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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她花了比平日更长的时间与伊拜告别:磨蹭地穿上衣服,拖延着去警局的时间,抱着孩子从一个房间晃悠到另一个房间,嘴里轻唤着“小宝贝,小宝贝”。很快,近一个小时就过去了,但她仍然没法将他纤弱的小身体从臂弯移开。她随时随地思念着他,这种情绪几乎让她心痛。她从未这般思念过任何人。他的气味和触感让她着魔,这种感觉像极了扎根在她灵魂深处的记忆。脑海中浮现出他柔美的脸颊,一双如她般蔚蓝、清澈的眼睛和那凝视着她的眼神,仿佛他不是一个婴孩儿而是一位内心宁静的智者。约南把阿麦亚喝过的牛奶咖啡递给她,并像往常一样亲密地抱了抱她,但是今天,这没能让她感到一丝安慰。

“伊拜没能让您睡个好觉?”他注意到她眼周的黑眼圈,问道。

“不是,睡得还好,是其他原因……”她支吾着说。

约南与她共事多年,知她甚深:跟萨拉沙警探一起,沉默即是最好的解释。

“您昨天问我的事我有答案了。”他一边说一边把目光转向办公桌。她愣了一下。

“喔?你已经知道了?”

“我跟您说过这很简单。”

“告诉我。”她坐在他身旁的办公桌上,慢慢地抿着咖啡。

他打开他电脑里的一个文件开始阅读。

塔耳塔洛斯 ,也被称为 鞑靼 T á rtaro )和 图尔托 Torto ),是纳瓦拉巴斯克神话中的独眼长臂巨人,异常强壮好斗,专吃羊群、少女和牧羊人,虽然在某些参考文献中也有记载说他是拥有羊群的牧羊人,但无论哪个版本,都说他是基督徒的天敌。类似的独眼巨人在整个欧洲、古希腊及罗马都曾出现。在巴斯克地区, 塔塔罗 在古老的巴斯克人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直到进入二十世纪,他的形象才变得家喻户晓。他独自一人居住在某个地方的山洞里,与智慧女神 玛丽 居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不同的是,他的居住地更靠近山谷,在那里他可以觅得食物,缓解自己对血液的贪婪渴望。他的代表性标志是位于额头中央的独眼,然后就是骸骨,山洞入口处堆积如山的骸骨,这一切都归咎于他的兽行。我给您附上了一些非常有名的关于他与牧羊人相遇并把他们一个一个吃掉的传说。我还加了一个讲他怎么被牧羊人蒙骗并淹死在井里的故事,您一定会喜欢的。

“在塞加马有传闻说他是一个可怕的独眼巨人。他居住在靠近萨达尔山一个叫‘ 塔塔罗之家 ’的地方。他从那里穿过峡谷和山脉,劫走羊群和人类,并将他们烤熟吃掉。

“有一次,两兄弟途经一条偏僻的小路。他俩刚从邻村赶集回来,并在集市上卖掉了绵羊,心情也因此变得很舒畅。俩人正聊得起劲,却突然都不说话了: 塔塔罗 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未能成功逃脱。

“巨人一手抓一个,把他们带到了他的山洞,把他们扔到角落之后开始生火。他用橡木柴堆起一个巨大的火堆,在上面放上烤架。两兄弟都害怕得浑身发抖。随后,巨人抓起壮硕一点儿的那个,将其一拳毙命,然后放在火上熏烤。另外一个牧羊人看着他的兄弟这般惨死,尸体还被这个可怕的巨人吞食,不禁失声痛哭。这家伙吃完这令人作呕的一餐以后,抓起剩下的那个牧羊人,将他扔在了一堆羊皮上面。

“‘我还要把你养肥一点儿。’巨人轻蔑地说道,伴随着污言秽语和阵阵狂笑。并补充道,‘但是为了防止你逃跑,我会给你戴上这枚戒指。’

“而事实上巨人给他戴上了一枚可以发出人声的魔法戒指,不断地重复着:‘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随后, 塔塔罗 安静地睡着了。

“牧羊人清醒地知道如果坐以待毙,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于是他决定,无论如何要在被巨人养肥吃掉前逃走。他小心翼翼地爬到火堆旁边,拿起烤架,把它烧红,然后用力地举着烤架走向正在打鼾的 塔塔罗 ,把烤架刺入了他额头上的那只独眼。

“这只怪兽,气急败坏,疼痛难忍,野蛮地咆哮着站了起来,挥动着巨大的双手寻找把滚烫的烤架刺入他眼睛的家伙。

“然而牧羊人凭借着非同一般的机敏,避开了对手怒气冲冲的攻击。最后他放走了山洞里的羊群并且披上一张羊皮混在其中,免得巨人察觉到他逃跑,此时巨人就在山洞的入口处。

“牧羊人成功地逃了出去,但是那只魔戒突然叫了起来,并且重复着:‘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虽然 塔塔罗 体型庞大,但在叫声的指引下,他依然箭步如飞地去追击那个胆大包天的牧羊人。这个年轻人唯恐自己难以逃脱,一直跑啊,跑啊。他想钻进树林躲起来,但是戒指又不断地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指引着巨人。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怪兽的尖叫和咒骂声中透着熊熊怒火,让人心惊胆战。牧羊人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抓住,他做出了一个英勇的决定:剁掉了戴着告密戒指的手指,把它扔进了井里。‘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塔塔罗 继续遵循着戒指给他的指引,一头扎进了井里,就这样被淹死了。”

“你说得没错,”阿麦亚微笑着说,“这真是一个精彩的故事,看得出来你很喜欢。”

“嗯,不过与 塔塔罗 有关的不全是神话和传说,还有其他一些方面的。‘ 塔塔罗 ’也是某些恐怖组织给特定类型的炸弹起的名字。一种无可见电线的电箱内藏着一个LDR光敏电阻,打开电箱时,接触到光便会引发炸药爆炸。因此它又被称为独眼光探测器。”

“是的,这个我知道,但是我不认为这与案件有关。你还了解到了些什么?”

“一家叫 塔塔罗 的小型电影制作公司和分布在巴斯克的六家同名餐厅。在网上有一些关于 塔塔罗 传说的相关资料, 塔塔罗 的卡通短裤、印花T恤,某个小镇在庆祝活动时做的 塔塔罗 娃娃,一些用 塔塔罗 命名或与它相关的博客。我给您附上了所有的相关链接。这些链接都用的是您告诉我的拼写方式,像极了最古老的书写方式。当然还有何塞·米盖尔·德·巴兰迪亚兰的巴斯克神话书籍。”

副警探桌上的电话响了,打断了他的讲话。他表示抱歉并接起电话。约南挂断电话的同时,向她做了个手势。

“头儿,局长想见您,他正等着您呢。”

阿麦亚走进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局长正在通电话。她一边低声致歉,一边转身走向门口,然而他却向她做了一个“等等”的手势。

他挂了电话,停下来看她。阿麦亚猜想主教方面肯定在不断地向她的头儿施压,她正准备告诉他仍然一无所获,没想到他说: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马尔基纳法官打电话来说露西亚·阿奎尔案的罪犯联系过他,并跟他说如果你去监狱看他,他就会告诉你遇害者的尸体在哪。”

阿麦亚开车抵达了圣卢西亚山——潘普洛纳市新监狱的所在地,亮了亮警官证。狱警随即把她带到一间办公室,她熟识的监狱长、马尔基纳法官及一名司法秘书在里面等候。法官站起身来迎接她。

“警探,我本以为没有机会亲自问候您了,因为我来的时候恰逢您在休假。谢谢您能来。今天早上吉拉尔德求见长官,并跟他说如果您来看他,他就会告诉您露西亚·阿奎尔的尸体在哪。”

“您认为这是他的真实意图吗?”她问道。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吉拉尔德是个自大自负的家伙,他吹嘘自己所犯的罪行,却拒绝透露藏尸地。监狱长跟我说,他比鸟儿活得还快活,吃得好,睡得好,性格活跃,善于交际。”

“他简直如鱼得水。”监狱长补充道。

“因此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圈套还是另有所图,事实就是他坚持要您来并且只能是您。”

阿麦亚回忆起了逮捕他的那天,警察询问他的时候,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玻璃镜的情形。

“是的,我们逮捕他的时候我也问过他话了,但是他给我们的答案听起来都像是无稽之谈。并且那时,我差不多要休假了,负责调查的小组拿走了审讯笔录。”

阿麦亚和法官进去的时候,吉拉尔德已经在审讯室中等了十多分钟了。他斜靠着坐在桌子对面的条形凳上,囚服几乎敞开到了腰部,很不自然地微笑着,嘴咧得很开,露出发白的牙龈。

“这个家伙真的回来了。”她想起逮捕他时,约南做的相关记录。

吉拉尔德等他们在他面前就座后,直起腰并把手伸向阿麦亚。

“警探,您终于屈尊来见我了,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但我必须说,这是值得的。您还好吗?您儿子怎么样?”

阿麦亚无视他伸出的手,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放了下来。

“吉拉尔德先生,我今天来这里仅仅是由于你答应说出露西亚·阿奎尔遗体的下落。”

“警探,只要是您要求的,我都会如您所愿。但事实上我希望您可以更友善一点儿,因为我将有助于提高您在警界的声誉。”他微笑着说。

阿麦亚就这样等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吉拉尔德先生……”法官讲道。

“闭嘴。”吉拉尔德抢白道。法官打量着他,他看起来很生气。“闭嘴,法官先生,事实上我不知道您在这里做什么。请闭嘴,不然我什么都不会讲。我是出于感激才允许您在这里。您要知道,我只会跟萨拉沙警探讲话,明白吗?”

马尔基纳法官把手臂从桌上移开,全身紧绷着,像是要扑向囚犯。阿麦亚几乎可以听到他的骨头愤怒地嘎吱作响,即使这样,她仍然保持着沉默。

吉拉尔德恢复了他透着凶狠的微笑,无视法官,又对阿麦亚说:

“我等了太久了,漫长的四个月。我也希望一切都能早一些,事实上这种状况持续到现在都是您的错,警探。正如您知道的,我从被抓的那一刻起就请求跟您谈话。如果您之前同意了,你们早就找到那个恶心的女人的尸体了,并且我也不用在这里耗四个月了。”

“你这么说可真是错得离谱。”阿麦亚答道。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他很享受。”阿麦亚思忖到。

“然后呢?”她诱导他说下去。

“警探,您喜欢帕翠娜酒 吗?”

“不是特别喜欢。”

“也对,您不像这种类型的女人。另外我猜您怀孕期间应该不会喝酒。这样很好,不然您的孩子生出来后可能会跟我一样。”他哈哈大笑起来。“现在,”他又说,“您还在哺乳期,对吧?”

阿麦亚抑制住内心的惊讶,装作很不耐烦,回到了门口并把椅子移远了一些。

“我这就要到正题了,警探,耐心点儿。我爸爸经常自制帕翠娜酒,虽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但还是可以入口的。他曾在一个叫阿桑萨的小镇上一家知名的酒厂供职。每当采摘完黑刺李,公司便任由雇员们带走掉落在灌木丛中的果实。黑刺李是这些灌木中最混蛋的一种,长满了尖刺和毒棘,一旦被它扎伤就必定会感染,并且疼痛会持续很多天。我在灌木丛中为她找到了一块好地方。”

“你把她埋在了那里?”

“是的。”

“好的,”马尔基纳法官说道,“你和我们一起去,给我们指一下那个地方。”

“不,我哪里都不会去,我最不想再看到的就是那个贱人,此外我可以想象得到现在她看起来会有多恶心。我跟你们说得已经够多了,我会告诉你们农场的具体位置,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情了。现在我已尽了我的责任,谈话结束后我就回房间休息了。”他回到凳子上坐下,笑了笑,“今天真是让我百感交集的一天,我现在已经筋疲力尽了。”他看着法官说道。

“这不符合办案程序,”马尔基纳嘟囔道,“我们不是来这被你愚弄的。你和我们一起去指认具体位置。仅凭你这么说可能会让搜索复杂化。此外,案件发生太久了,也不会留有明显的痕迹,甚至连你自己都可能很难记得准确的位置。”

吉拉尔德打断了法官的长篇大论。

“天哪,上帝!我受不了这个家伙。警探,给我一张纸和一支笔,我写给您看。”

阿麦亚把纸、笔递给了他,但是法官继续抗议着。

“纸上一幅潦草的画怎么可能作为可靠的地图?一个农场里所有树木都长一样!”

阿麦亚打量着囚犯,他在动笔之前冲法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安静点,阁下,”他嘲弄地说,“我不会给您画图。”他递给了他们一张纸,颇让法官吃惊的是,上面写着数字和字母的简短组合。

“这……这是什么?”

“这是坐标,阁下。”阿麦亚解释道。

“经度和纬度,阁下。我没告诉过您,我曾在军队待过?”囚犯诙谐地补充道,“或者您更喜欢我画个草图给您?”

阿桑萨原是埃斯特拉辖区内的一个小镇,主业是专门制作黑刺李酒,即帕翠娜酒。当他们召集到了全组人员,确定了具体位置时,天已经快黑了。虽然春天还有很久才到来,但树上已开满了数以万计的小白花,夕阳洒在这一望无际的白色海洋上,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仿佛是一条美轮美奂的通道而非一个临时埋葬尸体的墓地。

技术人员在安装探照灯和搭建帐篷的同时,阿麦亚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周围,尽管他们走得很匆忙,但阿麦亚还是坚持带来了那顶帐篷。虽然当时没有要下雨的征兆,但是她仍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让任何可能出现在墓地周围的证据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影响。

马尔基纳法官站到她的身旁。

“您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满意,警探,您认为尸体不在这里?”

“在的,这一点我敢肯定。”她说道。

“那您还有什么不相信的?请允许我,”他说着,抬起手伸向她的脸,她惊恐地退后了一步,“您头发上有东西。”他拿掉了她头发上的小白花。

阿麦亚捕捉到了在帐篷另一头的约南看向她的眼神。

“告诉我,是什么让您感到不舒服?”

“让我不舒服的是此人的作案手段。这就是个被部队赶出来的嗜酒、自大并且好斗的禽兽,但是……”

“是的,我也很难理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如此迷人的女人成为遇害者,并且与这种人有牵连。”

“好吧,在这一点上我可以帮您。这里有遇害者的个人资料。她是一个和蔼可亲、无私仁慈、非常感性的人。她还是传教士,在公共食堂就职,独身一人,照顾着她的孙子,常去探望她的老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如果不去关心别人,她就看不到自己人生的价值。但是同时,又总是梦想着有人来关心她。她想体验做女人的感觉,只是女人,而不是姐姐、母亲和女性朋友。她的问题就是她认为自己需要找一个男人,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不是吧,警探,这么跟您说可能显得我有点儿大男子主义:我不认为一个女人希望有个男人在身边,让自己的生命更完整有什么错,至少在爱情中这没什么错。”

约南停下手中的记录,笑了笑,但并没有抬头看阿麦亚。他一边注意着掘墓的技术员,一边还留心着头儿那边的情况。

“阁下,这个家伙不是男人,只是一个男性的人体标本,他与男人之间相差十万八千里。”

技术员们发出警报,一个黑色的塑料包裹露了出来。阿麦亚靠近坟墓,转过身对法官说:

“她肯定也已经有所察觉,为此提起了申述。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揭开包裹时,他们发现凶手将尸体装进了两个大垃圾袋,一个从头上套下去,另一个从脚部套上来,并用胶带从腰部将两个袋子粘在一起。胶带已经脱落了,随风飘动着,在坟墓里营造出一种诡异的动感,好像是被害人又回到了她的墓里,吵着要离开一样。借着手电筒的亮光,透过塑料袋的褶皱处可以看到被害人穿着的红白条纹羊毛衫,正是她出现在阿麦亚梦里时穿的那件,这不由得让她脊背发凉。

“请从各个角度拍照。”她命令道,然后后退了几步,在胸前画着十字并埋下头再一次为被害人祷告,等待摄影师完成拍摄。

马尔基纳法官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圣马丁医生向她这边走来。

“这是一种跟尸体保持距离的方式。”马尔基纳点点头,看向别处,好像自己不应该大惊小怪一样。

圣马丁医生靠在墓旁,从他的旧格拉德斯通旅行皮包里拿出指甲剪,看了看法官,法官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他把塑料袋纵向划开,让尸体的上半部分露出来。

尸体似乎完全伸直,略微弯向右侧,腐烂得很厉害。由于土壤寒冷、干旱,像干燥剂一样,埋在泥土中的一些身体组织变得很干燥,至少尸体的脸部是这样。

“幸运的是,最近天气异常寒冷,因此过了五个多月尸体才开始腐烂。”圣马丁医生说,“乍一看,她的脖子上有一道很长的刀口。羊毛衫上沾染的血迹表明这道刀口是在她生前所为。刀口很深、很直,这表明凶手使用的器物很尖锐并且很用力,足见想要杀死她的决心。下手时没有丝毫犹豫,从左到右的刀口表明凶手是右撇子。这样的失血是毁灭性的,在第一时间便引来了大量的食尸虫,因此虽然尸体被紧紧包裹,土壤也保持着干燥,仍然可以观察到在早期阶段便有大量昆虫活动的痕迹。”

阿麦亚靠近墓坑跪了下来,头略向一侧倾斜,好像有点头晕,这样保持了几秒钟。

法官诧异地看了看她,忧心忡忡地向她走了过来,约南一边扶起她一边跟她耳语。

“她眉毛上的伤是撞伤?”阿麦亚问道。

“是的,确实。”圣马丁医生微笑着说道,带着老师教出好学生的自豪感,“但是很像是死后造成的,这块地方有损伤但是却没有流血。”

“您看。”阿麦亚指出,“整个头骨上面都分布着这样的撞伤。”

“是的。”圣马丁医生点了点头,俯下身靠近尸体,“这里甚至都没有头发,不是因为腐烂。”

“约南,过来,从这里拍张照。”阿麦亚说道。

马尔基纳法官凑到她身旁,靠得如此之近,以至于他的外套袖子轻轻地磨蹭着她。

他喃喃地道了声抱歉之后,转向圣马丁医生询问他是否认为这里就是作案现场而不只是弃尸点。圣马丁医生回答说是,因为幼虫的尸体与该地早些阶段出现的生物相符,但是还应在完成相应的分析以后再下结论。

法官站在正做笔录的司法秘书旁边,礼貌地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阿麦亚又跪了几分钟,皱着眉头观察着尸体。

约南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我们现在就把她带走吗?”一个技术员指着尸体说。

“等一会儿。”阿麦亚说道,摆了摆手,依然看着尸体,“阁下!”她叫道。

法官关切地转向她,并走了过来。

“吉拉尔德曾说过类似的话吗?比如只要当时他可以跟我对话,他就可以不用在监狱里耗四个月?”

“是的,他的确这么说过,但是我不知道在他承认犯罪以后这怎么可能会发生。”

“我想我知道……”她低语道,陷入了沉思。

马尔基纳向她伸出一只手,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再理会他,站起来绕过坟墓。

“医生,拜托,可以把袋子再划开一点儿吗?”

“当然可以。”

医生继续划割袋子,并把它撕到膝盖处。

露西亚·阿奎尔的裙子和条纹羊毛衫都被卷在了她尸体下面,她没有穿内衣。

“现在假设这是一起性侵案,在这类案件中,常会出现性侵犯行为,出现奸尸行为我也一点儿不感到奇怪。”法医说。

“是的,正如你们想象的,愤怒如脱缰野马奔涌而出,但这不是我要找的。”

她小心地把袋子向两侧分开。“约南,过来这里。拉着塑料袋,别让泥土掉进去。”

约南点了点头并把相机交给一个技术人员,蹲下来用双手拉住塑料袋。

阿麦亚跪在被害人身旁,碰了碰她的右肩,并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摸她的前臂,尸体有些倾斜,因此前臂一部分被压在了身下。她将手指探到了尸体下方肱二头肌的位置,轻轻地拉了拉就看到了尸体的手臂。

约南吓了一跳,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但是仍然没有松开手。

尸体的手臂被毫不犹豫地一刀直直从肘部切下,没有血,可以看到它周围骸骨的圆度和干燥的组织。

阿麦亚不禁打了个寒战,像被雷电击中一般呆若木鸡。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的寒意都渗入了她的骨髓。

“头儿……”约南叫道,把她带回了现实世界。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点了点头。

“我们走吧,约南。”她命令道,并同时扯下手套,跑向车子。

她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朝法官说:“阁下,请致电监狱要求全面监控吉拉尔德,必须确保有人跟他在一起。”

法官手里拿着手机。

“为什么?”他耸耸肩问道。

“因为他会自杀。”

在自己很忙和需要思考的时候,她总是会把方向盘交给约南。他是一个可以在安全驾驶和快速前进之间找到平衡的好司机,而她就只会踩油门。他们从阿桑萨到潘普洛纳市开了差不多三十分钟。虽然最后没有下雨,但是乌云密布的天空让夜幕提前降临,遮住了月亮和星星,城市渐渐陷入黑暗之中。进入监狱停车场时,他们看见一辆救护车,但灯却没开。

“见鬼。”她低声道。

一名狱警在门口等候着他们,告诉他们通过走廊的时候避开高压电网。正当狱警向他们解释的时候,他们已经跑进了走廊。

“狱医和医生跟他在一起。看到他好像喝了点儿什么,他们认为可能是老鼠药。我敢肯定是做清洁的囚犯帮他弄到的,并且高价卖给了他,通常囚犯之间会使用这种药来污染食物或者缓解毒品的效力,剂量很少的话可能造成腹痛和恶心。当我们得到通知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浑身血渍和呕吐物,我看他胆汁都吐出来了。之后他恢复了点儿意识,但我估计他仍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监狱长脸色苍白、忧心忡忡地等在监狱房门前。

“谁能想到……”

阿麦亚未作停留,越过了他,向房间里面看去。吉拉尔德周围被呕吐物和粪便的味道所淹没,他身上插满管子,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尽管戴着面罩,他鼻子和嘴巴周围的烧伤仍然可以看到。一名医生做着笔录,另一名则静静地整理着医疗器具。

阿麦亚认识狱医有一段日子了,他转过身,摘掉乳胶手套,同她握了握手。

“萨拉沙警探,我们这里的常客。”他扬起眉毛说道,“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是马上就过去抢救他的,因为我当时就在现场,那些急救科的医生是几分钟以后赶到的。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他了,这种腐蚀性毒品中毒很少有被救活的,尤其是那些自己服毒的案例。他给自己准备了一杯鸡尾酒。”他指了指扔在角落里的运动水杯,“当我赶到房间的时候,他已经喝下了酒。随之而来的疼痛是非常可怕的,但他强忍着,没有喊叫也没有求助。”他又看了一眼尸体,“这是我见过的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他有没有留下一封信或一张字条?”阿麦亚看了看四周,问道。

“他留下了这个。”医生指了指她身后的架子床说道。

她转过身,身体前倾了一点才看到吉拉尔德在下床内侧墙上写的字:“ 塔塔罗 ”。

约南也像她一样皱了皱鼻子。

“他用来写字的是……”

“他的粪便。”医生在他的身后确认道,“用粪便来写字是监狱里一种惯用的抗议方式,但我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IPtrSrcNxnu2q3W0NncQ2fPtMxshx9W0xRaF5NzfSdwMZCUwphRcPk+R+G6wFtV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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