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武林,东西南皆有其首,唯独北武林,却一直未有个公认的领袖。
北武林的门派组织也不比别处少,但够资格成为北武林之首的,只有雪海“雪魔”段银心,及朱雀山庄“烈焰箫”赫连煌。
有人说段雪主的极招“大寒三式”加悲欢双剑乃天下无敌,也有人说赫连庄主的箫中针剑一出,例无虚发。
段银心倒是从来不关心这些事,对什么北武林之首也没有兴趣,赫连煌武功虽高,但也是个好面子的人,江湖传言听多了,心中自然不快,好几次想约战雪海之主,却都被拒绝。
多年来,雪海与朱雀山庄便一直保持着这样微妙的关系。
雪海的白骨轿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一人一轿,稳稳停在山庄门前。
赫连父子正站在门前准备恭迎雪海之主,却见那轿子上却先走下来一个白衣女人。
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生面孔,雪海之主向来只带鬼面奴一个仆从,几时又多了一个,还是个身姿窈窕的女人?
无奈她半面上戴着面具叫人看不清容貌,不知美丑。
但她腰畔的剑却比她本人要惹眼多了。
剑鞘赤红,似乎是把好剑,赫连父子都不由得多看了那剑几眼,却认不出这是什么剑。
寒山月从轿子上下来,与鬼面奴一左一右随着“雪海之主”慢慢走过去。
“段雪主。”赫连父子作揖。
“赫连煌!今日你当真会拿金霜出来招待老夫嘛?”然而孙典关心的只有美酒。
“自然。说实话,若雪主不来,这金霜老夫还不想拿出来呢。”赫连煌笑道,看向寒山月:“这位是……”
“奴才而已。”孙典淡淡道。
“没想到雪海竟然有女人。”赫连煌道。
孙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又不是断袖,有女人很稀奇?”
雪海之主说话还是这样令人不悦,但赫连煌今日过大寿,他也并不打算同孙典置气,只是干笑两声,便将人请了进去。
已经入座的宾客也是同样的反应,从来只带一个仆从的段银心,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女人在身边。
一进去,寒山月远远就看见毒宗那一席,明明坐的很远,但她却能一眼就看见。
恍惚之间四年过去,昔日的少年也已经成熟,言行举止间已经稚气不再,他端正跪坐在席上,更显意气风发。
年少有为,英俊潇洒,怪不得自己当年会喜欢他,他如今面貌更胜当年,若在场还有其他女子,怕是也会芳心暗许。
可全场偏偏就只有寒山月一个女人,一个如今身心都已经化为寒冰的女人。
“我怎么没听说过,雪海里有女人?”顾云标看着寒山月,不禁低声对大哥道。“杀气还挺重。”
“有。”顾云峤道。“宋青宁。”
顾云标愣了一下,露出一个听笑话的神情:“哥你别逗了,宋青宁当时那个残废样你也不是没看见。雪海十峰,一峰更比一峰寒,她那个身体能撑到第九峰,我顾云标三个字倒过来写!”
“再说了,”顾云标又道。“你看那女侠身上还挂着剑呢,宋青宁当时功体被封,就算雪主心生恻隐把钉子拔除,她也绝对撑不过第二峰,就连咱爹当年也只能勉强撑到第三峰呢!”
“况且段银心本就是个老不修,整天对着个男的也不是事儿啊,找个女的……不也正常么……”顾云标饶有深意地笑了笑。
顾云标说的有理,顾云峤便也没多想,只是寒山月的身姿实在是与当年宋青宁有几分相似,顾云峤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青城山紫微宫,白玉老君像一尊。”
“华山派,华山春景图。”
“广西毒宗,五仙药酒六坛。”
“京城无乐堂,红玛瑙树。”
……
江湖大派名门的宴会排场,丝毫不比京城贵族的差,况且赫连煌是出了名的好面子,在座也有不少门派意欲拉拢自家与北武林的关系,此次前来也是下够本。
“段雪主,今日赫连庄主六十大寿,雪海竟没有备礼么?”不知是谁,有意无意地喊了一句,声音也不大不小,正好在座都能听见。
“啥?礼物?”孙典冷哼一声。“赫连辉亲自来第九峰给老夫递的请帖,求着让我一定要来,我人已经到了,怎的还要礼物?”
说完,他又看向赫连煌:“庄主,你究竟是要请我来吃这寿宴,还是想要礼物?”
“雪主自然是人到了就行。”赫连辉察觉父亲面色微变,忍住气,道。“毕竟雪海物资匮乏,我们也理解……”
说好听点叫物资匮乏,说难听点就是穷。
赫连辉这话一出,人群中不由得传出几声轻蔑的笑。
“没钱也好意思来寿宴呢……”
“这雪海之主,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孙典却充耳不闻:“倒是你,什么时候把金霜拿出来?想赖账么?”
众人发现这个雪海之主简直就是个厚脸皮的老无赖,说他也没劲,赫连辉又说了几句打圆场,才将好酒与菜肴呈上。
金霜一呈上来,孙典便毫不客气地让寒山月一杯接着一杯地给自己倒酒,喝得畅快。
“段雪主,顾某敬您一杯。”片刻,便见顾清仁带着两个儿子前来敬酒。
“好说。”喝了酒,孙典的心情就大好,让寒山月给他满上,站起来回敬。
寒山月有意无意地抬起头,看到顾云峤,顾云峤以袖掩杯在喝酒,但眼神却是瞧着她的。
“这位女侠,看着实在眼生得很……”顾清仁也看向寒山月,问。
“奴才而已,有什么稀奇的。”孙典满不在乎道。“她与鬼面是一同收的,只是当时她年纪还太小,武学也不够精进,便没让她出来。”
“敢问女侠名姓?”顾清仁笑问。
不等她开口,又不知是哪一位,突然指着她大叫:“寒山月,血手冰心……寒山月!”
听到这个称呼,寒山月不由得笑了一声,带了几分轻蔑。
“寒山月?”顾云标顿时也面露惊色:“你就是那个一个月内连杀包括于夜在内九人的那个……寒山月?”
“嗯。”寒山月轻轻嗯了一声。
“近来江湖上传的那个女魔头,原来竟是你雪海的人!”顾云标举着酒杯的手滞在半空,看孙典的眼神中露出惧色。
一时间,所有人看雪海三人的目光,都变得异样起来,有惊恐,有震怒,也有玩味。
“什么女魔头,你个小屁孩嘴巴放干净些!”孙典对着顾云标便骂了回去。“老夫就是让她先去中原练练手,这九个人,全是白门上要刺杀的名单,我不过是替白门管了这档子的闲事而已,你若要算,以前白门杀别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去讨伐莫门主?”
“你怎么会有白门刺杀名单?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儿呢!”
“于家向来只铸剑,不参与江湖纷争,于夜为人刚正,为何杀他!”
宴厅中的各路侠士一下子沸腾起来,一人一句,听得叫人心烦。
“行了,”最终还是赫连煌开的口。“江湖上的生杀,没有绝对的是非,诸位也不必争论,今日是老夫六十大寿,应当尽兴才是。”
尽管还是有些人不服,但慑于雪海的实力,又因赫连煌出来打圆场,便作罢,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很快,厅中便又是一片喧闹。
孙典已经喝得烂醉,期间寒山月一直沉默不言,在雪海这样寂静的地方待了四年,如今她已经不太习惯这样热闹的场合,尤其是毒宗的人也在场,她坐在那儿,甚至都能感受到顾云峤看她的目光。
终于,寒山月坐不住,站起身来,道:“我出去透风。”
日虽冷,却未下雪,走出去只有冷冽的寒风刮在脸上。
不过寒山月此时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踩着雪走到山庄后院一处,抬起头看夜色,有所思。
“外头风大,姑娘不冷么?”久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寒山月回过头,看见顾云峤不知几时跟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大氅,张开便想要为她披上。
寒山月身形一躲,避嫌之意明显:“多谢顾大公子,我不冷。”
打开的氅子披了空,顾云峤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干笑两声:“姑娘,我并无他意,只不过姑娘穿的实在有些单薄。”
“公子以为,住在雪海第九峰的人,还会怕冷么?”寒山月漠然道。
顾云峤愣了一下:“姑娘也是阴性寒冰的功体么?”
“不然呢?”寒山月奇怪地看着他。
“这样……那看来是我多虑了。”顾云峤心中不禁有些失望,果真不是她。
想了片刻,顾云峤似不死心,问:“姑娘为何不以真容示人?”
寒山月沉吟片刻,想不出理由搪塞,只能道:“关你什么事?”
果然这雪海的人,讲话都是一个腔调,令人不爽。
“不如这样,”顾云峤突然道。“我与姑娘过三招,若姑娘输了,便摘面具如何?”
寒山月似听见了一个笑话:“不用比了,你可以走了。”
“为何?”顾云峤愕然。
寒山月冷笑:“因为你打不过我。”
顾云峤面露愠色,竟又是被雪海的人小瞧了,而且还是个女人!
“接招吧!”顾云峤也不再征求她的意见,直接将大氅一抛,腰间双环瞬出,直刺眼前之人!
寒山月点足掠至他头顶,伸手按上他的肩,借力又轻盈翻了个身,跃至假山顶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月光洒在她身上,看起来有若神祇,竟让顾云峤有片刻的失神。
接下来的两招,都被寒山月轻松接下。
她甚至连剑都不拔,就这样接下他三招。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这无异于狠狠将他羞辱了一番。
“我说了,你打不过我。”寒山月落在他面前,道。“非要自取其辱。”
顾云峤一向心高气傲,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加之他的本意也并非真的想跟她比,一时间心中不甘。
见寒山月此刻就站在自己身前,不过两三步距离,顾云峤心中急切,不管不顾,突然再次出手,直取她的面具!
寒山月没想到他竟也会这样乘人之危,刚想要伸手去挡,手腕却迅速被顾云峤欺上来扣住,另一只手往她面上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