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帝的皇宫就是原来的福建布政使司,虽然扩建了,但是无论如何是比不了北京乾清宫的。
在福建布政使司的大堂上隆武皇帝的弟弟新唐王朱聿鐭、黄道周、苏观生等二十位内阁大学士(这是有明一代,内阁大学士最多的一次)和郑芝龙、郑鸿逵、郑芝豹、郑彩、郑森等郑家人分列两旁。
隆武帝看着郑芝龙面色郑重的道:“平虏侯,浙江已经被建虏攻破了,如果你在不北伐,一旦让建虏在浙江站稳了脚跟,福建,福建可就危险了。”
出于尊重,隆武帝称呼郑芝龙只是称呼他的爵位。
郑芝龙今年四十二岁,身材伟岸,因为长年累月在海上漂泊,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剑眉入鬓,显得威风凛凛。他身着甲胄,站在隆武帝的面前,一脸轻松的微笑道:“陛下,不必过于忧虑,我福建有仙霞岭之险,建虏的骑兵岂能飞渡?再者,就算建虏将他的所有人马都聚集起来攻打仙霞岭也不必忧虑,只要他们将南京的人马全部调来了仙霞岭,微臣就亲率水师走海路,偷袭南京,截断建虏的后路,一举歼灭建虏,正当其时啊!”
隆武帝心中暗道:“偷袭南京?我看你是去向南京投降才是!”但是嘴上道:“平虏侯啊,鲁王朱以海虽然僭越监国,但是他终究是我大明的子孙,整个浙江都丢失了,你得将这些地方都夺回来,让鲁王有个地方安身才是啊!”
郑芝龙当然知道隆武帝这说得都是瞎话。
朱以海是隆武帝的政治对手,隆武帝怎么可能想着让郑芝龙去打下浙江以后,请回在海上漂着做“海漂”的朱以海呢?
须知,前不久,如果不是清军南下,将朱以海的主力吃掉了一大部分,两个人为了个正统之争几乎就兵戎相见了。
虽然没有兵戎相见,但是两个人也都没闲着。朱以海派人来挖隆武帝的墙角,隆武帝知道以后将人扣了起来;然后他又派人去浙江挖朱以海的墙角,朱以海发现以后,逮住隆武帝派来的人,干净利落的一刀两段。
隆武帝说让郑芝龙去夺回浙江是为了请回朱以海,这话说谁听也不信啊。
郑芝龙就更不好忽悠了,他心里明镜一般,隆武帝就是要自己出兵北伐,要自己和清军死磕。郑芝龙冷冷一笑道:“陛下,微臣没有人马北伐,如果陛下有,陛下可以御驾亲征嘛。”
隆武帝一听这话,鼻子都几乎要气歪了,但是,隆武帝再是生气也没有办法。谁让自己在做皇帝之前是刚刚被从凤阳宗人府里放出来,除了自己的弟弟以外,就没有一个班底呢?
这时,只听一人道:“陛下,既然清军势大,莫如向清军投降吧!投降了或许还能有一条活路啊!”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黄道周事先就安排好的兵部尚书吴春枝。
一时间全场哗然,隆武帝虽然知道吴春枝是黄道周事先安排的,但是依旧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恨不得一刀剁了这吴春枝才好。
反倒是吴春枝的一番话让郑芝龙傻眼了,他心中暗道:“咦,这不对啊,难道这皇帝身边的一帮书呆子想明白了?也知道建虏是打不过的?也想投降乞活了?不对——”海盗出生的郑芝龙靠得就是黑吃黑起家,疑心病最是严重,遇事都会多留个心眼,“我得看看,看看他隆武帝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万万不可投降!”龙套已经把前戏开场了,剧本的创作者兼主演朱聿鐭该上场,他走出来,跪在隆武帝的面前,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道:“陛下,万万不可投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啊!”
隆武帝道:“那你说说不能投降的理由。”
朱聿鐭又磕了三个头,然后道:“陛下,微臣最近看了一本邪书,名叫《水浒传》,虽然《水浒传》是一本邪书,但是它告诉了我等一个道理,投降就是死路。
“那书中描写,梁山贼寇宋江啸聚山林,打家劫舍,宋军屡屡围剿,都被贼寇杀败,可是最后,宋江却接受了宋朝的招安。其实一开始宋朝是不愿意招安宋江的,但是因为梁山贼寇骁勇异常,又占据了地利,宋朝杀他们不过,同时当时的大宋天下内有田虎、王庆、方腊作乱,外有辽国虎视眈眈,步步紧逼,宋朝这才勉强接受了宋江的招安请求。
“宋朝在接受了宋江的招安以后,先让他打辽国,再让他打田虎,又让他打王庆,最后打方腊,当宋江消灭了宋朝的所有敌人以后,宋江也损兵折将过半,最后宋朝一壶毒酒,就将宋江赐死了。
“如果陛下现在投降建虏,建虏当然不会马上杀害陛下,他们一定会让陛下去劝降那些还在与他们作战的我大明将士,陛下您是去还是不去?
“如果陛下不去招降其他的我大明将士,建虏一定会杀害陛下;反之,如果陛下去了,可是当天下都归降了建虏,建虏怎么可能还留下陛下呢?建虏留着陛下还有什么用呢?那《水浒传》上的故事岂不是要在陛下的身上重演吗?”说道这里,朱聿鐭转身对郑芝龙几近哀求道:“平虏侯,平虏侯,你劝劝陛下,万万不可上了吴春枝的当,万万不可投降啊!”
郑芝龙终于知道吴春枝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站出来劝隆武帝投降了,这就是在给朱聿鐭说这番话做引子,并且朱聿鐭的这番话也并不是说给隆武帝听的。
那是说给谁听的?
郑芝龙心里清楚得很,朱聿鐭的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过郑芝龙不得不承认,朱聿鐭的这番话确实有道理,并且他自己也有这样的疑虑。
宋江是山贼,我郑芝龙是海盗,我投降了清廷,清廷会准守承诺让我永镇福建吗?
如果清廷要我去打明军,就和《水浒传》上的故事一样,当我的人马打完了以后,清廷会不会也一壶毒酒将我赐死呢?
朱聿鐭的这一番说书说得郑芝龙的内心越发的顾虑重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