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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财聚人散

贾阿毛在上海滩寝食难安,着急上火,嘴角起泡口腔溃疡,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虑不堪。而他的前部属张茂雨正带着他的女人凌薇在北京郊区十渡玩起了蹦极。

火红的秋叶铺满山岗,秋风萧瑟,游客稀少。

“一,二,三……起嘞!”

第九渡麒麟山半山腰上。一口地道京腔的胖教练把五花大绑的张茂雨从55米高的跳台上推了下去,他消瘦、矮小的身体像一颗黑色的子弹弹射出去。耳边风声鼓噪,身体失重,地面像看不见尽头的深渊,在急剧地迫近,加速度的俯冲中,张茂雨感觉脑袋充血,甚至头晕目眩,紧张得双手抱胸。一股寒流从下身上涌,肾上腺素分泌旺盛。他紧闭双眼,世界一时寂静。他能听到台上凌薇的惊叫,夹杂着风声入耳,脑海里一时浮现出这个穿着旗袍的长发女人,前凸后翘,年轻的面孔妩媚、妖艳。惊叫声后,此时的她肯定双手掩面,像惊吓的小鹿,惊慌失措,楚楚可怜又百般性感。他一路下坠,一路想象着,竟然感觉到了美好,顿觉浑身一阵轻松。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心理调节有奇效,精神胜利法也并非一无是处。这段时间以来,被老板贾阿毛四处追逐,说没有压力那是自欺欺人。虽然,他不惧怕贾阿毛动用司法力量,他也知道贾阿毛绝对不会走上此路,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盘算好了。两年时间的谋划,他一步步向目标靠近,确保万无一失。但是,他不怕白道怕黑道,他想象过多种被贾阿毛报复的手段,车祸,中毒,失足,电击,套头,高空坠落……越想越紧张。他曾经想过躲在西部的偏远地区,但最终选择了北京,还是闹市区。他相信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他整天窝在房间里,16.8万的月租金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做老鼠的日子,何时才到尽头……这些想象中的巨大压力在身体被弹射出去的瞬间就瓦解了,脑海中尽显人生美好。那些记忆中快乐的,得意的,张扬的,甜蜜的往事,如电影镜头般在脑海里一一回放。突然,在距离拒马河水面越来越近的时候,张茂雨快速下跌后反弹,一股力量牵扯着弹性绳从底部生硬而强大地将他拉起,高抛,上升。他倏地睁开眼,飘忽在半空,看着奇峰怪石和蜿蜒秀美的拒马河。他展开双臂,像展翅飞翔的鸟一样。

“那一刻,你太帅了!”

待他结束蹦极,安全踏在坚实土地上的时候,凌薇打开数码相机,点开一张他飞鸟一样的留影,对张茂雨说:“有时候,你其实蛮帅的。”

张茂雨自嘲说:“第一次听到一个女人说我帅,我从生下来,就跟帅无缘好不好?幸亏是你,否则,我还真以为夸我帅的人目的不纯,要么是留恋我的床上功夫,要么就是惦记我的钱。”

张茂雨挺有自知之明。他一米六二的个头,白净消瘦的面孔,单眼皮小眼睛,两眉短而淡。也许脸小的原因,他的印堂过于狭窄,确实容易被女生忽略。他倔强且脆弱,一直在试图与被人严重忽视做抗争。他喜欢静处,品尝孤独,时常想象着自己出人头地的未来,愈加如此,他离喧嚣的青年群体愈远。在大学里,他除了跟隔壁班一个喜欢窝在宿舍编软件程序的哥们儿邓建阳聊得来,几乎没有朋友。

极度自卑伴随极度自负,这是硬币的两面。沉默寡言的张茂雨有一颗经常高速运转的脑袋,他的一些言行也总是令人琢磨不透。

自从认识凌薇,他认识到自己之前的诸多局限和缺点。他喜欢开凌薇的玩笑,她是个有点儿没心没肺的武汉姑娘。

“不害臊!别整天把‘一晚九次’挂在嘴上,快四十岁的人了,还不正经。”凌薇撇嘴说,“本姑娘从黄花闺女到跟着你三四年,没有名分不要紧,还对我那么抠。”

张茂雨一笑,单眼皮眼睛就上挑,看似愠怒实际却心花怒放。他瘦小的身子抱着身材高挑的凌薇有些费劲儿,他讨好着说:“放心,过了艰难期,就送你去澳洲,把上次挑选好的那套房子拿下。”

“我就怕节外生枝。”凌薇陪着张茂雨从半山腰下来,面露忧色,“这些年,每一天我都过得战战兢兢。最初,咱俩刚好的时候,对,那时候我还是个刚研究生毕业的小丫头,就被你连哄带骗地给搞到手了……”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张茂雨拥着凌薇,“说明咱俩有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凌薇在张茂雨瘦小的胸怀里挣扎开。“少来,哄骗女人就是你的惯用伎俩。那次在酒吧,因为人家说你像周口店人,我还扇了人家一耳光。我就纳闷儿了,咋就对你鬼迷心窍,那么黏你呢?”

“哪个现代人的祖先不是周口店人?那是人类祖宗。嘿嘿。”张茂雨皮笑肉不笑,“这说明我还是有吸引力的。贾总费尽心机想搞定的女人,最后还是我张茂雨的。”

“别提贾总了。人家又没有吃我豆腐。”凌薇有些沮丧,“最初,你老家那个黄脸婆跑到公司里来闹事,还是贾总从中协调做工作,才有你今天的逍遥日子。”

“瞧你贾总长贾总短的,哪个猫不沾腥?是因为我先下手为强。从你进公司实习的时候他就瞄上你了。”

“胡说八道。”

“我给你说一个段子。男子去提亲,女方家长说:‘请自我介绍。’A说:‘我有一千万。’B说:‘我有一栋豪宅,价值两千万。’女方家长很满意。就问C,你家有什么?C答:‘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孩子,在你女儿肚子里。’A、B无语,走了。这说明啥?核心竞争力不是钱和房子,是在关键的岗位有自己的人。还是那句话嘛,先下手为强。”

“贾总比你正派,想起来,我们干的这事儿,挺对不住他的。”凌薇说出这番话,颇动恻隐之心。

“愧疚啥?这家伙他干得了初一,别怪我干出十五。这叫以牙还牙。”张茂雨脸色陡变,推开凌薇,用手指着凌薇,“以后不要提这一茬,我对不起他了吗?何凭何据?”

凌薇浑身一颤,眼前这个男人无比熟悉的面孔突然变得狰狞。他眼中射出来的凶光,有股狠劲儿,令人不寒而栗。

张茂雨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伸出手拥抱凌薇,被凌薇躲开。眼前这个女人对自己情况的掌握,比佳木斯老家屯里那位黄脸婆更多。

他哄着凌薇,辩解说:“你是清楚的,当初贾总招聘我过来时,所有承诺兑现了吗?我承认他比我厉害,他是老板,但他只有公司没有弟兄。在他眼里,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做老板的和打工的,劳心者与劳力者,并没有合作者。我给他的定位很精确,他就是当代‘葛朗台’,从来不懂得分享。我断言,如果今天不在我手上遇见小挫折,明天也会在别人手上摔大跟头。或者,换一个角度说,我是在拯救他。”

“这还是小挫折?”凌薇惊诧,她不喜欢张茂雨当了婊子又竖牌坊,“你这次下手够重了吧。就那么件事儿,你闷了多少年了,你比我年长,应该更懂得宽怀度人。”

“岂止那件事儿?我宽恕他,谁宽恕我?再说,我也是为你圆梦,你不是想到澳洲生活吗?就凭自己那仨瓜俩枣的薪水,出个国都难。钱是什么东西?它不是东西,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会让我们过好日子!想起去年我们旅游考察的温哥华海边小镇,如果能在那里生活,就连我这个浑身铜臭的粗人都觉得这辈子值了。”张茂雨眯着眼,眺望远方,一副心往神驰的样子。

张茂雨第一次端坐在贾阿毛面前,不,准确讲,是上海爱华集团董事局主席贾言面前,最初也是表现出一副心往神驰的样子:他想象着出人头地。他是被猎头公司“猎”给爱华集团的,应聘的是爱华集团核心部门——资产管理部门的总监。集团人力资源部门把张茂雨的履历资料递给贾阿毛,因为这是关键部门的管理层,他需要亲自面试。当张茂雨出现在他眼前时,含蓄如贾阿毛,不常喜怒形于色的贾阿毛,也是心里惊了一下。这是什么人?他的脑海掠过带有侮辱性的词语:未开化的原始人。敏感的张茂雨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熟悉的味道,那味道是重复多次的伤害,这种伤害从小就如影随形,同时也激发了他的斗志。当张茂雨隔着一张老板台,面对着贾阿毛,像说相声般通过了面试的时候,等待在外面的那个忐忑不安的猎头姑娘终于踏实了。毕竟爱华集团给这个级别岗位的猎头佣金不菲,毕竟这是他们把张茂雨作为重要人才推荐的第五家。自然,前四家都是在第一轮就无情地刷下了张茂雨,不仅重击了他的信心,也“摧残着”猎头姑娘的奖金。在僧多肉少、竞争激烈的猎头市场,看到像张茂雨这种资历的,依然如获至宝。

张茂雨一眼就看到贾阿毛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失望甚至是厌恶,但他不想放弃这次机会,决定主动出击。

张茂雨率先开口,对着拿着两页简历资料的贾阿毛说:“贾总,没有吓着您吧?”

正在琢磨着如何快速打发走眼前这个矮小丑陋的面试者,被张茂雨如此突兀一问,他本能地摇头回应:“哦,没有,没有没有,怎么会?”

贾阿毛作为爱华集团的主席,岂能在应聘者面前示弱,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那就好,那就好。”张茂雨表现出感激的神情,他自嘲着,“我是个知趣的人,从小到大都习惯了。我这人呢,是丑了点儿,但恰好佐证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俗语。”

哦?贾阿毛听他如此一说,就来了兴趣,认真打量着他。张茂雨虽矮小,五官搭配出了一点儿问题,但眼睛有神,像猎鹰一样,充满着斗志和锐气。他们目光对视的瞬间,张茂雨坚毅的眼神让贾阿毛心里惊奇。

张茂雨捕捉到了贾阿毛的心理变化:他不再排斥自己。于是接着自嘲说:“其实前辈们都在佐证着那句俗语。法国皇帝拿破仑个子矮小,还是个左撇子;还有一年,全球G8领袖聚集开会,有五国领袖都是矮个子: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不过一米五七,日本首相福田康夫身高一米六八,法国总统萨科齐只有一米六五,和意大利总统贝卢斯科尼一般高……”

贾阿毛突然捧腹大笑,完全失态。一个日常那么严肃的人,被张茂雨的自嘲给逗笑了。贾阿毛摆着手笑说:“行了,你们这招叫趋利避害,尽是寻找对自己有利的案例和有利条件。”

“贾总,资产管理最本质的原则,不就是趋利避害吗?”张茂雨待贾阿毛笑完,变了一副面孔,转移到专业的话题,一本正经地说。

贾阿毛心里不再抗拒眼前的这个人了。他拿着简历,再次被一个细节给震了一下:南部证券,开除。

贾阿毛直击这点。“前面履历不赖,怎么就被南部证券开除了?业绩差还是人品差?”

“谢谢贾总直言不讳,没有避重就轻,给我一个说明的机会。”张茂雨似乎有备而来,“在券商,我从操盘手做起,在一个单位做了6年。在流动性频繁的年头,很多人的想法令人匪夷所思,他们都认为越跳槽待遇越好,所谓‘树挪死人挪活’。但我是一根筋,研究生毕业以来,我只跳了一次槽,并且在每一家工作的时间都足够长。我在这家券商,从操盘手做到基金经理、总监,做人中规中矩。但我操盘的手法,则属于激进型,我负责的基金收益率连续三年进入同类基金排行榜全国前十,年化收益率突破150%。您是大老板,管理那么多企业,肯定知道人多嘴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个道理。墙内开花墙外香,即使我使基金收益率突破了150%,公司内部却批评我激进,甚至冒进,不断有人告我的状。那好,你们不喜欢冒进,我就求安稳,转型风险厌恶型,年化收益27%,结果内部又批评我求稳怕乱。中小客户不满意,但是我的大客户满意啊!”

他停顿了一下,接过贾阿毛递过来的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咕噜咕噜”大喝几口,放下矿泉水,继续说:“这些情况,媒体有报道,行业有排名,百度一下就知道。圈子不大,您可以让人资部门去调查,可以360度调查。我敢那么写,经得住调查。良禽择木,我择良主。我希望您就是那个能让我释放自己能量的良主。”

贾阿毛动心了。张茂雨一番肺腑之言,表述得极度真诚;真诚之余,还直言不讳,这下子拿住了贾阿毛的命脉:他正求贤若渴,尤其是有券商和财务背景的金融人才!他看过属下提供的外调材料,张茂雨提供的履历的确属实。

此时,贾阿毛正为处理一笔巨额债务着急。这个年代,没有哪一家公司账上会留有大量现金流,都是负债经营,只是负债率高低不同而已。而且,做房地产的企业,谁不是拆东墙补西墙呢?

此后,贾阿毛单独约张茂雨打了几次高尔夫球后,就做出了引进他进入公司的决定。

张茂雨进来了。他初来乍到就帮助贾阿毛解决了一个燃眉之急:帮助爱华集团搞定了一笔3亿的过桥贷款。虽然贾阿毛付出了高息代价,张茂雨也动用了自己资源,但解了燃眉之急啊。此时已经四面楚歌的爱华集团,拆东墙补西墙,看似庞然大物,实则不堪一击。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张茂雨出手,验证了他的人脉资源和能力的强大。良好的开局等于成功的一半,一年半的时间里,张茂雨从总监被擢升为集团副总裁,堪称火箭速度。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帮助贾阿毛搞定这笔过桥款后,张茂雨却没有获得物质奖励。他想,作为公司大老板的贾阿毛,怎么也得给部下表示表示吧?结果只是在高管会议上轻描淡写地对张茂雨进行了肯定和表扬,然后让公司行政部给他安排了马尔代夫十日游。这与张茂雨的预期差距太远!与此同时,木木股份定向增发。增发价格13块,贾阿毛认购8000万股,此时市价已突破55元。贾阿毛混迹江湖,在外面自然有一帮弟兄,各行各业,三教九流都有。此时定增,吸引了这帮弟兄们的注意,根据木木股份此次并购标的,承诺未来三年将为公司连续贡献合计5亿净利,券商们给出的对应市价突破百元。这自然是一块肥肉。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是江湖老大行事的不二法则。否则,怎么混迹江湖?贾阿毛忍痛拿出3000万股让外面的弟兄们按照增发价参与认购。在一片江湖兄弟如雷欢呼的时候,有一帮人被冷落了——贾阿毛忽略了公司里跟随自己打拼的一干兄弟,他们一个子儿也没有捞上,一股增发机会都没有获得。

财散人聚,财聚人散。贾阿毛浑然不觉,危机悄无声息地来了。

张茂雨主动提出去银泰控股,这让贾阿毛颇为意外。银泰控股是一家空壳公司,除开持有木木股份,尚无其他业务。贾阿毛跟张茂雨说:“银泰控股就是一空壳公司,你过去大材小用。”张茂雨却说:“银泰控股可以大有作为,做一个融资平台,不就是资产管理公司吗?我做操盘出身,专业。爱华集团每年要处理各种棘手的投资、融资的事务,还要处理一些来历不明的钱,在银泰控股过一道手,洗洗也健康。”

贾阿毛一听,有道理。不过,张茂雨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要担任银泰控股法人代表。贾阿毛没有怀疑,只是顺口一说:“法人代表,法人代表,就是随时有可能被绳之以法的代表。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张茂雨笑笑说:“我从大学毕业就四处打工,好歹快四十岁的人了,一方面想尝试一下当法人代表的滋味,有一个身份也便于对外开展业务。另外呢,集团公司业务庞杂,牵涉利益纠葛众多,我是您亲自招过来的,除了您之外,我谁的话都不听。我担任法人代表后,银泰控股发生任何事情,至少从法律层面上不会和爱华集团发生关系,建立一个独立的避风港。”

贾阿毛听后,觉得有道理。船大了,惹眼;在骇浪滔天中,容易出问题。银泰控股持有的是木木股份的股权,而且还是独立核算。这世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哪天发生“黑天鹅事件”,即使爱华集团船倾,银泰控股还是一个避风港。即使未来保持现价,它所持有的木木股份也值上一二十亿,还不包括每年红利。他做了两项决定:同意张茂雨担任银泰控股的法人代表,同意张茂雨代持部分股份。

贾阿毛毕竟是混迹上海滩的人物,大本营在松江地区,距离市区有点儿远。贾阿毛说过,你们知道松江吗?了解松江吗?上海的发源地,正宗“老上海”的根儿,就在松江。能把爱华集团做得风生水起,能协助自己的小舅子把木木股份送上市,贾阿毛也非等闲之辈。因此,在同意张茂雨去银泰控股的事情上,他做了一些防范措施。他没有让张茂雨代持所有股份,而是让其他亲信代持一部分,包括自己的司机。司机小雷是海军陆战队的退伍兵,是跟随自己七八年的心腹,自然听命于自己,并且还是远房亲戚,安全。同时,他在集团公司法务总监的提议下,做了系列保险动作:第一,任何人代持银泰控股股份,须签署代持协议。第二,在银泰控股股东层面上,设置了一家法人持股的条例,此法人持股公司为新设立的金科投资,持有银泰控股90%股份,其余10%由张茂雨代持。第三,在金科投资股东层面,30%股份由张茂雨代持,30%股份由自己司机代持。签署了代持协议,法人代表和董事长皆由张茂雨担任。第四,同欢科技作为法人股东持有金科投资其余40%股份,法人代表由跟随自己多年的副董事长温莎担任。

如此安排,堪称环环相扣,密不透风。贾阿毛不仅从法律公开层面上和银泰控股撇清了关系,且还能将其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用资本市场惯用的话说:自己就是实际控制人。半年后,贾阿毛还悄悄把在内蒙古收购的一个钼矿“装进”了银泰控股公司。

百密一疏,防不胜防的是监守自盗。张茂雨守候多时,这个在大学里最被瞧不起的男人,潜伏在心底深处的欲望就像被撬开的潘多拉盒子,一旦打开,就极度危险。两年来,他做了两件事:一件事是意外获得了对贾阿毛极具杀伤力的证据。上市公司木木股份,当年是由贾阿毛率领他小舅子创立的,虽然后来因二人不和,贾阿毛不得不退居为第二大股东,且完全退出董事会和管理层。但是在IPO过程中,整个公司涉嫌欺诈上市,贾阿毛是同谋。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位独立董事为了自己蝇头微利,在没有得到木木股份董事长支持的情况下,悄然收集了贾阿毛的造假证据。这位胆小如鼠的独立董事私欲膨胀,与张茂雨一拍即合。张茂雨花重金从他手上拿下唯一一份翔实资料。另一件事,就是张茂雨用了两年时间悄悄腾挪股权,给了贾阿毛突然一击。贾阿毛知悉后目瞪口呆,却投鼠忌器,于是怒火攻心,差点儿脑溢血。

张茂雨东躲西藏,从国外回来的贾阿毛为了抓到他没少花钱。张茂雨判断贾阿毛绝对不会去报警:贾阿毛不想两败俱伤。

“贾总心里有鬼,你也不是绅士。”凌薇依然不快。

“我不是绅士,我何时说过自己是绅士?我就是一男人,一个有着强烈七情六欲的正常男人而已。这不,心甘情愿地栽在你手里了吗?”张茂雨厚着脸皮的样子面目可憎。

“栽在我手上?还心甘情愿?那你离婚啊,给我一纸婚约啊。三年多了,你给了吗?”凌薇抢白他。

坏了。怎么又说到这儿了?张茂雨有些头大。每个男人总有弱点,比如在对待情人这件事情上。

他们从坡上下来,走到拒马河畔。河边是一道九曲十八湾的河滩。路边促销的大娘拦着他们俩:“要漂流吗?”

凌薇略微犹豫。张茂雨说,那就漂吧。

秋天,拒马河两岸风景秀丽,金黄色的叶子被风吹落在河面上,转眼被流水冲走,像孤零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漂流虽无险境,但仔细品味也颇有情趣。入口处是“哗哗”的流水声,他们猛然顺流而下,在浪花中疾进,心随波浪起伏,一涌而下,对面盈盈的河水涌向自己,回头望望,水面冲开一圈圈的涟漪,连鱼虾都舍不得离去。清凌凌的水,绿莹莹的山,山水辉映,形成一幅绝妙的山水画。

漂到第七个弯,彼岸即在咫尺,猛一个转弯,凌薇在湍急的激流中发出惊叫。这时,电话响了,张茂雨把手伸进橘红色救生衣,从衬衣兜里掏出手机,刚接听一句,就神色凝重道:“怎么回事?没有全部汇吧?按道理,潮州人干这行应该靠谱,每天洗钱得洗多少,不至于在我们这里出事吧?”

撂了电话,张茂雨对凌薇说:“换汇出事了。”

“要紧不?”凌薇有些紧张,挪过身体,往张茂雨身上靠。

张茂雨有些恍惚。“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人。不行,我们马上回城。” tZ1TxiMYgiFB97y3vldCLGvg0QvnIKljEt2cnxfB9EitokRFqZNYmxXqMxcJpTK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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