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洸思考了一会儿说:“军舰走私,事关国体,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将这件事情掩盖下去,今后再思量对策。现在,朝廷想抓你把柄的人,可是不计其数。
皇上身边的那伙人,想要扳倒你,好扩充自己的势力,而皇太后底下的人,也都想你东窗事发之后,再找机会将你取代。”
李鸿章深深地吐了口气,那饱经风霜的脸庞,此刻在烛光下,显得坚毅又沧桑,“鸿章为官多年,大半生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的,是刀头舔血走过来的人。
鸿章深知,官场如战场,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鸿章坐得正,站得直,不怕别人弹劾,就怕小人背后的冷箭,因此,时常矜矜战战,谨小慎微。”
载洸深思熟虑之后说:“大人的难处,晚辈是懂的。保住大人,就是保住大清的军队,保住大清的军队,就是保住咱们的国家。但是,要想不让人抓住把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可知,皇上这次派了许多大内侍卫与我随行,我料想,一方面,是为了观察我,看我是否真的是皇上这边的人,如果是的话,我肯定会想尽办法探你的底细,揪你的辫子。
而另一方面,也在监视我,看我是否是皇后那边的人,如果这样的话,我肯定会千方百计地帮你抹除证据。何况,我身边还跟着一个李莲英,这只狐狸,可不太好对付。”
李鸿章点了点头,回道:“贝勒有何对策?老夫听您的便是。”
“眼下,你应当尽快赶去威海卫,清理一下北洋海军现存的污点,把你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部清理干净,清理不掉的就想办法掩盖,想办法,让我也找不出破绽来。
再把各国报社的记者叫来,风风光光地把战场阅兵仪式弄好。一来可以扬我国威,给国人提一下精神;
二来,只要上头的人有面子了,高兴了,觉得自己安全了,知道你练兵有方,也不敢自毁长城,随便拿你问罪。
无论北洋水师实际上是怎样的,先把明面上的工程给做好了,我也好交差,你也好全身而退。”
“谢贝子如此抬举老夫,老夫明日便动身,前去威海卫,一定要事情办妥,不让贝勒为难。”
“我为不为难没关系,关键是保住咱们的海军呐。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被李莲英那伙人发现,就要起疑心了。”
载洸走后,李鸿章的大儿子李经方从后室走了出来,“父亲,你说这载洸,是真的想帮咱们?还是另有所图?”
李鸿章摸了摸胡子说:“难讲,但为今之计,也唯有信任他,如果连他都不信,天底下还有谁信得过?”
“你之前不是一直在猜他是皇上的人,还是皇太后的人吗?今晚这一番攀谈,可有观察出些结果来?”
“载洸此人,跟凡人不同,深不可测啊。别人想的,是如何争权夺势,为自己谋利,他心里想的,全是天下社稷,国家安危啊。”
“父亲难道全信他这番话吗?”
“我看,此人,值得交心。”
李经方忧心忡忡地说:“父亲,你不是时常教育孩儿,与人来往,凡事都要留个底,万不可对人推心置腹吗?孩儿担忧,载洸是想自己捏住你的把柄,好今后让您替他一人卖命。”
李鸿章思索了一会儿,摇摇手说:“载洸非比常人,万不可用寻常人的眼光看待他,更不能用诡秘之道对付他,他能将朝堂之事看得如此通透,又对世界局势了如指掌,真是千年一遇的奇人呐。”
李经方感叹道:“是啊,连皇上跟皇太后,都不知道北洋水师走私的事情,载洸竟然一清二楚。”
“此人便是中华的希望啊……”
“孩儿还有一事不解,依照父亲处事的风格,即便载洸今晚不来,您也会在阅兵之前将一切都料理好的,他何必多此一举。”
李鸿章思虑了一会儿说:“这你就不懂了,他这次来,不是为了提醒我去威海卫的。
而是为了取消我内心对他的戒备和疑虑,好让我信任于他,跟他演好这场阅兵的戏,做给京城的两位主子看。”
李经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这样一来,也能说得通了……父亲,你跟载洸也不过见了几回面,怎么就对他的心思如此了解?”
李鸿章感慨着说道:“天下人,知我李鸿章者,唯有载洸一人而已;而天下人,知载洸者,恐怕也只有我李鸿章一人罢了。”
李经方笑了下说:“这么说来,你们二人真可谓是千里遇知音,高山伴流水啊。”
李鸿章如释重负地笑了下说:“贝勒才是高风亮节,我哪是什么高山流水,充其量,也不过是山河间的一块粗糙的石头。
就是体量大,显眼,遭人挤兑,哎呀,多少人等着碾碎我这把老骨头呢。殊不知老夫在前面,为他们挡下了多少枪林弹雨。”
“唉,这些年来,可真是委屈了父亲了。”
“你去准备一下吧,明早我就坐快船,起身去威海卫,见丁汝昌,商讨阅兵事宜。”
“父亲,不是应该先等接待完载洸一行人之后,再坐船赶在他们前面去威海卫吗?您要是明早就离开,会不会怠慢了人?毕竟他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大臣,该有的礼节,咱们还是不能省啊。”
李鸿章摇了摇头,“载洸的眼界和度量,可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他是不会在意这些繁缛末节的。
何况,他已有传令,过路的地方官员,不必接待。你就照我说的,好好准备吧。”
“即便是载洸不在意,可是京城那边的人……”
“不用怕,真要在这种事上受人话柄,载洸会帮我说话的。”说着说着,他不经意间笑了下。
“父亲,孩儿可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你笑了,海军的事还没来得及料理,京城里边就让人来阅兵了。这几天,您都是挑灯办公的。”
李鸿章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今后有人要走在前面,替咱们挨枪子了;别看载洸现在风头无两,真的的磨难还在后头;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就看他能不能挨得住了。”
而李经方则是一筹莫展,“父亲,孩儿得给您提个醒,此次随行的,还有李莲英,太监上战船,可是自古以来的大忌啊,可谓是闻所未闻。”
李鸿章刚刚舒缓的眉角,此刻又紧皱了起来,“你说的这个忌讳,朝廷那些御史翰林,肯定上过不少反对的折子,可皇太后还是把他派来了。
这足以证明,皇太后对李莲英的器重,咱们,也得罪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