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又磕了一个响头说:“臣受皇太后隆恩,一刻也不曾忘却皇太后栽培。臣时常对下属们说,北洋水师能有今日,全仰仗皇太后恩典,吾等自当奋发图强,以报皇太后恩典。”
慈禧喘了口粗气说:“行了,眼下国泰民安,河清海晏,我也不用你们上战场拼死拼活的了,就盼望着你们这些做臣子的,能给我这老太婆尽尽孝心。
你们这些带兵的,也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多余的话,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话就搁这了,明日早朝,皇上召见你们几个军纪大臣奏对,话该怎么说,事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慈禧直接将这个烫手的山芋甩给了李鸿章,李鸿章也不得不认栽。“臣自当肝脑涂地,不负皇太后重托。”
慈禧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些,心想着,这会该给他点甜头了,恩威并施,才能压得住这只老狐狸,“别跪着了,起来吧。听说你们北洋水师还有个缺是吗?”
李鸿章起身后答道:“北洋水师,尚有副将一缺。”
“有什么中意的人选没有?说出来听听,你选的人,本宫都准,我也不管别人说什么,北洋水师,都是你李鸿章的水师之类的偏言了。你的忠心,我是看在眼里的。”
李鸿章思索了一会儿说:“臣有一人选,邓世昌。”
“邓世昌?怎么没听你说过。”
“禀皇太后,此人乃是福州船政学堂头一期的学生,无论是学科,还是术科皆是名列前茅,可谓文武双全,可担此大任。”
一听这话,慈禧反而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听你这么一说,这邓世昌是闽系的将领啊,不是你们淮军这边的人。”
“鸿章是朝廷的臣子,统帅带兵,自当举贤任能,人尽其才,万不敢有二心。”
“那些清流人士都说,你李鸿章要把北洋水师当成淮军一样养着,看来,是他们小心眼了,像李中堂这样识大体的贤臣,真该让那些捕风捉影的人无地自容啊。”
“北洋水师副将一职,还请皇太后圣裁。”
慈禧垂着眸子,思虑了片刻,便挥了下手说:“不,你到醇亲王那边去吧,他眼睛毒辣,看人准。碰巧他最近正为清漪园修建款一事犯愁呢,你也正好替他解解忧。”
“臣遵懿旨。”
此时,光绪皇帝正在养心殿读书,而翁同龢作为帝师在一旁侍读。光绪见翁同龢一副闷闷不乐、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翁师傅,为何你从一进来就沉默不语,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禀皇上,老臣确有心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光绪停下了手中的毛笔,问:“何事,快快讲来?”
“皇上可知,那李鸿章半夜到了京城,今早就进宫了。”
光绪一脸惊讶地说:“哦,这么赶,朕不是明天才召见他吗?”
“这李鸿章一进宫,就往储秀宫那儿去了。”
“储秀宫?皇太后那儿?”
“正是。”
光绪一听,立马阴沉了脸,将毛笔一甩,墨水洒到了刚写好的字上,纸张随即变得模糊不清。接着,他又走到窗外沉思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说:“翁师傅,你说朕亲政后,这李鸿章是听朕的,还是听皇太后的。”
翁同龢犹豫了片刻,才支支吾吾地说:“皇上,这个老臣可不好说,恐冒犯了慈颜。”
光绪不耐烦地说:“让你说你就说,这儿又没有别人。现在就我们两个,难道还要朕唯唯诺诺不成?”
“皇上息怒,奴才这就说。”翁同龢停顿了一会,才小声地说道:“老臣以为,那李鸿章乃是皇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日后即便皇上亲政了,也会听命于皇太后,而不会听命于皇上。”
光绪帝大手一甩,愤怒地说:“那朕还要亲政有何用!干脆让她一辈子垂帘听政算了。”
翁同龢看着这位血气方刚的少年,怕他一时激动,赶紧走到光绪面前,紧张地说:“皇上切不可动怒,小心隔墙有耳,这些太监侍卫可都是……”
两人对了一下眼神,光绪心领神会,慢慢地冷静下来之后说:“翁师傅,依你看,皇太后这次召李鸿章进京,意欲何为。”
翁同龢轻声答道:“依老臣拙见。此次皇太后召李鸿章进京,定是为那清漪园工程一事而来。”
光绪脸上充满疑惑,“清漪园工程?清漪园工程一事本该是内务府一手操办,关李鸿章何事?”
翁同龢又说:“这李鸿章掌管淮军与北洋水师,又兼任直隶总督与北洋通商事务大臣,每年经他手的公款,来来回回,少说也有一千万两银子。皇上细想下,以他李鸿章那为人诟病的品性,他能不从中贪污敛财吗?
再说了,这些年,翰林御史弹劾李鸿章的奏折,那可是多如牛毛,堆积起来,估计都可以塞下整座养心殿了。可这李鸿章的官却越做越大,因为他背后的主子,是皇太后。
每次有弹劾李鸿章的奏折,都被皇太后压下来,大多数都是留中不发。皇太后如此袒护着他,现在修建清漪园缺钱了,他能不掏出点黑心银子出来,孝敬皇太后她老人家吗?”
光绪品了品翁同龢的话,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说:“照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道理。这样也是好事啊,让他李鸿章去填补这个窟窿吧,翁师傅也就可以省心省力了,不用因为库银短缺一事,天天被内务府催着要银子了。”
“李鸿章只手遮天,老臣一日不得那宁啊。”
光绪笑了笑说:“翁师傅言重了吧,李鸿章虽不能说是清官好官,但也是有点才能的,这些年来,他为北洋水师发展一事兢兢业业,醇亲王也时常在朕面前夸赞他。依朕看,此人尚可用。”
翁同龢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又低下头轻声说:“老臣还是刚刚那句话,就怕此人不为皇上所用,反而在皇上亲政之后,撤摇其肘,成为皇太后从旁牵制的棋子。不能忠心于皇上者,那便是无能无德之辈。”
光绪一脸沉凝,他一手摸着下巴,思考着走了几步后,又说:“依翁师傅之见,应该如何应对此事。”
翁同龢像是听到了一句等待许久的话,随即脱口而出:“老臣以为,眼下正是削弱李鸿章实力的大好时机。”
“此话怎讲?”
“皇上试想一下,海军每年要从国库里要走几百万两,他北洋水师就占了八成有余,倘若将这笔军费用于清漪园工程,不仅能讨皇太后开心,彰显皇上的孝心,还能借机遏制李鸿章的势头,一举两得。”
光绪帝一听,立马拍手叫好,“翁师傅此计真是一石二鸟。”
过了一会儿,他又犹豫起来,“只是,这话不能由朕说出口啊,要是传出去,大家都说朕拿海军的银子来建园子,是个漠视国事的庸君,有失朕的体面。”
翁同龢笑了下说:“此事自然不用皇上亲自动口,只需由老臣在朝堂之上向皇太后请奏即可,想必皇太后此时也愁着没钱修园子,皇上只需在必要时说上几句话,此事自然是水到渠成,而皇上也可得个尽孝的美名。”
光绪一听,龙颜大悦,“还是翁师傅考虑得周全,朕有翁师傅,如同刘备得诸葛,太宗得魏征,就依你的意思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