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将他们送至门口,对着奕譞说:“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奕譞说:“李公公,这喜从何来啊?”
“看来贝子甚得老佛爷宠爱,日后定当是前途无量啊。”
奕譞苦笑了下,说:“谢李公公吉言。”
李莲英笑眯眯地说:“老佛爷已经把贝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了,老佛爷在宫里又闷得慌,王爷跟福晋可得让贝子多进宫陪陪老佛爷。”
“那是自然,能讨皇太后高兴,也是这孩子的福气。”
李莲英又凑到奕譞耳边,悄悄地说:“小的给您提个醒,下次贝子见着老佛爷时,得注意一下称呼。”
“李公公何意?”
“皇太后喜欢让皇上叫她老人家亲爸爸,依奴才看呐,您今后也让贝子称呼皇太后为爸爸,她老人家一定会高兴的。”
载洸心里也觉得别扭,“叫爸爸……那我不是很没有面子?这慈禧的口味这么重的吗……这死太监提的什么馊主意……”
奕譞也觉得不妥,“这……”
李莲英又笑道:“讨老佛爷开心,可比什么都重要啊。奴才只能说到这儿了,其他的,王爷自己掂量吧。”
奕譞尽量克制内心的尴尬情绪,笑着答谢:“谢公公指点。”
“那奴才先进去伺候老佛爷了。”
从储秀宫里出来,夫妻二人都松了口气,婉贞蹲下身子,装作在给载洸整理着装,轻声地在他耳边问道:“你刚才在里头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载洸违心地点了点头。
“怎么事先不跟额娘说?”
奕譞小心翼翼地说:“行了,有什么事,等回家了再说,这里可是紫禁城,小心耳目。”
婉贞边帮载洸束好腰带边说:“记住额娘的话,你梦里见到的哪些事,不管是不是真的,以后都不能跟人说起,记住了吗?”
载洸乖巧地点了点头。其实他自己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刚才没有演砸,否则以后的日子就难混了。
现在跟慈禧攀上了这么一层微妙的关系,日后想干一些大事也会方便得多,为此,他心里也暗自庆幸着。
在下一个拐弯的时候,婉贞见到了远处的光绪,他正坐在龙娇上,在一群太监侍卫的护卫下,赶着去上早朝,虽说是上朝,实际上压根没他什么事。
那时候慈禧垂帘听政,军国大事都紧紧地握自己在手中,年幼的光绪帝不过是个光鲜亮丽的工具人罢了。
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婉贞停下了脚步,躲在墙后,远远地望着他,奕譞拉住她的手臂,想要把婉贞拽走,“快走,别让人瞧见。”
婉贞哽咽地说着:“等等……让我再看一眼……就看一眼……”说到这里,婉贞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溃堤了,她捂着嘴,轻声地抽泣说:
“他四岁被送进宫,那会哭得让人心碎,作为母亲,只能见他眼睁睁地被锁进这紫禁城里,这些年来,身为她的亲生母亲,我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难得。
好不容易见到一面了,还要三跪九叩,为了避嫌,只能匆匆离别。这些年来,他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我又何尝不知,可是,为娘的却不能在身边护着他……”
醇亲王见状,只能叹息一声,不忍看到自己的发妻这般难过,便缓缓地松开了手,让自己的妻子多看几眼。
自己身为朝廷重臣,平日里出入朝堂,见到儿子的机会比较多,但是孩子的母亲却连看一眼孩子,都得这样偷偷摸摸的,不得不让人心生怜悯。
看着光绪的轿子渐渐远去,婉贞哭得腿都软了,她身子靠着冰冷的墙,像一滩水泥一样滑落到墙角,抱着身边的载洸,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旁若无人地哭了起来,“我多么想抱抱他,问他是否穿暖,吃饱,身体是否健康……”
世人都说她母凭子贵,可是谁又能体会她的酸楚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载洸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幼童的外表却展现出让人难以捉摸的成熟与冷峻,他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娟儿见他没有了往日的活泼,便问:“贝子今晚是怎么了?皇太后给你封了个大官,不是应该高兴吗?”
载洸淡定地说:“不是什么大官,只是个爵位,是虚的,没有什么实权,想要践行自己的理想,就得有权。”
“贝子今年才五岁,应该用功读书才是,等有了真才实干,再建功立业,让皇上给你拜将封侯。”
“我是等得起,可我不知道大清朝能不能等得起。”
“贝子说这话是何意?”
载洸忧心忡忡地说:“日本很快就崛起了,而我们现在虽然在兴办洋务,但是很多措施都是治标不治本,等到真正打起来,是要吃大亏的。”
娟儿一知半解地说:“贝子说话越来越让人迷糊了,什么标什么本,奴婢没听说过,还有,日本为何物?”
“就是倭寇。”
娟儿笑了下说:“那倭寇是弹丸之地,在我们大清这庞然大物面前,如何能兴风作浪?倭寇不足为惧,倒是英法那些洋鬼子,还烧了圆明园,甚是可恶。”
载洸叹了口气说:“现在全中国人都跟你一个想法,谁能想到,日本才是我们最可怕的对手,等到那些掌权者真正意识到敌人强大的时候,我们已经被打趴下了,在此之前,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
载洸来到这个世界,是抱着强烈的使命感而来的。从小在课堂上,当读到中国屈辱的近代史时,他总是摩拳擦掌,咬牙切齿。
娟儿说:“贝子有如此远大的志向,真叫人钦佩。但奴婢有一事不解,为何皇太后突然赏你贝子衔呢?”
载洸悄悄地给娟儿讲起了今日在储秀宫发生的事,娟儿饶有兴致地听着,随后一脸惊讶,又半信半疑地问:“贝子说的可都是真话?”
载洸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说道:“真真假假,亦真亦假,真假并不重要,只要有人相信就可以了。”
娟儿情不自禁地惊叫了一声,捂着嘴轻声说:“贝子,欺君可是要杀头的。”
“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
“那贝子为何要将这事告诉奴婢?”
“有些事压在心里,闷得慌,想找个人说说话。你不会说出去的吧?”
娟儿突然严肃起来,坐起身子,举着手,信誓旦旦地说:“奴婢要是将这事说出去,就天打五雷轰,让野狼把我身子吃了,死无全尸,不得好死!”
载洸见她如此认真,觉得好笑,又觉得可爱,“我就随口说说,你那么紧张干嘛?”
她认真地说着:“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将自己的一生都托付给了主子,如果连主子都不信任自己的话,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那我以后不说这话了,你也要答应我,以后在我面前不要说自己是什么奴才、奴婢。”
“奴婢遵……哦不,娟儿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