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载洸来到父亲的书房,敲门说:“父王,孩儿有事与您商量。”
“进来吧。”他笑着说:“载洸啊,你是不是为了清法谈判一事而来啊。”
“父王怎知?”
“知子莫如父嘛。”
明明打了胜战,朝廷却向法国妥协求和,这事虽然载洸早有预感,但是当消息传到自己耳朵里的那一刻,还是觉得气愤难当,内心压着一团怒火,此刻正好趁机会慷慨陈词。
他义正言辞地说:“那孩儿便直言不讳了,我泱泱大中国,定不可承受如此不败之败之屈辱,越南断不可舍弃,倘若让法国人占领了越南,那么将来法国人想要入侵我大清就更容易了。
而且列强看到我大清如此软弱可欺,日后必定变本加厉啊。请父王致信李鸿章,让他在谈判桌上据理力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法军赶出越南,如此一来,看到朝廷如此强势,说不定法国也会做出相应的让步。”
奕譞摸着儿子的头说道:“孩子啊,这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现在即便你想打,这国库也支撑不住啊!”
“修园子,动则上百万两白银,户部尚且可以应对,怎么打战就没钱了?”
奕譞无奈地笑了下说:“事事都瞒不过你啊,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啊,喜的是你聪明,忧的恰恰是你过于聪明啊。身处庙堂之上,不能事事较真,有时候还得装糊涂。
皇太后高兴了,才有咋们好日子过,你看看我六哥恭亲王,为朝廷鞠躬尽瘁,到头来却因为得罪皇太后,落得个鸟尽弓藏。”
载洸一听这话,内心更加愤怒了,激动地说:“父王怎可为了荣华富贵而弃军国大事不顾!”
“放肆!”
“孩儿一时失言,但孩儿这一番话,也是肺腑之言啊,请父王三思!”
奕譞平复了下心情,转身望向窗外,月光下,他的背影又增添了几分沉重感。他语重心长地说着:“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在我眼里,皆是过眼云烟,我何曾贪恋过?
先帝去世那天,皇太后便将当今皇上,也就是你的亲哥哥,过继给了先帝。那一天在养心殿,我不顾亲王身份,嚎啕大哭,瘫倒在地。我是真舍不得我自个的亲生儿子啊。
事后,我以肝疾为由,请旨告老还乡,就是想远离这官场是非。可后来,我又回来了,照料在毓庆宫入学的皇上,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亲生儿子啊。我若走了,谁来给他作依靠呢?等到皇上亲政后,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孩儿不懂父王的用心良苦,请父王原谅孩儿。”听完父亲这一席话,载洸觉得有些许惭愧,他既是臣子,又是父亲,夹在其中左右为难,再加上慈禧太后高压严峻的政治作风,他这个亲王,当得是如坐针毡,这也造就了他面对政治问题谨慎软弱的风格。
看来,想要通过掌握实权的父亲挽救中国的颓势,是行不通的了,眼下,只有靠自己了!
奕譞转过身来,眼里还含着泪光,“孩儿啊,明日还要跟你额娘进宫见皇太后。还是早日回去休息吧。”
载洸刚想走,他又说:“切记,皇太后面前要注意分寸,言语要妥当,还有,切不可妄议军国大事,一切都等皇上从政再说,届时,才是你施展才能,实现政治抱负的时候。”
“孩儿谨记于心。”走出房门后,载洸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深知,即便慈禧归政于光绪,也不会真正放权。因此,眼下能不能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关键还在于自己是否可以取得慈禧的信任与重用,而不是光绪是否可以亲政。
第二天,载洸跟着自己的父母一起进宫,即便身份尊贵,被赋予了在皇宫内骑马乘轿的特权,但是奕譞跟婉贞还是在内廷前下马、下轿。
谦卑、内敛是他们在这座危机四伏皇宫里生存的法则,不得不说,他的两个儿子都多少学到了他们这个品质。
进了储秀宫,慈禧一见到载洸,就心生喜悦,她连连叫道:“来,孩子,到本宫这边来。”
慈禧对着载洸又搂又抱,接着夸道,“我听那些太监说啊,你昨天在靶场里打洋枪,连打了三次靶心,可是真的?”
载洸点了点头说:“禀爸爸,确有此事。”
“哎哟,这洋枪多危险啊,以后还是少碰。”
“儿臣要用洋人的武器制服洋人,下次洋人再打过来,由我来保护爸爸。您就不用怕了。”
慈禧哈哈大笑,“保护我?你拿什么保护我啊?就拿你那百步穿杨的枪法?还是凭你写的那一手好文章啊?”
“邪不胜正,就凭我这一番赤诚的孝心,老天爷也会保佑您,保佑我大清的。孩儿临摹了些许诗词,还作了首诗献给您。”
“在哪?快拿来。”
载洸边张开卷纸边念着:“膏泽恩惠四海传,福临高寿与天齐……”
载洸把慈禧哄开心了,奕譞是高兴了,可一旁的婉贞看到自己的儿子给别的女人拍马屁拍得那么起劲,内心难免有些不悦。不得不说,载洸的拍马屁技术真是一套一套的,把慈禧都给整乐了。
可这时候,慈禧却突然提了个让奕譞为难的要求,“七爷啊,这清漪园的工程交给你去办,你看如何呀?”
奕譞一听这话,愣了一下,他知道,修建清漪园可是个不讨好的差事,便打算婉拒,说:“臣对修园子这事,毫无半点头绪,臣以为,还是让工部以及内务府协同办理为妙。”
慈禧讥笑了下说,“要是他们办得好,我还用让你去?这事,除了你醇亲王,还真没人能干得了。怎么,觉得为难?”
奕譞站起来说:“臣若能为皇太后分忧,自是臣的荣幸。只是当下,不知以何名义开工,到时候,怕是户部那儿,也要不到什么钱。”
慈禧笑了笑说:“我知道,这差事是委屈你了,翁同龢自是一毛不拔,可办法总是有的嘛,东拼西凑,总还是有钱可用的。”
“近年来国库空虚,加之北洋购置铁甲舰,以及清法战争一事,户部已是入不敷出,再加上各省连年灾害,预定上交的饷银也不过五成,臣恐怕……”
慈禧脸上的表情由喜转怒,板着脸说:“你们这些臣子,平日里说什么鞠躬尽瘁,肝脑涂地,说得头头是道,真要是遇到点事找你们解决,一个个都推三阻四。”
奕譞一听这话,立即跪了下来:“臣领命。”
慈禧的脸立马有阴转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赶忙过去搀扶奕譞,说道:“这就对了嘛,七爷可是朝廷的顶梁柱,哪有您干不来的。”
慈禧都说到这份上了,看来这件苦差事非得让自己做不可,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臣自当为太后分忧,只是,这朝廷上反对修园子的同僚不在少数,这工程一开,必定会受到层层阻隔。”
“七爷所虑,不无道理,本宫也知道你为难。”她转过身来,坐回她的宝座,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皇上今年十五,也快到了亲政的年纪了。可我这老太太,辛辛苦苦辅助了两代帝皇,人老了,却连个颐养天年的住处都没有,真叫人心寒啊。”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把目光转向奕譞,等着他的回应。
这句话出来,可着实让奕譞捏了一把冷汗,可他此时实在是没有什么良策,只能站在那儿干着急,低着头准备接受训斥。
看到这个场景,载洸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于是站出来说:“孩儿倒是有一个办法,能让修园子的事出师有名,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