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完窣堵波南那处孤立的住宅之后,我让民工们来到西南大建筑群。它们位于一个台地上,台地最宽处约200码,离我后来调查证明是遗址中心的地方不远。四周是风蚀洼地,深12英尺或更深。由于上面许多废弃的建筑物对L.A.II ~ L.A.VI的保护,才使这个地方没有被破坏成雅丹。主建筑物L.A.II似乎原来有用土坯建成的牢固的方形围墙。此建筑物中,三个狭窄房间的厚墙仍保持着相当高度,如图15所示。在这里,我很容易地找到了赫定博士偶然发现汉文木简和纸文书的地点。最东边的房间地面上覆盖着层层垃圾,赫定博士从垃圾中发现了42块窄木片,还发现了约200片写有字的纸,大部分被撕成了碎片。
第一次快速调查时我就发现,原来掩蔽得如此好的这个垃圾堆中的东西并未完全拣尽。尽管赫定说:“畜栏里有用的东西被筛得最后只剩下谷粒,一直到下面的硬地面为止,事实上我们已清理了内部的一切。”我还是在这里做了一番彻底搜寻,找到了大量写有字的纸片和木片。其中许多(包括一枚楔形佉卢文底简)是在深约2英尺的垃圾中发现的,赫定博士的人将它们挖出来,但并没有将其从这个小房间中带走。但在南面侵蚀坡上的垃圾中发现了更多写有字的纸片和木片,在那里还发现了两包汉文木简。翘曲的薄木片占大多数,显然是用规则的汉文木简修整而成,以便再利用。这种古老木简材料的重新利用是很经济的。这些木片的制作材料似乎一般是柔韧平滑的木头,通常是某种针叶树,这种树在当地不能获得,这很好地解释了上述做法。
值得注意的是,这里发现的汉文文书中,有一封完整的写在纸上的书信,保持着原来的形状,卷成小卷,好像准备寄出。还有沙畹先生出版的文书中,署有年代的文书全都属于公元265 —274年。就目前所知赫定发现的文书中,年代都在公元264 —270年之间,只有一件例外。似乎可以可靠地推断,这个小房间就是在那个时期或稍后被填满了垃圾和“废纸”。
这里发现的文书和我在邻近的大垃圾层中清理出来的文书普遍带有官方性质。因而可以肯定,我标为L.A.II、III的这组废住宅是在这个要塞建立的中国行政总部的所在地。其规模和总体布局使我回想起统治这块“新领土”及其以东地区的今天中国官员所居住和接待这些官员及其家属与随从、下属,以及作为金库和行政仓库的衙门。相似之处如此明显,以至于我的若羌民工迅速而自然地就将L.A.II称为古城衙门。
废墟最醒目的部分是用大土坯砌成的宽大的T形墙,L.A.II所有可找到的房间似乎都依其而建。它东—北东至西—南西方向长约150英尺,与其垂直的墙壁向东边延伸仍达105英尺。与此遗址中所有土坯建筑物的情况一样,下面垫有一层红柳枝构成地基。T形墙的前部(即竖墙),它的方向与盛行风向完全一致,这足以说明它为何没有被完全侵蚀掉。另一条墙形成T形的顶墙(即横墙),与盛行风向正好相对,被侵蚀得更加严重,几乎完全消失,只在两侧风蚀坡上剩下粗重的木头。这堵横墙原来可能还要向北—北西延伸得远一些,这似乎是可能的。正是曾经紧靠此墙而建的建筑物提供了强大的抵抗力,才保护了遗迹免受更强烈的侵蚀,这也是可能的。在此横墙的南—南东端,以及在L.A.III以南的相应位置(图16),侵蚀坡上散落的木头特别粗大,说明两头的建筑可能是衙门主院两侧的厢房。但这毕竟只是推测。
三间狭窄的套房(图15)前面已经提及,由从L.A.II的主墙伸出约18英尺的横墙构成。南端已残,因而这些窄房的精确长度已不能确定。如图17所示,横墙尚存,最高达10英尺,厚度3 ~ 4英尺。这些小房间最古怪的特征就是都很狭窄,与墙的厚度特别不成比例。最东北的II.ii宽仅4英尺。其余两个为iii和iv,分别为9英尺6英寸和4英尺。由于没有特别的发现(三个房间中都没有任何发现),因此似乎难以猜测它们原来的建筑目的。但似乎也不像是用来居住的。考虑到墙壁不平常的厚度,我想它们也许是作为储藏室或牢房。对于一个要塞上的古代中国衙门而言,二者显然都很需要,就像类似的现代建筑物中的一样。
图15 楼兰遗址L.A.II遗迹的西南面,自东南望
标为L.A.III(图16)的建筑遗迹前面已经说明好像是衙门的西南厢房。大房间长35英尺,宽28英尺,木头和水平苇栅构成的墙壁只在两侧可清楚看到,其余被严重地侵蚀掉了。但是有一些柱子还直立着,其中两根肯定曾托着支撑屋顶的横梁,尚有13英尺高。此房间是赫定博士找到的,他在房内或附近发现过一只保存很好的大陶罐,一件装饰木雕和他认为是二轮马车上的实心木车轮的东西。在留下的建筑木雕中,图17显示有圆形的木柱础,上有插槽,上面曾立有柱子。一根破裂得很厉害的双悬臂,上面肯定支有一根屋梁,从悬臂上还可能伸出两个涡形纹样;两根旋制的支柱刻有精细的装饰线条。所有这些木头都是胡杨。
图16 楼兰遗址L.A.III遗迹,楼兰古城,自东北望
在仔细清理几乎被完全侵蚀了的小房间ii时,我们找到两枚汉文木简,当搜索到西南相邻地面(最初我假定是此建筑的另一部分)时,突然发现了大量汉文文书和各种小文物。这样,在这里发现了约37枚写有汉字的木简,还有两枚佉卢文木简小残片。在各种小器物中,有一支青铜箭头,一只刷上红、黑漆的残木碗,一支可能用来写字的尖笔和一小块陶盘片,饰有淡淡绿色光泽的泥釉,类似中国汉代物品。
图17 楼兰古城L.A.III废墟出土的木雕残片
12月19日,清理完我们称之为衙门的最后一个房间,我转到西南约100码的较大住宅L.A.IV,它由许多房间组成。房间尺寸不等,最大有21英尺见方;房间以木头与竖置的红柳枝为墙。此外,在中部有一组建造得较牢固的房间,夯筑或用木头和灰泥筑就。房中填满了高达三四英尺的沙子。房间i内部尺寸长约13英尺,宽12英尺,夯土墙厚约3英尺,沿三面墙建低土台,靠第四面墙建一座土壁炉。内部布置与我在尼雅遗址和在和田其他地方发掘过的许多古代住宅中发现的完全相似。邻房ii有点像小过厅,门旁尚保存有木框,此门通往中厅。在这里发现三枚矩形佉卢文双简。考虑到它们都位于3英尺高的沙上,而且几乎是在地表之上,其保存状况异常完好。这部分是由于开始两件文书是用碎布包起来的,其中有结实的棉织物,其布料和密度都值得注意,原来可能是用作甲胄内的衬布。这些佉卢文木简显然是从墙或门上方的某个容器中掉落下来的。
中厅长28英尺,宽21英尺,从规格和总的布置看,明显与现在新疆仍然流行的阿依旺式建筑相似。中心柱上仍安放着平坦、宽大的托架,托架上托着屋梁。东角用一种扶手隔出一块空地,意图不明。大房约22英尺见方,与东南墙相接,与其余房间不直接相连。从这个位置来看,也许可以假定相当于现在塔里木盆地绿洲富裕人家住宅中常见的米合曼哈那(即客厅)。在客厅和中厅另一边的小室中都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它们的墙壁用成捆的红柳枝竖成框,然后用同样的材料水平连接到柱框上。红柳框有两三英寸宽的空间,用竖芦苇捆填封。墙的外表面原来涂有泥,墙总厚约8英寸。这些墙对风蚀的抵御作用较强,尽管它们的构造十分简单。原因无疑是这种墙由于其紧密的组合和柔韧的柴捆,比固体土坯或优质编栅墙受风动流沙侵蚀作用的范围更小,事实上还能拦截流沙保护自己。
从住宅旁堆积的两小堆垃圾中又出土了一些器物。从中厅西门附近的垃圾堆中发现了一枚矩形佉卢文底简残片和一件完整的汉文纸文书,记录的是某位胡人奉献的各种丝绸贡物。另一个小垃圾堆在东北面,在那里发现了部分发白的楔形佉卢文底简和织得很好的毛布片。
在此住宅西北角室以北约12码的一个被严重侵蚀的小台地上,散布着一堆木头,在这堆木头中发现了更丰富的文书。作为最后的遗迹,这堆木头所代表的小建筑原来的尺寸或形状已不能弄清。这里紧靠地面的流沙被刮走后,发现了11枚佉卢文木简,其中6件长方形简、4件楔形简、1件矩形盖简。由于这些木简所处的位置长期暴露在外,几乎所有木简的表面都发白并已破裂。但是大部分木简上的佉卢文字还能看出一部分,而且有几枚木简上还残留有清楚的书写的黑色字行。我当场就考证出长方形简上书写的文字包含有账目或公事备忘录。其中我认为我辨认出了一份像是印度人名的名单,全都是所有格形式。
这次发现的佉卢文文书,加上在室ii和此住宅外发现的佉卢文文书,足以使我当时就相信,该废墟不是中国官员的住处,而是本地官员的住宅。这说明,中国很有可能在这里进行治时时,并未干扰当地统治者手中的权力,让他们继续行使管理职能。
图18 木取火板
除这些佉卢文木简外,从L.A.IV.v还出土了大量织物碎片,包括制作精美的小块地毯,它破裂成几块碎片,织着精美的彩色图案。这里还发现一根有趣的木棒,好像是一副驮畜的鞍具,但其确切用途还不确定。
接下来清理的废墟是位于L.A.III以北约20码的小住宅L.A.V。房屋用木头和水平的芦苇栅建成,侵蚀严重,地面上覆沙深2英尺或不到2英尺。所以在最南室i发现的3枚佉卢文木简均表面发白、字迹漫漶就不奇怪了。然而在这里发现的一枚小木印上,突起的汉字保存得非常完好,写着其原户主的名址。发现于此的汉文木简,上面的文字也保存良好。从邻院薄薄的一层垃圾中,除一枚汉文木简和两枚佉卢文木简外,还发现了一件保存极好的木取火板(图18)。
取火板沿一侧有四个烧焦的凹坑或火床,有些部分下陷至木板厚度的中间,与木边以浅凹槽相连,火花通过凹槽能够点着火绒。取火板有一个中心孔,孔中穿一条白皮带,皮带上系着一根非常硬的小木钉。木钉的一头削尖,另一头呈圆锥形,正与凹坑相合。圆锥头有火烧的痕迹,显然曾在凹坑中旋过。如乔伊斯先生在他注解此板和我收集的其他取火棒时指出的,这根木钉可能是用一根旧“雄”取火棒削成,然后用白皮带系到此“雌”取火板上,以使取火板便于固定在墙上。我曾在别的地方提到过,这个取火板和从敦煌边境到法哈特伯克亚依拉克其他遗址发现的类似物品证明,这种原始的取火技术在纪元初期曾流行于中国西部地区。
就在L.A.V西南面,能找到一道用红柳枝做成的篱笆,围成矩形围墙,长约40英尺。其外面有几个小围栏,可能是用来关马或牛的。在稍正式一些的住宅L.A.VI附近有一道篱笆墙。小室i的中心地面被风吹净,但四角尚有很薄的沙,西南角残存有一枚单独的矩形盖简,已经发白并破裂。墙上的泥灰已完全消失,木框几乎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