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听见他这副淡漠清冷的语气,宋青宁的羞恼也在瞬间褪去。
很快,她便感觉到一股极寒之气,正凶猛地进入自己的身体,若说方才水中的寒气只是简单的侵入,那这一股极寒之气便是要在宋青宁体内扎根一般,企图一点点渗入她的经脉,她的血肉,她的骨髓。
这股极寒之气,便是来自于自己身后的人。
段银心正在给她传入功法。
宋青宁从未受过这样极寒的气,面色立即变得惨白如死,连面上的血气都被冻得要看不见,她冷得不由自主地想将身子缩起来,但她只要稍有动作,便会被段银心制止。
他就似一副枷锁,将她牢牢铐在怀中,宋青宁完全无法动弹。
“典伯说的对,”段银心的声音又突然在她耳边响起,低沉冷清,吹得她耳朵发痒。“你前不凸后不翘,的确没什么好看的。”
语气中似还夹杂一丝玩味。
“你无耻!”宋青宁即便是冷得唇齿打颤也要骂出这一句来,但心跳也不由得越来越快。
似乎已经感觉到她明显的心跳声,段银心又笑道:“放心,我喜欢前凸后翘的,不喜欢你这种。”
“流氓。”宋青宁不由得又骂了一句。
“雪海的功体为寒冰体。”片刻,段银心的语气变得认真。“也算是阴性内功的一种。”
段银心一认真起来,宋青宁便也立刻收起怒火,专心听他说。
“待你练至大成境,便感受不到寒冷。”
怪不得他穿得单薄,却能在雪海里安然无事地行走。
“此功体与其他功体不同,必须肌肤相贴才行。”段银心又道。“所以,冒犯了。”
“嗯。”宋青宁轻轻应了一声,火气已经完全消退。
二人又在池里泡了半个多时辰,段银心才慢慢松开她。
然而,在段银心松开她的瞬间,宋青宁却“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黑紫的血,立即将池水侵染。
这样的状况显然是段银心没有料到的,他瞳孔猛地一缩,忙又上前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子。
“你怎么了?”段银心问。
“不……不知道……”宋青宁也不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只觉浑身忽冷忽热,头昏脑涨。
“嗯?”段银心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这是……发烧了?
段银心来不及想那么多,直接将宋青宁拖上岸,带回房中休息。
果真是莫名其妙的发了高烧,烧了五日才见消退。
宋青宁没有想太多,只当是自己受寒,乖乖在床上躺了五日,被典伯好生照顾着。
这期间,段银心一直没有来过她的房间。
直到第五日,才见他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小段,这到底是啥情况啊?”典伯关切问道。
段银心走进房来,给宋青宁把了把脉,面色越来越凝重。
“怎么?”宋青宁虚弱地看着他。
最终,段银心叹了口气,道:“你现在的功体,可谓空前绝后。”
宋青宁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雪海的阴性功体与你的百毒不侵之体相融,成了一种阴毒并存的功体。”段银心道。“这对你身体非常不好。”
宋青宁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问:“这阴毒的功体,强么?”
“强。”段银心点头,但面色依旧不太好。“可是这会大大缩短你的寿命。”
“我不在乎。”宋青宁颓然一笑。“只求在我死之前,能雪耻……”
段银心见她这副模样,轻叹:“何必如此执着于仇恨。”
“日后,你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就知道,段银心不会白白救她,白白传她心法,白白帮她报仇。
“放心,”宋青宁道。“你今后要我做什么,定当全力以赴。”
“你这女人,还不算笨。”段银心道。
宋青宁虚弱地笑了笑。
段银心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将药粉下在她的汤药中,递过去:“喝了。”
宋青宁也不疑有他,一饮而尽,才问:“这是什么?”
“化冰散,我这几日特地给你配出来的。”段银心道。“我方才说过,这种功体虽强,但对你自身损害极大。每月你都必须要服一贴,将体内多余的寒气化去,否则你会浑身僵硬,五脏六腑都被冻住而亡。”
“嗯。”宋青宁听罢,面上并未有任何的惊恐与悔色,她看着段银心,道:“那这样,岂非我到死都不能离开你了?”
段银心沉默片刻,才道:“算是吧。”
不知为何,二人只见突然陷入一阵短暂的静默,还透着一丝隐隐的尴尬气息。
依旧是段银心先开口:“能下地?”
“可以。”宋青宁坐起来。
段银心也不体谅地让她再多休息一会儿,却道:“随我来。”
宋青宁现在已经习惯了,服下化冰散后身体也的确好了许多,走下床来,跟着段银心走出房门。
还以为段银心要带自己去哪里,没想到却带自己去了他的房屋。
转动案上的瓷砚,座椅旁的地砖突然打开,一条幽深的通道赫然入目。
武林中人,大部分人家里都会修密室,宋青宁早已见怪不怪,见段银心走进去,她便立刻跟上。
一走下去,就是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尽管宋青宁觉得此地很热,但身上却一滴汗也没有。
在昏暗的密室中,隐约可见尽头似有火光,温度也越来越热,犹如火烤。兴许热源便是出自那里。
走到尽头,终于得见那热源的真面目……高悬在吊盆中的火莲,和一把剑。
剑就这样直直地插在一块巨石上,比普通的长剑长了一些,剑身透着炎火一般的红黄色,剑柄用布条缠了一圈又一圈。
除了剑身的颜色,这把剑普通得就像寻常人家都会有的防身剑一样。
宋青宁只觉此剑眼熟,但她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自毒宗将火莲带走之后,融园都是靠着这把剑才能抵御这里恶劣的环境。”段银心看着那把剑,眼中尽是欣赏之色。“只不过它毕竟还是不如火莲,前几个月起了百年难遇的暴雪,典伯身子弱顶不住,所以我才决定去毒宗将火莲要回来。”
宋青宁看了看段银心,他身上也是一滴汗也没有。
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这大概就是阴性寒冰体的玄妙之处。
宋青宁刚有功体,轻功还不能使得特别好,段银心直接揽过她,点足一起,轻盈将她带到那巨石上。
“拔出来。”段银心道。
宋青宁看了看剑,看了看他:“我不一定拔得出。”
“这点腕力都没有,你难不成是作弊赢的青雀?”段银心总是能平淡地说出让人不爽的话。
宋青宁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他一眼,伸手握上了剑柄。
刚摸到剑柄的时候,还觉得有些烫手,但很快,便觉得这剑柄温暖,宋青宁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拔。
刹那间,宋青宁体内只觉得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力量,冲击着自己的四肢百骸,她只是稍稍用力,便将那剑拔了出来!
这把剑比青雀还稍重一些,宋青宁手腕轻转,挽了个剑花,顺势将剑锋刺向段银心的喉部,却在分寸距离停住。
“你不躲?”宋青宁皱眉。
“你不会杀我。”宋青宁心中的想法又被段银心看的一清二楚。
她冷哼一声,将剑放下。
“以后这就是你的剑。”段银心道。“至于那青雀,你也别再想了。它不适合你。”
“那这里……”宋青宁不安地看了看这个闷热的地下密室。
“有火莲,无妨。”段银心这一次却自己先跳下巨石。“走了。”
宋青宁见这一回段银心没有带她,便试着点足向下掠,轻盈落地。
方才拔剑,她全身的经脉似乎都在一瞬间被打通,运用内力也能自如了。难不成这其中还蕴含了什么武学的道理?
段银心看似处处在为难,实则却给了她太多好处。
从救她出毒宗,传授她功体,赠剑,这一切都像梦一样。
神思间,段银心已经走出去好远,宋青宁小跑着跟上去,叫住他:“雪主!”
“怎么?”段银心头也不回地答她。
“你将来,会让我做什么事?”宋青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来。
“为何问这个?”段银心带着她走出密室。“方才不是还万死不辞么?现在想反悔?”
“不……因为你实在是……”宋青宁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段银心转动瓷砚,看着密室的门缓缓关上:“对你太好了?”
他果真能时刻洞悉她的想法,好像认识了她很久一样。
“你还真是奇怪,我挑断你的手脚筋,让你在天寒洞里待了四十九日,受常人所不能承受之苦,这还好么?”段银心低笑一声。“没人会做不平等的买卖,加上你这副根骨,练阳性内功实在是浪费。”
“其实我让你的做的事并不难,想必你以前也做过,无非就是杀人而已。”段银心道。“让你杀谁,杀就是了。”
“可……”宋青宁面上依旧不安。
段银心见她这副模样,轻啧了一声:“名门正派出来的弟子就是麻烦。”
“我……”宋青宁憋红了脸,不知该怎么说。
“我告诉你,现在中原武林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内外皆正的,屈指可数。”段银心漠然道。“毒宗与抚仙亭就是最好的例子,你无需担心。”
“那你呢?”宋青宁突然看着他。
段银心也看着她,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突然附耳轻道:“你猜。”
“我猜……”宋青宁故作思考想了一会儿。“你应当也好不到哪里去。”
段银心只是笑,不说话。
宋青宁觉得自己就快要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于是连告辞也不说,便匆匆离去。
直到走出段银心住所很远,宋青宁见四下无人,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还是有些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