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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真正的对手(4)

按照普遍的观点,读书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地钻研四书五经,以求来日高中,得个功名,衣锦还乡,这才是正道。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当时的很多人未必能够如此。明代的进士录取率虽然较唐宋有所提升,不过还是很低的。许多长年考不上的读书人,不愿意当老童生或兼职私塾先生(后来许多认清科举“邪恶”本质的人也加入了进来),便把目光投向了戏曲创作。

因为写剧本不但能赚到钱养家糊口,甚至还能以这种形式充分展现自己的写作才能。如果那一天某个大官家请客听戏,且恰好听的是你写的,又觉得写的相当不错,说不定还会一高兴向朝廷推荐你,封你个官做做。据说,弘光同志就是在宫中看了由阮大铖担任编剧的燕子笺的戏曲演出才下定决心要见阮大铖的。所以从事戏剧创作还真是好处大大的。

大量读书人就此走上了创作之路,并为我国戏剧事业的蓬勃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明末南方的这种读书人就很多了,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优秀创作者又均属于一个组织。

不是青年戏剧家协会,而是复社。

复社,明末以江南知识分子为主体成立的,兼具政治、文学双重性质的爱国团体。这是大多数历史类读物给出的明确定义,但事实上这个社团却绝非如此简单。

作为明末规模最大、影响力最强,活动地域最广的社团,复社。但从其成立上就可以看出这绝对不会是像现在的歌友会、书画社那样是一个一般的社会团体。因为它是由浙西闻社、江北南社、江西则社、历亭席社、吴门匡社、黄州质社与江南应社等十几个社团联合而成。虽然是众多社团联合而形成的,但是复社却不等同于社团联合会这一类的组织,当然,更不会是一个华而不实的水果拼盘,相反,自从崇祯六年苏州的虎丘大会正式宣布成立以来,复社的命运就注定要与帝国的命运牢牢地系在一起。

能够一下子招来那么多的社团并入复社且聚集上千读书人,拥有数万拥护者,可见复社的带头人也绝非等闲之辈。

事实确实如此,复社的发起者和领导者是当时江南十分出名的两个人,他们因为既是同乡又是同窗更巧的也还是同姓所以时人称之为“娄东二张”。其中年长的叫做张溥(写《五人墓碑记》的那位),年纪相对较轻的叫张采。

两位张兄痛感国事日危,江河日下,所以以继承东林党为己任,组织复社,力图清明政治,挽救黎民于水火,国家于危亡。

兴复古学,将使异日者务为有用,因此名曰复社。

也许这时有的朋友就想要发问了:救国救民便自去行动,何必还要打着继承东林的旗号跟东林党干,听人指挥,自己单干不是更拉风?

关于这一点还是怪我忘了事先向大家交代清楚,复社的领袖张溥在成立复社之前还有一个身份,东林党人。

不过,其实也不光是领导人与东林党有联系,确切地说应该是整个复社都与东林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说复社中除娄东二张外最有名的人物就要算是复社四公子了。而其中陈贞慧的父亲陈于廷、侯方域的父亲侯恂都是东林党的中坚人物和得力干将。当然除去这些之外,是东林党人的亲戚朋友、门生故吏,甚至街坊邻居的人更是大有人在。

综合以上的诸多迹象我们不难发现复社这个由广大爱国青年为主组成的社团的实质——为东林党造舆论,育人才的附属机构。复社,换句话说,就是不叫东林党的青年东林党。

阮大铖也正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主动向复社靠近,没事儿就暗送下秋波。复社中人工作时间当然是搞政治,但业余时间就主要从事文学创作一类的活动。阮大铖由于戏写得确实好,因此很快便得到了复社领导人张溥的接纳,并随即成为了关系相当不错的朋友。与此同时,阮大铖凭借着与“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字朝宗)家有世代交谊,就隔三差五地陪着侯公子在南京城内四处游玩,且衣食住行全额报销。阮大铖希望借助这两个人来修复与东林、复社的紧张关系。只是没想到除少数几个人之外,人家压根不鸟他。这一点着实让阮大铖备受打击。

东林党与复社大多是由知识分子组成的,由于长期从事着孔孟之道,程朱理学的研读工作,因而书呆子认死理甚至有些偏激固执便成为了这些人的一个共同特点,阮大铖曾经在东林党内混了那么久,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虽然屡遭东林党与复社的回避与鄙视,且在复出之路上被东林党人绊了不少跟头,阮大铖也不至于在后来下手那么重,做的那么绝。后来的许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毕竟你最后还是成功出山了嘛。有句古话就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呢?

我想如果阮大铖听到了这番议论,肯定会跳出来说,这不仅是因为面子问题,还涉及到胡子问题,你们不懂!

嗯,确实还有胡子的事。

事情发生在崇祯十一年。我们之前讲过阮大铖是凭借着优秀戏曲作品和在南京文艺圈内出色的交际得到复社领导人张溥的认可与赏识的,不过与此同时也引来其他人的目光,充满愤怒的目光。而这些满是怒火的眼睛的主人正是以复社四公子陈贞慧为首的戏剧创作爱好者。

一个戴罪废臣竟敢抢本公子的风头,不踩你下去今后我们怎么在这一带混!

消息灵通的阮大铖也很快得知了,这群公子哥对自己的种种不满,鉴于这些人后台够硬,名声很大,所以阮大铖最终决定还是走妥协路线,服个软。

因此,在得知复社人士将在孔庙集体祭祀孔圣人顺便聚会的消息后,阮大铖就希望趁这个时机与复社的年轻人澄清误会,尽释前嫌。当然,如果能交上朋友,很快打成一片是最好的。

后来发生的事实证明阮大铖的预想确实是有一定的前瞻性,因为阮大铖虽然没能实现他所设想的全部内容但至少是把最后一点变成了现实。只不过他是被打得那个。

当阮大铖满怀希望的来到了孔庙之中,不出所料迎接他的先是复社子弟的集体惊讶的神情,但而后众人的反应却有所不同,一部分人觉得在此圣洁之地(孔庙)遇到了如此无耻之人实在晦气,骂了几句就离开了。不过有一部分人却留了下来在顾杲、黄宗义、周镳等人的带领下,为他们久闻大名的阮大铖同志送出了一份让阮大铖终生难忘的惊喜纪念品,一阵暴打。

群殴,这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群殴,乱拳齐出,哀叫便起。一番招呼之后,阮大铖被搞得很狼狈,当然,还有更狼狈的事情,那就是在刚才群殴的过程中不知是哪几个缺德的小子给阮先生送礼的同时竟不忘了从阮大铖的身上搞点东西当纪念品,那就是把阮大铖的胡子活生生地耗了下来。

这还不算,同年的八月份,复社的这帮愤青为了达到“寒天下乱臣贼子之胆”的目的,推选吴应箕起草了堪称天下第一牛贴的《留都防乱公揭》,而且以今时今日最常见的街头发送传单的方式将其迅速广泛传播,并随即开展了轰轰烈烈的附属活动———广泛的征集签名活动,誓要把阉党余孽阮大铖赶出南京,赶出江浙,赶出大明!

檄文一出,江南震动,马上就有一百四十余人表示支持并当即署名,而且据说连当时出去打酱油的大叔都被这场由复社组织的群众性运动所感染,酱油瓶不要,便先签名去也。

应该说这场运动搞得确实非常成功,因为几乎所有的史料都对这段复社反对阉党余孽阮大铖的活动大书特书。而阮大铖也确实被整得很惨。只要一上街被路人认出,就会在背后被人指指点点而更激进点的就是招来一大票人围而骂之。所以搞得阮大铖每次出门都不得不捂得严严实实,不敢随便说话,生怕被人认出来。

过街老鼠般的生活太痛苦了,所以迫于无奈,阮大铖只好使出了杀手锏,搬家。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不久,阮大铖就把家搬到了南京城南牛首山的小祖堂寺,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隐居生活,城都不进了。

有所得必有所失,相反,有所失必有所得。正是在这段隐居的岁月里,阮大铖继续从事着他的戏剧创作并写出了那备受好评的《燕子笺》、《春灯谜》等传奇剧本。为我国的戏剧文化留下了宝贵的财富。这也算是阮大铖为数不多的积极贡献吧。

复社的诸位公子哥终于团结一致,干出了一件大事,过了一把痛打落水狗的瘾。但是他们似乎忽略了一个众所周知的道理。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阮大铖不是兔子而是一个十分有能力的坏人。 Wq6FoXKSyUNeFnAzPmtHCs/r9Uh+bdKAoBF9JUe8beK8ev0RjDZbeqzm6ig2C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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