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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节 /

逃亡性群众

逃亡性群众 是由于受到 威胁 而产生的。在逃亡性群众中,人人奔逃,人人被裹挟进去。威胁人们的危险对所有人都是相同的,危险集中在某一个特定的地方,危险消灭了区别。它会威胁一个城市的居民,或者威胁所有具有同一信仰的人,或者威胁所有说同一种语言的人。

人们一起逃亡,因为这样逃亡更好。他们受到的激励是相同的:一个人的能量会增大另一个人的能量,人们都互相拥挤着往同一方向前进。只要人们在一起,他们就感到危险 被分担了 ,有一个最古老的看法:危险只发生在 一个 点上。他们相信,当敌人抓住他们中的一个人时,其他所有人都能逃脱。逃亡群众的侧翼没有防护,却拉得很长,他们不相信危险会同时袭击所有的人。那么多的人中间没有一个人认为 自己 就是牺牲品。所有的人都在逃亡,这就等于有获救的希望,每一个人都完全相信自己可以获得解救。

大批群众逃亡的最显著的特点是他们选择方向的力量。群众成了所谓的整个方向,离开这个方向就是危险。重要的只是群众要达到的安全目的地以及达到这一目的地的一段距离,先前在人们之间存在的距离并不重要。从未接近过的完全陌生的和对立的造物,现在突然能在这里相聚在一起。在逃亡中,他们之间的差别固然没有消失,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都消失了。在所有类型的群众中,逃亡群众是最具有包容力的。逃亡群众提供的这一幅不匀称的画面,不只是由所有人的参与造成的,而且这幅画面还由于这些人在逃亡中达到的速度极其不同而显得杂乱无章。他们中间有年轻人,也有老年人,有强壮的,有体弱的,有负担重的,也有负担轻的。这幅画面斑驳的色彩也许会使局外的观察者感到迷惑,但与方向的压倒一切的强大力量相比,它是偶然的和没有意义的。

只要每一个人在逃亡中承认其他人,逃亡的能量就会成倍增加:每个人会把其他人推向前进,而不是把他们推到一边。但是,只要他只为自己打算并且只把周围的人看作障碍,群众逃亡的性质就会发生根本的变化,转化为它的对立面,由此产生出 大恐慌 ,每一个人都同所有挡着他道的人作斗争。当逃亡的方向一再受到干扰的时候,往往会发生突变。只要阻断群众的道路,就足以使它走上另一个方向;如果总是在阻断它的去路,那么它就不知道往何处去了。它迷失了方向,因而它的一贯性发生了变化。危险在此之前起到了激励作用和团结作用,而现在使 每一个人 作为敌人去反对 别人 ,只想使自己获救。

但是,群众逃亡与大恐慌相反,它从牢固的团结中获得它的能量。只要它不被任何东西所分散,只要它坚持不分离,只要强大的群众潮流不四分五裂,那么驱使它的恐惧也就可以忍受。群众逃亡的特点是它一旦上路就感到欢欣鼓舞,即共同行动的欢欣鼓舞的感觉。一个人受到的威胁不比另一个人少,尽管每一个人都尽全力确保自己的安全,但他仍拥有他认可的位置,他在一片激动情绪中保持着这个位置。

在延续数日或数周的逃亡过程中,有些人掉队了,或者是因为他没有力气了,或者是因为他被敌人击中了。倒下的每一个人都是对其他继续前进的人的激励。由于他遭受这种命运,其他人就可以免于这种命运。他是奉献给危险的祭品。不管他作为一起逃亡的人对另一个个人来说有多么重要,他作为牺牲者对所有人来说更为重要了。他的目光给予疲倦不堪的人以新的力量。他比其他人弱,他成了危险的目的。他孤立无援地落在后面,在短时间内人们还可以看到他,他所处的孤独境地更提高了他们对团结的意义的认识。被击倒的人对坚持逃亡具有无法估计的意义。

逃亡的自然终结就是达到目的地。这种群众一旦安全,就会瓦解。危险也可以在源头就被消除。一宣布停战,群众从其中逃亡出来的城市就不再受威胁。人们集体地逃亡,现在分散地各自回去,一切都同从前一样各自分开。但是还有第三种可能性,可以称之为慢慢渗进沙漠的逃亡。目标太遥远,四周都是敌人,人们处于饥饿中,变得精疲力竭。落在队伍后面的人不是几个人,而是成百上千人。这种生理上的崩溃是逐渐出现的,最初的冲动会维持很长很长时间。即使获救的任何希望都已破灭,人们仍匍匐前进。一切群众类型中,最具韧性的是逃亡性群众,直到最后的时刻,他们中间残存的人仍然聚在一起。

群众逃亡确实不乏例证。在我们的时代就可以看到许多群众逃亡的例子。让我们回忆一下拿破仑大军从俄罗斯撤出时的命运,再回忆上一次大战的经历。这是一个最为壮观的事件:这一支军队由各个国家的说不同语言的人构成。可怕的冬天,大多数人要用双脚穿越的遥远距离——这一次必然演变为群众逃亡的撤退,人们知道它的所有细节。当德军于1940年接近巴黎时,人们大概是第一次经历如此大规模的 世界城市 大逃亡。著名的“大逃亡”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就达成了停战协定。但是,这次逃亡的程度如此激烈,规模如此庞大,以至于这次逃亡成了群众对上一次战争的主要回忆。

在这里就无须再搜集近代的例子了,这些例子所有的人都还记忆犹新。但是这里要强调的是,人们对过去的群众大逃亡始终是了解的,即使那时人们还生活在一个很小的族群里。在人们的人数能够形成大逃亡之前,群众逃亡已经印入了他们的观念。我们还记得爱斯基摩巫师透视到的幻境:

天空充满了赤裸裸的幽灵,他们,赤裸的男人和赤裸的女人,他们在空气中熙来攘往,激起狂风暴雪。

你们可听到了他们的聒噪声?他们发出的喧闹声犹如巨鸟飞过高空。那是赤裸的人们在颤栗,那是赤裸的人们在逃亡。 Wu1RFcX8zC7v6JQt2RHxIu7Nn1wCfyv3ozMyHe8CoqC2y6bGBilrqjMA0zlP05J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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