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云之夜,天地如墨。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一切都隐藏在黑暗中。这是一个适合密谋的夜晚。
北京丰台郊区的一户农家里,悄然拉亮了一盏昏暗的灯泡。窗格上糊了旧报纸,几条参差的人影映在纸上,如鬼影般微微晃动。
灯下的一张木桌边,围聚着五个男子,正在窃窃私语。为首的是个大高个,声音很低,语速很急,似乎在传达不可告人的秘密。
“同志们,据可靠情报,山羊已入圈,将于今日中午左右抵达北京。野狼令我们采取一切必要之行动,务必在其到达之时制裁,以敬效尤。”大高个话音落下,却没有响起意想中的回应,屋子里反而变得出奇的静,静得令人不安,静得连大高个都觉得有点儿可怕。
“怎么做?”终于有人打破沉默。
一张地图在桌上展开了,上面画满了圈圈叉叉,到处用专有标记作了记号。大高个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山羊在首都机场落地后,Z会去接他,据老鹰密报,山羊将在机场大厅发表一份公开声明。这份声明蛊惑人心,一旦公布,流毒甚广,上头要求我们,必须在其公开讲话前清除。这是机场的平面图。”
“好详细啊!”坐在下首的一个长着娃娃脸的青年盯着地图,啧啧赞道。
“可不是,我们既然能搞到这么详细的机场图,这就说明,我们有能力也有信心打好这一仗。”大高个不无得意地说。
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却摇了摇头:“老葛,你也不想想,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如果是十年前,我们还有六七成的把握,可是现在……”
“是啊,这些年北京的安保与共党刚建国时不可同日而语了,层层设防,滴水不漏,而且,当年潜伏的兄弟们也被打得差不多了,我们是硕果仅存,不能冒这样的险啊。”有人附和。
老葛满脸不悦,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这是什么话?党国这些年都白给你们好处了?当初要不是党国安排了你们,你们一个个早就喂了共党的枪子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到了该用的时候了,却都在装孙子扮乌龟没个男人样。”
“话虽如此,可是老蒋年年说反攻大陆,天天喊光复党国,哪年哪月见他们真动作了?只不过在东海边挠挠痒而已……”
“嘘,你们小声点!怕没人听到吗?”娃娃脸做个停止的手势,打了圆场:“各位大哥,依小弟说,我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生死同命。党国给了我们这个艰巨的任务,是看得起我们,大伙儿更要团结一心。现在,最紧要的还是眼下的问题。山羊是个重量级的人物,这次回归,举世震惊,共党的欢迎仪式定是大张旗鼓,要员云集,做足功夫。警卫局更会在机场附近布下重重防线。暗杀容易,难的是我们如何能够接近他哪。”
老葛嘿嘿干笑了几声:“还是小丁有见识,不愧是军情局的特派员啊。就跟你们说实话吧,这次任务如果没有七八分的把握,我是不会那么自信的。”
“这么说,你是有办法了?”清瘦脸惊奇地伸长了脖子。
就在这时,门外的狗突然叫了几声。屋里的人顿时紧张起来,老葛从腰包里掏出一把“掌心雷”,朝清瘦脸使了个眼色,清瘦脸应声而去。
院门口的那条大黄狗看似普通,却是老葛专门训练的,鼻头灵敏得很,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狂吠不已。大高个认为,自己这个小组之所以“存活”到现在,跟他的机警聪明是分不开的,光凭这一点,就足以傲视群雄。
不一会儿,清瘦脸回来了,笑出了声:“老葛,你那宝贝狗看上了墙头上的一只猫。”
虚惊一场。
“葛大哥,我们机场方面是不是有人?”小丁把话题转了回来。
老葛看着小丁,露出微笑夸道:“你的脑子转得真快。不错,十多年前,我们确实在机场安插了一张王牌,现在到了该亮牌的时候了。”
屋子里顿时激动起来了,除了老葛,其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心一放,窍一开,思路也灵活了,主意也多了。因为要去执行任务的,必死无疑的不是他们,而是那张倒霉的“王牌”。
可王牌是谁?
老葛笑而不答,从里兜摸出一个小纸包摁在桌上。众问何物。大高个也不回答,只说:“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是请一位同志顺利把这包东西交到他手上。谁去?”
面面相觑,一阵沉默后,小丁终于举起了手:“我去。”
“你去我就放心了。”大高个欣慰地点头。
又商讨了一些例行之事,秘密会议很快就结束了,就跟开始的时候一样静悄悄的。别人离去后,老葛留住小丁,把与“王牌”接头的方式告诉他,还说,那纸包里的粉末,得小心,是美国中情局发明的最新药物,只需指甲缝里那么一点,就能弄死一头大象,且瞬间融化于水,无色无味,人一碰,十秒内必定见阎王。
“这会让共党丢尽面子了,而且,还可以借此威摄那些想回大陆的老家伙。”老葛说。
小丁恍然大悟:“这真是两全其美之计啊。”
“哈哈,丁老弟,你大哥有的是点子。跟着我,保你有好日子过。”老葛得意地拍了拍小丁的肩膀。
在这种政治环境下,还能搞到这么新式的毒药,小丁不得不佩服老葛。但是,还差那么一点点。小丁的嘴角浮出了微笑。
“葛大哥,可惜了,可惜这么好的毒药派不上用场啊。”他摇头叹道。
“怎么派不上用场?你放心,以他的身份,绝对有把握接近山羊的,而且,计划很周全,行动更利落,失手的可能性很小。”老葛不解其意。
小丁朝他背后指了指。老葛顿时感觉到不对劲了,光线不对,气氛不对,小丁脸上的表情也不对。他感到——在他的身后,有几道利剑似的目光盯着,他忽然体会到了什么叫“如芒在背”,什么叫“如坐针毡”,什么叫“毛骨悚然”。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又是如何知道这里的?那条大黄狗为什么连哼都没哼一声?问题太多,老葛来不及多想,慌乱地从怀里掏那支“掌心雷”。
“不许动!不许动!”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抵住了他的脑袋。
“你!你……”老葛睁大了眼睛,惶恐地盯着面前冷笑的小丁,说不出话来。
“全带进来!”站在门口的一个军人目光炯炯,一声令下,几个人像绑着翅的公鸡似的被押了进来,正是刚才开会的特务,一网打尽,无一遗漏。
“原来你是……”老葛这才如梦初醒。
小丁走到那个军人面前,敬了一个有力的军礼,大声说道:“报告王星火同志,袁智强完成任务,请求归组。”
王星火回了个礼,然后重重地拍了下袁智强的手臂:“好大头,这半年真是委屈你了。”
“这不都是你的鬼主意吗?自己抓了个台湾特务,却叫我去冒名顶替。”袁智强懊恼地说。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你这次立功可不小啊,我会向组织汇报的,争取给你拿个二等功下来。不过,你现在暂时不能归组。”
“为什么?”
“我们不是还有一张王牌没抽到吗?”
袁智强恍然大悟:“你放心,他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笼中之鸟,就等着我们去抓他了。智强保证圆满完成任务!”他挺胸说道,把老葛刚才给他的纸条塞到王星火的手中。
王星火掩手一看,眉毛微微皱起:“这张王牌不简单啊,十几年来,他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一直藏在我们身边。现在,终于到了排除这颗炸弹的时候了。走,范组在等着我们呢。”
“山羊……”袁智强发现自己说惯了嘴,把特务的暗语说出来了,连忙改正:“李宗仁真的从国外回来了?”
王星火点点头:“不错,看来敌特的情报还是很准确的。这个野狼是谁,仍未可知。我们危机重重,任重道远啊。”又叹道,“智强,今天是个非常特殊的日子,具有重大的意义。局里特别交代过,不能出任何差错,一定要把危险的苗头及时掐灭,我们可不能大意。”
天已经微亮了,夜色褪去,隐藏在黑暗里的万物渐渐显现出轮廓,大地在苏醒。
又是紧张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