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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可能有几个名字，一个名字也可能被很多人使用。
蔬菜也一样。白菜这个名字，就被很多菜使用，像一件漂亮衣服，人人爱穿。特别是女孩子，名字陪她行走，使她美丽，或者害她。我小时候住在村里，有个女孩就叫白菜。每次喊她名字，都觉得好美。
在北方，白菜有白净的菜帮、青翠的卷叶——那些菜叶紧紧拥抱，层层叠叠，竟至成为水桶似的圆柱的菜。胡弦的散文《白菜的歌声》，写的就是这种菜。我有个同学住在新疆石河子，那里所说的白菜也是这种。林语堂的散文《动人的北平》中，有句“清晨在花园中拔白菜的时候，抬头可以看到西山的雄姿”，也是指这种水桶似的白菜吧。
白菜小的时候，叫小白菜。想起河北民歌《小白菜》：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娘呀。
桃花开呀，杏花落呀；想起亲娘，一阵风呀……
接着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很小就成了孤儿，给人家做童养媳。我知道三个童养媳，一个是《呼兰河传》里的小团圆媳妇，一个是《大堰河，我的保姆》里的大堰河，都是苦命，第三个就是我母亲了。母亲走得也早，生前没说过自己的身世，待我长大，问起她的好姐妹（现在的说法是闺密），都说她苦得很。所以每次听到这首民歌，我总是泪眼婆娑。
过了长江，白菜所指就不一样了。
我生活在长江之滨。在我们这里，白菜专指青菜。而菜场里卖的，本地也可种植的圆柱似的白菜，我们称作大白菜，或“黄芽菜”——因为被包裹在里面的菜叶是嫩黄的颜色。我请教现在生活在杭州的老乡，还有现在生活在厦门的校友，他们那里的说法，跟我们这里相同。
青菜长得什么样呢？
青菜自然是青的。青的茎，青的叶，连叶脉都青。不过，青菜的品种也多，细看起来，也有差别。有一种叫矮脚黄的，菜帮宽厚，青白颜色，四季可种，可以过冬。每棵青菜都像喷泉，涌出一股股的绿色。这种菜，只长出几片细叶的时候，叫鸡毛菜，下面条吃时，可直接铺在碗底，把煮熟的面条盖在上面即可；略大一些，叫小青菜；再大，就叫青菜了，远看像一朵朵花，端庄如大家闺秀，文静似小家碧玉。冬天炒着吃，有微微的甜味。眼下，已经抽薹，碧绿，像玉簪子，性急的都开出了金黄的花朵。
小青菜，也叫小白菜。小时看过一部名叫《杨乃武与小白菜》的电视剧，如今只记得故事发生在江浙地区，小白菜蒙受冤屈。小白菜细弱，要水保养，是经不起摧残的。
那么，北方有没有青菜呢？
我的太太是在黑龙江出生的。她说东北有生菜、菠菜、茼蒿、韭菜、白菜（指圆柱似的菜），还有上海青，茎是青色，看上去很挺括，炒着吃时，熟得快，又嫩；就是没有长江以南种植的这种矮矮的青菜。我的北京朋友告诉我，北京也有上海青，却叫小油菜。而我们这里的小油菜，是指专收菜籽的那个品种，叶面麻糙，有毛，且有苦味，都不吃的。还有一种苏州青，跟上海青长得差不多，两者菜帮都细、都青——前者更细，后者更青，叶脉白色，像河水流过叶面的大地。
这上海青、苏州青，我们这里也种，都在四五月份上市。清炒装盘，绿得诱人；而撒在上面的蒜米，像春天的雪。我们这里都叫青菜，不叫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