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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吸收合并

邬之畏多年拼杀,总结的经验就是,大凡成大事业者不外乎有两个特点:一是对部属要狠,如果不狠,最后死掉的就是老板自己;二是要勤奋。时间靠挤,利润靠压。

那年夏天,戴志高从门童被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也算董事长特别助理。他给老板邬之畏拎包,跟随老板东奔西走,出入的场所和见到的人,都是当地显赫势力圈子里的官员、土豪、国企老总或一些合作商。三个月下来,戴志高有些力不从心:每天早晨6点准时起床,15分钟之内必须解决洗漱,此时老板的司机准点儿到达与他汇合,6点50分在郊区别墅接上老板,7点20分到公司,然后吃早餐。接下来跟随老板外出或在公司处理各种杂务,张罗开会,直至忙到半夜12点,送老板回家。周而复始,没有周末和节假日,临时有急事也必须随叫随到。司机说,现在老板经常按时回家,事儿少多了。之前,戴志高时刻精神紧绷,邬之畏会随时心血来潮,半夜赶到公司处理事情,助理必须跟着。可是现在,戴志高更受不了,肾上腺素随时处于应急状态。即便如此,戴志高也从未打过退堂鼓。他明白,伴君如伴虎,董事长助理不是什么人想干就干得了的,老板提拔自己,自然认为自己有过人之处。小时候父亲就告诫他,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是有一点,他百思不解:老板身体怎么会这么好呢?每天精力充沛!

至于狠,邬之畏经常说:公司就是家,都是一家人,出来混口饭吃,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家法难以成事。同样的岗位,市价多少或者外面给你开多少,我会双倍给你。我吃肉,绝不会只让你们喝汤。但是,你们得守住规矩,拿回扣、假公济私、鸡鸣狗盗之类的事不要碰,我决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发现一次处理一次。

当助理五个多月的时候,恰好发生了一件事情。老板邬之畏的狠被多年后的他想起,依然觉得芒刺在背。那天上午,他敲门进去给邬之畏送签字材料,推门进去就感觉大为异常:老板的亲弟弟邬卫东跪着,低着头,满眼噙泪。对面会客的长条沙发上,邬之畏端坐着,盯着眼前的邬卫东,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右侧矮座沙发上,坐着一个胖子,看着眼熟:哦,原来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某县主政地方官,此时他手里拿着一把尖刀,面色凝重。那把刀,戴志高见过,是在密室里放着的。推开老板身后的屏风,就是老板的密室,两排上等军绿色的钢质保险柜,有一人多高。那把军刀就在密室,与文房四宝堆放在一起。虽说它没有《水浒传》里“青面兽”杨志的祖传宝刀那样砍铜剁铁,刀口不卷,吹毛即断,杀人不见血,却也是好钢,刀刃锋利。

气氛怪异,甚至有些恐怖。戴志高推开门,发现状况异常后,就站在门口,退也不是,进也不是。邬之畏几乎没有看他一眼,他抬头对胖子说:“人,就在眼前,犯错,犯了大错,随便你处置。”

时间静止。

胖子沉默不语,一会儿就把那把刀小心翼翼放到茶几上,说:“算了,既然八哥发话了,我们讨说法也讨到了,邬卫东是八哥的亲弟,我们也不想节外生枝。事情既然发生,也采取了补救措施,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先别走。”邬之畏用手制止了胖子。他示意戴志高接过那把刀,扔到邬卫东面前。

邬卫东捡起那把刀,不言不语,拿起刀猛地往自己右大腿上扎。扎第一下时,发出惊叫的不是邬卫东,而是戴志高。他冲刺般跨步上前,去抓邬卫东的手,要夺刀。邬卫东力气大,紧接着又是两刀,胖子也起身抢步过来,和戴志高合力抓住了邬卫东的手,才把刀夺下。

三刀。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短裤,流在木地板上。

胖子站起来,脸色惨白。一会儿看看邬卫东——龇牙咧嘴,痛苦不堪但绝不发出哭腔——一会儿看看邬之畏。他说:“八哥,您看这事儿整的,我说算了就算了,还弄成这一出。”

“这是家法,犯大错了,必须要执行。”邬之畏说话时,语气冰冷。

胖子赶紧道别,推门出去了。

连续三天,邬之畏都没有进这间办公室。戴志高安排物业部进行地板清洗,用清新剂清理异味,丝毫闻不到丁点儿腥味。

戴志高当天就知道,原来邬卫东在那座县城里参与推牌九赌博,带领两个弟兄把赢家给打成重伤,令对方三天昏迷不醒。此人是胖子的小舅子。

邬卫东后来参与一场械斗,最终成了刀下鬼。不过,邬卫东曾经给戴志高讲过八哥邬之畏的狠,听来令人脊背发凉。有趣的是,邬之畏的狠,还透露了他的另一面——对老婆的爱。

那是在邬之畏的中学时代,准确地说是初三下学期,那时他叫邬志刚——一个大众化的名字,父母希望他人生富有志气且刚强。初中三年,邬志刚被开除了三次,如果不是在乡上卖肉的屠夫父亲三登校长的门,邬志刚在初一时就因为调皮捣蛋被开除掉,绝不会混到初三。“恶劣少年”邬志刚在学校恶名昭彰,他对此浑然不觉,把无知当无畏。一个老师因为邬志刚在课堂捣乱而罚他站,他遂与老师对抗,被老师罚到太阳底下暴晒。他很记仇,暑假的时候,他溜进老师的办公室,在办公桌上拉了泡屎。如果不是他在外面吹嘘,老师都抓不到“元凶”。初三时,邬志刚喜欢上低自己一级的副乡长女儿——一个颇有野性的小师妹。她说话大声,走路带风,喜欢讲带颜色的笑话。也是奇怪,出身干部家庭的副乡长女儿,咋就对穿着喇叭裤、留着长发的不良少年邬志刚痴迷?副乡长的女儿不仅因父亲的身份惹人注目,更因为不干农活儿且吃商品粮,养得白白嫩嫩。她身材修长,胸部过早隆起,有着野性的美,走在校园里,一甩头发,一顿足,从一排排教室门口走过,无数道目光投向窗外,随着她的身影而整齐划一地移动,这些少男正值情窦初开,其中就有一个同年级隔壁班大个子的男生,暗恋着她。一个叫海泽的著名作家说过,“一个恋爱着的人,可比魔鬼和天使更有力量,能够做到一切。”是的,陷入爱情魔力中的少男们是豁得出去的。一天放学回家,邬志刚进入一个小巷,看到这个男生率领三个混社会的少年拦住了他,严令邬志刚离副乡长的女儿远一点儿,她是属于他的,邬志刚简直吃了豹子胆。邬志刚那会儿气得咬牙切齿的。不过力量对比严重不均衡,四比一。

一般而言,处于弱势的一方要么求饶,要么和解,或者说当场虚与委蛇。邬志刚都没有选择。他绝不会放弃这份自诩为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真正的爱情。当那个“不”字从邬志刚口中吐出来的时候,他顿时感觉一片巨大的黑影排山倒海般压过来,他们四人蜂拥而上,很快,自己被掀翻在地,一顿暴揍。自己鼻青脸肿地回家,做屠夫的父亲问他咋了,他说不小心摔了一大跤。直到紧接着发生的一件事情,屠夫父亲才知道真相,还是副乡长出面摆平,息事宁人。不过,这件事不是邬志刚遭受暴揍,而是平息了那个男生及家属的愤怒。这一切,因为邬志刚激烈而凶狠的报复。

那是第二天,邬志刚在课堂上一直熬到下午放学,他第一个冲出了教室门,瞅准隔壁班的那个男生,尾随其后,出校门,走街区,去菜市场。此时,邬志刚右手手掌包扎了数层绷带,厚厚的,这是他去医院外科处理伤口时,跟大夫多要的,好缠在毫发未伤的手掌上,避免受伤。他右裤兜里装着一瓶没有开封的墨水瓶,右手插进裤兜,紧紧抓着墨水瓶。那个时代,学生们写字都用吸墨钢笔。装墨水的瓶子是方形的,玻璃厚重结实,不会轻易碎裂。显然,邬志刚为此做了充分准备。邬志刚跟随那位男生,一直走到菜市场门口。那位男生猛一回头,看到紧跟身后的邬志刚,呵斥他:“你跟着我干吗?”邬志刚说:“我也去给家里买菜,没干啥。”那男生将信将疑,想着这家伙昨天被暴揍,被揍痛了,不敢对自己咋样,就没有当回事儿,继续往前走。邬志刚悄然加快步伐,冲上前去,趁着对方不注意,右手抓着墨水瓶,从身后猛地朝着对方太阳穴偏上突出的额头位置狠狠砸过去。只听到对方“哎呀”一声,大块头“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一身瘫软,失去知觉。邬志刚一看这形势,掉头撒开腿就跑,头也不回,一口气跑了三公里,跑向有车子来往的县城方向。而那个男生躺在医院昏迷了一天。如果不是副乡长出面调解,屠夫父亲出医药费、赔偿,重伤他人的邬志刚可能就锒铛入狱了。

此后,那个男生见了邬志刚就躲着走,让邬志刚享受着拳头制胜的味道。初中肄业后三年,混社会的邬志刚拉着中专还没毕业的副乡长的女儿私奔,并结了婚。他们跨海跑到南洋一个岛国,投奔一个华侨,邬志刚把名字改成了“邬之畏”,一个文绉绉的名字,想着此生从此无所畏惧。不过,冥冥之中,这个名字也蕴含着另一个咒语:无知无畏。自然,邬之畏在故乡小镇的种种,被当作传奇的故事被广泛传播。

可惜,当符浩了解邬之畏越来越多的时候,他想退出,已经来不及了。

并购重组乃大事,搞定了章立早不跟进增资这件事,已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股东风,还是黎朋吹过来的。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一些专司并购重组的中介机构通过各种关系找上邬之畏,一时把斗牛大厦的门槛踏破,希望把这单业务给他们做,分点儿羹。

符浩提醒邬之畏,这事儿不是一家就能定的,两家大公司的合并重组毕竟是大事,还需要征求另外一家的同意。

邬之畏闻言,意识到这个决策并非自己就能决定。他觉得符浩说得有道理。他发现浩子变了,变得冷静,跟他最初认识的符浩不一样了。那时候的符浩,激情澎湃,看中什么就砸下去——这符合野蛮生长阶段的生存之道。那时,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10万干100万的事,有1000万能搞出1亿的动静,有1亿能嚷出10亿的大买卖。这需要胆量,就像砸金花,看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眼一闭,信手砸下去。野蛮生长的阶段,草莽英雄辈出,邬之畏就是最好的例子——初中肄业,四处晃荡,如果不是胆大,怎么也到不了今天。

其实,万变不离其宗,有时候一些民间勾当在经济学上会有一个漂亮的名字,比如10万干出100万的买卖,就是“资本杠杆”;老百姓贷款买房子,首付二三成,然后七八成从银行借贷,本身就是杠杆,美其名曰“按揭”,其实跟早期邬之畏的所作所为没有本质区别。只不过,这些勾当在他早年发迹的年代被称之为“大忽悠”而已,谈不上骗,不犯法。

符浩提议从大局着想,这种事情交给黎总他们去办。他们经验老道,资源丰富,成功率也高。邬之畏同意了。

符浩预判没错。没几天,黎朋就吸收合并一事,专程上门密商,他只带上法务总监郭律师和弘华保险董事长陆阅。陆阅年过不惑,不过身材修长,鼻梁高挺,面部立体,有着犹太人的模样。

黎朋开场就直言不讳,没有任何客套,且表情严肃。他说:“在座的诸位,别小看就我们这么几杆枪,我们正在做的是一件大事,会引起金融界的地震,是要载入史册的。”

邬之畏闻言,眼睛发亮,这可是与自己一拍即合。邬之畏喜欢要么不做,要么一鸣惊人。

黎朋明白邬之畏的心思,顺势夸他:“能做成这件事,邬总厥功至伟,没有你的决断,是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

邬之畏摆摆手:“合作共赢。”

黎朋说:“这次吸收合并,属于重大重组,弘华保险是上市公司,此项目需要获得监管部门审批。因此,我们必须报告清楚,不要留有任何瑕疵,要做得扎扎实实。”

大家都点头认可。

“所以,我们聘请的中介服务机构,如律师事务所和会计师事务所,包括资产评估机构,他们的服务质量将直接影响我们的通过概率。”黎朋又看着邬之畏,强调说,“所以,我们必须慎重对待。”

邬之畏看着符浩,符浩也明白邬之畏是有意在会上提及自己也要参与的事情。之前,邬之畏和符浩商谈,在重组过程中,安插自己人会产生诸多便利。符浩对此有异议,他认为在重大事项的关键环节,是不是自己人不是必要条件,必须帮助顺利过会,才是必要的。也就是说,有奶就是娘,能顺利过审的就是好伙伴。他建议听听黎朋的安排,切勿因小失大。

黎朋接着说:“比如聘请的律所、会计师事务所,要具备几个条件,如具有证券资质,这是最基本的;其次是之前有过良好的业绩,有良好纪录,通过率高,甚至说没有被打回重审过,则是最优选择。”

陆阅补充说:“还得有内部资源,不一定要拉关系,把黑的说成白的,起死回生,那事儿他们不愿意干。即使有内部关系,问题过多过大,他们也不愿意过问,那是摘乌纱帽的事情。至少能沟通,有良好的沟通渠道。”

“你们有合适的选择了吗?”符浩说,“好的中介服务结构,本身也是一种资源。”

黎朋点头:“对,我们有,都是重量级的。”

“那就好,就全靠黎总了。”邬之畏关键时刻识大局,说,“这方面你们直接定了就行,我只是需要一个好的评估方案,别亏待我们就行。”

“嘿,合并了就是一家人了,还需要长期在一个锅里吃饭呢。我们做的事情,必须让参与者人人满意。”黎朋说,“这是我们之间的共识。这也是我们过来召集小型会议的主要目的。涉及的一些细节,就交给他们具体商谈吧。”

黎朋指的是他们在一线操盘的弘华保险董事长陆阅和云集团郭律师,邬之畏这边是符浩、戴志高、老谢和颐养保险邵董事长。

邬之畏说:“好,就这么办,具体事情由他们前期商讨,搞不定的,交给我们两位来定。”

大的原则敲定后,黎朋似乎想起什么,提醒在座诸位:“合并重组事关重大,我们是上市公司,必须注意保密,不能因小失大。几大原则和共识搞定后,就要对外公布,我们绝对不能泄露之前接触的任何细节。否则,我们会因一些小细节处理不当,葬送我们的合并大事。”

符浩说:“那是必须的。另外,我们不能借机炒本股,只要参与这个项目的,所有个人资料都要提交,包括股票账号和通讯方式,我们的电话会被监控。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

“可不是吗?”老谢抱怨,“上次我们律所同事参与的一个并购案子,就因为其中一位眼红,偷偷告诉小舅子,赚了一把。重组获批后,以为万事大吉,侥幸过关,结果还是被查出来了,不但受处罚,还受了牢狱之灾。”

邬之畏手指他们三位:“这个警告提得及时。”

他们拉开门,走出去,方向是邬之畏办公室。黎朋和邬之畏二人在办公室,黎朋小声对邬之畏说:“晚上我约了重组委的关联人,要不要一起参加?”

邬之畏问:“什么人?是重组委的人?”

“是相关的。”黎朋说,“重组委的人,不会出来吃饭的,现在查得严,管得紧。再说,他们也会有压力,于我们风险也大。”

“听说,重组委是抽签制,说不定会抽到谁呢。”

“这个,这个我们会想办法……”

邬之畏看出黎朋有些吞吐,就说:“这个具体细节我就不打听了,既然是一家人了,我们好歹就交给黎总全权处理。今晚的饭局,我是不去了,我派符浩全权代表。”

“好,悉听尊便。”黎朋微笑点头,“我能理解邬总的用心,也感谢邬总的信任。”

邬之畏似乎想起什么,坐直身体,认真地说:“黎总,你看,我们马上要成一家人了,我们就不要客套,虚头巴脑的,什么黎总、邬总的,显得很生分,我就叫你朋兄,你叫我老八吧,村里人都这么叫我,一点儿都不生分,亲切。”

“好啊,我也入乡随俗,叫你老八吧。”黎朋微笑着握手。

饭局安排在云集团食堂,邬之畏打算安排在斗牛大厦的四合院。黎朋考虑到是第一次,大家还是随意些好,不要这么郑重其事,不要搞得对方紧张。邬之畏想了想,认为有道理,就没有再坚持。

不过,对于符浩参与如此重要的饭局,戴志高有点儿小情绪。他对老板邬之畏说:“老板,这么重要的场合,应该安排我去。”

邬之畏说:“你去听得懂吗?”

戴志高脸红了,但他不生气,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过,他推心置腹地说:“我并不是反对浩子去,应该派我跟他一起去。万一……有啥情况的,我好掌握。”

邬之畏自然懂得这位从西南一路带过来的部属的小心思,这个小心思还是自己培养的,是对自己的忠诚。他觉得有必要缓解戴志高的小情绪,避免不必要的猜测。虽然戴志高猜测与否,对老板邬之畏而言不重要,或者说压根儿不重要。但戴志高对自己忠诚,也必须忠诚,因为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不过,事涉非常时期,他不想要任何节外生枝,哪怕是风吹草动都不能有。何况,他还是站在自己这边,展现的是对老板利益的维护。

“我们得相信符总。”邬之畏说,“毕竟,他也是颐养保险的股东,是有切身利益的。他有一千条理由促成,没有一条理由促使失败。”

戴志高看着老板一派坚信不疑的神情,他欲言又止。

戴志高显然是多虑了。

云集团食堂设在地下一层。宽敞的大厅是员工就餐区,三面摆放着热腾腾的菜肴,有荤有素,也有清真食品,菜品多种多样,员工可以主动刷卡,取盘,主动取菜,偶尔有一两个厨师来增添菜品。

食堂大厅左侧,是一个个小包间。进入包间,可以感觉到低调的奢华。沙发、液晶屏、卡拉OK、书架、高档酒柜,一应俱全。这个小饭局,只有四个人,黎朋、陆阅、符浩,然后是主嘉宾,一个瘦高的中年人陈律师。

陆阅和符浩先进来,摆放着座位。黎朋在门口迎接陈律师。在等待的那一会儿,陆阅跟符浩说:“晚上的这个嘉宾是一位律师,曾经是上市监管部门上市并购重组委的。”

符浩问:“是曾经的重组委委员?”

陆阅知道符浩问话的意图:“是的,应该是上一届或上上届,不是现任的,但在圈子里很有影响力。”

符浩听出了陆阅最后强调的那句,“在圈子里很有影响力”。如果换作戴志高或邬之畏,他们会质问为何不是现任的。在他们的意识里,县官不如现管,人走茶凉,在中国办事,一旦离开了核心位置,不管过去多么耀武扬威,或者辉煌,或者说一不二,一旦今天离开,明天说话就不一定管用。

符浩点点头:“这叫先摸清情况,再精准出击。”

陆阅听了,笑笑:“正是如此。”

弘华保险对颐养保险的吸收合并,需要行业主管部门监管部门的并购重组审核,尤其是负责监管的部门,上市监管部是关键一环。根据法规条例,上市监管部审核这块业务,是上市公司实施的重大资产重组计划经并购重组委。也就是说,重组委负责专业审核项目,他们投票表决,说你行就行,说你不行就不行。一旦被否,那将是噩梦,之前所有的工作都打了水漂。

符浩一个哥们儿接了一个活儿,他是券商,忙碌了大半年,就等着这个项目审核通过,本年奖金就有着落了。“上会”那天,重组委遴选的五位委员,包括律师、会计师、评估师、召集人、投资人,他们就坐在条形桌的一边,上市公司法人或实际控制人、券商代表坐在对面。虽然公司已经上市了,但当时的气氛依然令被审核方感到阴森,有冷风不时从门缝里透过来,吹在身上,让人直打哆嗦。那哥们儿早先做过公司IPO的保荐人,要面对生与死的较量,要么升上天堂,成功上市;要么跌入地狱,苦哈哈地继续为了上市而挣扎,有的甚至由此一蹶不振,从此落花流水去,淹没在惨烈的市场竞争中。自然,并购重组似乎没有那么凶险,也不会涉及上市企业的生死,短期而言不过是带来股价波动,有点儿影响无非是未来整体战略布局,不涉及生死。但是被并购的标的公司则不一样,是面临生死考验的,如果不是现金流有问题,或经营上有困难,谁愿意被并购啊?说白了,那不就是卖吗?那哥们儿说,买卖成与不成,就掌握在重组委的五位大神手中。这帮人是从三十位重组委数据库中随机选的,来自不同专业领域,他们可以点石成金,也可以点你生死——和发审委差不多,只不过影响对象和程度不一样。当时我对面坐的是三男两女,竟然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是召集人。他们上来翻阅着材料,然后就问询。上市公司老板不紧张,他像没啥事儿似的,有问必答,那个年轻人问得最多,什么未来业绩预测咋是负的。我们做成正的,他们又不相信,做成负的又要质问,反正左右他们有理。大概问询四十多分钟,他们就交头接耳商谈,商谈了十来分钟,就由那个召集人当场宣布结果。咔嚓,不通过。那哥们儿还记得召集人吐出的一串词:以未来五年申请材料显示标的公司预测持续亏损,本次交易不利于提高上市公司资产质量、改善财务状况和增强持续盈利能力,不符合《上市公司重大资产重组管理办法》第四十三条规定。哥们儿说,哎呀,当时那个心脏啊,突突的,像一挺机关枪在胸膛中一番扫射。他们宣布完毕后走了,我们还傻坐半天。那时,哥们儿当天晚上跑过来找符浩喝酒吃烤串,听他复述现场的状况,描述得惊心动魄,但符浩无感。那是因为并购重组项目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就像在西班牙斗牛场看斗牛表演,台下的人毕竟是看客。

陈律师在黎朋的陪同下进入了包间。他看到陆阅,像熟人一样点头示意,打招呼。看到符浩,眼神略微停顿,然后似乎想起什么,就说:“你就是符总吧?刚才听黎总提到过,夸你呢。”符浩站起来,主动跟他握手示意,寒暄几句:“久仰久仰。”

吃饭不仅仅是吃饭,喝点儿红酒,纵论国际形势和发展大局,这是男人酒局上的惯有话题。黎朋说话比较有意思,他不像邬之畏那样,上来就直奔主题,谈细节。直奔主题的优点就是不绕弯,能办就办了,或者说谈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效率高;缺点就是让赴饭局者在来之前或在路上的时候,心里犯嘀咕:去还是不去呢?有时候一言不合,碰到弱势的,邬之畏当场翻脸或给对方颜色看,一件事情办成一场事故。黎朋则不一样,他喜欢旁敲侧击,有意无意地往主题上引一下,让对方不尴尬,听着舒服,即使来者办不到,还能替他们想想办法,出出主意。往往这些主意,价值千金。当然,也有坏处,就是效率偏低,如果碰上非心领神会者,那效果就大打折扣。

如此郑重其事地邀请一个前并购重组委的律师吃饭,如果搁在邬之畏那儿,他大概率会否掉,黎朋则乐此不疲。符浩想到,能够进入重组委的,都是行业牛人,专业程度高,还在圈子里留得大名。

黎朋在饭局上旁敲侧击:“听说这届委员比较生猛?”

筷子夹着秋葵的陈律师差点儿把口中的食物喷出来,一下子忘记保持刚才谦谦有礼的仪表:“黎总,话中有话啊,是不是说现在严苛啊?”

黎朋笑着点点头。

陈律师放下筷子,说:“其实哪一届都一样严苛。我们这些委员审一个项目,并不像外界说得那么轻松,必须要认真阅读报送材料,然后根据自己的专业知识进行专业判断,尽量科学化,避免人为因素影响。”

符浩插嘴说:“只要是人为的决定,都避免不了人为因素的影响。因为人不是机器人,有情感、好恶,还有知识性结构缺陷和知识更新的影响。”

陈律师点头:“符总说得是。只要是人,就避免不了人为因素影响,我们会尽量避免。”

他转头跟黎朋说:“黎总并购重组过那么多项目,屡次都是顺利过会,不用担心。”

黎朋摇摇头:“屡次过会,就像妇女生一次孩子,都得痛一次,还痛得死去活来,有时扛不住还得打麻药进行剖宫产。我听说了,这届委员生猛。”

陈律师说:“当然这和监管部门要求高有关。即便如您所言行事生猛,这一年多来,通过率也是九成以上。”

“陈大律师,虽说通过率九成以上,但至少一半是有条件的通过。”陆阅说,“哪家并购重组不想一次性通过?”

“一次通过当然好,不过那要看项目本身是否过硬,申报材料是否有大的瑕疵。要知道,我们那时是一次过会审两个项目,现在整体加速,一次审查三四个项目是常态。”陈律师解释说,“一般我们被通知选上后,也就提前三四天收到书面材料,匆匆看一看,这么短的时间内,一般明显的瑕疵我们容易察看到,印象深刻,会审时会问得非常仔细。所以,如果报送材料,还是要慎之又慎,别出现明显瑕疵。”

“明显瑕疵集中体现在哪几处?”符浩说。

“其实哪一条都可以否掉。”陈律师说,“不过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反正今天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我和黎总也是多年朋友,认识陆总也有些年头,符总参与今天饭局,也算认识了,也是自己人。根据我的经验和分析,不合格的材料往往会触犯《上市公司重大资产重组管理办法》条例第四条、第十一条、第四十三条规定。”符浩说:“第四条,上市公司实施重大资产重组,有关各方必须及时、公平地披露或者提供信息,保证所披露或者提供信息的真实、准确、完整,不得有虚假记载、误导性陈述或者重大遗漏。”

陈律师指出符浩所言正确。“上市公司在信息披露等方面存在瑕疵是重大重组方案未通过审核的一类原因。其中主要包括上市公司信息披露不规范与上市公司违反公开承诺。如相关协议未披露,大股东非要跟标的公司签署重组完成期限协议,有了这个协议还不如实披露,这就违规。很多标的公司希望能有个期限,但是并购方能不签就不要签署,签署了需要披露,我们会酌情处理;还有股东、关联方相关信息未披露,突击入股、借贷、担保等,还有明知故犯的,把承诺当儿戏的。可是这上市公司是公众公司,不能言而无信,比如有的上市公司就违反之前三个月内不筹划非公开发行的承诺,还跑过来要求重组通过,这不是把我们重组委当摆设吗?我们是为广大股民服务的,肩负监管职责。我们会直接给个结论:本次重组你公司违反公开承诺。玩儿完。”

说到激动处,陈律师表现出对弱智者的鄙夷,或对挑战常识者的愤慨,继而恨铁不成钢般抱怨:“他们不是猴急猴急地重组吗?明显犯错,还想蒙混过关,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符浩说:“当然,这是券商在处理材料时没有尽到义务,这种错误比较低级。”

陆阅说:“也不代表低级,并购标的也许就是如此。”

“对,我更关心的是第十一条和第四十三条。”符浩说,“我看过一个报告,提及并购重组委判定本次重大资产重组对上市公司发展没有积极作用。”

“这是问题的关键,涉及你说的两大条,如标的企业信息披露不符合要求,标的公司的独立性问题未做充分披露,标的企业经营能力、真实性、持续性不佳,上市公司无法对标的公司定价的公允性做出合理解释,并购目的不明确,实施可能性小。”

“这属于专业判断?”黎朋问。

“是,基于每个人的专业判断。”

“那也就是说,只要是人的专业判断,就会有人为的因素。”

“这个……”陈律师看着黎朋,沉吟片刻,“呵呵,这个问题,也可以这么说吧。”

黎朋点到为止。他举杯跟陈律师一碰说:“听说你的书法作品下周三就参展了?”

“呵呵,黎总消息很灵通。就是社会组织搞的一个律师书法展,我有幸被邀请参展。”陈律师听到谈及书法,一改刚才严肃的神情,表情轻松,和陆阅、符浩碰杯。

“祝贺祝贺!”黎朋转头跟陆阅、符浩说,“你们下周三,抽时间去观摩学习,会有不一般的收获。”

随后,黎朋示意陆阅,届时把陈大律师的书法作品给拍一些回来,一部分挂在显眼位置,如会客厅;一部分作为特别礼物,纳入年终奖,奖励功臣。

陆阅心领神会,连忙点头应允:“那是!必须多拍,我们就专拍大律师的作品,让我们做企业的也能沾染点儿陈大律师的文化气息。”

陈律师站起来,说:“感谢感谢,今晚我就心领了。”

这个饭局,在他们彼此的心照不宣中顺利结束。

事后,符浩跟着黎朋、陆阅先后宴请了其他专业领域的上届或上上届委员,如法炮制,要么拍卖字画,要么帮忙张罗搞一些名校的自主招生指标,要么帮助对方患了重疾的亲戚搞定美国最牛医院的最好大夫……向来自命不凡的符浩在黎朋眼花缭乱的出牌环节中,对其好生佩服。

“这叫功夫在诗外。”戴志高一次问他事情进展时,符浩琢磨了这么一句,抛给戴志高。戴志高似懂非懂,冲着符浩点点头,然后笑,笑得莫名其妙。

弘华保险吸收合并颐养保险消息公布的那天早晨,符浩睡了一个懒觉。他醒来时,已经9点47分了。他习惯性地拉亮床头的台灯,打开手机,点开微信:一个人在空旷的蓝色地球下,做着仰望苍穹、探知奥秘的姿态。每次点开,符浩感觉有一股力量推动着自己前行,人在蓝色星球面前的渺小反而激发着人类突破困境的欲望。

朋友圈里一片惊呼。他的朋友圈本来就没多少人,绝大部分是企业家和投资人、券商、律师、会计师等。

他知道,弘华保险吸收合并颐养保险,肯定会在圈子里掀起一阵汹涌的波涛。邬之畏曾想象着掀起的是“地震”,那是有臆想的成分而已。

弘华保险停牌了。弘华保险董事长陆阅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谈起这桩合并事项,说是速战速决,第一天接触,第二天商议,第三天停牌。

在这条朋友圈新闻底下,点赞者无数,连呼“陆总英明;弘华保险值得拥有;这是云速度……”符浩哑然失笑。

之前几个交易日,大盘回调,一副萎靡不振的状态。弘华保险逆市飘红,连续三个交易日涨幅27%。停牌前一天,它干脆开盘涨停封盘,散户们纷纷抢购,结果在封停板上无一买进。散户们四处谩骂,抨击内幕交易。

弘华保险停牌,黎朋表现低调。与黎朋不同,邬之畏则一改过去沉默的态度,四处高调。这也不难理解,作为一个四处树敌、几乎无朋友的地产商,能够攀上资本圈大佬,还是金融圈重大并购事件的当事人之一,邬之畏终于扬眉吐气了。你们这帮孙子,不是瞧不起我吗?不是抨击我学历低,是一个进城的农民吗?不是嘲笑我土鳖吗?不是孤立我吗?我告诉你们,别跟我装蒜。这世道,胜者为王。

邬之畏频繁接受媒体采访,大谈自己的创业史、奋斗史,以及顶天集团的战略规划。不过,符浩提醒过他,接受采访可以,但不要谈及合并案件本身,因是上市公司并购重组,还处在审核期,要保持沉默。

邬之畏邀请媒体在四合院采访,然后请媒体记者们品尝大餐。根据市场价,这些大餐每顿十来万元。戴志高是执行总裁,认为请记者吃大餐太可惜,给个千八百的,哪怕大一些的媒体,万八千的就够了,干吗还大餐伺候?邬之畏告诫他,要小事不小气,大事不糊涂。从来不会只有投入没有产出,哪有白吃的午餐?邬之畏接着问了一句:媒体采访,仨瓜俩枣就打发了,做广告得多少钱?

戴志高服气了:是的,和广告费做对比,那是毛毛雨。

媒体上关于邬之畏的报道铺天盖地,从纸媒、网络媒体、电视台和广播,业界似乎在重新认识这么一个人。在电视上,邬之畏操着流利的英语口语,对答如流,一些抨击他为“土老板”的人很吃惊:这个家伙还能说一口洋文,当初真是小瞧他了。其实,这些是邬之畏当年带着副乡长的女儿私奔到东南亚一个岛国厮混街头时,积累的为数不多的财富之一,还有后背一道鞭子一样的疤痕。

“大功告成,浩子,我请你去撮一顿吧。”戴志高在即将下班的时候,打电话给在外面办事的符浩,他的语气洋溢着按捺不住的兴奋。这些天,老板是从内到外的亢奋,不断有小酒局,厨师都忙得脚底朝天,他们还向戴志高打听,最近生意咋这么好啊,是不是这个月的奖金也水涨船高。戴志高给他们㨃回去:老板自己买单,不是生意,没有利润,哪里有奖金?厨师们悻悻然。邬之畏的情绪也影响着戴志高,老板高兴,他就跟着高兴,老板发怒,他随之沮丧甚至胆战心惊。作为跟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戴志高似乎习惯了。也许,在很多人眼中,随老板起舞有些失去自我,但是哪个部属不受老板影响?老板就是衣食父母,你还能怎样?要么拍屁股走路,要么就心甘情愿地跟随,没有国哪有家,没有公司的好,哪有自己的好光景?别整天说什么“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这年头,你就走自己的独木桥,谁有时间有精力有心情说你呢?你以为自己是谁呢?大家都忙着呢。如此想着,戴志高就心安理得。跟着老板这么多年,虽然他不是公司股东,但也是公司的一员,何况在公司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起来自己就在被窝里偷着乐呢。因此,这些天邬之畏的情绪在积极感染着他,他想喝酒了。但是,找谁呢?他有些犯难了。本来打算找公司的一些同事,但不能是新同事,得是从西南地区一路过来打天下的老同事。但是找哪个老同事呢?他又犯难了。自己身居高位,掌握公司太多秘密,同时也无法和他们分享这些秘密掩藏着的快乐。虽然有交情,但这些交情不足以让他冒侵犯公司或者说老板隐私的风险。自然而然,他想到了符浩。

他们在大桥串吧喝酒,在烧烤夜市中,这属于高档的烧烤店,来往者不少是三四线的影视明星、投资人、券商,还有一些想融资抱大腿的创业者。戴志高喝了不少,符浩陪着他喝,不过符浩喝的不是酒,而是苏打水。戴志高一边喝,一边瞄着四周的美女,这些美女大多数是陪着男伴来的,看多了,就惹来男伴的白眼,戴志高也白过去,那种打打杀杀的习气就暴露出来了。戴志高临出门前,特别把黄金项链戴在脖子上,左手食指戴着一枚硕大的黄金戒指。他留着板寸,偶尔目露凶光,还是有些吓人的:哎呀,这不是黑社会吗?符浩知道戴志高的斤两,也知晓他的心思,他就敲打戴志高,别把自己搞成黑社会。这年头,是靠金钱、权力为王的时代,不是靠拳头斗狠,干吗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暴发户、古惑仔?符浩知道,真遇到狠角儿,戴志高还没起身就先软了。当然,如果有邬之畏在幕后督促和帮衬,那是另外一回事儿,邬之畏出手比谁都狠。戴志高说:“不对,除了金钱、权力,还有一样东西没说。”符浩就笑看着他,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戴志高笑眯眯凑近说:“还有美色。”说着,就往左侧的两女一男扫了一眼。

酒喝得有点儿高。戴志高借着酒劲儿说:“浩子,这场战役中,你是功臣。”符浩听戴志高这么一说,好似邬之畏附体,这哥们儿今晚咋回事儿,怎么说起话来活脱脱一个邬老板啊?符浩不说话,看着戴志高。戴志高一边啃着一个烤牛鞭,一边说:“你还是最大获益者。”

符浩说:“我咋就成最大获益者了?不是邬老板吗?”

“哦,我说错了,这酒一高就影响措辞。你是主要获益者。”戴志高吞下咬了半天的牛鞭,喉结一起一伏,“你这一把,怎么也有十多亿身价了吧?”

符浩赶紧端起一杯冒着气泡的苏打水跟他碰杯,把他嘴给堵住。

符浩抬头左右扫视一下四周,低声自嘲说:“你说一个身价十多亿的人,就在这儿陪你啃着牛鞭,可笑不?”

戴志高不以为然。他喝了一大口酒,放下酒杯:“这有什么不可能?这帮人,不都是边嚷着数亿的项目边泡着妞儿吗?”

符浩就笑:“听谁说的?邬老板?如果我有那么高的身价,我会请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绝对不是这儿。”

“是哪儿?”戴志高来了兴致,忽略了符浩的前一句,紧紧抓住后一句,“比当年的天上人间高级不?”

符浩乜着他:“当然!”他紧接着追问戴志高是听谁说的这些。

“还能有谁?当然是邬老板啊,那天他和颐养保险的邵董事长在闲聊时说到的。”戴志高的兴趣不在符浩的身价究竟是多少,而是在可以被符浩转移到更好的风月场所。“好哥们儿,果然一人富贵不忘兄弟,你吃肉我喝汤。对了,那地方在哪儿?这么高级的地方,我咋就不知道?”

符浩哈哈大笑,笑得戴志高莫名其妙。符浩说:“在哪儿呢?我也想问你呢。我怎么可能像你说的,是有如此身价的人呢?压根儿不是,我能回本就不错了。所以,那地方压根儿就不会有。”

符浩给戴志高杯子里倒满酒,递给他说:“兄弟,你今晚话多啦,判若两人。”

戴志高怔在那儿,半晌不语。 CUSSsHl8cS8ppeq7CIHm/Q6igPRbUvKvrAa8SXV0HSu6DYMp+fmXPykUyKIr5+9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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