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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灿烂，风软软的。打开手机，查查天气，温度6 ~ 17℃，东风3级。三月晴好，心情也好。
这个时节，春天呈现出丰富的表情。当它从柳条上吹来，它是鹅黄；当它从杨树上吹来，它是淡青；当它从红玉兰上吹来，它是紫红。——当它从菜园吹来，它是五彩缤纷，它是姹紫嫣红。
白菜皆已起薹，多数绽开明艳的黄花，乍看之下，黄花之上的天空也是黄色，像浮着一层黄色的烟雾，或滚动着一团黄色的光；少数没有开花的，都鼓出饱满的花蕾，像小小的新娘；再想吃鲜嫩的菜薹，要等明年了。
豌豆一片白，像幼儿园的白蝴蝶，翩然而至，到此春游。荠菜地上，也一片白，如雪花飞舞，把种植的芫荽遮得严实，庶几遮住芫荽浓郁的香气。
还有草莓，开出几朵浅绿的花，像衬衣的纽扣，似要掩饰着萌动的心。——这是去年农历三月初三，从绰庙买来栽下的，被三伏天的烈日烤过，被三九天的冰雪冻过，可是未曾屈服，不肯言输……
生菜青绿，芹菜鲜绿，菠菜碧绿，莴笋松绿，圆白菜的叶片，像敷着一层白粉。蒿子也是绿的，是极嫩、极脆的绿，像是蛋清，像是豆腐脑，像是还在月子里的宝宝。蒿子中间，挤着猪殃殃草，以及不知名的长着藤子的草。我薅草的时候，先是极小心地把蒿子拨开，再从根上拔出杂草，即便如此，我的手指上也染上了蒿子的绿。这半畦蒿子，是去年夏天所栽，没施生长剂，没张塑料棚，居然也长到四五寸长，再过几天就可以掐来吃了。
至于大蒜，有掐过以后重新发出来的，是新绿；有从来没有掐过的且浇过多次肥的，是老绿。反正菜有多少种，绿就有多少种。就想到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的名句“碧绿的菜畦”，以及朱自清的名篇《绿》、陆蠡的名篇《囚绿记》。朱自清笔下的绿，像少妇的裙幅，像温润的碧玉；陆蠡笔下的绿，是希望，是慰藉，是顽强的生命力。还想到穆旦的诗：
绿色的火焰在草上摇曳，
他渴求着拥抱你，花朵。
反抗着土地，花朵伸出来，
当暖风吹来烦恼，或者欢乐。
如果你是醒了，推开窗子，
看这满园的欲望多么美丽。
这么好的天气，莴笋都想恋爱，豌豆都想结婚，所有蔬菜都有了情意，于风中缠绵。正像一首歌所唱：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我这么说并非无稽之谈。你看，《西游记》里，在“孙悟空大战红孩儿”回目中，孙悟空就曾对唐僧说：“你知道那倚草附木之说，是物可以成精。”所谓“倚草附木”，是指精灵倚托草木等物而成妖成仙。想想也是，《红楼梦》里的黛玉，从前是绛珠仙草；《聊斋志异》中，香玉乃牡丹所变，绛雪乃耐冬所出。所以，你怎么知道莴笋不会与豌豆约会，生菜不会爱上大蒜？
还有两块空地，翻晒多日，浇过大粪，泥土黝黑松软，让我想起北大荒的黑土地。我把土再翻过来，用锹一拍，泥土散开，就见蚯蚓蠕动，蜈蚣在爬。妻子把地整平，把土打得碎碎的，分别撒下青菜、苋菜、茼蒿、生菜、空心菜的籽，又撒下四季豆种。她怕四季豆生得慢，找来大可乐瓶，从中间剪成两半，盖在上面，权当地膜。她的脸上笑盈盈的，好像已经看到蔬菜的新芽破土而出。旧的未去，新的将生，在这园子里，生命的脚步从不停息。
写此短文时，惊蛰甫至。惊是惊醒，蛰是蛰伏，这里指蛰伏的昆虫、小动物。事实上，春雷响起，春风春雨之中，不仅昆虫、小动物行动起来，植物的种子也要萌动，再懒的人，怕也闲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