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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以来，周末的时候，时常走亲访友，偶尔外出走走。每次看到蔬菜，都会驻足观赏，和它们聊上几句。我重亲情友情，也看重与蔬菜的情谊。各处的蔬菜或是亲戚，我都不能怠慢。
不过，某种程度上，蔬菜比人还重感情。它们不像人敏感，小心眼，它们恬静温和，它们襟怀坦白，它们宽容大度。它们像最亲的人。如今事务繁杂，偶尔至菜园里来，仿佛到自己家里做客，就有些气短；它们依旧热情，在春风中摇手，以至快乐地笑出声来。
正月里，我到乡下给李兄拜年。他家门前，种着大蒜、榨菜、黄芽菜（北方称大白菜）等。大蒜肥得像小树苗。榨菜像芥菜，我20年前种过，现在完全认不得了。中午吃饭时，吃到了山药，居然是李兄自己种的。我去年也种过山药，却以失败收场。于是虚心讨教，临行要了山药蛋带回来，今年清明再种。
前几天我到半山杜村采访，在人家门口，看到了圆白菜，硕大的叶片向上翘起，估计不久就要包成扁圆。这个我去年也种过，收获倒是颇丰。我极佩服的，是它们的信心和力量。它们的叶片就像芭蕉扇，靠着数枝叶脉慢慢抬起，再片片相叠，整个过程就像一场荷花舞的演出，慢慢绽放，慢慢收起。真是神奇！
去得最多的地方，是本县的台创园。那里每年都会举办农业嘉年华、蔬菜博览会活动，蔬菜新品很多。例如冰菜，其外形和茼蒿相似，浑身附满了“冰珠子”，硬硬的，凉凉的，又叫“冰草”，略有咸味，可以改良土壤。例如酸模，俗名野菠菜，含有草酸，吃起来酸溜溜的。秋葵又叫毛茄、羊角豆、洋辣椒，有红绿黄等色，脆嫩多汁，滑润不腻。树黄豆是木本植物，豆子长在树枝上，所以又叫鸽豆、木豆。这些都是近年从国外引进的品种。在蔬菜的大家园里，国际间的交流实在是平常又平常的事。
我还喜欢拜读与种菜相关的书籍、诗文等。如六月的《消逝的农村》、蔡珠儿的《种地书》、阎连科的《北京，最后的纪念》，我都爱读。还有一些零星的文字，我也爱读。比如：
带了根的蔬菜存放时间长，菜离了土地，就像鱼离开了水，很快就倒了。
没有一株蔬菜自惭形秽；与其痛苦忧伤，不如把生活整理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欲望极简，你的精力花在了哪里，决定了你成为什么样的人；物质极简，当你想培养一个习惯的时候，只要重复21天；生活极简，避免所谓的“合群”，放弃无用的社交。
诗人郑敏在《金黄的稻束》里写道：“静默。静默。历史也不过是/脚下一条流去的小河/而你们，站在那儿/将成为人类的一个思想。”我看茄子、秋葵、树黄豆时，感觉它们也站成了思想。至于我自己，经常把菜园当作聊斋，当作大观园，自己就是老蒲、老曹，偶尔客串穷书生或者宝玉，只言清欢，不谈俗务。现在，有些人总是焦虑，他们都急于过上“标配”的人生。而在我眼里，人生各有所乐，何须依照别人的路走？
在所有读过的种菜文字中，我最喜欢的，是吴伯箫的《菜园小记》。开篇写道：“种花好，种菜更好。花种得好，姹紫嫣红，满园芬芳，可以欣赏；菜种得好，嫩绿的茎叶，肥硕的块根，多浆的果实，却可以食用。俗话说：‘瓜菜半年粮。’”之后是回忆在延安蓝家坪种菜的情景，句句实在，落地生根。苦虽然苦，但是心里都很快乐。
这篇《菜园小记》是1961年春天发表的，距今已四十余年。那是多么困难的时期啊，写的又是更为困难的时期的经历，但是没有半点颓唐之气。依我之见，这样的蔬菜文字，不仅在当时，就是在现在，也是难得的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