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愣住,反应过来,看到小孩正踮起脚尖抓鱼,顿时觉得好笑,心中还有一点酸涩,他才养他一天,一天啊。
“小七,别抓了。”谢琅蹲下去,“听我说,大伯是打过我,但他不是故意的。他其实很好,会帮咱家盖房子,还会帮咱们种小麦。”停顿一下,见小孩冷静下来,才继续说,“我大伯母还会给小七做衣裳。我不会做衣裳。找城里人做要花钱,找大伯母不用给钱。”
小孩板着小脸,盯着谢琅,我还小,你别骗我哦。
“没骗你。你算算,给他们一条鱼,他们帮咱们建房、种田和做衣裳。”谢琅伸出三根手指,“是不是很合算?”
小孩左手伸出一根手指,右手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一下,抬起头,点了一下头,往后退一步,你去吧。
谢琅又想笑,“你这孩子啊,不是一般的有意思。”见小孩不甚明白,“回屋把门关上,别让鸡跑出来了。”
小孩转身就跑。
谢琅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摇头笑笑,起身往南边去。
谢建业家在谢琅前面,和谢琅是前后邻居,以致于走几步就到他家了。
谢琅见大门开着,下意识想敲门,抬起手想到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敲门反而显得生分,就喊,“大伯,做饭了?”
“正在做。你家做了没?没做一块吃。”话音落下,谢建业出现在院子里。
谢琅有三郎的记忆,知道谢建业刚才在打铁的屋里。结合在门口听到的当当声,顿时确定谢建业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正准备做。”谢琅说着把鱼递过去。
鱼翻腾一下。
谢建业吓一跳,“哪来的鱼?还这么大。”
“河里抓的。”谢琅道。
谢建业惊叫道:“这么冷的天你下河了?”
“本来没想下河。从温家里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人抓鱼,说什么天暖和,憋了一冬天的鱼都跑出来了。我不信,领着小七过去看看,没想到还真让我抓到两条。”谢琅信口胡诌,“快死了,你们做了吃吧。小七还在家等我,我得回去做饭了。”
“这么大?”
谢琅抬起头,看到他大伯母和便宜堂姐从厨房里出来,“还有更大的呢。跑太快,我没抓住。”
“留你自己吃好了。”谢建业的妻子姚桂芝开口道,“一条鱼也拿过来,你也不嫌麻烦。”嘴上埋怨,脸上的表情很高兴。
谢琅笑道:“我和小七吃不完。”顿了顿,“你们自己吃,别给那边送了。”往东边谢大郎家看一眼。
谢大郎家和谢建业只隔一堵墙,而谢二郎家和谢大郎家也只隔一堵墙。住的这么近,好处没多少,坏处倒不少。
谢建业的儿媳妇没有小七的两个伯母厉害,也不敢唠叨公公婆婆,但比小七的两个伯母会玩突然袭击。
小七的伯母到谢元家是直接翻箱倒柜,谢建业的儿媳妇是抱着孩子过来,让孩子问爷爷奶奶做什么吃的。
若是谢建业做点好吃的,香味飘到隔壁,儿媳妇不出面,几个孩子直接过来,喊爷爷奶奶他们饿了。
姚桂芝看到谢琅的眼神,叹气道,“哪能瞒得住。”看着鱼,依依不舍道,“你还是拿回去吧。别回头他吃多了,她吃少了,又埋怨我们偏心。”
“晚了。”谢琅道。
姚桂芝:“什么晚了?”
门口多了三个孩子,老大家两个和老二家的一个。
一家三口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微妙。
谢琅见状,忍着笑说,“你们喂他仨吃的时候注意点,别被刺卡到。”塞到他便宜堂姐手里,谢琅转身挡住三个小孩的去路,“你们怎么知道爷爷奶奶家有鱼?”
“爹说的。”谢二郎的闺女开口道。
谢琅居高临下道:“喜欢吃鱼?”
三个小孩同时点头。
“你姑手里那条鱼是我抓的。”谢琅道,“你爹比我大,比我高,比我会抓鱼。下次想吃鱼让你爹抓,抓一条这么大的。”比划一下,“他若不给你们抓,就朝他脸上招呼。把他的脸挠的跟鱼鳞一样,他们就给你们抓了。”
“谢三郎!”
谢琅吓一跳,循声看去,土墙上多出一个人头。定睛一看,正是谢大郎,“这么大声作甚?我又没聋。”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就对谢建业说,“大伯,我走了。”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
“嚎嚎什么?”
谢建业怒瞪着儿子。
谢大郎气焰顿消,指着敞开的大门,“爹没听见三郎个混小子刚才说什么?”
“听见了。你给我送条鱼,我也不管你。”谢建业如实说。
谢大郎消失不见。
谢建业不禁叹了一口气。
姚桂芝拍拍他的胳膊,“别说了,孩子都在。”
谢建业看到三个显然被吓到的孙子,挤出一丝笑,“院里冷,去厨房等着。”冲他妻子使个眼色。
姚桂芝把三个小孩领到厨房里。谢琅也到家了。
关上大门,谢琅到厨房找到小七,见小孩盯着陶盆里的鱼,笑着问,“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鱼?”
小孩抬起头,看清说话的人是谢琅,抿嘴笑笑。
谢琅蹲下去捏捏小孩的脸,就端着盆出去,去鳞去内脏,冲洗干净,谢琅发现缸里的水见底了。
谢琅第一反应是从江山图中放水,摊开右手,猛的停下来。他家没水井,他一直不出去挑水也会惹人怀疑。
谢琅把鱼划开,用盐和姜腌上,就拿起木桶和扁担,领着小七去挑水。
三郎干惯了农活,谢琅也是个不怕苦不怕累的,但满满两桶水对身体单薄的谢琅来说还是很吃力。
水倒入水缸中,谢琅就摊开右手,把水缸加满。随后把还没有水缸高的小七抱到木墩上,“我煮鱼。”
谢琅的江山图中没有任何污染,里面的鱼肥美鲜嫩,倒入清水煮也十分美味。以致于小七吃一大块鱼,喝半碗汤,打饱嗝了还盯着煮鱼的陶罐。
谢琅看到小孩一会儿抿抿嘴,一会儿舔舔嘴唇,笑着说,“等把你爷爷送地里去,咱们再做。”
说起爷爷,小孩收回视线改盯谢琅。
谢琅:“等一下就去。”
院里打扫干净,把他昨天脱下的衣裳,和乌黑的面巾以及抹布洗干净,又把被褥拿出来晾晒,就领着小孩去村东头谢元家。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谢琅扭头看去,是小七的大伯,“是没打算过来。我担心小七跟某些人在一块呆久了,也变得跟某些人一个德行,要钱不要爹。”
“你说谁?”
“说你!怎么了?”
谢琅和小七的大伯同时扭脸,看到里长皱着眉头往这边来。
“里长英明。”谢琅噙着笑道。
里正转向他,“你也少说两句。”
在水源问题上养蚕里不能退让,谢元的死也就不能怪里正。可此事也是因里正而起,所以里正责无旁贷的帮死者家属讨钱。然而,里正内心不赞同这种做法。
看在谢元的面子上,里正什么也没说,但不代表他不生气。因为谢元的两个儿子的做法太让他心寒。
里正走过来就盯着谢元的大儿子,“你爹的棺材打好了没?”
“还没有。”
里正:“木头呢?”
“我们等会儿就去山上砍木头。”
里正:“等会儿?”
“等会儿天都黑了。”谢琅看热闹不嫌事大。
里正瞪一眼谢琅,你小子给我少说两句。随即转向谢元的大儿子,“没听见你三叔的话?现在不去真等天黑再去?”不待他开口,又说,“明天打井,每家每户至少去一个人,包括你们家!”
“我,我去了,我爹怎么办?”谢元的大儿子忙问。
里正:“明天又不下葬。有你媳妇,有你妹妹妹夫在家,用不着你们。”说着转向谢琅,“陶圈买回来了,打井的位置也选好了,你能保证一次就成?”
“这么大的事,我可不敢乱说。”谢琅道,“我家还有八亩地呢。”
谢琅想到屋后的八亩地就头疼,即便他是猴哥,拔根猴毛就能变出曲辕犁、耧车、耕耙耱,八亩地也得忙活三天。更何况他不是猴哥,虽然知道曲辕犁、耧车和耙的工作原理,试着做能做出来,可也需要时间。
偏偏他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时间。再不种春小麦,夏天都要来了。
里正不知他心中所思所想,见他这样讲,“跟我去地里看看。”
“现在不行。”谢琅道,“探地下水的东西我大伯还没做好。”说着,担心谢建业做错了,“里正,帮我看着小七,我去大伯家帮他一起做,是个铁的东西。”
里正上午答应过谢琅明天打井,便点点头,“去吧。”
谢琅到村西头,迎面碰到送砖的人,连忙打开大门,让他们把砖头卸到正房东侧的空地上。
“三郎叔,是你家买的砖?”
谢琅转身看到是东边邻居家的儿子谢广,“对。有事?”
“你家又没有白事,买砖干什么?”
谢琅:“盖房子。”
“盖——盖什么?”谢广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谢琅笑道:“你若是嫌晦气,我明儿去找个巫师来看看。”
“不,不是,我又不住,我晦气什么。”
谢琅:“那就成了啊。”
“我我是怕你……”谢广看着三郎,想说不敢说,担心真出了意外,谢琅做鬼都不放过他。
谢琅见他稚气未脱的小脸皱成一团,笑着说,“我又——”
“野猪下山了!”
“野猪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