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接着回道:“回老佛爷的话,太医说贝勒爷是因为日夜操劳,导致身体疲弱,脾虚心衰,再加上一动了肝火,所以才导致咳血昏迷的。”
“动了肝火?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惹得贝勒发那么大的脾气?”
那李莲英听完,微微抬头,观察了一下慈禧的表情,见她是真的生气了,反而不敢回话了。
慈禧扭过头来严厉地问道:“问你话呢!支支吾吾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宫!如实招来!”
李莲英连忙跪下说:“奴才哪敢欺瞒老佛爷……只是,这事跟您有关,奴才怕老佛爷心生伤感,这才隐而不报。”
“伤不伤感那是我自个的事,犯不着你们下面的人妄加猜测,你只需如实禀报就是了。”
“嗻——奴才这就向老佛爷禀报实情。”那李莲英断断续续地说:“那贝勒……是在听完荣大人宣读的懿旨之后……才咳血昏迷的。”
慈禧猛地转过头来,“荣禄?”
“正是。”
“本宫只让他去王府传达本宫的口谕,他又是去给我惹事了?”
“荣中堂……貌似并无冒犯之意。”
慈禧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一丝愧疚的表情来,“那这么说来,都怪本宫那道谕旨咯?”
“这……奴才不敢断言。”
慈禧闭着眼睛,叹了口气说:“这事也怪本宫,这时候,明知道他已经左右为难,步履维艰了,却还是强人所难,抢着跟他要银子。”
李莲英连忙说:“要奴才说啊,这事,绝不能全怪主子,这全是福分的事。贝勒虽长得人高马大,身体健壮,但是从小到大,每隔一两年,总会突生一次要命的大病来。
为此,老佛爷没少为他操心,又是请太医,又是让他送补药的。依奴才看,贝勒突逢大疾,那也是自个命数,怪不得任何人。
老佛爷也不必担心,贝勒吉人自有天相,又沾了老佛爷的福气,这么些年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哪一次不是化险为夷,安然度过,这一次,定能平安无事。”
慈禧又一次叹息,“不好说啊。他这身子骨,想必也是随了上一辈的。婉贞她所生子女,一半幼时便夭折;而我的亲生儿子同治皇帝,还未过弱冠之年,便龙御归天了。
难道,我叶赫那拉氏的后代子孙,真就那么没有福分么?”
“老佛爷切勿过于悲伤,应当保重凤体才是。这一桌饭菜,您还没有沾过嘴呢,还是先吃几口吧。”
慈禧撑着额头说:“不吃了,没胃口,让人撤下去吧。”
李莲英听完,哭哭啼啼的说:“这怎么行的,老佛爷,您好歹,也得吃两口,不吃东西,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慈禧心烦意乱地说:“行了,别总是动不动就哭鼻子,都多大个人了。”
“奴才这也是为您的身子着想。”
“放心吧,我身子硬朗得很。等过完六十大寿,本宫的福分就要来了。你现在去背轿,我要亲自去醇亲王府一趟。”
“嗻——”
这边,翁同龢已经拿着圣旨来到了张謇的府邸,张謇跪迎圣旨,翁同龢开始宣读。
“翰林院修撰张謇,生性敦良,品德崇高,今得保和殿大学士载洸举贤,特旨加封为翰林院侍读学士;
协理载洸,前往江浙两省赈灾,望汝尽心竭力,勿忘本心,不负朝廷与万民之所托,钦此。”
张謇听完,呆若木鸡,两眼放空。
翁同龢提醒着说:“张学士,还不快接旨谢恩?”
张謇这才回过神来,缓了缓情绪,跪拜完说:“臣谢主隆恩。”
张謇恍恍惚惚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接过圣旨,然后抬头眼巴巴地望着翁同龢。
翁同龢吐了一口气说:“你不用问我,老夫跟你一样,也是心中茫然,不知其意。”
张謇一脸木讷地指着圣旨说:“那——张謇应当如何行事?还请中堂大人示下。”
“圣上的旨意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就是让你协助贝勒,前往江浙两省赈灾,情况紧急,百姓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不得迟疑。”
张謇一脸严肃地低头作揖:“可是……臣平日里,虽行事刚烈,可贵有自知之明,赈灾此等民生大计,交给臣这样一个初入仕途、尚无半点功绩的小官,謇怎能担此重任。”
“皇上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张謇又微微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臣斗胆一问,此次让臣前往江浙负责赈灾事宜,朝廷拟定为臣预备多少赈灾钱粮?”
翁同龢淡定地摇头说:“户部寅吃卯粮,国库空虚,张学士此行,朝廷并无钱粮可供。”
“那……地方官员,可备好应急钱粮?”
翁同龢还是摇头,“江浙两省钱粮皆已耗尽,无以为继,地方粮仓,只能够维持三天。”
“那……其余各省,定是要支援钱粮,以救济灾民了?”
“各省自顾不暇,所助钱粮,也只是杯水车薪。”
张謇听完,大惊失色,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翁同龢诧异地问:“季直何故如此?”(季直是张謇的字)
张謇颤颤巍巍地说道:
“江浙两省的百姓,遭此天灾人祸,民不聊生,稻田尽毁,流离失所。此刻,几千万百姓,正翘首北望,嗷嗷待食。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皇上下旨,让臣前去江浙两省赈灾,刻不容缓,臣本该殚精竭虑,上报皇恩,下抚民心。
可眼下既无钱,又无粮,就这么让臣空手而去,臣也是束手无策啊。朝廷虽有赈灾之令,却无赈灾之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张謇自知身微力薄,此番前去,无颜以对数千万颠沛流离的百姓,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难道你想抗旨不遵不成?”
“臣宁愿死于皇命,也不愿死于民愤当中,张謇,实在不忍直视万千黎民在绝望中,辱骂张謇之名,含恨而死。
要是这样,臣惟愿在此自裁,也不辜负了皇恩,无愧于黎民百姓。”
说完,张謇便朝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