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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疾病缠身的游子视角

登高

杜甫

风急天高猿啸哀,
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
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
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
潦倒新停浊酒杯。

夔州白帝城外的高台上旗山招展,青灰色的城墙在深秋里挺拔着,滚滚江水无情东逝,不知将归向何处。一位老者长衣飘飘,背手而立,念及当下终年漂泊,老病孤愁之态,眼神之中笼罩着一层层蒙蒙雾气。伴着入耳的呼啸秋风,如烟往事搅动着时光的涟漪,眼前的萧瑟凄凉渐渐沁入骨髓,人生的艰难苦恨重新在登高临远过程中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此时诗圣杜甫已然五十有六,唐代宗大历二年(767)秋,入冬之前最后一丝绚丽的挣扎已经被渐渐浓烈的严寒之气击得粉碎。一场突如其来的安史之乱,让一直昏昏欲睡安于逸乐的大唐王朝幡然惊醒,此时盛唐恍如一艘饱经风雨之后开始渐渐倾斜的巨船。当然在这巨船上的人们也不得幸免,世风日下,生活飘零,时代的悲哀折射到个人身上,杜甫感到铺陈在生命底色里的无尽苍凉。

跨越了唐朝由盛转衰的关节过程,杜甫亲眼见证了一代盛世如何在时代浪涛中越是挣扎越是摇摇欲沉,目睹了处于水深火热中的百姓如何漂泊流离天地间。

九月九日重阳节,素有登高望远之习。犹记得王维在《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一诗中的名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登高一事放到诗圣的笔下,掺杂着多样的生命体验,越发显得百味杂陈。

风霜凄紧,天高远阔,一派肃杀的秋气。夔州向以猿多著称,峡口更以风大闻名,渺远的天空之中偶尔滑过飞鸟的痕迹,带来深秋的消息。猿啼哀鸣之声久久地回荡在天地间,悲戚而绵长,仿佛是对于秋日最后的告别。脚下汹涌而过的长江水浩浩汤汤,寂寥的河岸上偶尔闪现出一片白色的沙岸,落脚的飞鸟一个回旋又随着秋风远远地飞走了。风之凄急、猿之哀鸣、鸟之回旋,都笼罩着浓郁的茫茫秋气,仿佛万物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寒意惶然无助。

仰首而视,秋叶带着最后的绚烂在空中画出凄美的弧线,盘旋而落,纷纷扬扬;萧萧而下的落叶一层层堆叠成积,覆过茫茫大地,漫无边际。俯首低眉,但见奔流不息的江水,澎湃着傲人的风骨,滚滚向东绝尘而去。韶光蹉跎,洗白了多少青年时的豪情壮志;岁月有意,却再也无法重染白发银丝。

满目生悲事,因人作远游。安史之乱已经结束四载有余,可是这场战争遗留的硝烟依然存在,为了争夺一方势力割据,地方军阀又乘时而兴,动乱纷争迭起。弃官寓蜀的杜甫原本已然依托严武幕府,暂觅得一方栖身之地。在一段又一段的流亡路程之中,所谓暂且的稳定不过是间隙的驿站而已。

严武的病逝让原本平静下来的生活重新覆了一层寒意,生活的天平失掉平衡,对于未来的希望随之覆灭。失去依靠的杜甫只好离开经营了五六年的成都草堂,顺江南下,想要落脚夔门,重新寻找生活的转机。然而舟车劳顿之苦加之心情苦闷积郁,缠身的病魔又让这一旅程雪上加霜。辗转到云安休养了数月之后,身体勉强恢复,才重新启程,奔波跋涉终到夔门。

来到夔门的杜甫幸得当地都督的照顾,尚且在这么久的艰难困苦之后终于找到了落脚之地。拖着年近六十的残躯病体,漂泊流浪了大半个西南,念及于此也难免唏嘘不已。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杜少陵所触动的不限于岁暮的感伤,更意识到将有限的生命置于无穷而永恒的宇宙之中的残酷和无情。终日奔波漂泊的生活让诗人对世间冷暖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今日登临夔州白帝城外的高台,于这萧萧落木滚滚长江面前,曾经带着满身疾病客居的他感到往昔一幕幕情景扑面而来,一生的颠沛流离与这深秋之景竟然有了某种意义的关联。

时世艰难,倾言难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恨那些悄然流逝的蹉跎岁月,恨自己两鬓斑白只剩苦恨,可是覆水难收昨日难再;哪怕想要在这潦倒困境中把盏自斟,聊以几杯浊酒自慰,念及狼狈困顿的生活不忍将酒杯停在半空,觉得酒入愁肠更加颓唐。

春去秋来,一年一年的秋日在时光中回旋流转,而那位在夔州白帝城外高台上叹秋伤逝之人却不再,不过他留下的这首《登高》以独特的文学魅力在历史长河中永生,给予一代又一代的读诗人以深刻的人生之思。 DlhXjovIHI5T1Vf+uwvdkEGczODFApNah/4SjbazghCruBJP4eTVT9/zF3f1BFL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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