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士英是个老狐狸,知道现在朝中大臣群情激奋,正处于兴奋期,且官员们的反厂卫斗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谁要是赶在这个关键时刻,公然维护皇帝与诸臣对着干,没准第二天祖坟就让人给刨了,所以马大人不愿触这个霉头。
不过,皇帝大人孤军奋战,自己作为同盟者不支持一下也是不行的。所以马士英就暗中向弘光表示即使我现在处于某种原因不能帮您一把。但内阁里我的小弟或许您会用得上。
弘光一听觉得不错,马士英当前锋确实目标太大,会起个靶的作用,而且或许还会耽误事,不如就让马大人小弟上,即使不幸挂了,对己方也没什么大的损失。
因此弘光派人偷偷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了马士英的亲信,同样在内阁担任大学士的王铎。
希望王铎能在自己接受高弘图、姜曰广的辞呈后掌握内阁,通过再建厂卫的旨意。
不久,在宫中等了没多久的弘光便接到了王铎的答复,臣死不敢奉诏!
完了,亲信全跑路了,这下皇帝也没辙。
然而即便如此弘光仍然不肯下旨禁革厂卫。但与此同时弘光却干了另一件事,拒绝了高弘图、姜曰广等人请辞并下诏温言挽留。
有关回复厂卫的事就从此这么一直无期限的拖了下去,而经过这次事件君臣双方均有了新的感悟。
对于内阁而言,此次的对弈让内阁明白了,只要能团结所有官员的力量,抵制皇帝侵害文官集团利益的命令是可能的。
而弘光这边得到的感悟应该更多,但最重要的是一个,那就是无论马士英还是王铎都远远没有自己心目中那样可靠。如果继续如此下去,想要真正实现自己的目标,无异于痴人说梦。
与朝臣的长期斗争,已经让弘光感到有点力不从心。特别是经过这次事件,弘光看到了原本看似四分五裂的朝臣联合起来竟能产生如此巨大的力量后,弘光决定要寻找一个既有能力又够强硬的人才来帮助自己。经过一番认真的思考与排查,弘光最终选定了这个人,一个被注定要影响弘光、马士英、东林党,乃至整个南明命运走向的人。
没错,这个人就是马士英集团幕后的操盘手,在后台低调工作了好一阵子的阮大铖。
崇祯十七年八月三十日,阮大铖正式出山,担任兵部右侍郎,主管巡阅江防。当然,为避免朝臣们的反对,弘光的这道任命书是以中旨的形式发出的且速度极快,快到大臣们还没来得及反应,阮大铖便已经接到通知来兵部报道准备上班了。
弘光下定决心起用阮大铖,必然会遭到以东林党为首的官员们的群起反对,弘光很清楚这一点。
明明知道会招惹更多的口水,引来更大的骚动,却依然坚持任用阮大铖,其实这其中并不像某些史书中说的那样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原因非常简单,对于弘光来说只有阮大铖是最好的选择。
弘光起用阮大铖的第一个原因是,他认为这是个很有才能的人。
弘光并不是一个听什么就是什么的主儿,所以虽然马士英等人从弘光刚上岗以来就一直在自己面前说阮大铖的好话,极力推荐阮大铖,但弘光总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朕会考虑的,然后就没有后文了。
直到有一天弘光实在受不了,就决定给这位传说中的能人一个机会,顺便送马士英一个面子见见这个阮大铖。
于是,在不久之后,弘光在宫殿里秘密召见了阮大铖。
阮大铖这个人虽然人品差,但人长得却并不差,加上阮大铖家里很有钱打扮得很得体。所以一上来,弘光就觉得这人还不错。先给领导留下了好印象。
如同今天的大学生去企业应聘工作一样。形象上过了关,接下来就该由考官出俩题,看看实在的本领。
弘光先问了阮大铖几个问题,主要是实事、军事等方面的,想认证一下阮大铖是否真的像马士英他们吹得那么邪乎。
没想到,一问不要紧,阮大铖那儿就放了闸,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犹如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拾。国策、守备这些问题问完后,讲得带劲的阮大铖还拿出了自己就相关问题研究后得出的成果,联络、控扼、进取、接应四策和“长江两合、三要、十四隙”等文章请皇帝大人帮忙修改雅正。考官弘光同志感到十分满意,准备给予嘉奖让阮大铖回家等通知。
不过,阮大铖还有事没办完,就在弘光即将挥挥手和他说再见的时候,阮大铖哭了。
据一位不愿公开姓名的当事人的描述,阮大铖的哭,还不是一般的哭,而是哭得撕心裂肺,涕泗交流,极富震撼力与感染力且确信不曾使用催泪瓦斯、洋葱等辅助产品。
对于阮大铖的痛苦,弘光并不觉得突然,按他看来,这个有才华的人现在终于有机会一展满腹经纶,并得到最高领导的大大的好评,激动一把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接下来阮大铖的表现却证明,弘光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
我们有理由相信,阮大铖闲暇之时对于哭这门学问也是有点研究的。因为阮大铖此时虽然哭得很凶,然而呼吸却并不紊乱也没有一点哽咽的现象。于是,在这种极佳的状态下,阮大铖清清楚楚地说出了弘光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一句话:“陛下只知君父之仇未报,亦知祖母之仇未报乎?”
君父,指的是弘光的堂弟崇祯。而祖母指的则是弘光的奶奶,郑贵妃。
我并不是为自己的不幸遭遇哭,而是为陛下祖母郑贵妃当年的不幸遭遇而哭啊!
听完阮大铖的话,弘光没有回答,但是这位皇帝的心中却从此对阮大铖有了新的认识,这是一个心里有领导的人。能把领导的不幸当不幸,这才是个好同志。
六月份的这次面试虽然并没能让阮大铖成功实现由“废人”到“大人”的华丽转身,但至少让弘光的心中树立起了这样的一个看法:阮大铖是个忠于君主身负奇才而却受人嫉妒排挤,因此长期报国无门的有识之士。这样就够了。
九月一日,弘光批准了由安远侯柳祚昌提交的为阮大铖补官的奏折,正式任命阮大铖为兵部右侍郎。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阮大铖上任还没两天,连火把都没来得及点着,就有泼水的来了。
泼水的官员名叫刘宗周,时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刘宗周字起东,别号念台,浙江山阴(今绍兴)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为人清廉正直,操守甚严,在朝中常常敢于抗疏直言,且虽屡遭贬谪,然终不改其志。又因不做官时常讲学于山阴蕺山,所以后人尊称他为蕺山先生。
以上的这些介绍应该算是精简谦虚版的,因为对于研究学问尤其是钻研国学、哲学的学者来说,刘宗周还有一个更加响亮的称号,宋明道学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和有明三百年学术之殿军。
明代近三百年里被后人公认为儒学大师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心学的开创者王阳明,而另一个则是他,刘宗周。
刘大师一生除了搞搞学术研究外,就是喜欢提意见,早在很久以前刘宗周便因为常给皇帝提意见而名声大噪。虽然那时刘宗周的职务不是言官,但这一点却并没有妨碍他对于弹劾工作的热情。
天启元年,刚刚被起复任命为礼部主事的刘宗周就干了件大事,上疏劾奏魏忠贤,并把魏太监与历史上著名的邪恶太监赵高作类比,搞得魏忠贤很生气。三年后,为了声援遭到阉党迫害的杨涟、左光斗等人,刘先生又再次顶风弹劾魏忠贤,直言魏太监窃弄权柄,祸国殃民应予严惩。因此被天启严惩,革职为民,逐出都门。
崇祯年间刘宗周再次出山担任工部左侍郎,任职期间仍然保持本色,天天上疏提意见,所以即便是爱较真的崇祯也不得不承认刘宗周“清正敢言,廷臣莫能及”。
后来转到南方任职以来,刘宗周凭借着擅于提建议的特长被弘光任用为都察院的一把手,正好主管弹劾这一类的工作,也可以说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了。
来到可以充分发挥个人能力的岗位上后,刘宗周的工作更加卖力了。大到国家政策法规,小到皇帝日常生活,刘先生都喜欢插一杠子。
而对于这位名望甚高,历仕三朝的老臣。弘光也是十分给面子的。比如有一次,善于观察生活的刘先生发现弘光身上经常会有些许的酒味,于是就给非常好酒的弘光提建议了,希望皇帝大人能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保重身体,把酒戒了。
弘光平时没啥特殊的爱好,也就是爱没事整两杯,所以不想答应,再说戒酒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戒成的。所以弘光就给了这么个回复:虽然本人好酒,但因为有先生这样的人劝我,我以后就再不也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