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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乐极生悲

名媛佳丽虽未三千,也有四位在座,且正值青春妙龄。

吴仁天喝高了。

“阿毛哥,一醉方休,喝倒了为止。”吴仁天抢着喝了二两白酒入肚,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他竟然频频端着小酒杯主动和贾阿毛碰杯,一饮而尽。

据说雄性的缎蓝园丁鸟会收集蓝色的物品放置在巢穴周围,来吸引雌性;招潮蟹也会炫耀自己的巨螯,有时候还会发生决斗……如果说动物的这种“表现欲”只在发情期才有,那么人类是唯一一种全年都是发情期的动物。也许吴仁天和贾阿毛这类中年男人并不完全苟同,但他们心里清楚,在女人面前表现自己,是自然而然、习以为常的事情。

比如,先天性酒精不耐受的吴仁天,这晚却非要拼酒。

吴仁天能吃苦,敢冒险,善经营,就是不会喝酒,尤其不能喝高度白酒。他们温州吴氏家族就缺少喝酒基因,即缺少酒精在人体内分解代谢的两种酶:乙醇脱氢酶和乙醛脱氢酶。吴仁天自嘲说,我姓吴的,从我爷爷的爷爷开始就不能喝酒。当年在码头,他就是败在喝酒上,眼睁睁看着码头的搬运活儿被温岭乡下的一干穷鬼、酒鬼给霸占了。家道从此中落,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毛凤凰不如鸡啊。

这晚,他们在上海闸北公园附近一座隐藏于里弄的小型会所,山吃海喝,整的都是空运的海鲜——高蛋白,低脂肪。中年人忌惮高热、高胆固醇,他们都到了养生的中年,危机四伏。

“做事还是要狠一些。”贾阿毛右眉抽搐,费力地瞪着眼睛,一本正经地对吴仁天说。

这天上午,贾阿毛把张茂雨被平西公安部门带走的消息告诉了吴仁天,说兄弟的欠款能一举解决了,包括利息,一分不会少。吴仁天如沐春风,当即从温州驱车赶到上海,非要晚上小庆一把。

“不管如何,我早先就说过,把人先抓起来,什么问题都会解决。”吴仁天在没有喝高之前,再三叮嘱贾阿毛说,“只要人进去,这大灯泡一照,不动手,不骂人,只要是个人,在大灯泡下那么一烘烤,没人受得了,乖乖全撂了,把吞进去的金子一个不少给吐出来。”

随后,吴仁天说:“套现也有些日子了,只要招了就想办法把账户给冻结了,只要没有转移走,就有希望,只要在国内流动,再怎么复杂的,我们都可以查到。”

吴仁天所言的,也是贾阿毛想搞的。生意做到这份儿上,没有傻子,谁不想这样弄?但是,一旦搞砸了,引火烧身的是我贾阿毛啊,想到当初折腾木木股份上市,一系列把柄被他人掌握,贾阿毛就有些蔫儿了。

贾阿毛附和道:“我生吃了他的心都有。想想这些年我对他如此器重,这么好,给票子给位置,还给空间,结果把他养成了耗子,监守自盗,心寒啊。不过,司法部门又不是我们家开的。”贾阿毛端着杯子,拼命碰杯,威逼利诱般地把吴仁天灌了一杯又一杯。

吴仁天被灌得晕乎乎的。他去卫生间时身体摇晃,被两位小姐左右搀扶着架了进去。贾阿毛有点儿小心眼儿,借此次机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吴仁天灌醉,拼命劝酒,自己劝,还下命令让陪喝的娇小姐们“吴哥长吴哥短”地给上迷魂阵,频繁碰杯,把酒当水似的往他口里灌。他看在眼里,坏笑在心里,嘿嘿,算是对吴仁天之前做的一些狗娘养的事儿的小小报复。想到这儿,贾阿毛心里颇为得意,斜靠在靠椅上,看着吴仁天被陪酒女郎们左右开弓,灌得神魂颠倒。

金钱的魔力是无穷的。美女们接受了贾阿毛的钞票,自然比拼卖力轮番劝吴仁天喝酒,一杯酒一首歌,一杯酒弹一曲,一杯酒一声哥……美女佳肴,吴仁天醉卧温柔乡。吴仁天酒醉心明白,看懂了贾阿毛的小伎俩,懒得计较。饭局前,吴仁天说:“此次事情解决以后,咱们冰释前嫌,该有的合作还是得有,只要利益得当,投资划算,我们继续,谁会和钱过意不去呢?”贾阿毛则心里自有打算,自从发生诸多事,他不想再和眼前此人打交道,更遑论商业合作。动辄动员社会身份不明之人拉横幅,堵门口,甚至找上住家,砸玻璃,什么玩意儿?别再招惹这种人了,人活到这份儿上,也不缺钱用,和这号人做事容易不痛快,万一发生意外事故,一命呜呼,咋办?花花世界,儿女成才,老母尚在,还是自求祈福,踏踏实实多活几年吧。

喝醉的吴仁天被陪酒女搀扶到会所的房间休息。他们在餐厅处,转瞬就听到软塌一团的吴仁天发出如雷的呼噜声。

贾阿毛心里活泛开了。他想到当初律师出的这个主意,得意、庆幸。这会儿,这个天杀的张茂雨应该被好好修理着呢吧。这小赤佬,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铤而走险,一夜暴富,发不义之财。哼,孙猴子最终逃不过如来佛的手掌。不过,他曾经听别人议论,说一下子搞那么多银子,即使坐几年牢又何妨。高收益,低成本啊。只要不挨枪子儿,怎么算都划算。贾阿毛就冷笑,牢也坐了,银子也会被罚没了,做白日梦吧。

这次逮住张茂雨,可没用上邬之畏的关系。想起上次在京面见邬之畏,心塞极了。他郁闷之余还颇庆幸,否则自己得搭进去多少银子才能喂饱那只饿狼。

他的朋友告诉他,会掌握一个度的,只要这小赤佬吐出来,就放了他。不是放虎归山,他怎么可能是老虎?那个小矮个最多就是一只猫,还是一只病猫,能闹腾多大点儿事儿?

贾阿毛拿着牙签剔着牙,龇牙咧嘴,瞅着满盘残羹和脸蛋绯红的陪酒女郎,小心思从脑海里飞了出去,灵魂出窍……

乐极生悲。第二天一大早,贾阿毛被电话惊醒,来电显示是平西。

清晨来电一般预示有大事发生。贾阿毛忐忑,他穿着睡衣,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晨曦微露,一轮红日即将跃出云层,又是新的一天。他盯着电话,任其响了半晌,在对方即将挂掉的最后一刻,他按了接通键。

对方在电话中有些惶急:“贾总啊,还在睡觉呢?出事儿了。”

贾阿毛说:“是啊,被电话惊醒,我还以为是一场梦呢。上了年纪,人家是早醒,我却嗜睡。出啥事儿了啊?”

对方说:“张茂雨那个事儿没有被立案,昨天询问结束,就给他放了。”

贾阿毛一听就急了,右手又是五指勾起,他把手机移到左手。“咋就这么放他走了?他没有撂出来吗?大不了就直接立案啊。”

对方说:“达不到立案条件,也就是民事纠纷。警方立案是需要很多条件的。”

贾阿毛一急,就有些语无伦次:“小赤佬咋就达不到立案条件?他做的那些事儿,随便一件就能让他进去的。”

对方说:“这是你想要的吗?”随后,对方在电话中有片刻沉默,“这个人还是有些来头,有背景,被来人接走了。”

轮到贾阿毛吃惊了。这个小赤佬能有啥背景,有啥来头?就是一东北农村的,祖上三代应该都是农民吧。考大学,留在城市工作,是个典型的凤凰男,哪儿来的背景?

想到这儿,贾阿毛跺着脚,在电话中带着情绪地抱怨:“他能有啥背景?就是个小赤佬,小瘪三。我跟你们说,他几斤几两我是太清楚了,什么背景都没有。不能就这么放走了啊。”

对方说:“警方朋友告诉我,我们要尊重法律,一切依法行事。上次从北京带回来就冒着风险,万一中途张茂雨出了啥事,大家都不好交差。就这样吧,贾总,我给你通报下而已。另外,北京来了俩人,还拿着公函过来。算了,详细的我也不掌握,也不想多说。”

他最后在电话中语重心长地说:“社会上行走,还是多长几个心眼儿。”

这些话语中的信息量够大了。贾阿毛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想到是谁了。他突然感觉后脊背一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果然,有人先出手了。

他想到的是邬之畏。能够了解详情的是他,要获得利益的是他,上次他跟自己暗示,要提供支持,并且代价不菲。

太阳出来了,又钻进云层,站在大阳台上,贾阿毛微闭双眼,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他愿意时光停留在此刻,晨风吹拂,瓜熟蒂落,人生如四季,这个季节,恰如人生盛年。

司机接他去上班。车子穿过巷子,拐上高架桥,速度慢了下来。贾阿毛脑海里依然回荡着早晨的那个电话,预感不妙。他要给邬之畏打电话了。

到了办公室,关上门,贾阿毛径直拨通邬之畏的电话,电话那头喘气声很大,似乎在晨练。

贾阿毛开门见山:“八哥,张茂雨是不是在你手上?”

“张茂雨怎么在我手上?”邬之畏在电话那边不疾不徐,显得意外又有些假,“你这通电话来得很蹊跷啊。张茂雨不是被抓走了吗?我一个小商人,做买卖的,怎么有那番能耐搞到张茂雨?”

贾阿毛撇了撇嘴,他不想兜圈子。“八哥,昨天张茂雨就离开平西了,公安机关也不予立案。”

“呵呵,阿毛兄弟,你不是不知道张茂雨去哪儿了吗?咋又说在平西了呢,还知道放走了?”邬之畏在奚落他。显然,上次他和邬之畏打哈哈,这家伙记恨着。

贾阿毛实话实说:“是平西那边的朋友告诉我的,我也是后来知道的,想给八哥通气,结果事儿忙给忘了……听说他被北京过来的人给接走了,还带了公函。我想,应该是八哥在帮助张罗的吧。”

“被放了?说明张茂雨挺有能耐啊。”邬之畏在装疯卖傻。

贾阿毛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他说:“八哥,您神通广大,如果有张茂雨的消息,希望能告诉我一声。”

张茂雨被放了出来,准确地说,是询问结束,警察让他自行离开。

等在酒店门口的,是一胖一瘦,一位中年和一位略显稚嫩的青年人。他们穿着便衣,夹着手包,冲着张茂雨微笑示意。

当初带着张茂雨从北京离开的胖子警察穿着便服,出来和等候的二位握手,说手续办好了。

他冲着张茂雨说:“没事了,走吧。”

他们三人钻进一辆帕萨特轿车。中年人对司机操着标准的普通话说:“到省会机场,走高速,我们赶下午3点20分的航班回北京。”

司机点头说:“放心好了,肯定能赶到,请系好安全带。”

在飞机的头等舱里,张茂雨对接他的二人表示感谢。张茂雨说:“你们是?”中年人不苟言笑,年轻人则似乎没有那么深沉,他说:“我们是奉命行事。”张茂雨一听奉命,看他们的神情,有些严肃、刻板,根据他的经验判断,不像私人委托,说话做事更像例行公事。他心里又忐忑了。自从窝在温哥华小镇,他基本足不出户,采购、日常吃用,都是叫外卖,或者由凌薇外出采购。办一些手续,谈一些事情,也是对方来自己房间办理,那个封闭式管理的高档社区给了他安全感。他也清楚,这些都是短暂的安宁,随时可能消失。在外头找他的,估计有好几拨人,其中最令他忌惮也忌惮他的是贾阿毛,因为他们彼此手里都有置对方于死地的“枪”。这次被带走,幻灭感和绝望感陡然笼罩过来,好像世界末日就要来了一样,他感受到了窒息,他不想就这么就范,不想就这么失败。他想好了反戈一击,即使最终自己锒铛入狱,他也要把对贾阿毛他们的举报,作为拯救自己或戴罪立功的最后武器。

还好,警方说是带自己去询问。才两三天就出来了,还是北京来人把自己接走的。

他们究竟是谁?凌薇找了谁?自己被平西警方带走,只有凌薇知道,只有她在外面张罗,她知道找谁,比如邓建阳,他是一个纯粹的技术狂人,足不出户,但他能找谁?或者符浩,他口口声声说可以帮助自己搞定香港的那方。与符浩打交道的这些天里,他感觉到,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家伙应该是有些能量的,他的能量能否拯救自己呢?或者,还有其他人,那些人是谁,垂涎他银子的,或想做他业务的,或希望他投资的?张茂雨在两个多小时的航程里,脑子像悬疑电影那样,一遍遍地过着镜头,寻找着蛛丝马迹。

张茂雨心里不踏实,把自己的小个头窝在宽松的座椅上,缩着脖子。一顿头等舱的美味餐食,却品不出美味,没有好心情,味觉也失去了功能。

机场出口处,张茂雨一眼就看到了凌薇。她穿着一身鲜艳的粉红色套裙和丝袜,大老远的,看着他们三个人出来。当她看到夹在中间的小个子张茂雨,她拼命地向他招手,做着踮脚的姿势,满眼噙泪。从候客栏杆出来,凌薇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抱着张茂雨,一个劲儿地哭泣,哭得肩膀和胸部一颤一颤的。张茂雨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年轻女人对自己的关爱,真挚而沉甸。

张茂雨拍着她的肩膀,说:“别哭别哭,这不是没事了嘛,这不是回了嘛。”

这时,张茂雨才注意到,站在他们身边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单眼皮的身材粗壮板寸头青年,一个是身材颀长、面相清秀的年轻人,他们都比自己年轻,不过三十出头吧。

那是戴志高和符浩。从平西一路护送他回京的两人跟戴志高握手告别,中年人指着张茂雨,对戴志高说:“人我给你带回来了,就交给你们了。我们先回了。”

他们临走时,回头冲着张茂雨微微一点头,就转过身去,大踏步离开。戴志高连声说“谢谢”,陪着他们向停车场走去。

清秀的青年人微笑着走过来。他伸出手,对张茂雨说:“我是符浩。”

张茂雨惊了一下,仰头仔细端详着,握住符浩伸过来的手,说:“谢谢,没想到是符总出力。不过,我见过你学生时代的照片,那时你头发蓬松,更像文艺青年。”

符浩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冲淡了紧张和初次见面的些许尴尬。

符浩说:“张总肯定是从邓建阳那儿搞到的照片吧?”

“是。”张茂雨承认,“邓建阳说你找过他,那时没想到要拍张合影,他在处理这些事情上总是缺根弦儿,翻箱倒柜才找到你们当年的合影……”

把两个人送走后,戴志高快步走回来,他看到张茂雨与符浩已经有说有笑了。

符浩指着戴志高对张茂雨说:“此次幕后出力的是戴总,顶天集团执行总裁,戴志高。”

张茂雨一时呆了,脸上闪过惊惧的神情。他说:“顶天集团?就是邬之畏先生的那家?”

戴志高走过来,一下子把张茂雨抱住,做亲热状,在他耳边说:“张总,我们找你找得太他妈不容易啦。”

张茂雨挣脱开,忙不迭地对戴志高说:“谢谢!”他指指符浩,又指指戴志高,“你们二位是一伙的?”

符浩继续堆着笑,消除着张茂雨的紧张,说:“先别管那么多了。你安全回来就是最大的收获。走,我们给你接风洗尘去。”

“好,好,谢谢。”张茂雨拥着凌薇,跟随他们往停车场走去,他心里琢磨着,为什么顶天集团的人出手帮我?他们想要什么?在他意识里,这家集团的名声并不好,当年为了建设斗牛大厦,传闻不少,这个项目上折了不少人,包括一位副部级官员。

安全回来了就好。这是他唯一值得欣慰的。

戴志高开着车把张茂雨一行直接带到斗牛大厦。到了斗牛大厦,他们把车子停在大厦门口,戴志高把车钥匙扔给保安,让保安把车子开进地下车库停靠。张茂雨和凌薇跟着戴志高、符浩在门口下车,进入大堂。刚进门,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剃着板寸的保安跑过来,做了一个立正的标准礼。随即,他用对讲机报告说:“贵宾进门了。”保安引领着他们走向电梯,又一个黑色西服的平头保安接手,按下电梯按钮,对讲机响起来,听到对方问到哪儿了,保安报告说:“马上上电梯。”进入电梯,早有一个保安拿着对讲机在电梯里恭候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这帮人迎进来。张茂雨看在眼里,肾上腺素上涌,身体一紧,表情有些诚惶诚恐。戴志高随口说:“张总是今天的贵宾,独一无二。”张茂雨赶紧说言重了言重了。凌薇牵着张茂雨的手,捏得紧紧的,生怕丢失。

出了电梯,一个黑西服保安在门口恭候,在前方引路,拿着对讲机说:“报告,贵宾出了电梯,向宴会厅走去。”对讲机里回应:“收到。”

这阵势,足够礼重、威严,甚至连符浩也是第一次享受如此“礼遇”。

邬之畏亲自安排了张茂雨的压惊宴。晚宴在斗牛大厦春华厅举办。这间400多平方米的宴会厅,装饰豪华,中式复古吊灯流光溢彩,垂吊在餐桌中央,使用高度调节器降得稍低,在餐桌上形成一池灯光,色彩柔和,安抚情绪,把焦虑和烦躁在光线中消解。

春华厅在斗牛大厦颇具盛名。但凡大客户、大领导和有合作关系的贵宾,都会安排在春华厅接待。春华厅的餐桌可大可小,大的可以容纳20人,一张大桌摆在中央,四角摆放着牛皮沙发,有足够的空间让参加酒宴的人趁着酒兴翩翩起舞;西部角落地方摆放着一架钢琴,东部角落摆放着音响,天花板顶部安装了音质上等的喇叭。可以说,春华厅享尽尊荣,为嘉宾们创造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奢华感。不过,有一个人从不去春华厅,那就是牛老师,他是唯一的例外。春华厅是一个拥有秘密的地方。链接直通这个秘密的,是地库。地库按照富汇大厦地库的模式建了一个大的监控房,各类设备齐全。这个秘密在顶天集团只有三个人知道,邬之畏、戴志高和牛老师,负责装饰安装的工程师是从西南地区调遣过来的,安装完了给了他一笔丰厚的报酬,也是封口费,就让他回老家“养老”了。

这晚,大桌换成了十人的小桌,餐厅空间愈显宽敞。参加的人有邬之畏、老谢、符浩、戴志高,还有张茂雨和他的女友凌薇,以及公司两位公关部门的美女——她们酒量惊人,被戴志高安排过来陪酒。戴志高说了开场白,没有过多的评论,让初来乍到的张茂雨和凌薇既惊惧又感激。惊惧的是,这次宴会,顶天集团大名鼎鼎的老板邬之畏竟亲自参加,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心里忐忑,有所忧惧;感激的是,自己乃无名小卒,且不说张茂雨其貌不扬,身份尴尬,竟然在京城这么一个显赫的地方,被如此隆重地招待,虽然就是压惊,但张茂雨有些受宠若惊,甚至感动。

戴志高说:“今晚,我们都是一家人,相聚于此,为我们的朋友张茂雨先生接风洗尘。今晚,我们不醉不散。”

张茂雨迅速成为酒局的中心。他酒量不错,看得出来心情颇好,对于慰问酒几乎来者不拒,痛快地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健硕的邬之畏坐在张茂雨旁边。最初,张茂雨有一种压迫感,随着酒精上脑,什么感觉都没了,他看着身边邬之畏端着的那张弥勒佛一样的脸,感觉他亲切了。陪酒的美女不但酒量好,还是段子手,一个接一个的段子让满桌人畅怀大笑。

张茂雨喝着喝着就喝高了,俨然是位凯旋的英雄,言谈举止逐渐变得豪气,频繁主动出击,四处碰杯。凌薇在一旁不断提醒他:“不要喝了,喝的是钱,不是水啊。”他摇晃着站起来,接过凌薇劝酒的话,说给凌薇听,也是说给大家听。他咂着舌头说:“谁,谁不知道这些红酒千金难买啊?关键是买到真货。”他右手操起眼前的一支红酒高脚瓶,盯着酒瓶的法文说明书说,“这些法文我不懂,但品牌我懂,酒品我也懂,这不是法国勃艮第罗曼尼·康帝(La Romanee—Conti)吗?哦,瞧瞧,还是2005年的,这得多少钱?至少10万吧,对不对?”整桌的人停止谈笑,看着张茂雨的酒醉肆意。凌薇没有喝酒,以茶代酒,敬了诸位,也许因她是女士,同时还要负责张茂雨酒后的安全、就寝问题,大家也没有为难她。此时,凌薇涨红着脸,用力拉着张茂雨的衣角,暗示他坐下。张茂雨没有搭理她,用左手转了转餐桌转盘,把一支红酒转到眼前,左手操起,醉眼蒙胧地看着法文说明:“La Tache?这,这,是顶级红酒啊!怎么的,也得,8万吧。”他停顿了一下,感伤至极,声音哽咽着,把酒瓶放下,端起满满的一杯酒,说,“我张某不才,竟然能交到诸位朋友,说,说实话,今晚之前,都是陌生人,你们伸手相助,我内心感激,自当铭记,再次敬谢!”

凌薇站起来伸手按住张茂雨端酒的手,没让他一饮而尽,他端着酒杯停在空中。她向大家表示歉意说:“他喝高了,失态之处还望各位海涵,感谢你们。今晚这顿饭我们请了。”

大家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凌薇,说这话是啥意思呢?

戴志高冷不防抛出一句说:“知道在我们这儿一桌多少钱吗?基础款,一桌是100万!”

“100万?!”张茂雨听到了,他醉醺醺的,荡开凌薇挡住的手,把酒杯端起来,仰脖子把酒喝得一干二净,然后把高脚红酒杯悬空倒置,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说,“小意思,我们付!”

凌薇略显尴尬。她拉着摇晃着上身的张茂雨往下一压,稍一用力,张茂雨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仰躺在椅子上,醉态可见。

这个时候,邬之畏开口说话了。整个饭局上,邬之畏一直保持着笑眯眯的神情,举杯敬酒或被敬酒,酒杯碰到唇边,也只是轻轻一点。这场饭局上,论职位,他是老板;论年纪,他是60后,老谢也是60后,张茂雨70后,其他人都是80后了,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他都是老大。邬之畏说:“看来大家喝得尽兴,酒也喝了不少。”他拍着身旁张茂雨软塌塌的肩膀,说:“张总,还满意吧?”张茂雨费力地挣扎着坐了起来,点头说满意。邬之畏说:“那就好,欢迎以后常来,这里就是你的餐厅,什么时候想大家了,想到这儿再聚一次,就给我们打电话。”他放缓语气说,“只要是你过来吃饭,永远免单,随意吃,我邬某买单。最后,我祝贺张茂雨先生顺利回到北京,重获自由。”

大家鼓掌。凌薇站起来给大家鞠躬,表示感谢。张茂雨嘴硬:“别,别,我向来自由啊。”

他人醉,心明白。

戴志高说:“张总,你自由吗?你窝在温哥华小镇,多长时间不出门了,谈啥自由啊?”

张茂雨一听脸色就变了,他瞪着戴志高,酒精醉红了眼:“你咋知道?你们监视我?”

戴志高耸耸肩,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双手一摊。他传递给张茂雨的意思是:你不是自由的。

话题开始偏离了正道。他们设这个饭局时,尽力展现的是温情与和睦,把张茂雨从西北地区接回北京,张茂雨正处于惊魂未定、一头雾水的阶段,给他一些归属感,一个带有柔和友谊的气氛,便于沟通感情,拉近关系。他们没有设计这个话题,在饭局的尾声,却被无形中挑起来了。

老谢出场了。他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份资料,在手中扬起。他盯着张茂雨说:“自我介绍一下,我从事法律职业有三十年了,算这个行业里的老家伙。我有限的经验告诉我,根据这份口供,只要稍微使点儿力,深挖下去,张总都不会这么喊着自由,你应该在二十多平方米的房子里,和二十多个来历不明的人挤在一起,而不是在今天丰盛的酒局上。”

张茂雨被激醒了。他嚷着说:“他们没有把我怎么样,既不是逮捕我,又不是拘留我,只是请我过去了解情况。”说着,他一一扫视在座的人,包括邬之畏,然后他吞咽了一下口水说,“他们没有带我去派出所,没有去公安局,而是住在酒店里哦,好吃好喝招待着。我说了,这些开销我来承担,不能乱花公共财政一分钱……你们不信,可以打电话问。他们根本没有立案,因为,我的事情根本不具备立案标准。”他放缓语速,加重语气,“贾阿毛同志对我是有很大误会的。”

他们几位相视一笑,无人回应,也无人辩解。

老谢不疾不徐,继续说:“根据这份口供,如果继续深挖,我相信张总就不会这么说了。对了,这是私人家宴,怎么说都不重要。不过,根据我的法律常识,刑法规定,涉嫌职务侵占、侵占他人财产以及挪用资金等罪嫌,判刑不低于15年。”

凌薇一听判刑15年,脸色就变了,神情惶急起来。张茂雨则似乎沉得住气。符浩打圆场说:“继续喝,红酒喝完了换白酒。”他推了一下戴志高,“白酒呢?开了吧。”

气氛活跃起来,但是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喧闹。

戴志高起身,拧着一瓶茅台酒,边开启瓶盖边特意补充说:“30年茅台酒,千金难买。”符浩白了戴志高一眼。事后,戴志高问符浩:“为何白我?”符浩说:“好端端的一场高雅酒局,怎么被你分解成多少银子了呢?俗不俗?”戴志高一脸不屑。“哪儿俗啊,对付这种人,就应该以俗攻俗,让他知道我们这顿饭的斤两,让他了解陪客的分量,还得让他们知道这顿饭得值多少银子,别傻不拉叽地白吃白喝,不分轻重,不知好歹。”符浩一句话就把他噎住:“人家又不是傻子,名校毕业生,手握数十亿市值的股票,怎么会不辨贵贱,不识实务?”戴志高一时语塞,嘟囔一句:“别总是拿高学历来堵我嘴。”

席间,有人推门进来跟邬之畏耳语。邬之畏立即冲大家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神秘地说:“小点儿声,首长家属就在隔壁吃饭。”

听此一说,大家停止喧嚣,变得安静起来。随后,邬之畏端着酒杯出去,说去隔壁房间敬一下酒,尽尽地主之谊。

凌薇跟张茂雨耳语了几句,张茂雨一下子酒醒了不少。他的眼神里,露出敬畏的神情。

邬之畏敬酒半天没有回来,戴志高就招呼大家散了。几天后,符浩问戴志高,为张茂雨接风的那晚,隔壁房间来的是谁。戴志高听了就吃吃笑,不语。符浩又问了一遍,他十分好奇。戴志高被逼急了,索性就说了:“其实房间里啥人都没有。”符浩说:“那是?”戴志高说:“以后你就明白了。那是老板的惯用手法,专门用来唬一唬张茂雨这类人的。”

接风压惊宴结束后,戴志高安排司机开着符浩的路虎送张茂雨、凌薇两人回温哥华小镇。路虎车开到小区门口,栏杆自动抬起,车子就进去了。

回到房间,张茂雨喝了不少热水,折腾到半夜,酒醒了。他摇醒累趴在身旁的凌薇,她睡眼惺忪地抱怨着:“你这是咋了?大半夜也不睡觉。”

张茂雨给坐起来的凌薇披上外套,他们靠着床头靠枕,聊起了这些天的事儿。

张茂雨问:“你找的他们?”

凌薇说:“是啊,你让我找的符浩。”

张茂雨问:“符浩和顶天集团的邬之畏是啥关系?”

“是啥关系?好像是一起的。”

“我看,是一伙的。”

“嗯。不过,他们是真帮忙。这些天,我是急死了。”

张茂雨说:“我知道。我在里面也是火急火燎的。”

“你没有受罪吧?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凌薇查看着张茂雨消瘦的身躯,被他轻轻推开。

“还好。”张茂雨说,“他们提出了什么条件?”

“还没有,说等你回来,谈合作。”

张茂雨望着天花板,不言声,琢磨着他们想怎么合作,合作什么。

凌薇抽泣起来了,扑在张茂雨胸怀里。凌薇哭诉着说:“我们这算啥日子呀?整天胆战心惊的,像惊弓之鸟。这是我们想要的生活吗?我不要求富贵,不要奢侈品,不要豪车别墅,只求平平安安,过平淡生活,还不行吗?”

“现在说这个太晚了。”张茂雨一脸懊恼,“谁愿意走到这一步?”

他长叹一口气,说:“这年头,吃肉不吐骨头的主儿,到处都是。”

“你咋这么悲观啊?你是不是说他们?他们看起来不像坏人,说帮忙就帮忙,把你捞回来了。”凌薇擦着眼泪,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又瘦了。

“怎么是捞回来呢?是送回来。”张茂雨纠正说,“带我过去,得送我回来,只是他们没有送,而是有人接了而已。”

他强调一句,安抚凌薇,又像是给自己壮胆:“他们没有给我立案。” nAqQXkB9GVF4rhppXwIzs0prBZHv3LVDilmFvIrZCvpTKUBUwOzhi2wDr637U7n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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