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叫康塞尔,你很可能听说过我和“亚伯拉罕·林肯号”上其他人的事情。其实,你听说的很可能大错特错。我来告诉你什么是事实。
这件事发生在去年夏天,当时我十四岁。我的叔叔皮埃尔·阿罗纳克斯是个法国人,几乎到过所有地方。他是一位著名的海洋学家,也就是说,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是在海里就行。如果他想调查两千年前的船只残骸,他可以去做;如果他想测测马里亚纳海沟有多深,他可以去测;如果他想了解怎样与逆戟鲸交谈,也会有人出资让他去试试。他这个工作可真不赖。
去年,他打电话问我暑假有什么打算。我说我还说不准。我告诉他说我很可能会在本地超市打工,包装食品杂货什么的,不过还没有说定。我住在内布拉斯加州的一个名叫“巴德兰兹” 的地方,虽然这个地名听起来很有意思,甚至还有几分危险,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它或许是世界上最无聊的地方了。我觉得皮埃尔叔叔有意让我离开这个城市一段时间,于是我说自己还没有安排。
“那好,”他说,“我需要一名助手跟我一同出去跑一趟。最近有多艘船只出事,似乎是被某种海洋动物弄沉了,它可能比有史以来的任何海洋动物都更大、更强壮,我认为我们得调查一下。想一块儿去吗?”
于是我收拾好行李。
我乘火车从奥马哈来到纽约,然后坐出租车越过布鲁克林大桥,来到我和皮埃尔叔叔约好见面的码头。我看到十来个人正在给“亚伯拉罕·林肯号”装货。这艘船是渔船和驱逐舰的混合体,装备了十门加农炮风格的捕鲸炮,还有几张具有工业强度的渔网,面积达数英亩,外加各种小型枪支和火炮,以及六道鱼雷发射管。它是专门建造的,以此对付任何人、任何事物。
“嗨!小伙子!”我听到打招呼的声音,抬头张望。不管在哪里我都听得出那口音——是我的皮埃尔叔叔。我有一年没见他了,他身上又有一道新伤疤。他总是不断增添新伤疤。这一条是在脖子上,他说是被一条赤魟的尾巴划伤的,如果伤口稍微偏离哪怕一毫米,他就没命了。不过,除此之外,他看起来就像一位教授——而且还是文弱型。他个子细高,戴着厚厚的金丝边眼镜。
“你还好吗,小伙子?”他捶捶我的肩膀问。那是他表示欢迎的方式。我回答说自己很好,也捶了捶他的肩膀,又问他说我们是否真要去寻找某种未知的海洋怪物。我承认自己心存疑虑,既怀疑又害怕,还有些兴奋。
“我稍后再跟你谈谈它,”他说,“先上船,把你的行李放下,我们吃晚餐时再见面。”说完他就钻进船里消失了。
整个下午,船离开纽约时,我都独自一人。我站在船尾,望着这座城市在视野中越变越小,很快我们就来到外海。浪很大,我已经好久没坐船了,因此最初的几小时一直在时不时地翻肠倒肚。这就是扬帆出海的乐趣!
到了吃饭时间,我一点胃口都没有,不过,在傍晚六点,我还是跟皮埃尔叔叔以及“林肯号”上的高级船员们一起在餐桌前坐下。他们有男有女,来自世界各地——南非、瑞典、新西兰、英国、意大利和黎巴嫩。这是一个真正的国际团队,很有吸引力,我无法在这里一一介绍他们所有人,但其中有两位值得一提:一位就是船长本人,他名叫法拉格特,是个大约五十岁的美国人,看起来可靠、务实,留着粗粗的黑色髭须,他对寻找怪物这事非常认真;另一位是个大块头的加拿大人,名叫尼德·兰,是捕捉鲸类和其他大型海洋哺乳动物的世界级猎手。他当了三十年的捕鲸人,似乎每一次战斗、每一次杀戮都写在他脸上。他一头红发,面色红润,嘴里的牙齿或断或缺,乱七八糟。
从他俩的交谈中,我了解到我们正在追捕的那头动物的内幕。
“你不知道这件事,因为他们不让它出现在新闻报道中,”皮埃尔叔叔说,“但最近世界各地一直有各种船只被什么东西弄沉。你记得那艘在白令海峡附近发现的俄国渔船吗?”
我点点头,记得几个月前有新闻提到过一艘大型工业渔船被冲上海滩的消息。
“我认识那些人。”法拉格特低头望着自己的盘子说。
“至少有十人失踪,”尼德·兰说,“估计他们全都死了。”
“唉,那只是第一桩怪事,”皮埃尔叔叔继续讲述,“从那以后,此类目击和事故就一直在世界各地层出不穷——太平洋、印度洋和整个大西洋全都有。至少有六艘船神秘地沉没。据说,有些水手在弃船逃生之前看到水面上出现大片磷光;另外一些人确信那是某种潜水艇,但它的移动速度太快,体积也太大,不可能是潜艇。所以现在人人都认定那是一种海洋动物,也许是一只巨型乌贼。但如果是乌贼的话,那它就比人们此前见过的任何乌贼都更大、更强壮。”
“有可能是一群乌贼。”尼德补充道。
我差点把自己嘴里的胡萝卜汁喷了出来。一群巨型乌贼,在全球各地弄沉多艘船只?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它们来自何方?我向皮埃尔叔叔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他耐心地作了解答。
“由于北方的海洋一直在变暖,科学家已经发现一些难以置信的巨大乌贼被冲到和漂浮在海面上。这种假设认为,既然海洋在变暖,乌贼的食物就会变化或者死亡,因此它们也会死亡。于是它们就迁徙到别处,寻找新的家园和食物来源。就这样,这些通常幽居深海的动物便突然冒了出来。而它们不顾一切地寻找食物,因此就会攻击自己见到的任何东西。”
我肯定露出一副狐疑的表情,因为皮埃尔叔叔开始为自己辩护起来:“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不切实际的人,对吧,康?”
皮埃尔叔叔叫我“康”,我喜欢这个昵称,比其他亲戚叫我“康妮”好多了。我不知道在你们的语言中是怎样,反正在英语中——尤其是在内布拉斯加——“康妮”是个女人的名字。
不管怎样,我认为皮埃尔叔叔的看法并非不切实际。在科学界,大家都知道他对自己的工作和自己公布的声明都理智而谨慎。他从未在自己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宣布一种新发现或新理论。因此,听他说他认为横行几大洋的怪兽有可能为巨型乌贼时,我觉得兴奋,也有点害怕。
“好吧,”我说,“有一条巨型乌贼——”
“有可能是数十条——”尼德纠正道。
“对,”我补充说,“可能有数十条,比我们以前见过的任何怪兽都更大、更强壮。它们在全球各地的海洋中不断弄沉各种渔船。而我们就在一艘渔船上,准备去寻找它们?”
“一点都不错。”皮埃尔说。看到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他似乎如释重负。
“可是怎么阻止这条乌贼把我们也弄沉呢?”我问。
“根本没有办法。”他说。
“除了我。”尼德·兰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小子,别担心。不管杀死水手的是什么怪物,我都会杀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