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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铮

地狱的序曲

第一章

梁铮缓缓睁开眼睛,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四周黑暗如夜,静寂如坟。他的眼皮沉重地眨了几下,这是他全身惟一能动的地方。他慢慢清醒过来,巨大的恐惧感开始像蛛丝一般缠上心头。

血在流。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在这儿?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三小时前。当时他正坐在自己的宝马车内与情妇罗迷娜通话。这只小狐狸精这几天一直缠着他,让他给她买那副早已看上的钻石项链。在她身上,他已经花了不少钱,但这小骚货对物质的欲望就像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其实他很想结束这段婚外情,他已经有些累了。可每次看到罗迷娜惹火的曼妙胴体,男人的本能马上就被勾引起来。中年男人一旦有了年轻的情人,就如同吸了毒品,她会销你的魂,蚀你的骨,令你上瘾,再也放不下来。他终于答应罗迷娜,晚上陪她一起去买那幅项链。

“真是太爱你了!老公。”罗迷娜在手机里给了他一个响吻。梁铮心里明白,她真正爱的“老公”只是钱而已。有时候他很懊丧,如果他和罗迷娜的关系用钱来衡量的话,到底是罗迷娜值多少钱,还是自己值多少钱?

人生也就这么回事吧!他叹了口气,扔下手机准备发动汽车。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觉得车内似乎存在某种“异物”。这几天,他经常有这种不安感,起初以为是工作太累的原因——作为麒麟公司的老总,每天都有堆积如山的事务等着他处理,下了班,还要两头应付老婆和情人,这种生活越来越让他这个“成功男人”感到不堪重负。可是,现在他觉的,这种“不安”并非空穴来风的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有人在监视他!那是一道冰冷的视线,让他背后发毛,可是,他却看不到跟踪的人。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老婆林雪娟,最近她似乎觉察到一些他在外面包养情妇的蛛丝马迹,是不是她雇了人暗中调查他?

他疑神疑鬼地开动宝马车,倒车镜中有几辆可疑的车,它们不紧不慢跟在他后面,驶出一段路后,却又都消失不见了。但那种“不安感”仍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是自己太紧张了吧?他握紧了方向盘,发现手心里都是汗。

他突然感到很恐惧,心跳得厉害,全身软绵绵的,连双腿都变得无力,冷汗从额头上不可抑制地冒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他连忙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喘气。情况并没有好转,他开始感到呼吸急促,手脚不听使唤,他的视线已经扭曲,旁边的公路像面条似的卷起来。这时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可怕的情景——有个面目模糊的女人从后车座慢慢坐起。女人穿着大花旗袍,弯曲如蛇,形同鬼魅。他想喊叫,可是喉咙里只发出咯咯的声音,眼前渐渐发黑。

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

现在,一片黑暗,血在流。

他能听到自己的血滴在碗里的声音,叮咚,叮咚,像没关紧的水龙头,叮咚,叮咚,那声音刺激着他的鼓膜。他知道,自己的手腕被人割破了,生命正在不断逝去。但身体仍然不能动弹,就像梦魇一样。

我被人绑架了吗?他想。

“救……救命……”他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一句话。

没有人理他,四周静得可怕,只有滴血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特别响亮清脆。

这是在地狱里?难道自己已经死了?他产生这样恐怖的想法。

灯亮了,血红的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当他适应了这种强光后,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几乎密封的房间,也许是地下室。有一个女人背对着他,女人穿大花旗袍,曲线凹凸有致,十分动人。

“你是谁?”他在记忆中迅速寻找熟识的女人,但是没有一个能跟面前这个女人对上号。

女人没有回答他,缓缓转过身来,向他走来。他看清了她——这是个无比冷艳的美女,一边的额角绘着一只斑斓的彩蝶,长长的黑色秀发遮住了她一半的脸庞,使得她散发着更加诡异神秘的另类魅力。

但他害怕她的眼神,那道冰冷的眼神就像一把锥子似的直刺入他的大脑,似乎要凿穿他的灵魂。

“你到底是谁?”他咽了一口唾沫,再次问道。他明白,面前的这个女人绝不是他老婆派来的。

“我是你的地狱!”女人开口说道,那话儿像结了冰,一字一声落在他的耳中。

“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抓我?是不是要钱?多少钱你说个话,只要你……”他颤声说道,但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僵住了。他看到女人手中有个闪着寒光的东西,这东西让他魂飞魄散——那是一把锋利的解剖刀!

“你,你想做什么?”他叫道。

女人的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微笑,走到他身边,用那把解剖刀在他脸上身上游走。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但仍然动弹不了。

“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她阴柔地说。

今天是什么日子?8月4日,8月4日,他努力想了一会儿,但却想不出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他只好说。

女人摇了摇头,用刀尖一粒粒挑开他衬衫上的纽扣,那把解剖刀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划动,冰凉刺痛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

“现在,记起来了吗?”她缓缓问。

“我实在想不起来,求求你,放了我吧!”他讨饶道。突然,右手指端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禁不住嚎叫出声,女人竟然用解剖刀割下了他的右小指。

“这是你的地狱,我就是你的判官!”她冷笑着说,捡起那截带血的断指,放到嘴里咀嚼起来,传出瘆人的骨节磨碎的咯咯声,女人的嘴角流下一道黑血。

她不是人!她是个魔鬼!他几乎要昏厥,但是剧痛却让他更加清醒。他发现她的眼里喷着怒火,似乎要把他吞食。可他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何时得罪了这么个鬼一般的女人,他根本没见过她。

他又发出一声惨叫,右手无名指也被割了下来。

“现在,该记起了吧?”她说。

略一迟疑间,他又失去了两根手指。

“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他哭叫道,他记起自己曾经开除过的员工,记起曾抛弃过的相好,记起商业上的仇家,记起曾打压的对手。但是,她都摇了摇头,每一次摇头,他就多失去一根手指。

“你给我点提示,我一定会记起来的……”他已经被折磨得无法自控了,声音完全变成哭腔。

女人缓缓掀起了遮住半边脸的长发,露出了另一半脸庞。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你的秘密,也是我的秘密!现在,就让你带着这个秘密下地狱吧。”女人遮回那半边脸,冷冷说道。

解剖刀慢慢向下移去,掠过他的小腹,慢慢的,向下移去。

“不!”他发出最后一声惨叫……

莫北

莫北坐在幽暗的“城市角落”酒吧里,他的面前是一杯血腥玛丽,红得像血。他喜欢这种很特别的鸡尾酒,酒中散发着令人颤栗的性和血的味道,这让他想起夜都市里那些妖艳的女郎与传说中的吸血鬼,这个城市需要些刺激的故事。

“你听过地狱美人的传说吗?”坐在莫北对面的冯苗苗神秘兮兮地问他。

“地狱美人?”莫北摇了摇头,“听起来名字不错,说说看。”

冯苗苗抿嘴一笑,从包里取出一张相片推到莫北面前,莫北拿起相片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这是一张七寸大小的彩照,画面并不清晰,好像是在暗处拍摄的。斑驳开裂的水泥墙前有一个女人的背影,女人穿着绣花旗袍,留着一头笔直的黑色长发,曲线玲珑有致,十分诱人。墙上挂着一枚大镜子,但从摄影者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女人半个正面,这半边脸却被垂在前面的长发挡住了,整个画面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莫北看着相片,突然间有一种恶寒之感。

“她是谁?”莫北放下相片,问冯苗苗。

“你问我,我问谁?”冯苗苗咯咯笑了,然后又板起脸故作神秘地说,“据说这个女人来自地狱,谁要是见到她的真面目,谁就得遭殃。”

“苗苗,你也信这一套?”莫北对冯苗苗的话不屑一顾,但相片上的女人又吸引着他的眼球。那女人肯定是个大美女吧!故意拍出这副诡异的相片,说不定在玩一种行为艺术。

莫北是个青年摄影记者,摄影对他来说是一种近乎第二生命的爱好。说实话,眼前的这张相片从构图到光线都谈不上专业,但那女人近乎完美的身材和漂亮的旗袍弥补了这些缺点,在诡异阴森中透着异样的美丽,有一种近似油画的效果。

“我还没说完呢!如果你想见见地狱美人,有一个神秘的仪式可以让你见到她。”苗苗小声说,“只要在子夜一点钟,选个没人打扰的地方,点燃一根蜡烛,在一边立起这张相片,另一边竖枚镜子,默默祈祷,如果你以前做过什么亏心事,相片里的地狱美人就会转过身来,你便会见到她的真面目了。莫北,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比如,对不起我的事?”

莫北笑了起来:“好啊,苗苗,原来你绕来绕去,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啊。话说回来,如果谁真做过亏心事,哪还敢去做这样的试验?”

冯苗苗哼了一声:“那么说,你是不敢了?莫北,原来你真的做过亏心事!”

莫北摇了摇头:“苗苗,我们在一起都两年了,你还不了解我?”

冯苗苗撇撇嘴,说:“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你瞧瞧你哥那德行,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还大言不惭说那是真男人的生活,我真替嫂子可怜。”

莫北喝了一口血腥玛丽,说:“哥是哥,我是我。他有他的生活方式,我管不了他。”

冯苗苗叹了一口气,把香槟酒喝光了,歪着头对莫北说:“好了,不谈这些沉重的话题了,说说这两天你的捕猎收获吧!”

“捕猎”是莫北对寻找新闻线索的代称,他觉得这个名词非常具有挑战性。自己就像是一个城市猎人,在这座钢筋水泥筑就的森林里寻觅各色各样的“猎物”,照相机就是他的猎枪。他的镜头里捕捉过很多精彩的瞬间,有让人感动的,有让人愤怒的,也有让人可怜的,光明与黑暗,快乐与痛苦,人生百态,世事万象,世间的一切悲欢都定格在小小的胶片上,这种工作让莫北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莫北跟冯苗苗讲述这几天来他深入民工第一线拍摄他们生活的故事,这些社会最底层的人们虽然困苦,但那些有血有肉的故事同样让人感动。莫北还取出一叠相片给冯苗苗看,本想把话题说得轻松一点,却没想到越来越沉重。

酒吧里静悄悄的。

“我想我的镜头应该更多的对准这些人们,我们应该更多地关心弱者,他们才是生活的本质。”莫北说。

冯苗苗向他吐了吐舌头:“你什么时候变得那样高尚了?市长公子!”

莫北收回那些相片,苦笑着说:“就在这几天,他们给了我极大的震撼,完全颠覆了我原来的眼光。”他的目光又落到桌上那张“地狱美人”的相片上,心念一动,说:“苗苗,这张相片能不能给我?”

“怎么,你又对这个无稽之谈的传说感兴趣了?”冯苗苗笑了。

“别忘了我是个记者,记者对任何东西都感兴趣。”

冯苗苗把相片交到他手上,说:“好吧,如果你真的见到地狱美人,就请告诉我。”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做过亏心事?”莫北打趣道,把那张相片收到包里。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莫北的哥哥莫南打过来的。莫南告诉莫北,他的朋友梁铮可能出了事,让莫北马上过去一下。莫北认识哥哥的大部分朋友,这个梁铮是麒麟公司的老总,精明能干,雄心勃勃,莫北刚上个月还采访过他。

“出什么事了?”冯苗苗发觉莫北的神色不对,问。

莫北收了手机,说:“梁哥出事了,有人在路边发现他的宝马车,车门开着,人却不在,手机也不通,可能是被人绑架了。”

莫北和冯苗苗从小就认识这个能干的大哥哥,听说他出了事,都很焦急。冯苗苗一定要跟去看看,但为了安全,莫北还是先把她送回了家,然后驱车去莫南指定的地方。

莫南

莫南靠在自己那辆奔驰600的车门前,盯着不远处梁铮的宝马车发呆。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觉得梁铮的失踪并非那么简单。这段偏僻的小路行人极少,梁铮为什么到这种地方来?他为人精明谨慎,绝不会为陌生人打开车门,除非他来见一个认识的人。那么这个人绑架梁铮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果是为了勒索钱财,为什么不迟迟打电话过来?

梁铮的妻子林雪娟手足无措的在一旁等着他做决断,在事情尚未搞清之前,他们不敢贸然报警,生怕歹徒情急之下先撕了票。莫南一遍又一遍拨打梁铮的手机,可总是传出对方未在服务区的讯号。他去哪儿了?可现在惟一的选择只有等待。

不远处传来引擎声,一辆白色宝来在小街的边上停下,车上下来一个俊秀的年轻人,正是他的弟弟莫北。

“哥哥,到底出什么事了?”莫北走过来问。

林雪娟见到莫北,哭得更厉害了,抽泣着说:“你梁哥他,他可能被人绑架了!”

这个莫北在手机里听莫南说过,但是,梁铮开车到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却出乎他的意料。

“报警了吗?”莫北问。莫南叹息着摇摇头,把自己想法和疑点跟莫北说了一遍。

“是不是梁哥受到胁持,被人逼着开车到这里?”莫北问。

莫南说:“我也想过,可是以梁铮的性格,一般不会为陌生人开车门的,而且,据他公司的秘书讲,他下午出来时就一个人。在开车路上被人胁持的机会并不是很大。我检查过车门,没有外力破坏的痕迹,也就是说,车门是他自己打开的。”

莫北走到宝马车边,弯下腰仔细检查起车子,果如莫南所言,车子完好无损,车内也没有搏斗的痕迹。就像梁铮下了车,却忘了关上车门似的。当莫北想抽身离开时,他发现在驾驶座底下有一张白白的方块纸片,捡起来一看,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它竟是一张七寸相片,画面是一个女人的背影,那女人不是别人,赫然就是刚才冯苗苗所说的“地狱美人”。

“地狱美人”的相片为什么会出现在梁铮的车中?莫北疑窦从生。

“你发现了什么?”莫南见莫北手中拿着东西,走了上来。莫北把相片递给哥哥,莫南在路灯下仔细看了看,皱着眉头,一头雾水。

“你见过这个女人吗?”莫北问。

莫南摇了摇头,说:“这女人给人的感觉好诡异!就像,就像一个幽灵。”

“你说对了,她确实是个幽灵,叫做‘地狱美人’。”莫北说。

“地狱美人?”莫南吃了一惊。

林雪娟从莫北手中夺过相片,一看画面,便把相片撵成一团哭叫道:“一定是那个婊子,一定是那个婊子!”

“谁?”莫北看着她。

“是婊子迷住了老梁,我早就怀疑了!莫南,你和老梁是铁哥们,你老实告诉嫂子,他有没有在外面养情妇?那婊子到底是谁?”林雪娟愤怒地问莫南。

莫南的脸上现出尴尬的神色,他和梁铮早就定好“攻守同盟”,互相打掩护,弄得就跟《手机》里那个严守一和费墨似的。现在突如其来被林雪娟逼问,加上又出了这么档事儿,说也不是瞒也不是。

“我说嫂子,你还是想开点,男人在外面应酬,难免会逢场作戏,认真不得的。”莫南终于挤出几句话。

林雪娟撵着相片叫道:“一定是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人带走了老梁,他被她迷得连车门都忘关了。真是个没出息的!莫南,你快带我去找她!”

看着林雪娟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凶神恶煞一般,莫南不禁打了个寒战,中年女人暴怒起来真是太可怕了。女人总是有两个极端,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现在的林雪娟看起来比那相片上的女人更像来自地狱。

“嫂子,我以人格担保,绝对没见过这张相片上的女人。”莫南只得说道,“而且,她肯定也不是什么情妇,也许只是哪部鬼片的剧照罢了。”莫南频频向莫北使眼色,让他帮着说。

“对,嫂子,这只是一张艺术相片罢了,我刚才就说过,她叫‘地狱美人’,是都市怪谈中的虚构人物。说起来这个传闻挺有意思,据说谁要是做了亏心事,就会在子夜看到她的真面目。”莫北附和说。

“做了亏心事?”莫南倒是第一次听说。

“是的。”莫北于是就把从冯苗苗那里听来的传闻复述给两人听,并从包里取出那张相片,林雪娟这才相信他说的话。

“可‘地狱美人’的相片为什么会出现车里?这种荒诞不经的事老梁根本不会相信的。”林雪娟又担心起来。

莫南安慰她:“放心吧,梁哥好人有好福,我相信他会没事。这样吧,你先把车开回去,如果明天还没有他的消息,我们再报警不迟。晚上我会开着手机,有什么事随时保持联系。”

林雪娟是个没主意的女人,听莫南那么一说,也只得点了点头。坐上宝马把车开走了。

目送车子远去,莫南看向莫北,他的脸色有些沉重,向莫北要来那张地狱美人相片,久久盯着看,似乎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这张相片苗苗又是怎么得到的?”莫南问莫北,这个问题莫北倒没有问过冯苗苗,他原本以为,这只是在女孩们中间流行的那些无聊的灵异游戏罢了。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莫北说明天一早就去问问女友。

莫北拿回相片走后,莫南独自坐在车里,开始狠狠吸烟。地狱美人的传说让他感到没来由的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瘆得慌。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出现这样的传说?为什么它会出现在梁铮的车内?梁铮又去了什么地方?莫南似乎预感到,一场噩梦就要降临到他们的身上了。

他掐灭了烟头,发动汽车引擎,朝梁铮的情妇罗迷娜家中驶去,午夜城市的流光倒映在车窗上,现出光怪陆离的色彩,就跟他此刻的心情一样复杂。

奔驰车驶出了城市,来到郊区。那套位于郊区的商品房是梁铮“金屋藏娇”的去处。在平时的应酬中,莫南和梁铮都喜欢带着各自的情妇出入一些场合,所以对对方的情况都很熟悉。罗迷娜以前是一家国际大饭店的迎宾小姐,后来被经常在饭店消费的梁铮看中,才包养了她。这个女孩虽然年轻漂亮,可是对金钱的欲望却十分强烈。莫北一直认为,这种物质女孩并非情妇的最佳人选。情妇情妇,总归也得有个情字,这女孩就像烧钱机器,哪天没了钱,早就跟你说拜拜了。可梁铮被她着实迷了几年,直到最近,才向莫南透露出苦处,莫南曾劝他放弃算了,然而梁铮又割舍不下。

莫南把车缓缓开进小区里,走出停车场,来到罗迷娜的楼下。罗迷娜住在三楼,窗帘透着灯光。莫南想先给罗迷娜打个电话,可是就当他取出手机,拨号抬头等待接听时,突然发现窗帘上出现一道女人的影子,紧接着,又出现了另一道男人的影子,那个男人从背后搂住了女人。莫南哑然失笑,原来梁铮这家伙果然躲在情妇这儿,但他为什么把宝马车停在离这里还很远的小街路边?

房间里的人显然听到了电话铃声,双双从窗口消失了。莫南的手机里响起罗迷娜的声音:“喂!是哪位?”

莫南本想开个玩笑,让她把梁铮交出来,可是转念一想,改了口:“娜娜,我是莫南,梁哥有没有在你那儿?”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说道:“原来是莫哥啊,梁哥今夜没来我这儿,怎么了?有事吗?”

莫南皱起了眉头,听罗迷娜的口气,好像没在说谎,那刚才看到的男人是谁?

“哦,没什么事,我找不到他,以为他在你这儿呢,你见到他就让他打电话给我。”莫南说。

电话那头爽快地答应了,莫南抬头望着窗户,挂了手机。那个男人如果不是梁铮的话,一定是罗迷娜背着他偷小白脸了。这也难怪,那女孩原本就不爱梁铮,这在旁人只要明眼点就能看得出来,可偏偏自诩精明的梁铮却浸淫在情意绵绵的幻想中。

正想时,楼上传来开门声,有人下来了!莫南赶紧躲入旁边的树丛中。不一会儿,楼门口出现了一男一女,他们小声地说些什么,鬼鬼祟祟的似乎怕人听到,接着又依依不舍吻别。从身形上看,那男人果然不是梁铮!

借着月光,莫南终于看清了那个男人的嘴脸,他十分惊讶,那人他十分熟悉,竟是梁铮的私人司机——郭造!

莫北

莫北点燃蜡烛,昏黄的烛光照亮了房间。虽然关着窗户,但空气中似乎存在微弱的气流,使火苗精灵般跳动着,把周围映得有些光怪陆离。

尽管莫北不相信“地狱美人”真的存在,但他还是决定,照冯苗苗所说的方法试一试。最近一段时间,类似的灵异游戏在都市年轻人中间十分流行,比如请“碟仙”之类,还经常流传起不同版本的都市新怪谈,有些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事情真的发生过。现在的少男少女胆子越来越大,对这些东西非但不怕,反而生怕自己见不到鬼似的。这种现象自然也被记者莫北注意到了。现在正好有机会体验一下这种灵异游戏,看看它到底有什么魅力吸引这些年轻人。

莫北把蜡烛小心地在地板中间固定住,然后拿来一面小镜子竖在左边,又捧了一摞书放在蜡烛的右边,取出那张“地狱美人”相片靠在书脊上,这样,镜子、蜡烛和相片就成了一直线。一切就绪,莫北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离子夜一点还有十分钟。

他在旁边坐下,盯着“地狱美人”相片。女人的背影在这种环境下越发模糊,但也更显诡异凄美,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只造型优美的瓷壶工艺品。莫北忽然有一种心旌摇动的感觉,这相片像是真有了一种魔力。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总被这神秘的女人吸引,那完美的身段以及自然散发出的无比妖艳的韵味足以迷倒任何男人。

她到底是谁?莫北不禁看得痴了。

时间一秒一秒逝去,离子夜一点越来越近了,每一秒中都敲击在莫北的心中。火苗似乎跳得更厉害了,他的心一下子揪紧,肾上腺素也急剧上升。也许,那相片上的女人真的会转过身来!莫北心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这是一种近似超自然的体验,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年轻人喜欢这种游戏了,因为这种游戏可以给人带来神秘的快感,有些害怕,有些期待,有些不安,也有些平常难得的刺激感。

莫北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祈祷。挂钟终于敲响重重的一记,时间到了!莫北缓缓睁开眼睛,朝相片另一边的镜子看去。镜中倒映的“地狱美人”恍然一动,吓得莫北差点跌倒地上,心脏扑扑狂跳。

她真的“活”了!!

可是定睛一看,镜子中的“地狱美人”仍然是背影,根本没有回过头来,刚才只不过是烛光变化跳动带来的幻觉,一切都没有改变。莫北哑然失笑,也许自己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吧!“地狱美人”不愿回头。他为自己被小孩子的游戏捉弄自我解嘲。

莫北吹灭蜡烛,按亮电灯。刚才神秘阴森的气氛顿时潮水一般退去,莫北回到了现实中。

他拿起“地狱美人”的相片,坐在地板上,轻轻抚摸着。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梁铮的车中呢?梁铮的失踪和“地狱美人”有关系吗?莫北百思不得其解。

吕同

吕同在手下的簇拥中走出“绮梦”夜总会的大门。这几年,吕同的“生意”越做越大,地盘越来越稳固,可谓春风得意。

晚上他和一个“客商”又谈成了一笔大生意,为对方提供三公斤的海洛因。他对那个起初来势汹汹的“客商”说,他吕同做生意一向是一口价,绝无还价的余地。因为他有这个资本,一是他的货好,二是在江灵市这个地方,任何人和他做生意,都无需担心安全问题。对“客商”来说,第二个资本尤其重要,能夸下如此海口的人自然不是省事的主。那个嚣张的“客商”没过多长时间,就乖乖地接受了他的一口价。吕同对今晚的交易感到非常满意。在江灵市的黑白两道,他的大名都是赫赫生威,谁都会卖他几分面子。

吕同打了个饱嗝,站在“绮梦”夜总会绚丽的霓虹灯下,抚摸着突出的啤酒肚——这是惟一让他烦恼的地方。想当年,他可是精干结实,横练了一身施瓦辛格似的肌肉,那些对手一看到他,就先吓得腿肚子发软了。可随着年纪的增长,肚子也像他的欲望一样不可抑制地膨胀起来。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吕同心想。

“吕哥,请上车。”手下像哈巴狗似的点头弯腰,替他打开车门。

吕同坐上车,让司机和手下们先回去,他还有另外重要的去处,不想让这些手下跟着他。吕同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开车,平常都是由司机代劳,现在握着方向盘,有些生疏。但跟今晚愉快的心情比起来,这算不了什么。刚才喝了点红酒,后劲上来了,吕同醉熏熏的哼着歌,在子夜静寂无人的街道上开车狂飙,似乎少年时的热血冲劲又回到了身上。

因为他要去见一个能令他年轻的女人。

说起这个女人,吕同觉得那是上天赐给中年的他一份最好的礼物。十年前,妻子死于一场仇家精心策划的车祸,这给了年轻的吕同很大的打击,但也从此无牵无挂,一心扑在“事业”的经营上,终于成为江灵市的头面人物。现在,他的旗下有两家物流公司,三家夜总会,还控制了这个地区百分之九十的毒品交易。当然,作为代价,他也牺牲了很多东西,比如爱情,除了妻子,他没有真正爱过第二个女人,因为他身边的那些女子风尘味十足,一个个都像婊子似的,让喜欢清纯女人的他兴趣全无,直到他遇到了她。

那晚,他也像今天这样,独自开车去见一个老友,路过一个僻静的街口时,一个女孩突然出现在他的车前,车技并不是很好的他连忙踩下刹车,可还是碰倒了女孩。当他下车查看时,却看得痴了,那女孩清秀高雅的气质立刻深深吸引了他,让他生出一种很想怜爱保护她的欲望。他送她去医院,得知她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从此,他的魂就再也守不住了,隔三叉五去看她。跟她在一起,似乎自己也年轻了十几岁,就如同经历了第二次青春一般。在他的诚意下,女孩似乎被打动了,但她有个要求,让他们的恋情暂时保密,她不想让别人来打扰他们,他当然爽快地答应了。这次交往,就如同女孩所希望的,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现在,他开车去女孩的家里,因为在一个小时前,女孩打电话给他,希望今晚他陪着她。这是他求之不得的,跟女孩交往以来,他们之间总是保持的若即若离的状态,他喜欢这样的女孩,但又挠得他心痒痒。

车子很快就到了女孩的楼下,这是幢二层小楼。吕同轻轻按了按喇叭,女孩的身影出现在二楼亮着灯的窗口,向他挥了挥手。不一会儿,女孩便把他迎入了屋子。女孩跟他说,自从父母到国外工作后,这楼就她一个人住,有时候怪害怕的。他说他愿意天天来保护她。

吕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女孩泡了杯咖啡给他喝,口里是香浓浓的咖啡,眼前是清纯可人的青春少女,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做梦一般。

“我去换件睡衣,你等我一下。”女孩对他嫣然一笑,上了楼。

吕同喝完咖啡,女孩还没下来。他呼唤女孩的名字,但是却没有人回应。

一定是害羞了吧?他笑了笑,上了楼。

楼上是两间卧室,在踏上楼梯时,吕同突然觉得有些异样,他的心跳没来由的加快,似乎要跃出胸腔。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在这世界上,还没有什么东西能令他害怕。今晚是怎么回事?

吕同走到二楼的过道上,轻轻扣着第一间卧室的门,没有人回答,他又扣响第二间卧室,那门却虚掩着。吕同轻轻推开了门,里面亮着红色的床头灯,卧室里有一张双人床,床上背对着他坐着一个旗袍女人,他原本以为那是女孩为了情趣故意穿上旗袍,但马上又发觉,眼前这女人的身段十分诱人,比起女孩的青涩来,透着一种成熟之美,她不是那女孩!

“你是谁?”吕同问。

“你见过我吗?你听过‘地狱美人’的传说吗?”那女人悠悠说道。

吕同后退了一步,他想起了前几天莫名其妙收到的一封信,信里面有一张诡异的相片,相片上的背影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她竟然真的存在!

“我是你的地狱!”女人缓缓回过身来,黑色长发遮住了她一半的脸,而另一半脸,却是那样艳丽,勾人心魄。在红色灯光的映照下,说不出的阴森诡秘。

但在吕同的眼里,四周的一切都在变形,那女人像蛇一般游走过来,慢慢掀起遮住脸的长发。吕同吓得魂飞魄散,他想夺门而逃,可是,双腿却像烂泥一下瘫软,他恐怖地发觉,自己根本动弹不了。吕同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他看到了寒光点点,那是女人手里的一把解剖刀。她在他面前弯下腰,靠得很近,袭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可是吕同此时却不由自主地颤栗,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如此胆怯,脸上落雨般流着汗。那把解剖刀在他脸颊边轻轻游走,异常冰寒。

“每个人都有秘密,但有些秘密注定会让你下地狱!”女人轻启红唇,慢悠悠说道。

吕同的意识渐渐模糊,女人的话听起来,就像从湖底的污泥深处泛上的水泡似的模糊不清,这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莫南

莫南从噩梦中惊醒,满头都是冷汗。他梦见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中,梁铮跟他说话。梁铮的表情似乎很痛苦,他说他现在在地狱里,受着各种各样恐怖的刑罚,那是一种活着时无法想象的痛。

“你们也会来的,来!来!来陪我!”梁铮冷笑着对他说。当梁铮回过身时,莫南赫然看到他的背影变成了女人——那张相片上的“地狱美人”。

“我是你的地狱!”那女人发出沙哑而空洞的声音。说着慢慢扭过头,满头满脸全是黑发。就在她回头之际,莫南似乎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惊魂未定,使劲擦着额上的汗,好一会儿,才从噩梦的余惊中摆脱出来,看看窗外,天已经亮了。

莫南早早开车来到自己的龙腾公司,怔怔地坐在办公室发呆。

“莫总,这是您今天的信。”秘书小琳送上一大叠信件。莫南心不在焉地拆开来信,大部分的信很无聊,要么是什么大学老总班的招生简章,要么是什么研究会的邀请函,都是些掏钱买名的东西。他把它们统统扔进了废纸蒌。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封没有邮戳的平信上。这封信有些鼓鼓的,当莫南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东西时,吓得脸色青灰,差点从老板椅上跌下来。

——从信封里滚出的是四根血淋淋的人的断指!还有一张“地狱美人”的相片!

“小琳!小琳!”莫南恐惧地大喊。小琳推门进来,看见老板面无人色的表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封信是谁拿来的?”莫南提着信封用几近咆哮的声音吼道。

小琳一见到桌上那血淋淋的一堆断指,顿时花容失色,连连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早上去收信时,就看到这封信在信箱里,收信人写着您的名字……”

小琳没在撒谎。莫南努力镇静自己的心情,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老板,没,没事了吗?”小琳的目光又落在桌上的断指上。

“你先出去吧!”莫南说,又像想起什么,叫住小琳,严肃地说:“记住,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小琳唯唯诺诺地出去了,因为慌张,出门时还差点撞上门框。门关上后,莫南一屁股坐在老板椅上,盯着面前的断指发呆。那些断指因为失血,灰白得如同石膏铸成,又像被双氧水浸得发泡的鸡爪,截断面平整干净,似乎是有人用利器切下来的。莫南认得手指的主人,因为其中一根手指上有道长长的伤疤,这是梁铮年轻时在一次打架中留下的。梁铮果然被人绑架了!莫南不禁打了个深深的寒噤,整个人忍不住发抖。

对方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他们切了梁铮的手指,又没有在信里提任何要求。为什么要把断指寄到自己这儿?如果是勒索,应该寄到林雪娟那儿才是啊!他又拿起那张“地狱美人”的相片。这张相片代表什么?是作案者的身份?还是另有原因?可自己跟这个女人无冤无仇,他猜想梁铮也没有接触过这样一个女人,她为什么会盯上他们?莫南的心思有如一团乱麻,莫南眉头紧锁,慢慢把手伸向桌上的电话,他不得不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林雪娟,梁铮真的出事了!可是,当他的手刚接触到话筒时,电话却响了,吓了他一跳。莫南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喘息声。

“喂!你是谁?”莫南发现情况不对劲,连忙偷偷按下录音键。

“我是谁不打紧!”对方终于开口说话,嗓音很粗重,一听就是为了不让人听出原声故意用手帕之类的东西捂着嘴说的。

“你想做什么?是不是你们绑架了梁铮?”莫南坐直身子,紧张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莫总,二十年前那个冬天发生的事,您不会忘了吧?”

莫南心中颤动了一下,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二十年前,都二十年了,为什么还会有人知道那件事?他的心中一阵极度恐慌。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有什么事?”他还是假装糊涂。

“莫总,您是聪明人,应该明白那件事的后果,我就不多说了。”电话那头如此说。

“你们,你们想怎么样?”莫南说。

电话那头呵呵笑起声来,说:“很简单,如果您希望我保持沉默,请预备两百万现金,这对您来说并不是大数目吧?我给您点时间准备,五天后,我通知您交钱的地点。记着,不要报警,不然您会后悔的。”

果然是勒索!莫南握着话筒的手微微发抖。

“如果我交钱,你们会放了梁铮吧?”莫南问。

“梁铮不在我们的手上。”对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挂断了。

莫南仍握着话筒,久久没回过神来。他挂下电话,按下回放键,一遍又一遍听着刚才的录音,似乎有些偏执狂了。良久,他才从近乎白日梦的瞎想中回到现实中,取出商务通,查询起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老友的手机号码。

那个人叫吕同。

可是,当他找到号码接通电话,吕同却迟迟未接。这小子最近越来越过分了,在江灵市几乎无法无天。莫南怕这样下去,这个当年的“小吕子”很可能会出事。“小吕子”一出事,便可能牵涉到一大批人,这些人也大多是莫南的哥们。如日中天的“小吕子”连自己的话也不听了,这令莫南很生气,这是莫南近几年疏远吕同的重要原因。

但他现在不得不找吕同谈一谈。

连拨了几次手机,都没人接听。莫南不禁恼羞成怒,他“小吕子”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连二哥的电话都不接!当他正想挂上电话时,吕同突然接了手机。

“喂,是小吕子吗?”莫南一直这样称呼吕同。

对方一阵沉默,让莫南感到困惑:这小子在搞什么鬼?

“有件重要的事,我们必须找个时间商量一下。”莫南只得接下去说。

电话里忽然传出女人的笑声,笑得很阴森,笑声中含着残忍和凄怆,就像从幽冥中传出的。

“你是谁?”莫南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我是你的地狱!”电话里传来沙哑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几乎跟莫南昨晚梦见的一模一样。莫南大惊失色,像握到了火炭般扔掉话筒。

“老板!”小琳听到声响推门而入。

莫南全身颤抖,指着电话大叫:“快,快把电话线给我掐断!”

梁铮

梁铮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的生命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他在肮脏的水里漂浮,就像一条死鱼,甚至比死鱼更难看,因为他没有了头,没有了手,没有了脚,他是具不完整的尸体。

他似乎“听”到岸上传来人声。当然,因为没有了头,自然没有了耳朵,没有耳朵的尸体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但他又能感觉到。

“那是头死猪吧?”有人猜测,在受了污染的黑水河里若隐若现的肥胖躯干,很容易被人看成一头猪。

“不,是人!是人!是死人!”有人高喊道,岸上顿时乱成了一片,人声喧哗。不一会儿,他听到警车的呼啸声响成一片。他的尸体被几道钩子勾住了,拖到岸上。见到这具残缺的尸体,围观的人都惊呼起来。警察把人群赶到十几米外,拦起了一道围线,对现场进行勘察,勘察完毕后,用一张芦席盖住了他的尸体。接着,他将被运到法医处进行尸解。

谁也不会想到,这具不堪目睹的碎尸竟是该市鼎鼎大名的企业家梁铮。失去了灵魂,身体也就变成了一堆死肉,没有了人的属性,与猪啊狗啊的没什么不同。

梁铮觉得自己的灵魂向黑暗里坠去,那是无底的黑暗,那是地狱的所在……

乐少强

乐少强抱着双臂,紧盯着解剖台上的躯干——它已经被打开了,内脏也被一件件取出,只剩下一堆白耷耷的肉和紫红色的躯壳。尸体散发出难闻的臭味,虽然戴着医用口罩,但也令人几欲作呕。

乐少强全身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为刑警队长的他,头一次碰到如此恶劣的凶杀案。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这具尸体,就觉得十分眼熟,好像是哪个熟人。这倒并非尸体的特征让他感到熟悉,因为这大热天的,人的尸体在臭水中泡了一天一夜,早就开始变形发泡了,再熟悉的人也看不出来。那是一种第六感,或者是刑警灵敏的职业感觉。乐少强很不安,所以他亲自来解剖室,看看会有什么新线索。

“死者为男性,年龄大约在三十五至四十岁,死亡时间大约是四天前夜里,也就是8月4日子夜左右。”法医陈平说,一边在法医记录单上填写数据。

“死亡原因找到了吗?”乐少强问。

陈平看了他一眼,眼中闪露出一丝恐惧的神情,乐少强很少在法医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眼神,他们接触过各式各样恐怖的尸体和凶杀手法,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陈平此时的眼神让他意识到这个案子的可怕程度非同一般。

“死者……死者是被人用极锋利的刀一刀一刀肢解的,而且是活解。看样子是仇杀!”陈平终于说。

乐少强的胃里突然翻腾起来,但他还是忍住了。

“凶手真够残忍的,都赶得上古代的凌迟处死了。他到底与被害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以这样恐怖的手段杀死他?”乐少强摇了摇头。

“凶手的手法非常干净利落,关节的切口十分整齐,看来对解剖学也有相当的研究。”陈平说。

乐少强点了点头:“我们得赶紧查清死者身份,尽快确定死者是谁,案子就有突破口了。”仇杀案件,由于凶手动机明确,只要调查死者的仇家,一般都会有线索,倒比很多凶杀案更容易侦破。

尸解结束后,陈平摘下口罩对乐少强说:“我已经提取了他的DNA样本,会在我们的DNA数据库中先作对比,相信很快能查清死者身份。另外,被害人的有关化验数据,也会在这几天内有结果。”

回到专案组,乐少强就对工作进行了布置,排查近日的失踪人口,并登报寻找尸主。

第二天,信息就有了反馈。乐少强的感觉很快得到了应证,根据死者家属的认定和DNA对比,死者竟然是麒麟公司的老总梁铮。尽管确定死者身份这个环节进行得非常顺利,但乐少强的心情却异常沉重。梁铮是他的铁哥们,想不到会死得那样惨。到目前为止,梁铮的头颅和手脚尚未找到。

“少强兄弟啊,你一定要抓住凶手,为老梁报仇啊!老梁他死得好惨啊。”梁铮的妻子林雪娟呼天抢地,哭倒在乐少强的面前。乐少强只有安慰她。

既然死者是梁铮,梁铮有哪些仇家乐少强自然十分清楚,可是,这些所谓的仇家都并非是要致人死地的深仇大恨,大不了是生意上的小过节,谁也不会为那些事杀人分尸。乐少强带队调查了几个可疑的对象,但都没什么进展。

这时候,林雪娟为他提供了一个新线索。

“地狱美人?”乐少强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于是林雪娟就把那夜和莫南发现梁铮汽车和那张诡异相片的事告诉了乐少强。

“莫哥真是糊涂啊,发生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我!而且还破坏了第一现场。”乐少强愤愤地说,他跟莫南也是一个圈子的好友。

送走林雪娟,乐少强就去了莫南的龙腾公司。

发现梁铮尸体的消息早已传到莫南的耳中,乐少强一来,莫南就知道他肯定要问那件事了。

“少强,我正想找你呢。”莫南把乐少强招呼到自己办公室的沙发坐下,关上了门。

“莫哥,那天晚上……”乐少强开口说,却被莫南打断了。

“你先听我说,事情并没有那样简单,我给你看几样东西。”莫南把一张女人背影的相片放在茶几上,“这就是‘地狱美人’!它可能就是杀梁铮的凶手。据说,谁做了亏心事,就会见到她的真面目。”

乐少强拿起这张相片仔细看着。

“可这张相片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乐少强放下相片说,“我觉得,这是个无稽之谈的谣言,也许只是凶手的一个幌子。”

莫南摇摇头说:“开始我也认为是荒唐的谣言,但现在,我越来越觉得,‘地狱美人’可能真的存在,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乐少强看着他,不解其意。

莫南继续说道:“那晚,我们考虑到梁铮可能被人绑架,所以不敢贸然报警。这张相片是跟梁铮的四根手指一起寄过来的,绑架者在那时可能就已经杀害了他。现在,我还担心小吕子是不是也出了事。少强,我给你听一段录音,你就会理解我为什么迟迟不报警。”

莫南咳嗽一声,走到办公桌前,按下了电话录音器的回放键。

冯苗苗

冯苗苗靠在窗边,不时朝窗外张望,她在等莫北。夏日的阳光炽热地照射在屋前的庭院里,使冯苗苗的心情更加烦躁。

这几天,梁铮的死闹得满城沸沸扬扬,关于“地狱美人”的传说也愈演愈烈。有人说,“地狱美人”是阎王跟前的女秘书,只要她不高兴了,在阎王耳边嚼上几句,你就会死得很惨;也有人说,“地狱美人”是正义的使者,她只惩罚那些做了亏心事的坏人,梁铮生前肯定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些坊间的传闻大多荒唐可笑,但却说得整个江灵市人心惶惶的。

冯苗苗此刻却如同打翻了五味醋般,万般滋味齐涌上心头,因为“地狱美人”只是她临时编的一个故事。冯苗苗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嗜好,她很喜欢在网上看鬼故事,虽然每次吓得牙齿打架,但却像吃了麻辣烫般过瘾。当然,她只是偷偷的看,如果被莫北知道了,肯定会笑话她没有大家闺秀的内涵了。当她得到那张相片时,就被相片上诡异的氛围吸引,她想跟喜欢摄影的莫北分享,可是又觉得不够刺激,于是就编了“地狱美人”的故事。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地狱美人”果真出现了,而且还残忍地杀害了她认识的梁哥。冯苗苗有一种负罪感,似乎觉得梁铮的死与她有关,但她又不能说出来。

“苗苗,你在想什么?”背后响起慈爱的声音,那是她的爸爸冯长正。冯长正是江灵市检察院的原检察长,刚刚从岗位上退下来,在家安度晚年。

冯苗苗回过头,露出笑容,摇头说:“没,没想什么。爸,那张相片……”

“苗苗,那些怪力乱神的事,你还是少想为好。根本没什么‘地狱美人’,那张相片只是很多年前一次摄影展上翻拍的复制品而已。”冯长正说。

冯苗苗点了点头,她对爸爸很尊敬,在她的心目中,身为检察官的爸爸就是正义的化身,他的话自然是绝对没错的。

“你在等莫北吧?”冯长正问。

“是的,他说过这会儿过来的,怎么还没到呢?”冯苗苗又向翘首向窗外望去。

冯长正看着独生女儿,呵呵笑了笑,转身上了楼。

莫北的宝来车终于出现在远处的林荫小道上,冯苗苗迎了上去。

“你又迟到了!”冯苗苗嘟嘴对莫北说。

莫北下了车向冯苗苗连声道歉,说是有要紧事耽搁了。

“市长公子,你好大的架子,让人家老等老等。”冯苗苗嗔道。

莫北有些不悦地说:“苗苗,别老叫我市长公子了,听着好像我是个纨绔子弟似的,挺刺耳,况且我爸也退休了。”

“好了好了,我没生气,你倒先生气了,我们进屋吧!”冯苗苗挽着莫北的手臂走进屋子。

“苗苗,我想知道,这张相片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刚坐下没多久,莫北就取出“地狱美人”的相片问冯苗苗。

冯苗苗很不高兴,板着脸说道:“原来你那么急匆匆的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莫北陪着笑脸:“苗苗,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你也知道,这张相片现在很重要,因为梁哥的死跟它有关。”

虽然冯苗苗心里明白莫北的意思,但口上仍不依不饶:“那么,你是怀疑我跟梁哥的死有关啰?”

“我就是怀疑我自己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啊。”莫北笑着说,“但话说回来,这相片确实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冯苗苗突然像想起什么,趴到莫北的肩上,小声问:“你是不是已经试过我说的那个方法了?有没有见到地狱美人?”

莫北做了个鬼脸,反问道:“你希望我见到还是见不到?”

“当然是——见不到!”冯苗苗娇道,“我老实告诉你吧,这张相片是我老爸的。”

“你爸爸?”莫北吃了一惊。

冯苗苗点头说:“那天我在爸爸的桌上发现了相片,觉得挺特别,就拿来给你看了。”

“你爸爸怎么会有这张相片?”

“那就不知道了,但爸爸说,这张相片是以前一次摄影展上翻拍的复制品,爸爸不会骗我的。”冯苗苗说。

莫北拿起相片,翻来覆去观察,他看不出翻拍的痕迹,这张照片完全是实地拍摄,难道冯长正在说谎?莫北也很尊敬苗苗的父亲,他不相信这样一个一生作风严谨的老人会编造谎话骗人。

“那么,那个传说也是你爸爸说的?”莫北问。

冯苗苗咯咯笑出了声:“那是我瞎编的,想不到骗了那么多人。”

莫北知道自己被冯苗苗愚弄了,但是,他又有点不相信冯苗苗的话。因为“地狱美人”真的出现了,梁铮车里的相片跟冯长正的一模一样,就像一个不祥的征兆或是凶手的标志,这两者之间不会只是偶然。

“但是,‘地狱美人’这个名称却是我爸爸说的,当时我问他这张相片的名称时,他说,这是‘地狱美人’,我觉得这名称不错,所以就根据名称自己想象了一下。”冯苗苗解释说。

莫北觉得,自己应该亲自问一下冯长正,他肯定知道关于“地狱美人”更多的事情。冯苗苗上楼去问了一下父亲,冯长正却说,他不愿意再谈这张相片,并让莫北也不要继续追查下去。莫北更加觉得其中肯定有原因,但冯长正是他的长辈,他也不好意思坚持已见。

“梁哥的葬礼在明天下午举行,你来吗?”莫北问冯苗苗。

虽然梁铮的尸块尚未完全找到,但各项司法解剖取样已经完毕,家属们认为应该让他早点入土为安,所以提前给他举行葬礼。

冯苗苗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自己还有要紧的事,不能过去了。莫北走后,冯苗苗望着莫北的车子背影发呆,其实她有点害怕,害怕是自己编的故事造成了梁铮的死亡。

这太过于巧合了,冥冥之中似乎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控制着一切,让冯苗苗感到一丝阴凄凄的恐惧!

莫北

莫北撑着伞静穆地站在参加葬礼的人群里,远远看着梁铮的骨灰盒慢慢放入坟墓中。雨下得很大,视线有些模糊。林雪娟的哭嚎在雨中像刀子一般划来划去,穿透了暴雨,刺入莫北的耳膜。

梁铮碎尸案成了江灵市近日的焦点,为了逃避一些媒体的追击纠缠,梁家只有选择这个日子低调举行葬礼,参加的人也只限于梁铮的亲人和生前好友。

莫南代表朋友们在梁铮的墓前献上一束花篮,莫北忽然发现哥哥的表情有些复杂,除了好友惨死的悲痛,似乎还有点忧心仲仲。莫北很了解哥哥,这种表情只有在碰到了十分棘手的问题时才会出现。梁铮案的侦破交给同样是好友的刑警队长乐少强就行了,哥哥有什么值得忧愁的呢?莫北百思不得其解。

葬礼结束后,亲友们一个个到梁铮墓前鞠躬告别,莫北看着墓碑上活生生的梁铮遗照,心中感叹不已。一条生命的逝去竟是那么容易,那些在生前风云一时的人物,死后也只是这一小块山地下的泥而已。但活着的人,生活还是要继续。

莫北朝梁铮的墓深深鞠了一躬,当他抬起头来时,恍然看见一个美丽可人的白裙少女,少女撑着黑伞独自站在一棵松树下,一黑一白的搭配让她显得如山水般清纯。可是,莫北走过坟墓前的小道再回首,那松下已经空无一人了。

殡客们渐渐散去,莫北也走下公墓陵园长长的墓道。雨小了点,墓园里到处湿漉漉的,平添了几分凄清。莫北不由自主地在下山的人群中寻找刚才看见的白裙少女,可是人群里根本没有这样的人,那少女就像是自己的一个幻觉。

莫北苦笑了一声,为什么自己对那瞬间的印象如此在意?就算找到她又能怎么样?

下了墓道,莫北径直走向自己的宝来车。他启动汽车,打开刮雨器,驶出墓园的牌坊。就在这时,他的眼前一亮——那个站在牌坊前的少女不正是自己刚才见到的女孩吗?莫北放慢了车速,靠近路边。女孩似乎在等车,并没有注意他,但莫北的目光却牢牢停驻在女孩的身上,这女孩太精致美丽了!如果拍人像摄影,真是个理想的模特儿!作为摄影家,莫北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感动,就像看到一片绝美的风景,自然涌起创作的欲望。

他把车停到女孩的跟前,摇下车窗,对女孩说:“下这么大的雨,我带你一程吧!”其实这时候雨已经小了,但莫北仍脱口而出,也许,这是个最好的理由。

女孩戒备地看了看他,但同为参加梁铮葬礼的殡客,也不好太见外。她对莫北说:“不好意思,我们单位的车马上就来了。”

莫北有些失望,但仍没有放弃,问道:“你是梁哥麒麟公司的?”

女孩点了点头,莫北笑着说:“那就巧了,我是梁哥的好朋友莫北,就住在离麒麟公司不远的地方,刚好顺路。你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带去卖了的。”说着打开车门。

女孩见莫北说得诚恳,也不好拒绝,只得说声麻烦了,收了伞上了车。车子向市区驶去。

在车上与女孩的闲聊中,莫北得知女孩是梁铮的办公室接待秘书,名叫杨梦。

“杨梦,十年一觉扬州梦,好伤感的名字。”莫北叹道。这个名字与这个漂亮女孩的形象十分相配,有些忧郁伤感,又有些清丽脱俗,也许恰恰是这种气质吸引了莫北。莫北情不自禁把她跟冯苗苗相比,苗苗的性格大方热烈,有时还像个假小子,就跟一团火似的,杨梦则更像是水,有她坐在旁边,就算不说话,也如一股清泉似的流过莫北的心头。这是莫北以前从来没过的感受。

雨水在车窗上划下一道道水痕,外面的景色很模糊,但女孩似乎有什么心事,总是望向窗外。

“你好像有心事?”莫北问。

杨梦把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刚才想起了几件不太好的事。”

“哦,能不能跟我说说,说不定我会帮上些忙。”

“我在想杨总出事前的一些事。”杨梦说。

一提到梁铮,莫北也来了兴趣。他提议中午由他请客去西餐厅吃牛排,顺便让杨梦好好说说有关梁铮的事。

莫北和杨梦选了牛排店靠窗的位置坐下,从这里,可以看到江灵市中心花园广场的全景,视野十分宽阔。女服务生递上菜单,杨梦点了份牛排套餐,莫北又加上了几样小点心。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牛排就上来了。

“你有没有听过‘地狱美人’的传闻?”莫北一边整理刀叉餐具一边问。

“这几天好像传得挺厉害,都说是‘地狱美人’害了杨总。但是,我不知道这个传闻是怎么来的,也不清楚‘地狱美人’什么样。”杨梦说。

“杨总生前没有提起过‘地狱美人’吗?”

杨梦摇了摇头,莫北从随身的摄影包里取出那张相片递给她。

“这就是‘地狱美人’?”杨梦看着相片,好奇地问。

“不错,但是,关于‘地狱美人’的所有传说都是人编的谣言,都是荒唐的,只有这张相片是真实的。”莫北说。

杨梦似懂非懂地点头,莫北又说道:“其实,杨总被害与‘地狱美人’之间的关系,也只是因为这张相片,这是在他车里发现的。后来不知怎的,这事泄漏了出去,有些人添油加醋,就传得不成样子了。”

“莫大哥,我觉得‘地狱美人’的传说倒并非全是空穴来风。”杨梦若有所思地说。

“哦?”

“我记得在出事前两天,杨总的心情就很烦躁,好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有一回,他还莫名其妙地问我,这世上有没有鬼魂,吓得我不知怎样回答好。”杨梦回忆说。

“那么说,杨总在生前就知道有人想对他不利?可他为什么不报警?”莫北皱起了眉头。

“他当时恐怕是担心有厉鬼报复,每次一进办公室,就把门反锁起来,而且人也变得不一样,让人好害怕。”杨梦说,眼中闪烁着恐惧的光芒。杨梦怯怯的模样让莫北心头悸动——这是个需要男人保护的柔弱女孩。

“这些你跟别人说过吗?”莫北问。

“警察来调查过,我也跟他们这样说的。但我想他们肯定不会相信我的话,毕竟,这世上没有真的鬼魂。当时,我还不知道‘地狱美人’的说法,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杨总就是在害怕‘地狱美人’。”杨梦说。

“‘地狱美人’,你真是个谜啊!”莫北看着桌上的相片,叹了一口气。

“也许这世上有太多秘密,所有就有了太多的谜。”杨梦喝了口红茶说。

莫北点点头,像想起什么,换了种语气问:“杨梦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能否答应?”

“我一个女孩子家能为你做什么?”杨梦看着莫北。

“我正准备创作一组人像摄影作品,这几天到处找合适的模特儿。也许是老天眷顾,今天让我遇见了你,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理想模特儿。”莫北说。

杨梦有些吃惊,抿嘴笑道:“我?我能行吗?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模特儿。”

这是莫北第一次看到杨梦的笑,那笑中略带羞涩,纯净如水,莫北更坚定了要给杨梦拍艺术写真的决心。

“如果你不行,世界上就没有女孩子能行了。”莫北说,“说定了,周日上午,我去接你。”

“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杨梦不置可否。但莫北心里欣喜异常,他知道,女孩子如果不提出反对,那一定是答应了。

杨梦的眼光游离到窗外,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中心花园广场上只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忽然,杨梦像发现了什么,急急站起来走到窗边向外看。

“外面出什么事了?”莫北问,顺着杨梦的视线看去。广场的角落里站着两个男女青年,看上去像一对恋人。莫北认得这两个人,女的是梁铮的情妇罗迷娜,男的竟是梁铮的私人司机郭造。

“他们怎么在一起?”杨梦也认得他们。

莫北马上明白过来,原来梁铮的情妇给他戴了一顶不大不小的“绿帽子”。

但他们此时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莫南

莫南从墓园里出来,也没有心思参加梁铮的丧宴,急匆匆赶往吕同的会所总部。吕同本该来参加梁铮的葬礼,可是却没有来,莫南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要去亲自看看,这个小吕子究竟怎么了。

车子在会所前面停下,吕同的一个手下认得莫南,连忙迎了上来。

“吕总在里面吗?”莫南问。

“大哥已经没来会所两天了。”手下回答。

“他没说过去哪儿吗?”莫南皱起了眉头。

“那晚他在绮梦夜总会临走前交待过,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准打扰他,所以我们都不敢打电话给他。”手下说。

莫南向会所里快步走去,一边对那个手下说:“我要去你们吕总的办公室看看,你把办公室的门给我打开。”

那个手下拦住了他,面露难色,软声说道:“莫哥,这,这不太好吧,吕总现在不在。”

“吕同出了事,你来负责?!”莫南声色俱厉地说,脚步更快了,手下被他唬住了,毕竟莫南是吕同没出道前的大哥,也得罪不起。转眼间到了办公室前,房门紧锁。

“快打开!”莫南说,手下迟疑了一下,但见莫南的神情严肃,只好拿来钥匙开了锁。

莫南闯入吕同的办公室,就四处搜寻起来,那几个手下挤在门口,想阻止他,却又不敢。

莫南在桌上翻不到什么东西,目光落到办公桌紧锁的抽屉上,他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只金龙生肖工艺品,就往锁上砸去。几个手下再也不敢不管了,如果吕同回来,发现办公室被人弄成这样,他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于是纷纷跑上来抱住了他。

“莫哥,你干什么?”他们都以为莫南发疯了,事实上,莫南此时也几乎处于疯狂的状态。他挣脱开那些人的纠缠,用了全力把金龙砸在锁上,啪嗒一声,金龙断成两截,锁也被敲坏了。

莫南拉开抽屉,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吕同那张宽软无比的老板椅上。抽屉里有一支亮镗镗的手枪,但莫南的视线却落在它下面压着的东西上。

——“地狱美人”!

原来吕同也收到了“地狱美人”的相片!

莫南睁大了眼睛,用颤抖的手拿起那张“地狱美人”的相片。相片上的女人还是那样性感诱人,可是莫南却像看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这是个来自地狱的复仇女神!

看来吕同现在凶多吉少!豆大的汗水从莫南的鬓须边流下来。

在江灵市,能让黑社会大佬吕同说消失就消失的脚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莫南失魂落魄地回到车里,他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

他开始狠狠抽烟,车里烟雾弥漫。

突然,手机响了,莫南灭掉烟取出手机,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莫总!”手机里响起沙哑的声音。

莫南一下子紧张起来:“是你?”

“是我。”对方干笑了几声,说:“你不会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吧。”

“不是还有一天吗?”

“因为你报了警,作为惩罚,我决定缩短期限。今晚8点前,把钱准备好,到时我跟你说地点。这次记住,不要再做蠢事了。”

他怎么知道我把勒索电话的事跟乐少强说了?莫南的心里极度恐慌,难道对方真是无所不知的“地狱使者”?

“人是你杀的?”莫南压低声音问。

对方却没有正面回答,说:“你现在自身难保,不要再去关心别人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咱们晚上再见!”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喂!喂!”莫南急道,但手机里已传来挂断音。

莫南气急败坏地把手机扔在旁边的座椅上,发动了奔驰车。刚开出没多久,手机又响了,这回是乐少强打来的。

又出什么事了?莫南心里咯噔一声。

乐少强告诉他,在郊外的树林里发现了一具疑似吕同的尸体,现在他们正在现场勘查,让莫南也到现场作为亲友辨认一下。

吕同果然出了事!莫南的手微微发抖,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了,他们就像被圈在羊圈里等待屠杀的羔羊,而刽子手却如同影子。

莫南打了个方向,驶向乐少强所说的地点。

树林外停着不少警车,莫南刚下车,乐少强便神色严峻地走了过来。

“吕同死了!”乐少强沉重地说,“已经在附近的湖里找到他的车子。”

“他的尸体在里面吗?”莫南看向阴森森的树林。

乐少强点点头,说:“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不要看了,凶手非常残忍。”

莫南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自己要去看看尸体,毕竟都已经到这儿了,但是,他一见到尸体,就立即后悔了。

当乐少强掀开盖在尸体上的尸布时,莫南胃里涌上一股恶寒,再也忍受不住,跑出树林狂呕起来。

“跟梁铮一样,凶手取走了吕同的头,但这次更残忍,他还剥了他的皮,小吕子死得实在太惨了!”乐少强走到他背后说道。

莫南有点手足失措,也许“地狱美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也许,他的死法比梁铮和吕同还要残忍。他再也不敢想下去,那个神秘人说得没错,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必须先保住自己的命。

莫南急急忙忙赶回家,准备起那两百万现金,希望这是笔可以买命的钱。

杨梦

杨梦回到麒麟公司时,已经是下午。由于董事长出了事,公司里有些人心惶惶。总经理及时整顿了秩序,员工们各司其职,公司的运营倒也没有太大的波动。

杨梦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慢悠悠整理一些旧文件。董事长一死,她的岗位便形同虚设。但在新董事长没到任或公司没有给她安排新岗位前,她还得坐在这儿。杨梦的心里很不自在,总觉得自己像给死人守灵似的。有一会儿,她甚至听到旁边的董事长办公室里传出异常的声响,似乎梁铮还在里面,这让她很害怕。

刚整理好文件,杨梦看到郭造进了总经理办公室,过了几分钟就出来了,来去都很匆忙。下班的时候,她听说郭造递交了辞职报告。在旁人看来,郭造辞职合情合理,他不可能再给董事长开车了,但杨梦总觉得郭造的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特别是中午无意中发现他跟罗迷娜在一起时,杨梦更加相信,郭造这个人不简单。

郭造的办公桌离杨梦不远,所以杨梦对这个同事还是挺了解的。郭造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人长得帅,而且天生一张抹了蜜似的嘴巴,在公司里受到一些年轻女孩的欢迎。他也曾打过杨梦的主意,但杨梦讨厌这种类型的男孩,因为她从郭造的眼神中看出了贪婪。这个男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能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所以杨梦看到他和罗迷娜在一起,倒并没有多大吃惊,这对男女是同类货色,倒是挺般配的,吃惊的是他们偏偏在梁铮出事后在一起,而且看两人的神情似乎有点紧张,似乎在商量要紧的事。

杨梦背了小包走入电梯,小小的电梯里挤满了下班的人,让柔弱的她更显渺小。每当这时,杨梦总会感觉到来自社会的强大压力,这莫名的压力让她有些窒息,透不过气来。她退到角落里,默默在心里数着电梯显示屏上一层一层下降的数字。

电梯终于到了底层,人们鱼贯而出,杨梦走出麒麟大厦的大门,大口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郭造。

郭造坐在麒麟大厦对面的咖啡店里,似乎在给什么人打手机,不一会儿,他急匆匆走出咖啡店,上了一辆出租车。

这个同事神神秘秘的,究竟在搞什么鬼?杨梦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跑下阶梯,也拦住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跟上郭造的车。

郭造的出租车在滨江公园停住,下了车,走入公园。

杨梦跟着下车,她小心地跟在郭造的后面,绕过一片小花圃,郭造又进了一间茶室。杨梦躲在茶室旁边的小紫竹林里,透过茶室的窗玻璃偷窥。原来,梁铮的情妇罗迷娜在茶室等他,两人挽着手坐下,似乎在低声谈话,虽然杨梦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知道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聊了一会儿,郭造出了茶室,来到一个江滨堤坝的无人角落,取出手机给谁打了个电话。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公园里的景色变得很朦胧。

杨梦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郭造发现,但郭造越来越蹊跷的举动却让她更加好奇。郭造放下手机后,又贼兮兮的张望了一下四周,好像在观察有没有人在注意他。然后出了公园,走到公园左翼的游船码头,租了一艘自驾机动小船,开着船驶到江上,在夜幕里消失了。杨梦只得放弃了跟踪。

当她走回公园门口时,却意外地发现罗迷娜从对面急急走了过来。罗迷娜曾几次来公司找梁铮,虽然跟杨梦没说过几句话,但董事长的接待秘书她肯定有印象。杨梦连忙扭过身去,装作看右边的风景。还好天色黑黑,罗迷娜没有认出她,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好险!杨梦吓了一身冷汗。

杨梦转念一想,既然跟不上郭造,不如看看罗迷娜在搞什么鬼。于是,她又把跟踪的目标锁定在罗迷娜。比如郭造来,罗迷娜的行动迟缓多了,所以杨梦也觉得相对安全些。罗迷娜在路边上了一辆人力黄鱼车,杨梦也只有叫上车,跟着她来到一家偏僻的名叫“天使”的小宾馆前。罗迷娜站在宾馆门口,焦急地张望着。杨梦明白,她肯定是在等郭造。

杨梦躲入旁边一条无人的小巷,从包里找出中午莫北留给他的名片,照着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打手机给莫北。手机很快接通了,她跟莫北说,她发现郭造和罗迷娜十分可疑,问莫北能不能马上到这儿来,并把宾馆的地址告诉了莫北。莫北在电话里让她千万别轻举妄动,他马上开车赶过来。

收了手机后,杨梦探出头去看宾馆门前,罗迷娜仍在焦急地来回走着,郭造还没有来。他到江里边到底去做什么了呢?杨梦怎么也想不通。

杨梦只有靠在黑暗的小巷里,她希望莫北早点过来。她在电话里交待过,让莫北从这条小巷的另一端过来,这样可以避免跟郭造和罗迷娜碰面。可是十多分钟过去了,小巷的那头黑漆漆的,还不见莫北的人影。

正当杨梦想再给莫北打电话时,小巷那头传来了脚步声。啪嗒啪嗒,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小巷里出现了一道黑色人影。

他终于来了!杨梦心头惊喜,迎了过去。可是到了跟前,她却吓得惊叫出声,因为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莫北,而是郭造!

“杨梦小姐,你在这儿做什么?”郭造逼了上来,眼中闪露着凶光。

杨梦退了几步,回身想逃出小巷,可是,巷口闪入另一道人影,罗迷娜一脸阴媚的笑容,堵住了她的去路。 Dx0XkoKIslzUogx8SI0FDtjU7m4WUlkQhi0odJIVBUNiQa9PxOs4M0SB3yi5zD5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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