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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终身制皇帝的起源与命运

国家不同于氏族的重要特点是按地区划分国民和公共权力的设立。恩格斯指出:“按地区来划分就被作为出发点,并允许公民在他们居住的地方实现他们的公共权利和义务,不管他们属于哪一氏族或哪一部落。” 然而,公民是否拥有公共权利和义务,特别是拥有决定公共权力的拥有者,则在于不同的政治制度。雅典国家实行民主共和制,公民拥有选举领导人的权利。选举制便意味着领导人会定期更换,而不是终身不变。其基础是,“以血族团体为基础的旧社会,由于新形成的各社会阶级的冲突而被炸毁”

与古希腊不同,在中国,起源于原始社会的父权家庭制不仅没有被炸毁,而且一直延续下来并日益完善。在父权制家庭,家长的地位是终身的。家长是家庭的主权者。家长的地位是自家庭成立开始便自然形成的。有了子女之后,家长的身份和地位自然延续下来。无论子女有多大,父母与子女的上下关系是不可改变的。只要家长还活着,便由家长当家。这是血缘关系所决定的。

尽管国家是与家庭不同的人类组织,但是,在早期中国,是以族成国,国家成员并没有在其居住的地方拥有和实现其公共权利和义务,更不可能选举国家统治者。公共权力的设立和占有是以家族为单位,由那些占统治地位的家族而不是阶级决定统治者。家长终身制自然延续到最高权力拥有者的终身执掌。皇帝一旦继承皇位,便会终身占有。如岳庆平所说,“既然国家权力属于君主个人,当然权力也不能转让,必定出现终身制。” “中国君主专制主义在政治制度上的表现有二:一是帝位终身制与皇统世袭制。……二是皇权没有约束,皇权不受监督。”

皇帝的终身制源于血缘家族关系,并具有血缘家族关系的稳定性和持续性。这一制度可以在一定时段排除权力的更迭,保证国家政局和政策的稳定。“皇帝在位时间长,首先会减少皇位继承难题发生的频率,降低政治动荡的风险;……长期在位更可能趋于政策稳定。”“从中国历史上看,尽管长期在位(例如明朝万历皇帝)并不必然导致‘某某之治’,但凡是冠以‘某某之治’或‘某某盛世’或‘某某中兴’的年代,皇帝在位时间一般都比较长。” 而在选举制下,每个人都有可能当选领导人,竞争性强,不确定性因素多,政局的不稳定性强。亚里士多德将古希腊的政体列举了多种类型,各种类型的政体和统治者经常变换,导致政局不稳。

皇帝的终身制源于血缘家族关系,“它贯穿着宗法家长制的原则,体现了皇权的不可让渡性。” 家族为统治永固,会着力培养皇帝的治国才能。唐代皇帝李世民为教育皇子可谓用尽心机。在长期执政中,皇帝积累了大量经验,为有效治理国家创造了主体条件。而在选举制下,任何人都有可能当选领导人。特别是抽签选举,抽中的人并不一定具备治国安邦的才能,又得不到家族关系的辅助。

终身制皇帝对于一个缺乏变化的社会是适宜的。但是,皇帝的终身制也存在内在的缺陷。

首先,终身制使在任皇帝一旦不能执政,皇位的继承缺乏足够的准备,从而造成新旧交替的接班人危机。秦始皇在世时对于皇权的继承并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由此引发皇子的抢班夺权。选举制则对于最高权力的更迭有事先安排好的制度,能够根据制度及时遴选领导人。为了克服接班人危机,帝制时代采取了一些措施,但效果有限。“在一般的情况下,老皇帝临死前,总要费尽心机,为太子留下一个辅佐的班子,这通常称为顾命大臣。……由于这个班子不是(在)和新君长期共事中形成的,两者之间不可能相处得好。……事态的发展,决不会像遗诏中所期望的那样君臣合作共事,相反却是双方经过激烈的较量,甚至流血的冲突,才能形成一个稳定的新的权力中心。在中国历史上,新旧皇位的更迭几乎都是这样,只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各有不同罢了。”

其次,终身制使新任皇帝缺乏足够的才能执掌国家大权。从父权制家庭来看,家庭因为分家而不断裂变,儿子成年后必然分家,分家后的儿子成为新的当家人。当家的男子已经成年,并有足够的能力养家糊口,治理家庭。而对于家族制国家,不存在另立门户的分家。在皇权终身制条件下,当皇帝发生变故,继任皇帝缺乏足够的才能执掌国家权力。如许多皇帝即位时还是世事不知的小孩子。特别是东汉后期相继出现了10位年龄在15岁以下的娃娃皇帝。这就为皇权的稳定行使带来许多变数。东汉后期的外戚、宦官干政,最终导致东汉灭亡。而在选举制条件下,能够担任公职的人都有一定的年龄限制。

再次,终身制造成晚年皇帝执政困难。从家庭来看,儿子成年后便会分家。老的当家人只是象征性的大家庭的当家人。而对于终身制皇帝来讲,只要生命没有终结,便一直会执政。而任何人的精力和才能都是有限的。进入老年的皇帝容易发生失误且得不到有效更正,并会引发接替者危机。“在中国历史上,有些君主在位时间很长,但到了七八十岁的耄耋之年,要处理种种复杂的事务已力不从心了,即使处理一般的事务亦难免颠三倒四,前后矛盾而不自知,甚至乖戾悖常,留下许多严重的后遗症。” 汉武帝在位50多年,壮年时雄才大略,老年时患病多疑,因被指用咒术促其早死而大开杀戒。38岁的皇太子受到牵连,以谋反罪自杀,并祸及全家。汉武帝对诸子极不信任,最后立63岁所生的幼子为太子。其71岁去世,年仅8岁的太子继位,造成一系列宫廷动乱,西汉自此步入衰败之道。唐玄宗晚年不理政事,其72岁时发生了“安史之乱”。有的皇帝由于年岁太大,在世时便交班。但由于与新任皇帝是父子关系,新任皇帝由老皇上所指定,其施政时不能不受到老皇帝的制约。典型的是清乾隆帝。乾隆帝在位时采取了种种措施防备历史上的政治弊端,“以便国家的权力集中在皇帝手中不致被削弱。有一个东西是不能防止的,这就是皇帝本人的年龄。” 在他年迈时,依赖和重用和珅,造成极大的官场腐败。

帝制体系的核心是皇帝。皇帝个人的作用对于整个帝制体系来说特别重要。从生物学的角度看,皇帝与一般人一样,都有生老病死,更有能力高低。终身制决定了皇帝无论个人状况如何,都处于帝制体系的核心地位。“低能或愚昧的皇帝不只自己可走错步,他更容易受人包围利用。” 这就使帝制体系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即当皇帝不能有效履行职责时,整个帝制体系就会发生紊乱,甚至是系统性崩溃。中国的王朝动乱和更迭大多发生在皇帝昏庸无能之时。 q+/LZerY4STfywt6c/067RxByQvdB48Iz2fBV5APU9Ri8acZzkhZ97E+CIr0a/G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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