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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增资困局

前不久,服刑一年半的杨小欣刑满释放,来京找邬之畏求助,邬之畏把他安排在物业公司做一般工作人员。杨小欣有些不乐意,他认为在负责西南公司业务时,自己好歹是一个副总裁。况且,自己一肩挑起了骗贷、票据承兑罪,是代公司受过,更是代邬之畏受过,因为都是邬之畏指示的。

邬之畏一句话把他给噎回去:“你现在就是一个刑满释放人员,刚刚出来,谁敢用你,怎么重用你?缓一缓再说。放心,人可以不上班,工资照发,公司把你给养起来。”

杨小欣心里塞塞的,专门找戴志高出来吃烧烤,说只请得起烧烤。戴志高岂能挑这个礼。吃烧烤时,杨小欣告诉戴志高,西南富汇在西南大小银行都上了黑名单,不管换了什么马甲,都不带它玩。戴志高问他:“大银行不带我们玩,那些小银行呢?当年可是追着我们屁股后面要找我们玩的。”杨小欣摇摇头,叹气说:“你难道不知道?老板要求我们陆续注册了六个‘空壳公司’,签署一堆合同,销售、装修、投资项目等,这些你知道的。法院后来也判了。这些合同都是老板指示的,套取银行贷款和票据承兑……”戴志高四周扫了一眼,做手势打断杨小欣的话:“杨总,这些事儿就别再谈了,何况在这种场合。我是问,你都一肩挑了,款也还了,那些合作小银行就不认人了?”杨小欣说:“都出这么大的事儿了,他们都躲避不及,还能认你?”

烧烤结束。杨小欣告诉戴志高想辞职。戴志高闻言,瞪着他:“你难道不了解老板?他向来是‘只许我辞退你,不许你辞职’哦。”杨小欣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笑比哭还难看,说:“戴总是老板身边的红人,我就这么随便一说,辞不了我就先干着。”戴志高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既来之则安之,既安之则干之。”

小银行不再给邬之畏面子,即使是依然存续着债权债务关系的债权银行杨行长那儿也落空了。不过,老杨给足了面子,没有颐指气使。他们知道,放款时,银行在借贷方企业面前是大爷,一旦放出去,就是孙子,能否如期连本带息顺利归还,则完全看企业脸色了。顶天集团能获得银行的贷款,与杨行长的鼎力相助密切相关。但是,回收货款即将到期,邬之畏不找他,他也会过来找邬之畏的。

杨行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其实,即使邬之畏不打电话请他过来,他也会登门讨债。

斗牛大厦空中四合院的饭局结束时,恰是华灯初上。邬之畏要给杨行长安排安排,活络活络筋骨,杨行长脸色大变,“砰”的一下蹦起来,身体语言极其丰富,又是摆头又是摇手,像躲避瘟疫似的,连声说体力不支,现在不敢消受了。邬之畏满不在乎,还深表体贴地说,昨天刚飞过来的白俄罗斯妹子,档次顶级。杨行长就转移话题,说希望八哥包涵,这笔款子不能延期,最近上面追查得紧。他扶着邬之畏的肩膀,诚恳地说:“如果我是别人,我会让八哥先还后贷,那是有点儿骗人,这情况,没有人敢保证说能续贷。我也知道,先还后贷的套路,八哥也不信。所以,八哥能如期还款,就是对我杨某的恩惠。”说着说着,杨行长差点儿要掉泪了。邬之畏大手一摆说:“那些事儿无所谓,不能办也没关系,还有下一次嘛。”杨行长说:“无功不受禄,这次就不消受了吧。”邬之畏说:“你怕什么?”杨行长看情形不对,必须一走了之,于是他拎起包就往外走。他边后退边跟邬之畏摆手道别,说:“我临时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得罪得罪。”

待杨行长跨进电梯,电梯门关上,邬之畏的脸色立即变得冰冷,真是变脸比脱裤子还快。邬之畏拿起电话打给戴志高问:“他之前的资料还保存着吗?”戴志高在电话中说:“都存了,有编号。”随即他追问,“是不是要放出来?”邬之畏冷着脸说:“等指示。”

杨行长所在的银行是顶天集团为数不多的能保持银贷关系的银行。此条路也被堵死了。

与云集团的谈判还得继续。邬之畏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哪次重大事件是顺风顺水的?又有哪次不是顺利淌过来的?

邬之畏与黎朋打得火热。不知是邬之畏的空中四合院的饭好吃,还是喜欢那个氛围,黎朋经常往那儿跑,和邬之畏吃饭喝酒侃大山。按道理说,黎朋能让一个亏损的国企做出千亿资产,作为资本市场隐形大佬,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有必要赶到四合院吃顿饭吗?不过,邬之畏确实有道道,不惜代价,每顿饭局的核心食材必须从原产地空运过来,无论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都做到了新鲜地道。不过,再好吃的东西,也有吃腻的时候,岂能天天往那儿跑?

其实,他们二位都清楚,越大的项目,越要先交心,再交利,相处得融洽了,什么都好谈,你让一点儿我退半步,都是可以的。

他们彼此称兄道弟了。如果说之前有些客套成分,一次小小的协助,竟然彼此动了真感情。邬之畏在老家排第八,上面四个哥哥,三个姐姐,三哥小时候受过刺激,精神状态不好。邬之畏在香港出差,三哥在老家病症发作,狂叫、不眠,还打人,此次发作不同于前,更加激烈,他半夜冲进村委会,砸掉村委会牌子,敲碎了窗玻璃,号叫了一整夜,整个村庄鸡犬不宁。村干部拿他没办法,因为他既是精神病人,又是邬之畏的哥哥。他们知道,邬之畏从17岁就外出跑江湖,下过南洋,跑遍全国,公司业务越跑越大,老爷子过70岁生日,三架直升机停在村里的晒谷场上,宝马、奔驰、宾利等豪车拥堵了从镇上到村庄一公里的土路,都挂着京牌沪牌和当地省会车牌。村里人知道,这些人,要么是当大官的,要么就是大老板;至于官儿有多大,老板多有钱,他们不知道,但从这些来人阵势上看就知道不得了。因此,虽然是三哥把村委会给全部砸了,村干部也不敢怎么样。留守在村里的四哥还不错,明点儿事理,毕竟当过十来年民办老师,算是村里的资深文化人了。他一看三哥发病癫狂,就知道斤两,说必须去治疗,去大医院,还得去首都北京的大医院找专家看病。于是,四哥给邬之畏打电话,恰逢他在香港出差,他记得黎朋说过,首都医院没有他不熟的,因为云集团医疗板块的产品进驻过所有医院。黎朋只说了一句话:“八哥,你哥就是我的哥,让他们来找我吧,我来安排。”黎朋真够意思,不仅亲自安排,还亲自陪同,虽然戴志高跟着患者家属忙前忙后,挂号、办就诊卡,但专家是黎朋找的。黎朋陪着患者向专家咨询,问东问西,做脑电图核磁共振之类,事必躬亲。不认识的,还以为黎朋是一个外地来京进修培训的医生,认识的自然知道他是千亿资产集团公司老板,如此谦卑,就算是自己的至亲就诊问医也不过如此了。邬之畏从香港回京,没有直接去住院部看他三哥,而是跑到黎朋的办公室,推开门就冲着起身迎接的黎朋一个深鞠躬,眼里泛泪:“谢谢朋兄!”此情此景,也着实令黎朋感动、感慨。

后来,邬之畏对符浩说:“别看我日常耀武扬威,那是做给外人看的,我就是一个初中肄业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又有多少人真正地把我当个人尊重?别看当面对我毕恭毕敬的,无论官员、商人、客户,甚至员工,他们转头就会在心里说,这个傻子!不就命好些吗?不就是胆子大一些吗?甚至有人还说不就是坑蒙拐骗吗?他们在心里诅咒我不知有多少遍呢。比如在对待我精神病三哥这件事上,如果不是鉴于老板的威压,会有员工陪他跑前跑后?但是,作为一个大老板,我们还没有正式合作,黎朋竟然丢下手头的事情,跑到医院陪我三哥一家人,他们就是地道的农民,但黎朋在医院忙前忙后一天啊。你要知道,那一天时间,对他多宝贵啊。”

说着,邬之畏站在窗前,几行热泪滚落下来。

黎朋也对符浩说:“一个人对待家人是否至情至真,就是是否值得交往的标准。”

黎朋的低调和柔软,让邬之畏和符浩等人如沐春风。是的,真正强大的人,从来不需要去碾压别人,更不会表现出极端的强势。相反,他们非常柔和,但身上却自带强大的气场,在智慧与见识的支撑下,让人倾倒,而不是浑身带刺,思想偏激,令人敬而远之。

不过,他们二位进入“蜜月期”的速度和力度,让符浩一度怀疑眼前的真实。

黎朋提出要去符浩的别墅看看,令他很意外。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为什么要去自己的住所看看?

来的那天,黎朋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邬之畏。邬之畏来过数次了,在他们最初合作的时候,邬之畏在三个地方转:斗牛大厦、自己家和符浩的别墅。他还自带厨师,能做一餐麻辣可口的美食——符浩喜欢吃辣,但对麻得有点木的味道,还是有些不适应。

符浩把他们迎进门。从进门时,黎朋就四处张望,那双带着黑框眼镜的小眼睛四处巡视,不像看房子,像是在寻人。

邬之畏以为黎朋对房子的结构和装饰感兴趣,主动对黎朋说:“朋兄,要不要我陪你上楼看看?”黎朋连连说好。

符浩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谦逊:“装饰太简陋,与二位的豪宅没法比。”

邬之畏说:“这房子也买了几年了,简约有什么不好的?”黎朋每到一个房间就搜索一下,停留片刻,然后离开,去下一个房间。他口中敷衍说:“房子就是一个住的地儿,广厦万间不过一张床。”

从一楼到二楼,二楼到三楼,三楼到四楼,四楼到顶楼,然后下到一楼。黎朋问符浩:“豪宅就你一个人住吧?”符浩说是。黎朋就替他遗憾着,略带惋惜的语气说:“可惜啊,孤家寡人空荡荡啊。”

听到这句话,邬之畏做恍然大悟状。他对符浩说:“黎总提醒得对,好马配好鞍,豪宅得有一个女人,没有女人的豪宅只是房子,不叫家。这事儿我有责任,我光顾着聊生意,倒是把兄弟的个人大事给忘了。”

符浩摇头笑笑说:“不急不急。”

邬之畏似乎又想起什么,说:“听小戴顺口说了那么一次,兄弟好像谈了一个?”

听到如此一问,黎朋也看着符浩,流露出颇感兴趣的神情。

符浩没有急着回答,做手势把他们迎到客厅沙发,请他们坐下,然后说:“是,正处着。这戴总真是大广播。”

邬之畏信口问:“那女孩啥情况?”符浩说:“学艺术的,业余玩摄影。”邬之畏说:“小文艺女青年啊,搭配搭配,你这满脑子都是数字,理工男和文艺女互补互补。”

黎朋眼睛放光了,对符浩的私人事情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想符浩继续说下去,做倾听状,似乎有许多问题要打听似的。他看符浩的目光也变得柔情起来。

符浩不想谈这个话题了,试图转移话题。符浩说:“这些天她比较忙,出差去亚布力企业家论坛了。对,有好几天没见着了。”

黎朋听到这儿,不无遗憾地插话说:“恰恰今年我没去,让公司副总去的。否则,也许会在论坛上见着这姑娘了。”

符浩在副座坐下,转移话题,开始摆弄着茶几上三套雪茄工具。茶几上,还摆放着一瓶朗姆酒,一壶普洱茶,两个酒杯和几个茶杯,还有两瓶矿泉水。

黎朋看在眼里,抬头问符浩:“你也抽雪茄?”

邬之畏抢着说:“人家不但抽雪茄,还抽出文化了,大师级啦。”邬之畏顺手拿起一套雪茄工具,端详着,说:“我老土,之所以抽上雪茄,还是跟他学的。”

符浩笑笑,起身,打开身后的柜门,里面是小型的雪茄柜,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木色暗沉。符浩把木盒摆在桌上。木盒上有个古朴的标牌,写着“Cohiba”,开口处有个封条。

黎朋略往前倾身,邬之畏也好奇地凑近看着。

符浩说话的神情比较得意,就像谈论着一门得心应手的手艺,或者像一个贵妇谈论着自己钟爱的小宠物。他打开小木盒说:“这是从哈瓦那直接发过来的Cohiba,可不是多米尼加产的。”

邬之畏表示吃惊:“你啥时把业务都搞到古巴了?我都不知道啊。”

符浩笑着说:“邬总,我哪有那本钱?我可是把全部身家压在颐养保险上了啊,你说信得过就往前冲,押注一切,然后,我就压上去了。”

“哈哈。”邬之畏爽朗地大笑,指着符浩对黎朋说,“朋兄听到了没有?跟着我干的,就是这么一帮兄弟。什么事情能搞不成?”

黎朋点点头,还是把话题转向雪茄,这是符浩感兴趣的。他把目光落在雪茄上,示意符浩继续聊雪茄。

符浩回到雪茄的话题,说:“我一个朋友的叔叔,神通广大,当年调去了古巴。不知怎么就攻进内部,搞定了埃尔拉吉托烟厂。”

邬之畏一脸茫然,问:“埃尔拉吉托?”

“那是卡斯特罗的御用烟厂。”符浩白话起来,说,“就是Cohiba的老厂。后来Cohiba还开了好几家分厂。不过呢,论手工、论口味,始终是老厂最地道。和北京的老字号一样,月盛斋、爆肚冯、天兴居,就得去老店那个小破门脸才对。”

室内静默了,没有声音,窗外的枯枝在寒风中摇摆。黎朋和邬之畏,他们沉浸在符浩讲述的故事情境里了。

符浩轻轻抚着木盒,继续说:“这款是Lancero。”他冲邬之畏一笑,说,“这是长矛手,Cohiba最早的经典款。那位叔叔不知道搞定了谁,居然从厂里直接弄到了几盒。要知道,老厂产的长矛手,那是专供欧洲皇室,卷烟的都必须是女工,还得干过二十年以上。他第一时间就发给我。就为了这几盒东西,我买了个雪茄柜,专门建了这个雪茄室,养了足足四年多。”

邬之畏听得有些蒙,问:“养了四年?!烟还要养啊?”

符浩点点头,轻轻抬起木盒,把封口处展示给他们俩:“这就是当时我自己贴的封条。”

邬之畏凑过来,封条上写着日期,还有符浩的名字。掐指一算,还真是四年。

黎朋指着封条说:“这字啊,一看就是练过的,颜体。”

符浩没想到自己的字体被夸奖,略显羞涩。

邬之畏被说得痒痒的,他的表情告诉符浩,想抽一口了。

符浩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撕开纸皮,用手指揉着烟叶,散碎在玻璃碟子里,递给邬之畏。邬之畏照样揉了一段。

符浩说:“记住这手感。八哥你看,卷烟是碎烟叶,它和茶叶一样,要尝新。明前春茶秋后烟。放得越久越干,就寡淡无味啦。雪茄呢,是完整的烟叶一层层卷起来的,像一坛好酒,越久越醇。”

符浩捧起木盒,语气里微微有些兴奋:“我等这一天也等了许久。黎总大驾光临,还有八哥,今天我们就一起开启,当是迎接贵宾。”

黎朋说:“符总,你这太隆重了。”

符浩说:“叫我浩子,我听着舒服。”

此时,邬之畏有些迫不及待,他文绉绉地说:“我们一起开启未来。”

符浩放下木盒,用小刀划开封条,打开盒子,拿出两支雪茄,递给他们,自己也拿起一支。

符浩说:“八哥,你好好感受一下,怎么样?”

邬之畏把雪茄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做了个微微夸张的表情,说:“味道很特别,有红木的香味儿,又有点儿像咖啡。”

邬之畏接着把雪茄放到灯光下仔细看看,再认真摸着雪茄。

黎朋也学着邬之畏的样子,把玩雪茄。

邬之畏说:“嗯,卷烟摸起来是干涩的,这个雪茄呢,看着像老树皮,但是摸着不干枯,有点温润的感觉,嗯……”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有些着急。黎朋接过话说:“像是有生命力,很有韧性。”

符浩闻言,颇为兴奋,一拍桌子:“对!就是这个意思。”他仿佛遇到了知音,滔滔不绝起来,“为什么丘吉尔、卡斯特罗他们都喜欢抽雪茄?真正的雪茄,一层层紧密地包裹起来,经过时间的历练和沉淀,沉稳厚实、坚韧不拔。抽起来呢,刚开始是醇厚,越往后抽越有层次,有劲道。这才是大政治家、成大事业者的境界啊!”

邬之畏撇撇嘴,爆粗口说:“中国人抽雪茄,就是因为能装逼,都是他妈那些中国暴发户干的。”

黎朋盯着符浩看,他正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没有因为邬之畏的粗口而觉得有什么不妥。

黎朋说:“好烟,高论。浩子啊,只可惜认识你太晚。”

邬之畏说不晚不晚,恰到好处。“我是粗人,但我内心深处还是喜欢浩子的,他是真正的文化人。当然,朋兄也是文化人。”

符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像是要开启一个隆重的仪式。他说:“让我们开始享受一下欧洲皇室的待遇吧。”

符浩拿起雪茄剪,对邬之畏说:“雪茄的尾巴是封死的,把它剪掉。”

符浩剪掉雪茄尾端,拿起特制长火柴,划上一根,把雪茄横着放在火苗上,慢慢地转着雪茄。

他们也学着他的样子。

符浩把火柴扔到烟灰缸里,说:“往外吹,要把火气给吹掉。”

他拿起雪茄,叼在嘴里,往外吹。又放下,端详雪茄红热的末端,闻着微弱的烟气。

符浩说:“现在味道纯正了。”

符浩吸上一口,一脸满足,稍过一会儿便把烟雾吐了出来。

他们继续学着他的样子。

黎朋也吐出烟雾,一脸陶醉说:“好烟,这味道真厉害。”

符浩说:“黎总也是行家里手啊。”

黎朋摆摆手,说:“有人给我送过雪茄,但是没有你专业指引,完全抽不出味道。我抽了一次就再没碰过了。你看我还算享受,那是小时候啊,土烟抽得多。”

两人相视而笑。

邬之畏忽地咳嗽起来。符浩给他倒上一杯普洱茶。邬之畏马上喝下去。

符浩就乐了:“八哥,再好的雪茄也不能直接咽下去。”

邬之畏点点头,说:“我之前抽雪茄,说实话,就两个字,浪费。”

符浩就笑:“八哥别这么说自己。”说着,他提醒又猛吸一大口的邬之畏,“别吸进去,就含在口里,然后吐出来就行了。”

邬之畏含在嘴里一会儿,然后缓缓吐出来。随后他说:“得品味,不能浪费这好烟了。”

符浩说:“雪茄本来就是这么抽的,是用舌头去感受和体会的。”

邬之畏转头对黎朋说:“朋兄,虽然我老土,大老粗出身,但是我的团队是有文化的,有品位的,跟我们这些人合作,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黎朋听完,摆摆手,说:“八哥不要过谦,我们从未低估过你。八哥的故事在圈内圈外,蛮传奇的。”

黎朋说的是实话。符浩也知道,邬之畏的心结有时是真,有时是假。

曾经多少次,邬之畏在符浩面前,总是自嘲自己是连初中文凭都没拿到的大老粗,虽然也混了两个EMBA学位,一个是在西南财经大学,一个是亚洲富豪在国内办的工商管理大学,赫赫有名。他说那就是花钱混个圈子,最初是图个面子,个人履历上写上一个“高级工商管理硕士”学位总比“初中肄业”有点儿面子。后来发现有钱没钱,有大钱有小钱的都往大学跑,EMBA录取形式上以推荐和面试为主,实际上就是看你有没有身价,或者说能否出得起几十万块钱,文凭本身没什么含金量,混混学分,抄抄作业,甚至毕业论文给钱,班主任就把论文甩给本科学习的小孩们,或者外面中介机构,就可以搞定。只要钱给得充足,还可以混个学校优秀毕业论文,确保查重率不过标。因此,他偶尔出席一些场合,递给他人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有的甚至连电话号码都没有,只留一个电子邮箱,看似朴实不显摆,却展示出一种派头。真有一些菜鸟会向旁人打听,邬之畏是干什么的。不熟悉的摇头说,我也没听说过,不过从名片看,应该是一牛人。熟悉的则神秘地说,邬之畏谁不知道?斗牛大厦老板,盖的那个大楼,国际评选十大建筑之一,全称是世界十大最丑建筑评选。不管美丑,上了英文杂志封面,获得国内媒体猛炒,也算爆得大名。如果此时恰逢邬之畏在会议讲台上,他会发表简短的演讲,全程飙英语,标准的美式发音会甩西南普通话几条街。底下不明真相的就全部傻眼了!他们怎么会相信邬之畏就是一个初中肄业生呢?

“我啥都不是,就算一个撞大运的小枭雄吧。”曾经在同内部人士聊天的时候,邬之畏自嘲之余也颇为自信,这句话并非信口开河。符浩认为,邬之畏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仅仅有运气成分,还因其独特的气质,某些方面过人。

邬之畏喜欢找符浩聊天,发现他们有着共同之处,比如爱思考,善于琢磨,讲逻辑。他叹服说,符浩这个家伙的小脑袋瓜是咋长的,简直就是工具箱,要什么就拿什么。谈古文,符浩随时可以拎出来四书五经;谈互联网金融,他三五天就拎出三页纸,把阿里巴巴的蚂蚁金服和京东金融的比较性研究报告端出来,在市场上根本找不到这样的观点,却很透彻,直捣问题本质,以至于连牛老师都慨叹:“这就是一个宝啊!”然后牛老师指示邬之畏,这样的人给我稳住,留下。

弘华保险与颐养保险的吸收合并方案,邬之畏基本同意黎朋的提议,大幅增资扩股,扩大净资产,壮大盘子,吸收合并后,将完全实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当下邬之畏困惑的有两点:一是他能否搞到那么大的资金,少则20亿,多则38亿,这些钱从哪儿来?二是他要一股独大,从61%扩张至80%,其他股东是否执行跟投权?尤其第二大股东,这家伙从邬之畏入主的第一天开始,就不断制造障碍。他们老板章先生也是华南一枭雄,实力和名气远在邬之畏之上。如何不让他跟进,或者让他少跟进,这是摆在眼前的一道坎儿。

邬之畏召集符浩、戴志高和老谢到紫光室密商。

戴志高拿着财务报告说:“现金流问题不小,银行基本停贷,一些房产刚拿下预售证,房市不景气,全国限贷还没有松绑,套现存在很大问题。一些银行一听说是我们,都打退堂鼓……”

邬之畏直接打断他的话:“杨行长那边呢,可以追加贷款吗?”戴志高一脸苦相:“别提他了,胆小怕事,那次从我们这儿回去,不但不给予延期,还安排信贷部门催还款了,把我们盯得很紧,在他们银行设立的账户,来一笔钱就被划走。”

邬之畏心生忌恨:这个老滑头!

“所以,我们要一下子凑集这么大资金量的盘子,难度非常大。”戴志高把财务报告递给邬之畏说,“我们也去找过信托,年化成本得要10%。当然,这也不算什么,关键是我们的不动产抵押率只有20%,太低了!他们说是要控制风险,现在很多楼盘卖不动,尤其是我们在西南地区的房产,那是我们很大的一部分,三年上涨幅度也不过20%多,新开楼盘得打折销售才能搞点儿现金。”

邬之畏不言语,他看着符浩。符浩思忖良久,说:“如果一件事情,利大于弊,是不是就可以干?”

戴志高抢着说:“那当然干啊!哪有不劳而获的便宜事儿?”说完,他看看邬之畏,邬之畏盯着符浩,琢磨着他说这句话的意图。

符浩接着说:“我有这么一个想法,不夸张地说,顶天集团陷于融资困局,不是我们没有资产,也不是我们实力不行,而是这些资产套现不易。要么银行不给力不给贷款,要么卖不出去或者说卖出去不划算,要么融资付出的代价高,比如信托融资,20%的抵押率太低。而且我们需要的资金很庞大。那么,我们就坐以待毙吗?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符浩在发出这番质问的时候,戴志高有些坐不住。他插嘴说:“浩子,你刚才这番话我们大家都明白,你这不是重复我的话吗?说了等于白说。”

符浩听了就笑了。他刚要回应戴志高,就被邬之畏打断:“你就直说吧,浩子,你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符浩知道邬之畏等的就是他的想法。他知道,他的这个方案,充满着大胆的想象力。

符浩说:“我们可以从云集团融资。”

大家听了一愣。戴志高抢着说:“疯了?我们本打算是卖给他们的,怎么跟他们融资?也就是说,我们跟他们借钱,增资扩股,然后卖给他们?”

老谢纠正他是“吸收合并”。戴志高说:“说白了,不就是卖吗?”

符浩点赞戴志高说:“就是你说的意思。”

邬之畏来了兴致,说:“说来听听。”他们都站起来了,邬之畏则一屁股坐在硕大的办公桌一角,解开白衬衣领扣,撸起袖子,仿佛在暗黑的地道找到一束亮光。他也顾不上风度,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像进入一场久攻不下的战役,忽而找到了一个克敌办法,焉能不兴奋?

符浩站起来,站在白板前,拿起笔写起来。他分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云集团机构,一部分是顶天集团可变现的资产。

“根据我的研究,云集团旗下有信托公司,有参股金融机构,控股了保险和券商,其他像地产、IT、药业、医疗等板块就不在我们讨论之列。我查过他们的征信,比如云信托综合排名是信托圈第二阵营第一名,注册资本突破100亿,其隐形担保能力不赖,能进入第一阵营。信托公司隐形担保能力指标由控股股东实力、信托公司规模实力、流动性偿付能力、净资产赔付能力、准备金偿付能力等指标构成。从目前公开信息反映来看,云信托风险管理体系完善,其资产处理、筹资能力强,违约成本高,也就是说,云信托的刚性兑付能力强。”

符浩托出他的结论:“我们何不从云信托来安排资金拆借?我们资金有多大的缺口,就融多大盘子。”

邬之畏兴奋了,他跳下桌子,说:“如果他们确实想吸收合并颐养保险,他们没有理由不帮助我们筹措资金。”

“没错,如此一来,既加快了吸收合并进程,又成为他们信托客户,他们的确是没有理由不同意这个方案。”符浩强调说,“不过,仅仅和黎朋沟通还是不够的。”

“不是说黎朋在云集团一手遮天吗?嘿嘿,他也有做不了主的时候啊。”戴志高此言一出,符浩就知道这家伙还在为与云集团初次见面的所谓怠慢而耿耿于怀。

“像云集团这么庞大的企业,根据现代企业法人治理,这种重大的关联交易,肯定要通过董事会来履行流程和职责。”老谢解释道。

“我知道怎么处理了。”邬之畏表示心里有数。

他们一听就心知肚明,这是老板的惯用伎俩,找关键人,说关键事儿,在关键节点上舍得下功夫。

老谢强调说:“吸收合并这些重大事项,一定得高度保密,避免监管部门重组委会以我们涉嫌内幕交易或重大事项未及时告知而被否,那就因小失大,事儿大了。” n3GVvyAGhMjQiRwwvGvmKerqAXIJbCT1wdb+ZSl6jnl08MzvvjPQ/P21+NIq7Nx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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