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譞喝了口热茶之后,又缓缓地说道:“听说,今日早朝的时候,皇上召集大臣们,商议江淮赈灾一事。你阿玛我旧疾缠身,皇上是知道的,自然不会召我进宫。
可是,阿玛奇怪的是,你身居要职,又足智多谋,皇上怎么没把你一块叫去,该不会是……有意避开你吧。”
虽然载洸也这么想,但是作为父亲,自然不希望看到两个孩子相互猜忌,载洸也不想让他因此忧虑,便说:“阿玛多虑了,准是我皇兄知道我公事繁忙,所以才不想让我过于操劳罢了。”
奕譞摸了摸胡须思索了一会儿说:“但愿如此吧,如今,这京城可不安稳。你现在位高权重,平日里,行为处事都是雷厉风行,京城里的大官,你几乎都得罪了个遍。
现在你得宠,倒也还好,他日若是不得势,指不定有多少人要落井下石,这事,你可得当点心啊。”
“放心吧,阿玛,邪不胜正,孩儿顶天立地,不怕那些小人算计。”
奕譞笑着摸了摸载洸的头,“阿玛是相信你的才智跟应变的,只是,人心叵测啊,世事难料啊。”
正说着,门外的仆人风尘仆仆地来报:“禀王爷、贝勒,宫里的御前太监德公公来宣旨了。”
奕譞立马起身说:“快!来人,取本王跟贝勒的官服来,通知王府所有仆人,出门迎接!”
那御前太监德公公拿着圣旨,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厅,载洸跟奕譞父子二人对着圣旨行完跪拜礼后,那太监便开始宣旨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因江淮之地大涝,致哀鸿遍野,民生凋敝;
商办衙门总理大臣载洸,宽仁厚德,威望崇高,特旨加封为保和殿大学士,即日入江浙两省,安抚黎民,筹粮赈灾,不得有误,钦——此——”
“嗻。”
载洸接完圣旨后,那太监笑了笑说:“恭喜王爷,恭喜贝勒爷。大清朝三殿三阁中,惟保和殿不常置,大清入关至今,授保和殿大学士者,惟张廷玉、傅恒等几位圣贤而已。
保和殿大学士自乾隆爷时傅恒大人任职后,就不再授予别人,如今,贝勒爷获此殊荣,真是众望所归,可喜可贺呀。贝勒爷,应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切勿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厚爱呀。”
载洸接到了圣旨,便心事重重,但还是挤出一丝笑容说:“载洸才疏学浅,德薄望微,今日担此殊荣,受之有愧。今后定克己守礼,鞠躬尽瘁,以报皇恩。”
“贝勒爷谦虚了,您担不起,谁担得起呀,这大清中兴,如今可都指望着您呢。”
那太监又转过头来对奕譞说:“王爷,皇上让奴才慰问您,近来身子骨可好?”
奕譞回道:“有劳公公回去跟皇上禀报,就说微臣吃了太医送来的那几服药后,病情大有好转。如今,已经能下床走路了,不日便可康复,请皇上不必挂念。”
“奴才还等着回去跟皇上回话呢,圣上说了,让奴才多多留意一下王府的境况,回去跟他一五一十地禀告。
王爷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或者难处,可得早点跟奴才说,奴才好在皇上面前,替您说几句好话。”
奕譞笑了笑,从袖子里头掏出来两万两银票,塞到那太监的手里,“德公公,这点银子,是孝敬您的,您老收着吧。”
“哎呦……咱家哪里担当得起王爷‘孝敬’二字,这可折煞奴才了。”那太监嘴上还是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但身体却很诚实,极其熟练地拿过银票,塞进了自个的兜里。
“那就有劳德公公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了。”
“那是自然,王爷的事,就是奴才的事。”他拍了拍奕譞的手背说:“王爷就放心吧,奴家回去,一定替王爷说上几句好话。”
奕譞拱拱手说道:“那就有劳公公了,今后,皇宫里要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还请德公公第一时间来报个信。”
“那是自然,奴才受王爷恩惠,那定当得涌泉相报,这点礼数,奴才还是懂的……哎呦,时候不早了,奴才得早点回宫复命了,王爷,贝勒,奴才告退了。”
奕譞招呼来管家,“老李啊!快替本王送送德公公!”
打发走那太监后,奕譞转过身来,见到载洸手里拿着圣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着头在沉思着。
“洸儿,怎么?皇上现在钦封你为保和殿大学士,这可是无上的光荣,自乾隆爷那会以来,都快一百年过去了,还无人能再担此殊荣。
如今,你以位极人臣,又可一展宏图,你这会怎么倒愁眉苦脸了。”
载洸叹了口气后说:“保和殿大学士之位,也只是个虚名罢了。”
奕譞笑了下说:“古往今来,多少士子名臣,为了这无上的尊荣,皓首穷经、励精毕生而不可得,怎么到了你眼里,就一文不值了?”
“我现在已经掌管着商、军二界,单单是料理商办衙门的事务,筹建新军,就已经力不从心了,政事如今我已不想再过问了。
清流物议,贵胄掣肘,我现在是多少人心里的眼中钉、掌中刺,再给一个保和殿大学士的位置,也只会招来更多的非议跟忌恨罢了。”
“你既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心里,应该是早有准备了。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你就是太耀眼了,才容不得别人的眼睛。
但是,只要皇上心里还是支持你的,就不畏惧那些流言蜚语,你只管去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吧。”
载洸虽然已经察觉到光绪对他的猜忌了,但是在自个的父亲面前,还是不愿意去提这种兄弟相残的话题,转而将一切矛盾点引导清流身上。
“我就怕,翁同龢那些清流人士,容不得我,即便皇上对我信赖有加,久而久之,也招架不住他们的诽谤诋毁。
而且,皇上在此关键的时刻,突然给我下了这样一道圣旨,让我去江淮赈灾,里面本就玄机重重。
如今,新军初创,立足未稳,这会突然将我调离京城,想必是别有所图吧。”
奕譞听完,才恍然大悟,“你是说……有人要图你的新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