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会儿,便见典伯在院子里拿着一串烤鱼逗公主。
公主馋得不行,一蹦三尺高,每次都咬不中典伯手中的鱼,气得直在他脚边叫唤抗议。
远远就看见宋青宁正往这边来,典伯大叫一声:“美人儿!接着!”
说着便将手中的烤鱼丢了过去。
宋青宁刚回过神来,下意识一接,就见公主已经疯跑过来,在她脚边转来转去,盯着那烤鱼叫唤。
宋青宁见这胖狐可爱,便蹲下来将那烤鱼喂给它,公主终于吃到食物,瞬间开心得跟条狗一样。
典伯走过来,看了看她腰畔的剑,惊道:“小段把这个都给你了呀!”
宋青宁知道他在说自己的剑,点点头。
“这小子,果真是见色忘义,炎上剑都舍得给你,对你也太好了。”典伯故作生气状。
“嗯。”宋青宁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突然愣住,抬起头来盯着典伯:“你刚才说什么?”
典伯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什么话,挠了挠头:“见色忘义,连炎上剑都舍得给你?”
“炎上剑?”宋青宁不敢相信地看着典伯,看他的神色,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将剑取下,一圈圈拆开剑柄上缠着的白布,篆体所书“炎上”二字映入眼帘。
神剑炎上!
此剑原为西武林之首紫微宫所有,乃火焰山中百年一产的火岩铁所铸,灌之西域火璃,剑身常年炙热,配上红色剑鞘,远看过去宛如烧红的烫铁。
宋青宁细细想了一会儿,突然死死盯着眼前的老人,道:“你是孙典?”
老人嘿嘿笑了两声:“被你发现啦!”
三十年前,紫微宫准宫主孙典在淬剑顶会武赢得炎上神剑,不料却在归去途中失足落入万丈悬崖,连人带剑一同消失,紫微宫派出大半的弟子寻找,都一无所获。
原来,孙典竟是带着炎上剑,逃来雪海的么?
听闻孙典不仅剑法超绝,太极掌法亦是打得一流,难怪典伯一直说段银心的太极是他教的。
武林中消失了三十多年的神兵炎上,居然在就在段银心房间的地下室里!还成了融园的热源!
把绝世神兵放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供热,还随手说送就送,亏段银心做得出来!
“这……这是您的剑……”真正的炎上剑主就站在自己面前,宋青宁不由得感到惶恐,忙双手将剑递上。
孙典却笑着摆摆手:“不用啦,我答应过小段他爹,以后把这剑给他,现在他才是剑主,想给谁就给谁。”
“晚辈资质尚浅,驾驭不了神剑……”宋青宁道。
“没事儿!”孙典却毫不在乎,就像是随手送了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小段都把剑给你了,就说明你可以驾驭,他说可以,你就可以。”
“你在这里做什么?”突然听得那个熟悉的声音,段银心不知几时走了过来。
“这神剑……”宋青宁看着段银心,诚惶诚恐。
段银心皱起眉头看着孙典:“你怎么又说多余的话?”
孙典捂住嘴巴,摇摇头,快步跑开了。
段银心看着宋青宁局促不安的眼神,轻叹一口气,道:“你若一直觉得它是把普通的剑,便无驾驭之说,偏偏典伯多嘴,你就当没听过好了。”
“可这……毕竟是神剑炎上……”宋青宁道。
“神剑不也是剑?”段银心不解地看着她。“我说过,再好的剑,也要看剑主是否合适,否则就是破剑。”
“炎上对我来说,也就是个供热的东西。”段银心道。“于你,或许更有用处。”
宋青宁怔怔看着他,突然注意到段银心颈部有一点微红,问:“你的颈……”
“你刺的。”段银心挑眉,似笑非笑看着她。
宋青宁才想起方才在巨石上那一刺,可她明明没有刺中!
“炎上剑剑身炙热,出剑时剑锋未至,灼热剑气可先将人烫伤。中剑者则五脏六腑宛如火烧,痛苦万分。”段银心道。“你以后,小心点用。”
“抱歉,我……我不是有意……”宋青宁只觉得尴尬,“我……我现在就去给你找药敷一下……”
“不必。”段银心摇摇头。“这剑虽适合你,但你依旧需要与它磨合。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习武,上午典伯会教你如何用这把剑,下午我来教。”
“是。”宋青宁道。
……
于是次日清晨一大早,宋青宁便被门外的公主给叫了起来。
虽说先前在抚仙亭已经习惯早起,但在这不分日夜的雪海,宋青宁睁眼看见外头还是黑夜,总觉得自己压根没睡。
她刚打开门,便见孙典已经挥着长剑刺了过来。
这一下让宋青宁瞬间变得清醒,武器不在手,现下她也没有时间去拿剑,情急之下只能侧身躲过,将桌子一掀,孙典那一剑便劈在上面,生生将一张桌子给劈成了两半。
宋青宁急急掠出去,有些狼狈地落在地上。
“哈哈,美人儿,你连兵器都不拿,要如何能赢我?”孙典笑道。
“你偷袭!”宋青宁怒道。
“真打起来的时候,谁还在乎这些?你忘了你师父是如何偷袭小段的了?”孙典笑道。
一提起张无仙,宋青宁心中便不由得忆起那一连串噩梦,语气冷下来:“张无仙不是我师父。以后您与雪主,才是我师父。”
“小姑娘还真够绝情的啊。”孙典道。“我可告诉你,习武之人,必须武器不离身,除非你死了,否则你就是成亲也得佩上剑!”
宋青宁一起床就被教训,只能忍下,道:“是。”
宋青宁看着那剑,只觉得眼熟,便问:“这剑是……”
“你忘啦?这是小段的欢剑,我借来耍一耍教你。”孙典笑道。
是了,是段银心的那两把双剑中的长剑。
“小段不擅长剑,所以很少会用这把剑,于是他就叫这把剑叫欢剑,因为他拿这长剑很难杀人。”孙典把玩着手中的长剑,道。“但他那短剑用的是真好,所以那短剑出鞘,对方必然没有活路,所以那短剑就叫悲剑。”
“为何长剑杀不了人,还要叫欢剑?”宋青宁不解。
“对于剑下的那个人来说,能活命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吗?”孙典反问。“行啦,不就两把剑么,你快进去拿你的剑,再来一把!”
孙典并非手把手的教,而是直接出招让她接,无论她用什么方法,就是硬接也得接。
如此反复也不知多少个时辰,宋青宁余光便瞥见段银心慢悠悠地走过来,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怀里抱着公主,一边顺毛一边看戏似地看着院中二人的打斗。
公主舒服地窝在段银心怀里,雪白的狐毛几乎要与段银心的白衣融为一体,就只有一对乌黑的大圆眼睛,滴溜溜地转。
最后一招,孙典一剑急削过来,宋青宁亦以剑去格,另一只手迅速运上一掌,打在握剑的手腕上,孙典被这一掌的气劲击得手不由得一抖,长剑脱手!
瞅准时机,宋青宁迅速伸剑一挑,那欢剑便被挑飞,狠狠插入地面。
孙典见状,忙回身就要去拾剑,将背后这个大空门暴露在宋青宁面前。
宋青宁没有想太多,心中只想着决不能让他将剑捡回,下一剑亦飞速往其背刺出。
谁知,孙典就似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身形突然往下微蹲,宋青宁这一剑已经来不及收,剑身便贴着孙典的肩滑刺出去,刺了空。
就在这时,孙典双掌齐运,夹住她的手腕轻轻一转,明明没有用力,宋青宁顿觉腕上一软,手掌不禁松开,自己的剑竟也掉落在地!
不等宋青宁反应过来,孙典又将她右手逆翻向上,同时又抓住她的左手,使她动弹不得。
突然,孙典背再一翻,也不知道他究竟使了多大的力气,宋青宁整个人被他从背后生生挑飞,往段银心坐着的地方摔去。
公主见状,赶紧快一步先跳下来溜了。
而段银心,却是躲也不躲,孙典这一摔明显是看准了的,宋青宁正好不偏不倚,摔进段银心怀中。
准确来说,是段银心伸手将她接住,否则整个人就这样摔下来,谁都受不住。
段银心漠然看向孙典:“你想砸死我?”
孙典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我知道你会接住的!”
段银心说完孙典,又低下眼去看她,宋青宁亦看向他。
兴许是长年生活在这大雪寒境,段银心的肤色非常白,更衬得他五官深邃,宋青宁望进他那双如画描摹的眼,若说他的眸子深邃如海,却是夸张了,她只觉得他的眸子幽深,似藏在深林中的幽泉,不张扬,却不知泉水有多深。
这样好看的人,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她的双眼,却再次说出令她气恼的话。
“出剑太慢,不带脑子。”
宋青宁回过神来,愤然从段银心身上下来,去拾剑。
“孙典这样的高人,怎会随意将这么大的空门暴露出来让你看。”段银心道。“这分明就是引诱你从背后刺他。”
“是。”段银心说的没有错,宋青宁虽心中羞恼,但却无可反驳,只能虚心低头受教。
“你的打法太刻板,一看就是走的中原那帮老顽固的路数,不知变通。”段银心并未有停下来的意思,一条条地说着宋青宁的问题,这样看下来,似乎她方才打得烂透了。
“淬剑顶上的人都是你这样的水平,怪不得你能赢。”段银心说完这最后一句,看向宋青宁,她低着头在听,握剑的手已经紧得青筋毕露,连身子也微微发颤。
她从小便是张无仙的大弟子,从来都是被师父当成榜样,很少骂她。
加之武林众人也都对她赞赏有加,她哪里听过这样直白的数落与批评?
宋青宁不愿在人前哭,只能低着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也不知道段银心察觉到了没有,他说完那一句后,又道:“你下去休息片刻,用个饭,下午继续练。”
“是。”宋青宁低低应了一声,快速跑开,似只从虎口逃脱的兔子,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回到屋内,宋青宁直接扑到床上,将头埋进被子里,默默哭了好一会儿,将情绪发泄干净了,才又坐起来,简单扒了两口饭,洗把脸便又拿起剑,去院子里找段银心。
段银心虽毫不留情地批评她,但他每一句都说的在理,宋青宁不服也只能憋着,她自己心中也明白,如今她只能虚心求教,决不可轻易被击倒。
段银心早已侯在院中,宋青宁顶着一双发肿的眼睛,似无事发生过,对他作了一揖:“雪主。”
段银心看着她,样子的确有些可怜,心中不由得有些歉意,柔声道:“方才是我语气重了,抱歉。”
“雪主言之有理,我的确有不足之处。”宋青宁道。
嘴上是这么说,可宋青宁的表情却尽是藏不住的委屈与不服,段银心只觉得她有趣,勾起唇角,笑道:“其实,你的剑法也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宋青宁一听这话,忙抬起头来,期待地看着他:“真的?”
段银心被她这快速变化的情绪所惊,愕然片刻,竟笑了两声,道:“真的。”
见她面上的表情越来越明朗,段银心又道:“若是再多练习,待你再入世之时,必是无人能敌。”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当然,除了我。”
宋青宁撇撇嘴,半信半疑:“真的?”
段银心伸手拂去落在她肩上的一片残叶,道:“不要再质疑我说的话,待你入世,我会送你一份礼物。”
十六七岁的女子心中还是单纯的,她并未想多,只是郑重地点头,日益刻苦的练习起来。
不知道待自己学成之时,段银心会送什么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