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三

罗城人吴锋耀，南宁市第四人民医院院长，以《医路长行》一书，记录他从乡村走到城市的医路历程以及他带领四医院攻克难关、创造奇迹的故事。这些或写人或写事或者干脆就是随思感想的短章，都是医路上的草叶和花朵，除了挂着露珠、沾着泥土、冒着热气，还散发着它们独特的芳香。我知道，这芳香来自一个真正医者的心灵深处。

他生在农村，母亲是当地煮大锅米饭的高手，我想，这种神奇的能力一定也遗传给了他。他后来担任卫生院院长、医务科科长、市医院院长，其实都在考验他“煮大锅饭”的能力，一不小心，米饭就会臭燶，或者半生不熟。老子《道德经》云：“治大国，若烹小鲜。”看来，煮饭或者烹饪，其中都有玄妙之处，不可等闲视之。吴锋耀小时候烧柴灶没烧好，他父亲告诉他一个道理：“人要忠心，火要空心。”他领会了“空心”烧火的技能，认识到给万事万物留“空间”才能有所发展的奥秘。同时，他记住了“忠心”这个词语，这个词语伴随他长大，影响他的三观，对他忠心耿耿于国于家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他小时候背着弟弟上学，克服了一切困难，成绩名列前茅；他十七岁时，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就孤身前往外省看望远嫁他乡的姐姐。这种深厚的情谊，我敢说延续到了他待人接物之中。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天生的禀性。他就是这样，带着对老师、领导、同事的感恩之情一路走来，带上山中的云月，进了县城，迈入省城，依然没有忘记大山深处那些需要救助的人。供职于南宁市第三人民医院期间，他发起和推动了几次“救心”活动，在社会上产生强烈反响，调动了善念的力量。我知道，吴锋耀心功能不好，还做过心脏手术，他释放出的善念和凝聚人心的热力也许就源于“医吾病，以及人之病”一般的感同身受。

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中说：“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担任南宁市第四人民医院院长以后，吴锋耀带领他的队伍迎战各种重大疫情，哪里有危险就往哪里冲。每一次疫情来临，对四医院来说都是一场需要誓师的战争。在别人望而生畏的地方，他们微笑着，没有停止脚步。吴锋耀有恐惧吗？当然有。他目送六位穿戴好防护服的医务人员迈进隔离区门口的那一瞬间，在他们和他招手告别的那一刻，他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们都能安全返回吗？他感到无比恐惧。他在本书收录的文章《抗击埃博拉，我们准备好了》里说：“传染病医院是医疗卫生战线的特种部队，医务人员则是这支特种部队的特种兵。他们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抗击各种传染病，冒着职业暴露的风险，冒着生命危险，在坚守，在战斗，在为百姓的生命站岗！他们是一群最可爱的人，全社会都应该敬重他们。四医院作为一所传染病医院，未来不管是非典还是埃博拉，或是更加来势汹汹的风雨，我们一定会时刻做好准备，坚守到最后。”这些朴实无华的语言，读来感人肺腑。

别人做不到的，吴锋耀做到了。在罗城医院后山脚下的传染病区，他初来乍到，换下防护服装，脱下口罩，让长年见不到医生面容的传染病人看到他的微笑。他说：“大家好！我是吴锋耀医生！”看似平常的招呼，却蕴含了不平常的勇气。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在乡下卫生院当院长，面对浑身散发着恶臭的病人，他毫不犹豫，用手指从病人的肛门一点点地掏出了一大碗野芭蕉籽。粪水喷了他一身，那一刻，他却忘记了恶臭，内心充满救死扶伤的欢喜。台湾作家张晓风在《念你们的名字》一文中写过：“真正伟人的双手并不浸在甜美的花汁中，它们常忙于处理一片恶臭的脓血。”吴锋耀的作为正印证了这个概括。这已经不是一个普通医者的行为，在我看来，已经接近圣者的行为。古之医者，即为圣者，原本就是无上荣光的职司。

因为有了吴锋耀这样的院长，有了与他肝胆相照的领导和同事，所以，原本不起眼的四医院这几年异军突起，连创佳绩，跻身前沿，成功创建为三级甲等医院，涌现出杜丽群、杨修凯、邓建宁等先进模范，向全社会交出了一份“奇伟、瑰怪，非常之观”的完美答卷。人心是最大的政治。四医院凝聚了信念的暖流，调动了人心的力量。作为院长，吴锋耀的胸怀、人格、气度以及智慧，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2018年，四医院的邓建宁医生荣获第二届“白求恩式好医生”荣誉称号，四医院专门为此召开了分享座谈会，并邀请我参加，我即席总结了吴锋耀的三个优点：“第一，勇于成就别人。在荣誉上从不把自己摆在第一位，具备领导者的胸怀。第二，判断力好，嗅觉敏锐，对自身优势有准确把握。第三，有想法就行动，先走一步，事情在行动中逐步成形，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

从昔日的简陋残破、尘土飞扬到今天的外观壮美、环境幽雅、充满人文气息，燕子岭上的四医院已经发生了巨变。

四医院60周年院庆举行画展的时候，我也前往参观，听到旁边一位看展的退休职工感叹：如今的四医院如此漂亮，如此壮美，在别人面前从此可以挺胸昂头了！这“挺胸昂头”里面，已经注入了信心、力量和荣光。吴锋耀和他的同事们的智慧和汗水结出了丰硕的花朵。他们以自己的行动改变现实，尤其是改变了公众的观念，让全社会都能认识到传染病医院的特殊价值，纷纷向它投来热诚的目光。这种“转物”的能力我认为是相当了不起的，借用佛经的一句话：“若能转物，即同如来。”

古人有立功、立德、立言的说法。能够“三立”，被视为完美的人生。前两者，吴锋耀无疑是做到了。他现在写下这本书，正好应和了“立言”的说法。他也许并不同意我的说法，因为他写下这本书，只是出于朴素的想法，源于几年前我的一个建议。我当时只是感觉他有丰富的行医经验和人生阅历，从乡村到城市，爬过山，蹚过水，耕云种月，一定有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能够对同样跋涉在医路上的同仁甚至是正攀越人生峰峦的普通人提供启示，不写出来真是可惜。在很多场合，我的建议就像一粒微小的种子，不经意中就被风吹到荒无人烟之处。但是，在吴锋耀这里，我真的想不到，他还真的当了一回事。现在，他把草籽变成了花的种子，种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故事与语言的花园。这本有着独特价值的医人之书凝结了他的心血和智慧，他雷厉风行同时又恭恭敬敬的做事态度也在这本书的写作过程中得到体现。

行笔至此，已是半夜了。唯愿半夜的清露使这个世界更柔软。

何述强
2019年11月13日凌晨3点

（何述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西音乐家协会常务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