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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光绪皇帝正在养心殿跟翁同龢商量政事，光绪翻着御史们呈上来的折子，眉头紧皱，“怎么又是弹劾李鸿章的折子，他又碍着这些御史什么事了。”
翁同龢在一旁说：“皇上，李鸿章的淮军跟北洋水师，每年都要从朝廷这里，要走至少两百万银子的饷银。
就是这样，他还不满足，竟敢在未奏请朝廷的情况下，擅自向洋人借款，简直大逆不道，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啊，还请皇上明察。”
光绪叹了一口气，说：“北洋水师，这几年来未增添一舰，连日常维修、维持弹药消耗都勉强，朝廷给不了他充足的军费，他才出此下策吧。”
翁同龢义正言辞地说：“老臣担忧的，正是如此啊皇上，要是购置军舰就算了，至少那是实物，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可要是说维修军舰、购买什么枪支炮弹，那些玩意，消耗起来就像流水一样，无法追踪，不留痕迹。这钱到底是用到了海军上，还是流进了李鸿章自己的口袋里，这谁人知晓？
如今，李鸿章还跟洋人勾搭上了，那些洋人皆是唯利是图、贪婪无度之辈，利息盘剥甚巨，而且，李鸿章还说了，谁要是给他贷款，就跟谁购买军火，俨然将军国大事做成了一门生意。李鸿章这样做，等于跟洋人一同谋财。 ”
光绪一听，头都大了，“可是，李鸿章这么做，毕竟是请了懿旨的，朕，也没法追究……”
翁同龢一时激动，乱不择言地说：“可是！您才是皇上啊！”
光绪拍了一下桌子，表情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用颤抖的嗓音说着：“放肆！难道，你想陷朕于不忠不孝之地吗！”
翁同龢一听这话就心慌了，连忙跪下来磕头，“老臣一时失言，请皇上降罪。”
“翁师傅快快请起。”光绪弯下腰将他搀扶起来，又朝门外使个眼神。
翁同龢心领神会，门外那些太监还站在门口呢，那些都是慈禧的耳目，刚才是自己一时激动，没有意识到，说漏了嘴。
他冷静下来后，压低了声线说：“皇上，臣即便不提李鸿章跟洋人借款这件事，就说说北洋水军军纪涣散的情况。
臣听闻，那军舰上的官兵，擅自上岸购置田产房屋，夜宿娼妓，收刮民脂民膏，这样的军队，乃是我大清之耻，如何能打胜战！”
光绪思虑了下，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之后说：“这李鸿章一个人，要管束那么庞大的军队，又是淮军，又是水师的，难免会有一些漏网之鱼，败坏了军风军纪，你写封信，给他提个醒，让他自行去处理吧。”
“正如皇上所言，那李鸿章管理着庞大的军队，且直隶环绕着京城，大军就驻扎在京城的周围，只要一声令下，数万大军便可兵临城下，皇上，难道不觉得欠妥吗？老臣一想到这事，便如坐针毡，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
“不会吧？李鸿章怎么说也是个功臣。剿灭洪秀全跟捻军叛乱那会，他手握重兵，如果要反，他早就反了。”
翁同龢冷笑了一声，说：“皇上别忘了，剿灭太平天国叛军的功劳，可不是他一个人的，那会，除了李鸿章的淮军，还有他恩师曾国藩的湘军。正是有了曾文公在一旁震慑，那李鸿章自知不是对手，才不敢有不臣之心。
可如今，那李鸿章一手遮天，又手握淮军重兵，如今连这北洋水军都要姓李了。那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乃是淮军旧部，又是安徽人，与李鸿章同乡，此人只识弓马，不知水师，当个总兵尚且勉强，何况是统领亚洲最强大之水师。
这李鸿章分明是任人唯亲，拥兵自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皇上！”
光绪又坐回了御榻上，低头转着手头上的佛珠，若有所思地说道：“可是李鸿章毕竟在洋务上，有所建树，我大清若想富国强兵，少不了此人的辅佐。
况且，这李鸿章，也不是说罢免就罢免的，翁师傅，您是朕的心腹大臣，朕的难处，你不会不知道吧。”
光绪看了一眼翁同龢，又说：“翁师傅别站着，这里也没别人，到朕身边坐着。”
“谢皇上。” 翁同龢坐到了光绪的旁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依臣愚见，为今之计，只有将李鸿章调离直隶，最为妥当。”
“调离直隶？调去哪？”
“两江总督。”
光绪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你是说……将李鸿章调去当两江总督，将张之洞调来当直隶总督？”
“老臣正有此意，张香帅乃是清流领袖，有他坐镇直隶，天下学子方可安心。”
“这不是将南洋北洋互调嘛，李鸿章在北洋经营多年，他肯离去吗？况且，张之洞才刚从两广调任两江不久，这会，正在经办汉阳铁厂、枪炮厂跟织布局等洋务，贸然将他调离两江，恐怕不妥吧。”
“人挪死，树挪活，何况这军舰都是可移动的，如果李鸿章舍不下他一手培养的北洋水师，那让他开到南洋去便是。至于张香帅，他是贤者，又是忠臣，只要皇上下旨，他定遵从。”
“只是。皇太后那儿……”
“皇上，当断则断。”
光绪喝了口茶，思虑良久，从茶杯漫出的热气，渗进了他那双忧郁又彷徨的眼睛里。“即便你说的，有几分可取之处，可是南洋北洋互调，这毕竟是大事，关系到朝廷的安危。
就算咱们有这层意思，可皇太后那关，终究是迈不过去的。这李鸿章是皇太后一手栽培的，自然更听她调遣，连那张之洞，都是她老人家钦点的探花。我这个皇帝，说话不一定有分量。”
“皇上，老臣倒有一计，不知可行不可行。”
“但说无妨。”
“皇上不如效仿圣祖仁皇帝，亲自阅兵，前往天津，检阅水师。一来，可以借此机会，彰显皇上恩威，震慑那些觊觎我国的列强；
二来，也可借此机会，彻查军队贪污腐败之事，谭若察觉到点蛛丝马迹，定可顺藤摸瓜，抓到李鸿章的把柄，届时，人赃俱获，李鸿章也就百口莫辩了。”
翁同龢轻轻地凑到光绪耳边，张开手掌挡在嘴边，悄悄地说：“皇上还可借此机会，亲掌部分兵权。”
一听这话，光绪当即露出了喜悦的神情，“这个主意不错！”这才刚刚喜上眉梢，心间的忧愁又再次漫到了眼睛里，“不过，还是得先请示皇太后她老人家才好，否则，这京城，也不是朕想出去，就能出去的。”
或许，夜深人静的时刻，光绪也会不禁这样想起，这紫禁城，不过是一座富丽堂皇的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