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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飞鹤客栈坐落在一条热闹的大街上,此街通往城内的一处山丘。

客栈与一家大酒肆的豪华店堂相邻,正门颇为狭窄,看去不甚起眼,不过走入之后,里面的大厅却很是轩敞,与门面迥异其趣。胖掌柜端坐在高大的柜台后方,上下打量二人几眼,推过一本厚厚的登记簿册,指明须得写下姓名、生业、年纪和原籍。

“莫非贵店怕有贼不成?”狄公惊问道,提笔在手润了一润。依照常理,住店只需登记姓名与生业即可。

“哪有这事!”掌柜怒道,将簿册推到乔泰面前,煞有介事地又道,“敝店声誉颇佳,大可挑选住客!”

“只可惜你娘生你时没法挑选!”乔泰口中说着,将包裹放在地上。狄公已写过“沈默,商行经纪,三十四岁,祖籍太原”,乔泰提笔在手,接着潦草写下“周大,沈家随从,三十岁,祖籍京师”。

狄公预付了三天的房金,过来一个穿戴齐整的伙计,引着二人走到三进庭院的一间客房中。室内虽然陈设简朴,却十分整洁,且又远离嘈杂的街市。

乔泰推开房门,只见门外是一处云石铺地的庭院,转身瞧着伙计刚刚放在桌上的茶壶,对狄公说道:“我们已喝过了茶水。这院子甚是平整,何不耍上几套棍棒舒活腿脚?然后再洗个澡,去外面的饭馆里吃一顿,尝尝本地风味。”

“好个主意!今早从州府长途跋涉而来,直走得我浑身僵硬。”

二人脱下衣袍,只留一条阔腿裤。狄公将长髯分作两绺,绕到颈后打成一个结,又摘下帽子撂在桌上,出门走到院中。乔泰大声喝命站在一旁的马夫取两根哨棒来。

狄公一向精于拳术与剑术,对于如何操弄棍棒,却是近来在乔泰的指点下才开始学了几手。此技只在剪径强人与无业游民中风行,不为士绅所看重,狄公却将其视为上好的强身健体之术,居然颇为喜爱,而乔泰正是个中高手。在投奔狄公之前,乔泰曾以劫道为生,此时脱去上衣,只见黝黑的前胸与结实的双臂上布满疤痕,便是以往绿林生涯的明证。一年之前,狄公去蓬莱赴任时,走到一个偏僻处,正遇上乔泰与结拜兄弟马荣前来打劫,结果二人被狄公的卓越品格所折服,从此改邪归正,忠心耿耿跟随左右。过去这一年里,狄公发觉这一对好汉果然十分得力,既能捉拿凶犯,又能从事其他涉险的差使。身为县令亲随,二人尚未学会十分谦恭,狄公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很是赞赏他们的坦率诚恳、直言不讳。

“我们在此操练,想必那掌柜不会介意。”狄公说着拉开架势。

“他要是敢出一声,我就把他的狗头打进肚子里去!”乔泰挑衅地说道,“如此一来,他就可以眯着小眼从肚脐朝外打量了。留神反手出招!”说罢立时当头袭去。

狄公矮身躲过,挥棒贴地横扫一下,差点击中乔泰的脚踝。乔泰纵身跃起,虽则魁梧壮硕,动作却异常轻巧,紧接着朝狄公的胸口迅速打来,被狄公熟练地挡开。

二人你来我往练了大半日,只闻得棍棒相击与喘息之声。过不多久,几名马夫与伙计聚拢过来,专心观看这一场不花钱的好斗,没人留意到身后有一扇门缓缓开启,一个干瘪丑陋的男子从缝隙间窥望二人练武,独眼中目光灼灼,形迹十分古怪,隐身于暗处立观许久,又无声无息地掩上门扇,悄然退去。

狄公与乔泰练罢停手,已是满身大汗。乔泰将棍子扔给马夫,命他带路去浴房。

阔大的浴房内热气迷蒙,此时并无一人。两个浴池周围皆有一道光滑结实的原色松木栏杆,墙上也镶有同样的木料,使得房内有一股宜人的户外气息,地上铺有硕大的黑砖。一个体格健壮的伙计过来侍候,身上只裹着一条缠腰布,先将狄公与乔泰的裤子拿去挂在衣架上,又递给各人一只装有谷糠与灰汁的小棉布口袋和一桶热水。二人用布袋擦洗过全身,伙计提起热水桶从旁兜头浇下,口中说道:“二位客官进了浴池,定会十分受用。当年修建客店时,这浴池是在石头上砍削出来的,热水就从地下涌出。留神脚底——左边角落处的石头烫得很哩。”

狄公与乔泰绕过木栏,走入池中,伙计推开拉门,使得他们可欣赏到室外风光,外头有一个小园,三面围墙环绕,植有青翠的芭蕉。二人在热水里泡了大半日,只觉身心俱泰,然后坐在低矮的竹榻上,伙计过来帮忙按摩肩背、揩干全身,再递上麻布外褂。

二人转回客房,只觉神清气爽,换过衣袍,坐下一同饮茶。这时门扇开启,走入一个枯瘦的独眼男子。

“我们在茶坊里见过这厮!”乔泰叫道。

狄公不悦地看着那张丑脸,愠怒说道:“进屋之前总该先敲一敲门。你想要做甚?”

“只想跟你说几句话……沈先生。”

“不知你做何营生?”狄公问道,对这古怪人物茫然不解。

客栈内二人浴温泉

“正好与你一模一样!我专门偷人财物。”

“我将他踢出门去如何?”乔泰对狄公怒道。

“且慢!”狄公不禁心生好奇,想弄明白此人究竟是何意思,“这位朋友,既然你晓得我的名姓,定也知道我乃是一名商行经纪。”

那人冷笑一声:“可否让我说说你二人的底细?”

“但说无妨!”狄公殷勤说道。

“你想听我从头道来?”独眼男子又问道。

“这个自然!”狄公已是兴趣大发。

“先来说你,瞧这一把大胡子,还有这副神气活现的嘴脸,一看便是官府中人。既然身强力壮,想必曾做过衙役班头,要么将无辜之人拷打致死,要么从县衙银柜里偷盗钱财,或是两样都干过。事发之后,你不得不赶紧逃命,于是跑到道上讨生活,旁边这人自然是以劫道为生了。你们联手合谋,你看去面相端严,且又能说会道,先与路人搭讪结交,然后再让同伙下手出力。如今你二人决心要做些大买卖,打算进城抢劫一家珠宝行。不过,你们两个乡巴佬不妨听我一句,在此地什么也不会捞到。即使一个黄口小儿,也能一眼看出你们并非良民!”

乔泰意欲起身,狄公却扬手止住:“此人倒是颇为有趣!你再说说,为何认定我们来此地想要打劫?”

那人长吁一口气,故作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个好说!我就让你们长些见识,而且不收一文钱!今日午后,那厮走进茶坊,我一眼便看出他是个劫道的强人,那副身形,还有走路的架势,只拿一只眼我也瞧得出来。他以前八成是个军中逃卒,只有官兵才会那般挺着肩膀。等你再进来时,我起初以为是个被官府扫地出门的衙吏,后来又瞧见你二人练棍对打——好一对蠢货,竟会如此暴露自家身份!——我才看出你也是个膀大腰圆的歹人,不过身上细皮白肉,于是又一想,认定是亡命在外的衙役班头。就算这些还不够,你们又一同盯着书上的珠宝商名录,那一脸得意相,外人自然一看便知。如今你总该知道自己的道行太浅,我只奇怪你为何要留着那一大把腌臜的长胡子,想必是学你家县令老爷的样儿吧!”

“我对这厮没兴趣了!”狄公对乔泰不动声色地说道,“把他赶出去!”

乔泰一跃而起,可惜仍是慢了一步。那枯瘦男子闪电般地转身夺门而去,门扇砰然关闭,乔泰来不及收脚,一头撞在上面,禁不住咒骂一声,开门吼道:“我去捉住那个狗娘养的!”

“慢着!”狄公叫道,“回来!我们不可在此地惹是生非、引人注意!”

乔泰重又坐下,恼怒地揉揉前额。狄公淡淡一笑,说道:“那贼人虽然无礼,不过倒也提醒我在查案时必须谨记一事,即绝不可拘泥于一种想法。那人头脑机灵,眼光也很敏锐,关于你我身份的推断甚为精当。不过他一旦有了某种定见,便会用新发现的情形去往上附会,而不是考虑有了这些新消息,是否应改变自己原先的想法。他理应想到,我们敢于在众人面前习武,便是表明不担心暴露身份,大可随意行事而不怕外人起疑。且罢,我着实不该批评他人,只因在蓬莱勘查黄金案时,我自己就犯过同样的错误!”

“那厮在茶坊里就盯上我们了!”乔泰说道,“为何他要一路跟踪?莫非想敲诈不成?”

“倒是不像,”狄公答道,“我看他似是全凭坑蒙拐骗为生,根本不敢与人动手,想必以后再也不会碰面了!你方才提到茶坊,倒是让我想起了在那里听到的议论,有一个姓柯的丝绸商人离奇自尽,不知你可还记得?此时不妨去衙院走一趟,听听是怎么回事,午衙就要开堂了。”

“县令老爷,你如今正在悠闲度假!”乔泰责怪地说道。

“话是不错!”狄公说着苦笑一下,“不过,须得说我很想看看那位滕县令如何断案,且在他并不知情的时候。我经常主持衙院开堂,如今不妨站在堂下看看是何光景,哪怕一次也好,从中定会十分受益,对你也是一样哩!这就去吧!”

客栈大厅内,四名商贾正待结账离店,胖掌柜满头大汗,额上扎着一条白布,正忙于拨打算盘、计出总额,见狄公经过柜台,竟然趁隙招呼道:“沈先生,在关帝庙后头有块地方,用来练武最好不过。”

“多谢告知,”狄公正色回道,“不过我更中意贵店里方便好用的场子。”

二人出门后一路徐行,此时稍稍凉爽,街中人流甚众。穿过衙院前的四方广场时,只见门楼附近空无一人,显见得午衙已经开始,看众都聚集在大堂内。石拱门下悬着一面大铜锣,一旦敲响,便是昭示县衙开堂。四名守卫坐在长凳上,漠然注视着二人。

狄公与乔泰急急奔过空旷的中庭,走入幽暗的大堂,远远便听见有人正在长篇大论地发话,声音沉闷单调。二人进门站定,静待两眼适应暗处。越过一片人头,只见后墙处的高台上摆着一张案桌,桌上铺一块红布,滕县令端坐于桌后,穿一身辉煌耀眼的墨绿织锦官服,头戴乌纱帽,正抬手缓捋胡须,专心看着面前的公文。潘师爷立在座椅一侧,两手笼在袖中。案桌两旁各有一张低桌,由县衙书办就坐。右桌后方站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显然是衙院主簿,正在大声宣读一份文书。大堂正后方悬着一幅绛紫色帷幕,占去了整个墙面,帷幕中央用金线绣有硕大的獬豸图样,正是明察秋毫的象征。

狄公趋前几步,跻身在看众里,踮起脚尖,瞧见四名衙役立在高台前,手持铁链、棍棒、手铐与其他可怖的刑具。班头站在几步之外,身材矮胖,面相凶恶,留着细细一圈络腮胡,手中抚弄着长鞭。依照常理,县衙内的一应设置,皆是为了让百姓望而生畏,心知律法森严,一旦涉入便后果严重。凡是上堂之人,无论男女老幼、贫富贵贱,不分原告被告,一律都得跪在光秃秃的石板地上,任由衙役们呼来喝去,一旦县令老爷发话,还可能当堂受刑挨打。只因律法中有一条原则,即任何人在公堂上未能证明清白无辜之前,都将被视为有罪在身。

“我们来得不晚,”狄公对乔泰低声说道,“主簿正在宣读某家行会的新章程,似是已近尾声。”

过不多久,主簿果然住口收声,滕侃抬头说道:“诸位皆已听到了金工匠人行会的新章程,由行会首领提交给本县。可有异议?”说罢略停片刻,环视堂下。狄公连忙蹲身一缩。滕侃见无人出声,接着又道:“既然如此,本县宣布此章程被批准通过,即日生效。”随后一拍惊堂木。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走上前去,跪在案桌前,穿一身白色丧服。

“靠近些!”班头喝道。

白衣男子驯顺地膝行几步。狄公用手肘捅捅旁边的看众,问道:“那人是谁?”

“你居然不知道?他就是钱庄掌柜冷谦,丝绸商柯志元的生意合伙人。老柯昨晚刚刚寻了短见。”

“这我晓得。”狄公说道,“他为谁戴孝?”

“老天爷,你真是浑不知情!自然是为他的兄弟戴孝了。那人名叫冷德,是个出名的画师,长年患有肺痨,半月前刚刚过世。”

狄公点点头,侧耳细听冷谦有何说辞。

“遵照老爷今早的吩咐,我等又去河中打捞尸体,直走到下游一里多远处,只找到了死者的一顶绒帽。为了柯家着想,小民着实想尽早了结死者的各项生意,在此重述一回早衙时的请求,恳请老爷将此事登记备案,然后小民才好为了死者的利益而行事并办理文书。有许多要紧事务都还悬而未决,如果不能立即处置,将会损失甚巨。”

滕县令提审冷掌柜

滕侃皱眉说道:“凡事总得循序而行。律法规定尸体必须经过官府仵作查验后,方可为自杀备案。”说罢思忖片刻,接着又道,“今早你只讲了个梗概,如今理应报上前后详情。官府基于某些状况而酌情通融一二,也不是全无可能。本县亦知死者柯志元经营着许多生意,也想在律法许可的范围内尽快办理此事。”

“老爷如此体恤下情,小民感激不尽。”冷谦恭敬说道,“昨晚不意在宴席中发生惨剧,起因却纯是偶然。一个月前,柯掌柜想在南郊修建一座消夏别墅,意欲择一吉日破土动工,于是去请教一位有名的算命先生卞鸿。那卞先生一掐生辰八字,警告老柯说本月十五是个大凶之日,正是昨天。老柯听后心情大坏,一力追问详情,但是卞先生只说祸事将会出在身边,且以午时最为凶险。

“老柯生性本就容易紧张,从此整天提心吊胆,以前得过的胃病还复发了一回。眼看着十五日渐渐临近,他连吃饭也没有胃口,必须定时服药以镇痛。小民对此十分忧心,昨天整整一上午,一直与柯宅管家互通消息,得知老柯一上午都心烦意乱,不肯从房内出来,也不肯在花园里走动。不过到了午后,管家捎信说他心情大为好转,既然以正午最为凶险,一旦平安过去,不免十分欢喜,柯夫人又说动他请几位友人来家中开晚宴,借以释怀助兴。除了小民之外,老柯还请了县衙师爷潘有德先生与丝绸商行会的行首。

“晚宴摆在柯家花园凉亭内。那凉亭建在花园的远角处,地势较高,可以俯瞰河面。老柯起初兴致甚好,还开玩笑说即使有名的卞先生有时也会算得不准。宴席过半后,他忽然面色煞白,道是感觉腹痛又要发作。小民戏说他一定是太过紧张,故而有此错觉。他听罢大怒,斥责我们都是没有心肝的家伙,随即突然起身,咕哝了一句要回房服药去。”

“从凉亭到房舍,距离多远?”滕侃插言问道。

“回老爷,那花园占地颇大,不过里面只植有灌木,从凉亭中分明可以看见横贯宅院一侧的云石平台。当时月光很亮,过不多久,我们便看见老柯重又出现,前额破了一处,满脸都是鲜血,口中尖叫,两手乱舞,直跑入花园中,顺着小径朝凉亭方向奔来。我们三人坐在原处,眼看他渐渐接近,个个惊骇无语。跑到半路时,他忽然改了方向,离开小径,穿过草丛,直奔到云玉栏杆前,紧接着便翻过栏杆,跳入河中去了。”说到此处,冷谦心神悸动,一时竟难以自抑。

“死者回到房内时,发生过何事?”滕侃发问道。

“一点不错!”狄公对乔泰议论道,“此乃关键之处!”

“柯夫人说其夫转回卧房时,很是激动不安。”冷谦答道,“在卧房与平台之间,有一条窄窄的过道连通彼此,大约一丈来长。老柯不住叫嚷腹疼难忍,又埋怨众友冷酷无情,对他的病痛略无同情之意。柯夫人试图安抚一二,然后回自己房中为他取药,回来时却见老柯已几近狂乱,非但不肯服药,还用两脚不停跺地,忽然转身奔出门去,柯夫人最后看见他就是那时候。据小民想来,老柯途经过道时,不慎将头撞在了门框上沿。那条过道十分低矮,皆因当初整个宅院建成后,老柯想从卧房直接走到平台上去,方才开出此道。他本已情绪躁狂,又遭遇这意外的一撞,心神彻底大乱,于是决意自寻短见。”

滕侃不动声色听了半日,此时从椅中坐起,转头对潘有德问道:“你当时也在场,想必查看过那条过道?”

“回老爷,小人查看过。”潘有德恭敬答道,“无论地板上还是门上方的横梁处,都未见有一丝血迹。”

“河边的栏杆有多高?”滕侃对冷谦问道。

“回老爷,只有三尺左右。”冷谦答道,“小民常对老柯说应将栏杆加高,万一哪天有客人吃醉了酒,难保不会从那里跌下去。栏杆外面的河岸十分陡峭,下去足有一丈多深。但是老柯说他特意将栏杆修得低矮,专为坐在亭中能欣赏风景。”

“通向凉亭的台阶共有几级?用的是何种材质?”滕侃又问道。

“回老爷,有三级台阶,全是汉白玉雕花的。”

“死者翻过栏杆跳入河中时,你可曾看得一清二楚?”

冷谦迟疑一下,缓缓答道:“那里有不少灌木。当时我们几个还没回过神来,老柯便已不见了踪影,小民……”

滕侃倾身朝前,插言问道:“你如何认定柯志元是自杀身亡的?”

“说得好!”狄公对乔泰低声道,“这位同僚算是真正戳到痛处了!”

“那老家伙不是跳入河中了么?”乔泰咕哝一句,“显然不会是为了畅快游水!”

“别出声!听着!”狄公命道。

冷谦似是被这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吞吐说道:“小民……说来我们几人……既然我等亲眼看见……”

“你们亲眼看见柯志元满脸是血。”滕侃断然说道,“他先是朝凉亭奔去,然后改了方向,折向栏杆那边。你们可曾想过,会不会是头上出的血流入眼中,使他将白色的栏杆误以为是通向凉亭的汉白玉石阶呢?可能他并不是越过栏杆,而是绊倒后翻跌下去的?”见冷谦无话,接着又道,“柯志元之死显然尚未完全查清,本县暂且认为死因是意外而并非自尽。至于死者如何弄伤了头部,冷谦的说法不能令本县满意。在澄清这几件事之前,柯志元之死尚不能备案。”说罢一拍惊堂木,起身离座。潘有德掀开后墙上的帷幕,滕侃走入大堂正后方的二堂中去。

“散了散了!”衙役班头冲着堂下人群喝道。

狄公与乔泰随众出门。狄公说道:“滕县令断得很对,现有的证据尚不能确定死因是意外还是自尽。我奇怪的是冷谦为何会当即认定老柯自寻短见。还有,老柯回房之后,不知到底发生过何事。”

“这些难题足够滕县令费心劳神了!”乔泰快意地说道,“如今且去尝一尝本地风味如何?” tNbBPY9Wp54XuJbKD8iyAt31bA0gbuwTjUZKWV34JwQcrGyaykheIziAfFp95Ky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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