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洸看着账本,又陷入了沉思,“我现在担心的,倒不是钱的事,毕竟,咱们银子也收得差不多了,前期开矿,修铁路,通航道,架电报等行业,我也召集各地商官入股了,后期盈利,会以比例分红。
这样一来,就解决了前期启动资金不足的问题。只不过,多地商官,尚处于观望之态,只有直隶与山东两省,在李鸿章的担保,跟你们盛家的带动下,才有些许商官携款响应。
若这时工程再受到阻碍,接下来,可就难办了呀,那些清流人士,就等着看咋们笑话呢。”
正说着,盛万颐情不自禁就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呢。”
盛万颐用略带滑稽的语气说着:“说起铁路,我倒是想起了一件趣事。早在二十几年前,英国的怡和银行就在上海闸北到吴淞口之间建成了一条约30里的铁路,可惜后面啊,朝廷又花费重金购买,让人拆毁铲平,此后长达数年,再无人提及铁路一事。”
这事听得载洸目瞪口呆,“我深知朝廷官僚大多迂腐守旧,但未曾料到竟如此荒唐至极,兴办铁路,本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怎么就拆了呢?”
盛万颐长叹了一口气说:“唉,朝廷那些官员说,这火车冒出来的黑烟,会熏伤了庄稼,这火车行驶的隆隆声,会震动寝陵,庄稼涉及到民生,这寝陵又事关祖宗香火。
这论断一出,谁还敢提及此事。若不是李中堂等人近几年从中斡旋,极力争取,咱们现在还没有一寸铁路呢。”
载洸灵机一动,说:“那拆毁的铁轨,都到哪去了?重新拖回来用,说不动还能省不少银子呢。”
“朝廷让人拖到到台湾岛附近的海域里扔了。”
“扔了!”载洸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嗯,真扔了。”盛万颐又气愤地说道:“要我说,就这事,也不花那些儒生的银子,我们做我们的,他们做他们的,凭啥给咱们使绊啊。”
载洸又苦笑了下说:“就凭他们是翰林御史,有风闻言事之权,还能发动天下的士子一起抵制。我前阵子呈上去的奏折,关于修铁路,架电报一事,皇上让翁同龢会同各部议论此事,一个月快过去了,都没个准信。”
盛万颐不解地问:“这事,交给翁同龢这群人来拿主意,皇上不就是间接地反对商办衙门所行之事吗?”
载洸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不,这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皇上刚亲政不久,最需要的是笼络人心,培植势力,圣上现在最信赖的人,还是翁同龢。
而翁同龢的态度,也不是他一人的想法,而是大清千千万万士子的心声,此刻,若为了商办衙门,而失去了天下士子的拥戴,得不偿失,孰轻孰重,皇上还是拎得清的。”
盛万颐思虑了一会儿说:“那……眼下,只有皇太后能帮到咱们商办衙门了呀。”
载洸又笑了下说:“你这么想,就太过单纯了。现在清漪园工程所需银两,已经相对充裕了,可以应付一段时间。
如今,她心中的大石已经落下,至于商办衙门命运究竟如何,她倒是没放在心上,只要不会牵扯到自个的利益,她是不会轻易出手,得罪清流的。
况且,那些清流人士,本就对清漪园工程一事,颇有微词,自古大兴土木,本就是劳民伤财之事。
这些人多次上奏折请停,给皇太后带去了很多糟心事,现在,他们集体将枪口调转向了商办衙门,清漪园工程一事被掩盖,也没人阻挠了,刚好可以顺顺利利的动工,这时候,皇太后还会出来替我们说话吗?”
一听这话,盛万颐就傻了眼,“难道,我们商办衙门才开几个月,就要关门大吉了不成。”
载洸走到窗子底下,轻轻地拉动帘子,阳光射在他那稚嫩的脸上,他那双深邃而幽黑的眼睛里,似乎潜藏着智慧的星光璀璨。他若有所思地说着:“你知道猎人是怎么对付野狼的吗?”
盛万颐边说边用手比划着拉弓的动作,“不就是拿弓箭或猎枪,射死的吗?”
“不,杀死一只狼,只会引来更多的狼攻击你。聪明的猎人,会将野狼驯服成家犬,再用家犬去震慑其他野狼。”
载洸致信翁同龢,邀请他游览昆明湖,顺便检阅昆明湖水师学堂的教学质量。翁同龢欣然应允了。
翁同龢的轿子刚到衙门的门口,载洸就连忙小跑着出去迎了,他拱手行礼,接着说道:“翁师傅肯赏脸,莅临我昆明湖水师学堂,草堂今日可谓是蓬荜生辉啊。”
翁同龢笑了下说,“这昆明湖可是颐和园的主湖,老臣就算离着这几百米远,再隔着一堵厚厚的墙,都能听得见这白花花的银子,掉进水里的声音呐。”
“翁师傅说笑了,我这隔着几百米远,也能闻到您身上的泼墨香,您一到啊,这门匾上的几个大字,看着都栩栩如生了。”
翁同龢看了看牌匾上面“昆明湖水师学堂衙门”几个大字,摸了摸胡须说:“这几个字,似曾相识啊。”
载洸笑了下说:“这几个字,是我请人,照着您的书法临摹的,本来是想亲自到您府上,让您赐字。但翁师傅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晚辈不敢轻易讨扰。
当今世间,除了翁师傅的笔迹,无人再有如此隽永之姿。因此晚辈才出此下策。只可惜,这字虽临摹得几分形像,却不够传神,还望翁师傅不要怪罪才好。”
翁同龢又摸了摸胡子,听着这一席吹捧,自信心也是瞬间爆棚,将手甩到后腰上说:“贝子若是有意,老夫待会亲自提笔,再重写一份便是。”
载洸露出一副相当感激的表情,又对他又作了个揖,“若翁师傅能赐字,实乃学堂之荣幸,得翁师傅真迹,如得万两黄金啊。”
“贝子如此谬赞,令老夫愧不敢当啊。”
载洸心想:看你那洋洋自得的模样,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也没见你有多惭愧啊……
载洸提了提手说:“翁师傅过谦了,请吧。”
翁同龢刚想走,停顿了一会,刚要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老夫有言在先,今日只是观游昆明湖跟学堂,不谈商官之事。”
靠,这个老头,我这棋盘还没开呢,就叫我不能将他军,那我玩锤子呢。“那是自然,翁师傅好不容易歇下来,今日只观山水,阅学堂,不提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