着的心跳。是如此的沉重,是如此的不得已,是如此漆黑的坑道里的运煤车一样的命运啊……

时为1921年,这个只有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名叫秦德君。在火车的咣当声中,这个女孩子或许想到了一叶孤帆出川的画面,想到了遥远的家乡忠州城,想到了她的难言的苦痛的命运,此时她已经走遍大半个中国了。

一束光的速度,燃遍全国

星随平野尽,月涌大江流。1905年,中秋之夜,一轮满月,皎洁的光辉照耀着扬子江畔的忠州城,照耀着一间三牌坊的秦府门第,一棵高高挺立的黄桷树的阴影下面,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秦德君就降生于这树下一片荒草地中!

秦德君的母亲出身贫苦人家,多年来勤勤恳恳,侍奉祖母,祖母死后,两个姑母和婶娘唆使她父亲将怀胎足月的母亲赶出家门,以至于秦德君生在荒草地里,哭声涨满大黄桷树密覆的枝叶,涨满树旁一口青苔披覆的古井,连月亮也动荡起来。

她被送到外婆家,与外婆、舅妈、表嫂三代寡妇相依为命,喝着米糊长大,后寄养在忠县的伯母家上小学。13岁时,二哥秦仲文把她带到万县,在那里上了半年女子初级师范,暑假考取成都四川省立女子实业学校。

五四运动的火炬,以一束光的速度,燃遍全国,成都学生迅速成立“四川学生联合会”,号召各校学生万人以上游行示威,发表演讲,后来发展放火焚烧仇货,一些奸商收买了流氓,见学生就打,秦德君因此被打掉了一颗牙齿。一名女同学高呼着口号:“头可断,志不可夺,身可杀,名不可污!”慷慨激昂的场面,令秦德君久久难忘。

四川学生联合会创办了《学生潮》《星期日》《新空气》《直觉》等报刊,秦德君以“秦文骏”为笔名,发表文章,奋力批判旧社会,呼吁男女平等。她喀嚓一声剪掉辫子,留起短发,宿舍里一个同学看着秦德君清爽利落的样子,也跟着剪了辫子,结果同学的妈妈跑来学校又哭又闹,找秦德君拼命:“我的女儿不做尼姑,我的女儿要戴凤冠。”

有道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其时抵制剪发的旧势力把女儿们关在家中,市政当局封闭了理发店,甚至有理发师因给女子理发而被捕……

秦德君听说北京大学开始招收女生,写信给蔡元培,要求进北大。蔡元培回信说:“女子实业学校学生,恐怕未必合格。”这封信被学校查获。后来,秦德君因为提倡“男女平等”的事被学校开除。中国女性的自由之路,走过了多么黑暗的一页啊。

漫长的出川之路

当时吴玉章在渝成立“全川自治联合会”,四川各个县都派代表参加,于是学生联合会介绍秦德君去重庆。她和两个同伴女扮男装,从成都东门外望江楼搭小木船东下,听着纤夫喊出的号子,看着纤夫弓着腰背拉着木船,一天走出几十里地,秦德君心中很不是滋味,直到乐山才终于改换了帆船,顺江东流,到了重庆。经吴玉章安排,秦德君和同伴一起住在川东道尹公署秘书长、《新蜀报》创始人陈愚生家中。

陈愚生是四川泸州人,曾参加1911年四川保路运动,后赴日本留学于早稻田大学经济系。回国后与李大钊、王光祈等人发起成立少年中国学会,毛泽东、蔡和森、恽代英、邓中夏、张闻天、田汉等时代精英都是成员之一。1920年底,陈愚生到重庆任川东道尹公署秘书长一职。“种树期成荫,移山任笑愚”,他向来以愚公自许,一心只求改造社会,于1921年2月创办《新蜀报》,开始“向最顽固、最腐臭的旧社会基址作不断的攻袭”。同年5月,陈愚生妻子在北平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女儿尚不足两周岁,陈愚生离开重庆,前往北平照顾女儿。吴玉章赠予秦德君100元现洋,让她随陈愚生一起赴北平,找李大钊协助前往苏联。

轮船于一望无涯的巫山高峡之下驶出夔门,到宜昌改换长江大轮船继续航行。正值春天,从重庆到宜昌这一段,恰是万里长江最为壮丽的山水名胜,沿途奇峰直上青天,断崖如同斧劈刀削一般,又有鲜花漫山遍野走来,简直美破宇宙,却丝毫引不起秦德君一点兴致。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秦德君一路上穿着男孩子的衣服,不敢进女厕所,上男厕所又心虚,一路熬着到了上海。轮船甫一靠岸,邓中夏前来接船。他一口湖南话,看见秦德君穿着男装,头发短短的,摸摸她的头叫她“小弟弟”。

“自由的曙光现了”

火车折回南京,沿津浦路北上,到了北平。

一人身着灰布长衫,戴着金丝边眼镜,两撇八字胡又浓又密,目光炯炯有神,在火车站外迎候。他就是五四运动的旗手李大钊,看着先生英气勃发的样子,秦德君脑中陡然想起《Bolshevism的胜利》上那段势若万钧的话来——

“在这世界的群众运动的中间,历史上残余的东西,什么皇帝咧,贵族咧,军阀咧,官僚咧,军国主义咧,资本主义咧——凡可以障阻这新运动的进路的,必挟雷霆万钧的力量摧拉他们。他们遇见这种不可当的潮流,都象枯黄的树叶遇见凛冽的秋风一般,一个一个的飞落在地。由今以后,到处可见的,都是Bolshevism战胜的旗。到处所闻的,都是Bolshevism的凯歌的声。人道的警钟响了!自由的曙光现了!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

秦德君似乎看到了那一道曙光,顿时觉得心中也充满了雷霆万钧的力量,可是去苏联的希望因故化成了泡影,她只得在北平继续待下去。此时她两手空空,而且还怀着身孕。原来离开重庆前一夜,吴玉章等人为陈愚生饯行,秦德君因不胜酒力醉倒了,同席的《新蜀报》编辑穆济波趁她一人醉卧室中,悄悄进去将她奸污。从此之后,秦德君回忆道:“穆济波有如一个魔鬼的影子,紧紧跟随我,纠缠我,使我大半生不得安宁。”

这天,秦德君正为自己的处境泪流满面,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后脑,她赶忙擦干眼泪,转身一看是李大钊。

大钊先生向来是以“冲决历史之桎梏,涤荡历史之积秽,新造民族之生命,挽回民族之青春”为目标而奋斗的,而这样的奋斗不正也是为了青年们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嘛?他见秦德君悲伤,于是温和而又亲切地问道:“好孩子,怎么啦?”

秦德君摇了摇头。

他又问道:“是想家了吗?”

秦德君一听,心中痛苦万分,问道:“我的家在哪里呀?”

李大钊笑道:“好孩子,到上海去工作吧。”

火车到上海去

火车奔驰着,朝着长江,朝着20世纪远东最繁华的都市的方向,在奔驰。像一头负担过重的兽,喘息着。现在的人们习惯了高铁风驰电掣的速度,根本想象不到20世纪20年代北京和上海之间途程何其漫长。

北京与上海开通火车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1913年,其时天津到南京浦口的津浦铁路刚刚建成,北京与上海两个城市之间终于可以开通火车了,这段路分为北中南三段,先经京奉铁路到天津,再转津浦铁路到浦口,铁路修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浦口位于长江北岸,那时候长江可是天堑啊,根本没有大桥,直到1968年南京长江大桥通车以前,津浦线和沪宁线一直无法连通,必须坐轮船渡过长江到南京,再经沪宁铁路到上海。

据《鲁迅日记》记载,鲁迅1919年在八道湾买下人生第一个房子——高兴啊,终于成为有房的人了——于是他在12月返绍兴,接母亲和三弟周建人一家到京团聚,日记里写道:1日,“晨至前门乘京奉车,午抵天津换津浦车”。2日,“午后到浦口,渡扬子江换宁沪车,夜抵上海”。第二天再回绍兴,后来他依返乡所见写下小说《故乡》,留下“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句脍炙人口的警语。鲁迅在路上共花去四十多个小时,想想如今京沪高铁四个小时,简直就跟飞一样。

对旅途的波折,秦德君也有回忆:“火车过了徐州,列车长报告说,前面铁路坏了一段,要大家换车。于是旅客们纷纷扛起简单的行李,走过一段崎岖的道路,挤上另一列车,因为两列火车的人并在了一列火车上,所以特别挤,不管二等三等车票的旅客,都得不到座位了。那些从窗户外翻进来的,连落脚地都没有,就跨在人们肩膀上,争吵声此起彼伏……”

秦德君在回忆文章《跟大钊同志在一起的日子里》提到,她是随李大钊和陈愚生一起南下上海的,但少年中国学会成员1921年从北京前往上海的,只有邓中夏一人,中共一大召开之前,他来上海汇报北京共产党早期组织的情况。在《回忆邓中夏同志》一文里,秦德君写到邓中夏就像大哥哥一样称自己为“小弟弟”,极为关怀,他还带着秦德君在上海和南京游览名胜古迹,由此推断,此次从北京南下,最有可能是李大钊嘱咐邓中夏带着她来的。

到上海后,秦德君到一家袜厂去做女工。这时的上海,已然成为革命的大熔炉。秦德君人生崭新的一页,在一双双巨人之手的协助下,悄然翻开了。 UnhPxYnZxXLar5RTXdk/LPXJTMgObRajz+m0RgNI9UHjkCeuua5EZkp/m4qqEV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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