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的腐烂基本上包含着两个清晰简单的过程:自溶和腐化。
人活着时只负责消化食物的消化液,在死后开始溶解消化道,这个过程就是自溶。人死后的几个小时内,胃酸就开始腐蚀胃壁和食管这些生前它们无时无刻顺从服侍的器官。腐化则是尸体上微生物作用的结果,在腐烂过程中,腐化是比自溶更加重要的部分,它像无声的火焰一样可以迅速横扫整个尸体,让尸体面目全非!
顾彦端坐在古板坚硬的木椅上沉思,他本可以更舒服地坐在更柔软的地方思考,但没有。
尸体是这样腐烂的,那记忆该怎么腐烂?记忆是需要自溶还是腐化才能忘却,才能像腐烂的尸体一样面目全非?
或者可能是因为自己处在太封闭,太干燥太干净,太一层不变的世界里,正如尸体可在干燥的沙地长存,那些记忆也因为生活太久没有波澜便长存下来。
但有波澜又能怎么样,面目全非的尸体自己一样可以还原,并与之对话;面目全非的记忆不还是可以经由一些小事便被唤醒,且比尸体的复原更迅猛,更完整,更恐怖!
顾彦看了一眼手机,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但仍是黑色的映照出他展不开的愁颜,因为屏保主题也是纯黑色的,只是在底端,有两个小小的灰白色字体的单词“Game Start”。
到底有没有这个游戏存在,顾彦不知道也不确定。
刚想收起手机,却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是没备注的,警局里只有苏琛一个人他是备注过的,不过号码顾彦熟悉,好像也是警局里的人。
“顾医生,我被借调到邻市工作一个月,这里发生了一起案子,这边的法医有事不在本市,你现在有空吗?”
电话里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声音只能判断出这个女性是一名警察,而且她很着急,又带着渴盼。
顾彦嘴角撇了撇,半个月没有波澜的生活啊!
“你是谁?”顾彦慢吞吞地问。
“啊?”远在隔壁市的苏皖看了看手机,又默念一遍号码,确认自己没有打错,对方就是顾彦啊!难道他不知道是我!
“我,我是苏皖啊!顾,顾医生,我是苏琛的妹妹苏皖,我现在在隔壁市外调工作,正巧碰到了一起案子,死者是……”
“喔,具体地点在哪?车票订了吗?”顾彦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绅士风度地打断苏皖的话。
苏皖又楞一次,总觉得自己的脑回路跟不上顾彦,怎么半个月不见,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待会儿发短信给你!”
苏皖强忍着怒气,也自觉很酷地回了一句便立刻挂断电话,一定得争取女性权益,绝不给那家伙先挂电话的权利!
顾彦不以为意,起身,不紧不慢地收拾出一个背包的行李,便等来短信,是苏皖给订的车次信息和去车站的出租车牌号,以及案发现场的详细地址。
四个小时后,顾彦出现在目的地市的火车站,相比四个小时之前本市火车站的宏伟大气,这个火车站寒酸的多,而且火车站大多数都是背着大背包,蛇皮袋,或者被单裹着被子的大包裹的壮年男女。
顾彦来之前便在网上搜了这个市的情况,再结合火车站大量准备去外市务工的人,确实如网上所说,这里是一个经济落后的县级市,人口大量外流,经济不发达,社会所能提供的就业岗位远远不足以消耗本市庞大的人口。
“这种情况下的犯罪,动机要比发达城市单纯的多,也简单得多,但也更原始更凶残!”
没有见到尸体,顾彦并不大意,只是例行观察一下受害者和嫌疑人的生活环境,与平均物质基础。但犯罪本身的可能性是错综复杂的,绝不可能一两句便总结规律,也不会有公式理论来帮助理解总结犯罪的一切。
照着地址,打车来到了一处城中村,远远便瞧见攒动的人头,和几辆警车。
出租车在人群外停下,顾彦付钱下车,关上车门,便看见了等在人群外边,比前些日子更加干练的苏皖。
“顾医生,你终于来了!”苏皖不知是把自己对顾彦的讨厌掩藏起来,还是工作的久了更懂得人情练达,见到顾彦格外热情。
还想帮顾彦取下背上的行李包,顾彦拒绝,只是示意领他到案发地点。
苏皖表情有些为难,越是小的地方,越注重那些礼节之类,顾彦这一副不想跟任何活人打招呼,直奔尸体的架势,让她有些难办,还没给这边的领导引荐一下呢,这家伙就想往里边冲。
哪支顾彦径直走到领导旁边,竟然一脸微笑地给领导打起招呼,一副谦虚谨慎的模样,像极了混在机关单位里的老油条,领导也是笑呵呵的握住他的手,说些不痛不痒,有劳顾医生之类的话。
苏皖站在破败的居民楼前,本来想着这顾彦转性了啊,谁知顾彦一转身,笑脸马上消失,恢复以往的冷漠,看向自己。
“果然还没变,如果不是为了高效地尽快到现场,他绝不会那副嘴脸。我哥之前说的没错,他什么都懂,只是在乎不在乎的事。在这陌生的警务系统里,如果他还是老样子估计连尸体的面都看不到就被赶走了。”
苏皖立刻回神,快速说道:“我引顾先生上去,在三楼。”
顾彦点头,跟着苏皖走进这栋危楼。
“这里要拆迁,一个多月前住户就搬干净了,只偶尔有一些流浪汉和乞丐会晚上住在里面。前天晚上,一个乞丐在这单元的三楼闻到了腐臭味,他本来是想着可能是死掉的土狗老鼠之类也没在意。昨天晚上他还是照常往三楼跑,因为他以前晚上没地方住,现在这附近都空了,就每天住一间。这一周住到了三楼,昨晚恰好到了那个发着腐臭味的房子,发现了死者。”
苏皖一边引顾彦往楼上走,一边介绍。因年久失修和经过大规模搬迁,楼道和阶梯上都是随处可见的生活垃圾,但顾彦并没有苏皖预见的因养尊处优而受不了这环境。
“这一间。”苏皖指了指有警戒线围着的房间,向门口守着的两名警察同事点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