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洸乘势说道:“孩儿还以为,越南虽偏远,但也是云贵、两广地区重要的缓冲地带,不可随意弃之,法国人狼子野心,越南是满足不了他们胃口的,日后他们定会以越南作为跳板,北上入侵我大清,若让法国人拿了越南,就相当于在自家门口养了一群饿狼。”
奕譞将手放在后背上,踱着步子,深思了一会后,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说:“本王何尝不知啊,只是当下,清军在南线节节失利,法军已经占领越南全境,直逼广西,这到嘴的肥肉,法国人是不会吐出来的。”
载洸激动地说:“那就跟他们打!把法国人赶出越南!”
奕譞内心里震了下,此刻,他也想热血地大喊个“打”字,可是,位高权重,一个决定便能牵着到无数人的生死,他不得不深思熟虑,他摸了摸胡须,冷静下来后说:
“不可,法国舰艇火器甚是厉害,我军目前还不是对手,况且,皇太后虽然没有表明态度,但是在对待中法战争一事,她一直主张退让以保和局,二十五年前英法联军入侵北京,烧杀抢掠一事,皇太后至今仍心有余悸,对法军有所忌惮。”
载洸又说:“即便我大清不跟法国打,日后法国人也会来打我们的,你只有跟他们打,把他们打怕了,让他们为侵略付出代价,他们才会罢休。否则现在即便跟他们和谈,也是养虎为患,战火随时都会重燃。”
奕譞挥了挥手,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如此行事,太冒险,我大清可不能再经受第二次火烧圆明园了。”
载洸心急如焚,“父王!我大清兴办洋务多年,不就为了与列强一战吗!今非昔比,我大清已不再软弱可欺了,倘若这次对法战争‘不败而败’,势必寒了天下爱国人士之心啊。
如若父王拿捏不准,可与恭亲王奕訢商议,他领班总理衙门多年,精通洋务外交,父王可找他拿主意。”
奕譞思虑了下说:“不可,恭亲王此时已领旨赋闲在家,此刻,我若去找他拿主意,岂不是要遭人非议。
旁人会说,朝廷离不开恭亲王,皇太后革了能臣,反用了我这个无能的门外汉。这事要是传到了皇太后耳朵里,本王恐怕要备受谴责啊。”
载洸抱拳说:“只要父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事关我大清国运,我想皇太后会体谅的。”
奕譞拍着载洸的肩膀,眼里潜藏着无数复杂的情绪,“孩儿啊,朝堂之事错综复杂,岂是你一个五岁大的孩子知晓的,有时候是非对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清楚,你是在为谁办事的。”
“可是……”
载洸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奕譞打断了:“你还小,等你长大成人了,入朝为官,再到朝堂之上去据理力争吧。”
“父王!孩儿要入朝为官!辅佐您处理军国大事!”
奕譞笑了下,弯下腰,慈祥地抚摸着儿子的额头,“我大清国自入关以来,还未有五岁孩童便入朝为官的例子,等你长大些再说吧,在此之前,你就先用功读书,研习四书五经,好吗?”
载洸叹息,只能无可奈何地说:“那孩儿先告退了。”随后便走了出去。原本,他以为可以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改变中华民族的命运,现在看来,很多事情都没有自己一开始的时候想得那么简单。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挫败感,这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让他觉得孤独,又觉得失落,不知为何,悲伤开始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
奕譞看着自己孩子的背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孙毓文说:“贝子如此年纪,就有如此智慧胆识,今日一见,将相之才已表露无遗,令微臣钦佩得五体投地啊,再加上有醇亲王这样的贤王在身边加以调教,前途不可限量啊。”
奕譞意味深长地说:“我倒想他普普通通,将来当个享清福的王爷,远离这人间是非啊。”
傍晚时分,婉贞见到儿子没出来吃晚饭,便起身去寻找,路上碰到娟儿,她行色匆匆的,四处张望,一不小心竟跟婉贞迎面撞上,娟儿赶忙下跪认错。
婉贞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到吃饭的点了,贝子呢?”
听到这里,娟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福晋,奴婢有罪,没有看好贝子。”
“什么!你别哭,先把事情说清楚,贝子呢?”
“适才从王爷那边过来,贝子就生了闷气,说是不想见人,让我不要跟着他,奴婢心想,贝子这会不高兴,就让他一个人静静,哪知这会竟找不着人了。”
“庭院找了吗!”
“找了,没有。”
“后花园呢?厨房呢?寝室呢?都找了吗?”
娟儿摇摇头,甩了一脸泪,“都找了,见不到贝子的身影。”
婉贞着急地直跺脚,“那你现在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叫人一起找!快!让管家把府上的园丁跟婢女都召集起来,一起找!贝子要是出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夜幕降临,整座醇王府却如白昼般明亮,下人们点着火把,在王府里奔走寻找,一声一声的“贝子”,把本该宁静的夜晚都给惊扰了。
婉贞自己也没有闲着,她跟着找遍了王府的每一个角落,气喘吁吁地冲众人喊道:“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贝子找到!”
这时,娟儿跑过来跪倒在婉贞面前,喘着粗气,激动地说:“福晋……福晋……贝子找着了……”
“找到了,在哪呢?”
娟儿边举着书房的方向边说:“就在贝子的书房。”
婉贞边朝书房快速走着边问:“书房?刚刚不是找过了吗?”
娟儿跟在后面说:“贝子藏在书桌底下,不让人找着他。”
“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刚刚奴婢又回去找了一回,听见抽泣声,循着声音才找到。”
“你是说贝子在哭泣?”
“是。”
“所为何事?”
“贝子不与奴婢说,奴婢不知。”
婉贞慌张地朝书房方向走去,快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婉贞停下了脚步,对着几个下人说道:“通知下去,今日在府里发生的事,都不要传出去,要是外面的人问起,就说是府里着了火。
王爷此刻正进宫办事,要是他回府时问起,也这样回答,他近日政事繁忙,军务缠身,不要让他分心。行了,你们都回去吧,该干嘛干嘛。”
婉贞屏息凝神地站在门外,只听得见屋内微弱的抽泣声,好一会儿,她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后,才轻轻地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