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刘裕,这一时期的另一个大赢家是桓玄。
就在孙恩在长江下游起义的时候,上游的殷仲堪(时任荆州刺史,治所今湖北江陵)、桓玄(时任江州刺史,治所今江西九江)、杨佺期(时任雍州刺史,治所今湖北襄阳)这三个前盟友的矛盾也激化了。
桓玄和杨佺期两人都野心勃勃,向来互不服气,之前之所以会结盟,是因为面临朝廷的压力而不得不抱团取暖而已,后来见朝廷被孙恩搅得焦头烂额无暇他顾,便都起了吞并对方的意图。
首先动手的是桓玄。
公元399年年底,他率军突袭江夏(今湖北安陆),生擒杨佺期的堂弟杨孜敬。
杨佺期不甘示弱,也想出兵反击。
幸亏老好人殷仲堪极力阻止,他这才作罢。
桓玄却并未就此罢休。
这一年荆州大水,百姓饥荒,爱民如子的殷仲堪把府库中的粮食悉数拿出来赈济灾民,一时间军粮异常紧张。
桓玄闻讯,决定乘虚而入,夺取荆州。
见桓玄来势汹汹,殷仲堪慌忙向杨佺期求救。
一开始,杨佺期不同意:江陵没粮,怎么守得住?你还是来我这里,一起共守襄阳吧。
殷仲堪当然不愿放弃江陵—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是成了杨佺期的下属了。
于是他骗杨佺期说:最近新收了一批粮食,已经不缺粮了!
杨佺期信以为真,便亲率八千精锐,南下救援江陵。
到了江陵,他才发现自己上了殷仲堪的当。
无奈,他只好仓促对桓玄发起进攻,企图在部队饿肚子之前解决战斗。
桓玄利用其急于求成的心理,诱敌深入,设伏以待,一举将其击败,杨佺期本人也被擒斩首。
得知杨佺期败死,殷仲堪也不敢再战,慌忙弃城而逃,途中被桓玄的追兵抓获,被逼自杀。
至此,桓玄完全占有了荆、雍、江三个大州,几乎控制了东晋的大半壁江山!
随后,他上疏朝廷,要求中央承认。
司马元显此时正忙于对付孙恩,当然不可能得罪他,只能答应了他的请求。
但桓玄并不满足。
他的目标是占领建康,取东晋而代之!为此,他时刻都在厉兵秣马,准备东进。
听说孙恩军进逼建康,他主动上表,请求率军勤王。
司马元显知道他用心不善,连忙阻止。加上孙恩败走,桓玄没有了进军的借口,这才停止了行动。
借口,只要想找,总是能找到的。
没过多久,桓玄再次出手了—他给朝廷上书,矛头直指执政的司马元显。
司马元显大惊,连忙找自己的亲信谋士张法顺商量。
张法顺献计说:桓玄拿下荆州的时间还不长,当地的人心尚未完全归附。如果我们先下手为强,以刘牢之为先锋,殿下亲率大军继进,定能一举荡平桓玄!
司马元显表示同意,当即派张法顺前往京口,与刘牢之商议。
但刘牢之对此并不积极,一直在含糊其词:大概……也许……不一定……,似乎……好像……差不多……,可能……应该……很难说……
显然,他内心对此是有顾虑的—除了桓玄兵力强大不好对付外,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如果平定了桓玄,自己就有功高震主之忧,必为司马元显所不容。
刘牢之不是戏精,张法顺却是人精。
刘牢之的所思所想当然逃不过张法顺锐利的眼睛。
回到建康后,张法顺马上就找到了司马元显:刘牢之这个人不可靠,必须尽早除掉,否则会坏我们的大事!
司马元显拒绝了。
他对自己的控制力有着黔之驴般的自信—古人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自己这个劳心的智者怎么可能治不住刘牢之这个劳力的粗人!
一切还是继续按照原计划进行。
公元402年农历正月初一,东晋朝廷正式下诏,历数桓玄的罪状,同时任命司马元显为征讨大都督,刘牢之为前锋,出兵讨伐桓玄。
大战在即,张法顺又对司马元显旧话重提:刘牢之反复无常,不可不防。冠军将军桓谦(桓冲之子)虽然人在建康,但毕竟是桓家人,也必须尽早除去。我看不如命刘牢之杀掉桓谦,以验证其忠心。如果他不肯这么做,那我们就送他上西天!
司马元显还是不同意:没有刘牢之,我们用谁去和桓玄抗衡呢?更何况,临阵诛杀大将,会动摇军心的!
是啊,如今他唯一能倚仗的武装力量,就是刘牢之和他麾下的北府军了。这个时候杀刘牢之,相当于在海上把自己乘坐的船凿沉—根本就是自杀!
他只能怀着忐忑的心,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同样心情不安的,还有桓玄。
原本他以为东晋朝廷在孙恩之乱后处境困难,绝对没有余力远征,万万没想到司马元显居然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出手!
桓玄慌了,打算收缩兵力,退守江陵。
长史卞范之劝谏他说:明公您威震天下,司马元显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而且早已失尽人心,如果您能率大军兵临建康,他们马上就会土崩瓦解!
桓玄这才改变了主意,亲率大军,顺流东下。
不过,他心里还是没有底,七上八下的,直到过了浔阳(今江西九江),依然没有见到朝廷讨伐军队的影子,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果然不出卞范之所料!
之后桓玄继续进军,一路势如破竹。
当然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抵抗—只不过是挠痒痒级别的。
豫州(治所今安徽和县)刺史司马尚之派部将杨秋前去阻击,没想到杨秋却在阵前投降了桓玄。司马尚之的部队军心大乱,竟然不战自溃,他本人也在逃亡途中被桓玄军俘获。
一切比桓玄战前最乐观的预计还要乐观—这哪里是出征啊,比出游还轻松!
与春风得意的桓玄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对手司马元显。
生于深宫之中、从来都是顺风顺水的年轻人司马元显,即使曾经显得很豪壮,遇到真正严峻的形势就㞞包了—他虽然早就对外宣布要西征,却一直逗留在建康附近,未敢前进一步。
他只是不停地借酒浇愁,让酒精来麻痹自己,并且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刘牢之身上,焦急地期盼着刘牢之能快点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