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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宣战

最后通牒——海军的准备——奥地利宣战——塞尔维亚的答复——德皇备忘录——奇怪的延误——第二阶段——英国舰队——巴黎与伦敦——圣彼得堡——俄国的动员问题——沙皇与德皇——沙皇为和平所作的努力——俄国的总动员——德国与法国——1914年8月4日——反思责任【99】

贝希托尔德伯爵下令在7月23日星期四晚6时向塞尔维亚发出最后通牒。原本是定于5时发出的;但为了确保法国普安卡雷总统和总理维维亚尼已在离开圣彼得堡返国的途中,贝希托尔德把发出时间推迟了一个小时。德国的宰相和外交大臣在当日下午之前并没有看到最后通牒的文本。他们为它的内容而震惊;不过并没有撤销或改变业已发出的指导德国驻伦敦、巴黎和圣彼得堡的大使的传阅文件。该文件宣称,奥地利的要求是“适度和恰当的”。最后通牒要求塞尔维亚在四十八小时内顺从奥地利。

紧接着的8天的情况已经有大量著作描述。它们的记录远非本书有限的内容所及,本书只能提及几个特殊之点。政治家和大使们为控制局势做出很多的真诚努力,沙皇对战争拼命抵制,德皇在28日11时感到懊悔或者说觉醒,议会制国家内阁陷入阵阵突发的激情之中,各国的社会党人表现出绝望的激动。这些激情和激动与大量动员的机械过程、民族激情的爆发相比,算不了什么。奥地利的最后通牒已点燃了满载半个世纪善恶的驶向坑道的火车。火焰沿着导火线无情地吞噬了一切。【100】

欧洲顿时陷于惊厥。在十几个首都,主要政治、外交、军事和报界的重要人士立即感到自己处于危机之中。刺耳的用词、侮辱性的条件、同仇敌忾的示威游行等等,无不意味着战争。任何一个国家,无论大小,无论处于多大危险中,似乎都不可能卑贱地接受对方的条件。7月24日星期五下午,英国内阁开会讨论当时已经十分激烈的关于爱尔兰问题的争论。当听到爱德华·格雷爵士宣读贝希托尔德的那份文件时,几乎人人都感到我们已进入一个新的世界。我记得我们必须立刻去下议院,以惯常的分组进行投票。在议长席后边,我碰到了我最好的朋友和政治上的对手F.E.史密斯先生,即后来的伯肯黑德勋爵。我们一直试图就爱尔兰问题达成某种党派和解,他焦急地问我是否有什么消息要讲。我说:“现在,这件事不再重要了。一个星期后,全欧洲也许就将进入战争。”

投票后,我回到海军部,与第一海务大臣巴腾贝格的路易斯亲王审查海军情况。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要做。海军的部署一百年来从没有像现在那么合宜。实际上,海军已在试动员中,而且全体已集合起来等待检阅。在我们指挥的525艘军舰中,只有5艘大舰进入了地球某地的海军船坞中。其余全部可以毫不延迟地开赴各自的战斗岗位。不过,星期六最陈旧的和战斗力最弱的军舰所需要的后备役士兵要回家,星期一集结在波特兰的整个战斗舰队将分散进行演习、岸上训练或休假。分散要花费一些时间,再集合也要花费一些时间。实际上,由全部现代军舰组成的第一舰队却永远保持着战备状态。既然在时间框架之内一切都完全处于我们的控制之中,由我们决定,我们也就不必采取任何令人吃惊的行动。我们能有充分的48小时让舰队分散,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毕竟谁也无权假定,就因为奥地利想惩罚塞尔维亚,所有的大国和帝国就得发狂。他们或许会发狂;他们或许不会。【101】

7月26日星期日早晨,有情况表明塞尔维亚已经屈服。她的领导人再清楚不过地知道,争辩或抗议只会招致大炮的回答。但当日晚些时候人们获悉,塞尔维亚的服从没有为奥匈帝国政府所接受。看来似乎塞尔维亚是有保留地服从。奥国公使吉斯尔男爵已离开贝尔格莱德;奥地利入侵塞尔维亚迫在眉睫。不存幻想的塞尔维亚在屈服的同时就实施动员。到星期日晚,激动的人群挤满了圣彼得堡、维也纳和柏林的街道。所有的星期日报纸都出版了用特大铅字排印的晚报。有关德国海军正在动员的报道,从官方和非官方的许多渠道传来。我们继续让后备役军人回家去;但我们把第一舰队集结在波特兰,又让第二舰队的所有军舰沿码头停泊,这些军舰的大部分水手就在那里生活并接受训练。近午夜,我与爱德华·格雷爵士商议后,便把上面的实际情况在报纸上发表。这个不平常的步骤是外交部的主意,目的是向所有关心的人们暗示,英国没有超然于欧洲局势。

期望奥地利皇帝在对塞尔维亚的宣战书上签字很困难。当马尔古蒂把这份必要文件交给帕尔伯爵时,伯爵评论说:“这可能很好,但我所能说的不外是,那位84岁的人不签宣战书。”因此,与此同时,贝希托尔德伯爵把一份报告放在他的主人面前来说明签字的必要性。报告说塞尔维亚人已向多瑙河上奥军的汽船开炮,战争行动事实上已经开始。呈递给弗兰茨·约瑟夫的文本最后写着:“更有甚者,塞尔维亚部队已进攻了皇家部队在特梅斯—鲁宾的一个分遣队。”这是不真实的;贝希托尔德等到皇帝在宣言上签字后就否定了自己的话。他在次日解释说,该报告未经证实。但他没有给皇帝再审查这个决定的任何机会。他的策略再清楚不过了。他有意不惜任何代价布设圈套,使用欺骗手段对塞尔维亚宣战。在整个世界上,那是他唯一关注的事情。那也是德国极力主张的。他必须达到目的;他达到了。但是他还得到了更多的东西。【102】

塞尔维亚的答复于25日星期六下午6点钟交给在贝尔格莱德的吉斯尔。答复的顺从的性质星期日上午全世界都知道了。它的实际全文不是由官方电报发布的。它是在27日星期一早晨邮寄到伦敦、巴黎和柏林的。塞尔维亚驻柏林公使上午把它交给德国外交部,中午时分已到达冯·雅戈手中。这一切都是确实的。26日夜晚,德皇从挪威峡湾巡航返回德国,心情处于准备战争的状态之中。他在海上一接到电报就潦草地写下了过激的备忘录,证明他有这种战争情绪。27日下午3点钟,他召集他的国务和军务行政官员开会,首相与参谋长都到会了。雅戈也出席了;但他没有随身带着塞尔维亚的答复。皇帝被口头告知“会议同意包括惩罚军官在内的所有各点”。以这种方式告知他是不想让总的紧张局势给他留下决定性的印象。会议商议了军事措施和预防措施,后来在“不惜任何代价,为此目标战斗到底”(Die Sache,Koste es was es wolle,durchzufechten) [1] 的气氛下散会。这至少是传递给没有亲自参加会议的法金汉的信息。雅戈返回柏林,晚间接见了法国大使朱尔·康邦,大使问他塞尔维亚怎样答复。他说他“尚无时间”阅读答复。自答复在贝尔格莱德交出后,已经过去了近四十八小时。【103】

27日晚,德国外交部完成了为德皇制作一份这个文件的副本的艰巨任务。此文件于下午9点30分由专使送到18英里外的波茨坦皇宫。看来似乎不可思议,但我们从各方面得到证实,皇帝竟然直到28日上午10点以后才阅读到这个文件。当他阅读文件时,他就犹豫了。事实上,他完全失去了主见。自从他回来,他就开始对英国的态度感到不安。塞尔维亚的屈服使他感到宽慰和高兴。他在急件的页边空白处写道:“仅给四十八小时的时限真是杰作。这比人们预期的更好!是维也纳的一大精神胜利;但有了屈服以后,战争的一切理由均随之消失,吉斯尔应当安静地留在贝尔格莱德。因此我决不下令动员。”

现在,威廉二世认为他已经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一枪不发就取得一个重大的外交胜利。沙皇再度受挫;与奥地利的联盟因有可靠的德国支持再次得到巩固。至少这一次,德皇在德国军界坚定的声望是无可非议的。刺杀奥大公的塞尔维亚在各大国的默许下受到惩戒。战争没有必要。他表示准备在奥地利暂时占领贝尔格莱德的基础上进行谈判。他立即向雅戈写信:“我深信多瑙河君主国的希望总的说来已经达到。我认为,塞尔维亚对个别地方所持的少数保留完全可以通过谈判解决。她的屈服中包含最具侮辱性的投降宣告,有了这一点,战争的一切理由均随之消除。”

如果这番话写于十二个小时之前,它们无疑会阻止此次战争的爆发。但现在太晚了。同一天上午11点钟(28日星期二),几乎就在德皇正在写此备忘录和庆幸危险已经过去的同时,贝希托尔德伯爵正在向贝尔格莱德发电报:“塞尔维亚王国政府对奥匈帝国驻贝尔格莱德公使的1914年7月23日的照会没有作出令人满意的答复……因此,奥匈帝国认为从今以后与塞尔维亚处于战争状态。”【104】

可以认为,德国宰相和外交大臣决心要使奥地利和塞尔维亚处于交战状态,一定程度上受德皇的引导,旨在使“三国协约”各大国必须面对或者为协约打仗或者协约瓦解的问题。他们相信,而且无疑是真诚地希望,他们的对手会选择后者。不过,他们已为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做好了准备。他们知道皇帝的容易冲动的性格。他们知道皇帝惧怕战争。他们不打算给他在紧要关头退缩回去的机会。因此才出现了在柏林的繁文缛节和莫名其妙的延误;因此才出现了维也纳的迅速和毫不犹豫的决定。但是不让皇帝看到塞尔维亚答复的文本,直到水落石出不能遮掩为止,这必定是耍了某种特殊的花招。正是在这个问题上,威廉二世本应该说话的。他绝不会对政治活动中的交易漠不关心;正相反,他注意细节并以最大精力履行职责。现在正是他在位时期需要这一品质的时刻。在他统治时期,他处理过不计其数的文件,而这一份文件正是应以这一品质予以处理的。27日晚信使送达波茨坦的文件内容,怎么会又经过致命的十二个小时才被他看见呢?机要秘书、贴身副官、宫廷官员——总之是肯定有人——被迫为外交部效劳了。难道德皇是同一手段——曾以不同方式用于俄国和奥地利两位皇帝身上——的牺牲品吗?战后调查的探照灯已把这一周的事件照得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更加清楚,调查应当对准这一阴暗的被精心遮蔽的地方。事实依旧是,一直到贝尔格莱德递交答复近六十个小时后,其决策关系到世界命运的这个人方才读到塞尔维亚的答复;而在他能对它采取行动前,不可改变的宣战业已从维也纳发出了。【105】

奥地利对塞尔维亚宣战结束了国际间大决战爆发的第一阶段。这两国相互间的不满与仇恨现在可以用武力得到解决了。第二阶段是德国与俄国之间有关她们军队动员的争执。第一次争吵声势不大但真实;第二次难以估量,但属于技术性质。一直到奥地利大炮轰击贝尔格莱德,德国的政策始终由皇帝及其大臣们控制。战斗一旦开始,即使在欧洲的偏僻角落,也是德、俄参谋部占据支配地位。军事的理由全然无视并破坏每一种外交形势。毛奇和法金汉的位置远高于贝特曼-霍尔韦格和雅戈,正如圣彼得堡的好战的大公和将军们也不再受沙皇控制。此后,德国和俄国实施了既定的战争计划并且相继进入各自的动员阶段,这成了两国的压倒一切的主题。德皇和俄沙皇都感到在精神上被坚决的下属牢牢抓住,这些人冷酷地把皇帝领向决斗场,警告他们在荣誉攸关的决斗场上不要暴露出怯懦或急躁,交给他们手枪并发令射击直到互相毁灭。这第二个阶段历时四天。它在8月1日下午6点德国对俄国宣战时结束。【106】

在此期间,在爱德华·格雷爵士领导下,我们曾做了巨大努力试图挽救危局。驻各大国首都的大使们几乎全都认真地尽力争取和平。随着这种行动发展成为一股自发的力量时,它对贝特曼-霍尔韦格和雅戈两人都产生了影响。德国驻伦敦大使的报告使他们越来越清楚地知道一场全面战争将使英国与法国和俄国站到一起,此时,两人同意采取行动,这些行动若早几天采取,本来会使危机烟消云散。现在德皇因战争就要爆发而绝望地震惊,沙皇诚挚地期望和平,他们交换了一系列个人电报,这在各国关系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但是,不论是他们还是他们的大臣,甚至格雷所能做的一切,都不能重新控制军队首脑们要求采取的纯粹的技术措施和反措施。奥地利与塞尔维亚之间的第一场战争,几乎是一场谋杀。第二场战争是德国与俄国之间一次预防性的战争。第三场也是所有战争中最大的一场战争,与它相比其余所有战争皆微不足道,它就是德、法间的战争,它完全是一决胜负的战争。德国为这场战争制定的计划要求入侵比利时,而入侵比利时导致了英国的参战。这种毁灭性的链环一旦开始展开,即非人力所能中断。现在已经造成了一种局面,数以百计的官员只得为各自的国家、为完成他们份内的任务来摧毁世界。他们尽了他们的职责。

战争已在多瑙河流域爆发,整个欧洲按下了各种预防或准备的杠杆。5点钟时,我们命令包括我们最好的38艘主力舰在内的英国第一舰队开赴在斯卡帕湾的北方战时基地。她于29日上午7点钟离开波特兰,在黑暗中采取一切预防措施通过多佛尔海峡,到30日中午安全通过大不列颠与爱尔兰间的浅海进入深海。除首相外,此次行动在完成前对所有人一概保密,行动绝不是挑衅性的。舰队实际上是驶向离德国更远的地方。对此没有人能反对;但她使我们无论发生什么都很安全。我们处在一种幸运的地位,我们采取了一个我们自己的安全所必需的和必不可少的步骤,它既增加了我国的外交影响,同时又不危及其他国家当前的安全。【107】

这个阶段,德国和奥地利是否会像5年前的埃伦塔尔那样又一次不流血地胜利呢?不能肯定。但此次,德国面对“协约”各大国几乎立即生出了忧郁的宿命感。巴黎和伦敦有一种感觉,就是德国有意打仗,而且有意现在就打。假如她不想打,可以很容易地找到许多解决办法。格雷不屈不挠地建议召开大国会议,而且恳请各方保持理智。法国是力戒采取任何形式的挑衅行为。但至此,英、法两国政府确实是智竭计穷了。若德国要打仗,谁也阻止不了她。如果德国决心要将事件引向战争,那么必然会长期进行威胁,再加上长期令人畏惧,她自然会一意孤行。例如,为了拯救和平,法国恳求俄国作出让步,或者英国告诉法国或俄国,如果她们选择打仗,她们肯定会孤军作战,这样做应该不成问题。法、俄两个西方大国认为,如果德国想使协约三国履行一切责任,如果德国积极主动非要不断地迫使俄国、法国和英国进入反德统一战线,俄国、法国和英国也毫无办法。她们必须面对迎面而来的任何事情。当她们相信,自己就要成为蓄意侵略的目标,看到她们最强大的对手不可阻拦地往错误的道路上走时,她们唯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协约三国相互抛弃。相互抛弃可以暂时避免战争,但下一次危机则要各自单独对付了。她们不敢分开。她们敛声屏息,以坚定的决心等待德国选取的下一个步骤。

现在场景必须转向圣彼得堡。我们已经看到贝希托尔德安排他发出最后通牒的时机是如何巧妙:做到确保这个消息传到俄国以前普安卡雷总统已经启航。不过俄国外交大臣萨佐诺夫先生已有不祥的预感。与法总统告别后他没有就寝,而是驱车去了外交部,在那里获悉有一份从维也纳发来的最重要的急件正在翻译解密。它就是最后通牒。【108】

第二天早晨,俄国和奥地利怒目而视。斯拉夫民族最深沉的感情高涨起来。5年前发生的波斯尼亚危机的创伤至今犹在作痛。昨天才返国的法国总统的访问给予了信心。俄国社会的军政要人齐集首都,大批贵族挤满了皇村的宫廷。然而,24日举行的内阁会议的决定是谨慎节制的。没有采取军事步骤;但陆军大臣已被授权必要时下令进行针对奥地利的局部动员。俄国发表了一项宣言,宣布她对塞尔维亚的命运不会漠然视之;还真诚要求维也纳延长四十八小时这个时限,使讨论得以进行。德国大使还是波斯尼亚危机时的普塔莱斯,他告诉萨佐诺夫,奥匈帝国“不能接受对她同塞尔维亚的争论进行干涉的建议,支持她的德国也不能接受有损于自己盟国作为一个大国的尊严的建议。”萨佐诺夫反驳说:“我们不会让塞尔维亚单独与奥地利作斗争”。次日,奥地利拒绝延长时限的消息传来。沙皇就此事主持国务会议,下令立即宣布处于全国战备状态,以应付德国的“迫在眉睫的战争危险”,并进入自己的“预防时期”,还宣布了要塞和边界的戒严令。他还授权外交大臣,在他认为必要时,发布已在准备的针对奥地利的局部动员令。

但现在出现了一个技术性困难,即最好事先把情况通知政治家。俄国参谋部对政府批准的那种局部动员的形式感到担忧。他们叫嚷说,假如如他们所相信的那样,对德对奥战争即将发生,那种局部动员会打乱他们的总动员的计划。即使只是对奥地利一国开战,南部地区也只能提供13个军,而不是战争计划需要的16个军。尤其是迄今尚未下令的华沙地区的动员,是必须包括在针对奥地利的统一的预防措施之内的。他们热切地申诉,认为已获批准的局部动员是与军事要求毫无关系的一种政治措施;它会搞乱铁路调运,而且,如果发生极严重的意外危险,还会导致惨重的损失。亚努什克维奇将军的有力论据使萨佐诺夫动摇了。前者得到了所有主要参谋军官和副参谋长丹尼洛夫的支持。萨佐诺夫同意拟好两道谕旨供沙皇签署——一道为局部动员,另一道为总动员——最后究竟用哪一道还悬而未决。就此,亚努什克维奇警告华沙司令官捷林斯基,当局将宣布7月30日为实施俄国总动员的第一天。【109】

7月25日晚奥地利最后通牒期满,吉斯尔男爵从贝尔格莱德启程,奥地利下令动员8个军——为帝国陆军的一半——对付塞尔维亚,以28日为动员的第一天。虽然这项措施完全针对塞尔维亚,但它影响了帝国北部如布拉格那样的军区,因为军队要从这里开赴塞尔维亚边界。这样,俄国人有理由相信进行中的准备工作是对准他们的。继这些扰乱平静的文件或报告之后,奥地利向塞尔维亚宣战,因而萨佐诺夫决心要按照三天前授予他的权力斟酌处事。因此,他批准了局部动员,并通知德国政府,俄国对他们无任何敌视意图,然后指出,敖德萨、基辅、莫斯科和喀山军区于29日开始动员。雅戈于27日向英国和俄国驻柏林大使指出:“如果俄国仅在南方进行动员,德国不会动员,但若俄国在北方动员或者如果俄国军队进入奥地利领土,那么德国也必须采取同样的行动。”可见,萨佐诺夫不仅有理由对奥地利采取预防措施,而且有权相信,这些行为不会招致德国采取反措施。【110】

其间,战争的温度迅速上升。29日下午,奥地利浅水重炮舰开始炮轰贝尔格莱德,这消息使俄国公众和官方舆论的情绪达到狂热的程度。大约就在同时,德国大使普塔莱斯告诉萨佐诺夫:“俄国动员措施若进一步继续下去,德国将被迫动员,到那时一场欧洲战争就很难制止了。”俄国外交大臣的处境痛苦之极。奥地利拒绝了他提出的一切建议。德国不许对她的盟国施加任何压力。英国谨慎地避免说一句鼓励其伙伴友谊的话。俄国存亡所系的军事长官们几天内无法回答其技术领域内的问题。德国已经撤回——如果俄国只对奥地利进行动员——她保持平静的许诺。枪炮已在多瑙河畔打响,对塞尔维亚的进攻实际上已经开始。萨佐诺夫不再抵制军人。保持冷静的只剩下沙皇一人了。

28日深夜,沙皇向德皇发出私人电报:

知道你旅行归来很高兴。在此最严重的时刻我请求你的帮助。一场不光彩的战争已向一个弱国宣布。俄国的愤慨(我完全有同感)是巨大的。我预见我很快就会被对我施加的压力所压倒并被迫采取将导致战争的极端措施。为设法避免欧洲战争这样的大灾难,我请求你看在我们是老朋友的情分上尽力阻止你的盟友走得太远。尼基。 【111】

29日上午沙皇收到德皇的电报,这封电报是独立发出的,时间上稍早于沙皇发的那封电报。电文说德皇完全理解沙皇及其政府面对舆论的趋势有多么困难。因此——

考虑到长期以来由牢固的纽带把我们两人联系在一起而建立的诚挚和亲切的友谊,我正在施展我的最大影响,劝导奥地利人直接与你打交道,达成令人满意的谅解。我充满信心地希望,你能在我尽力去克服的、但可能仍在增长的困难中帮助我。你的非常真诚和忠实的朋友和表弟,维利。

这两封电报用的都是英文。它们似乎提供了一线新的和平希望。但是即使这种君主之间的亲密联系,由于各自的皇帝宝座和朝廷都处在危险中,也阻止不了时刻加剧的动用了军事手段的紧张局势。29日上午某个时候,两份下令动员的谕旨(一份局部动员,另一份全面动员),由亚努什克维奇将军一起面呈沙皇。看来他可能会签署,但当时仍不能肯定。在经过长时间的紧张争论后,沙皇把两份谕旨一起签署了。无论如何,29日下午动员指挥官多布罗罗尔斯基得到了有俄国宪法规定的、高级当局签署的、经沙皇批准的总动员令。这个任务直至下午8点钟才完成,将军已经清理了电报线路,就要发出决定性的信号,此时他接到了沙皇明确的命令,取消总动员,只授权局部动员。

尼古拉二世还在为和平而努力。他已再次打电报给德皇,感谢他发来的安抚的友好的电报,电文最后说:“把奥地利—塞尔维亚问题提交海牙会议是正确的。相信你的智慧和友谊。”29日下午9点40分,德皇对沙皇第一份电报的复电来到。他建议俄国“对奥地利—塞尔维亚冲突应继续保持旁观者的身份,不要使欧洲陷入俄国曾目击过的最可怕的战争中。”他主张俄国和奥地利之间达成直接的谅解,并允诺促成此事。虽然这根本不是德国在主要问题上的让步,但它对尼古拉二世产生了影响,足以劝诱他撤销全面动员。他甚至试图阻止局部动员;但萨佐诺夫和亚努什克维奇说服他这是不可能的。凌晨1点20分,他给德皇复电:

由衷感谢你迅即回电……现在已付诸实施的军事措施是5天前鉴于奥地利备战和出于防御的目的决定的。衷心希望这些措施无论如何不会干扰我极其重视的你作为调解人的角色。我们需要你对奥地利施加强大压力迫使她与我们达成谅解。 【112】

俄国内部的这种混乱柏林一点也不知道。德国参谋部对俄国各军区正在做的大部分事情掌握得全面而准确。俄国即使是局部动员的正式命令也直到29日午夜才发送。得到参谋部非正式警告的德国有关司令官,出于对职业的热情和对战争的敏锐的期待,在接到“时刻等待着”的命令之前,已经在做各种准备了。这一切准备工作都向柏林做了报告。例如包括收集华沙地区的情况,以及由俄国政府官方通知德国的南方各司令部的情况。从29日起,毛奇极力主张对俄国发出最后通牒,法金汉也要求宣布“迫在眉睫的战争危险”。30日收到俄国实施局部动员的正式通告时,德皇同意这样做,宣布了“迫在眉睫的战争危险”。这项措施实际上相当于总动员,也就是说,它启动了大规模备战过程,而这些过程无论如何本来应是根据总动员令采取的。但是,切不可以为在最后三四天里德国全国的军事指挥官都无所事事。跟他们的俄国对手一样,每个人都希望在一切准备中抢在前面,所有的军事中心都充满活跃的气氛。有关这一切的报告传回俄国后,萨佐诺夫和军事当局随即认定全面动员再也不能拖延了。他们于7月30日下午4点钟齐心协力,以巨大的努力说服了沙皇签署新的总动员谕旨。一个小时后,所有军事中心都得到了通知。【113】

7月31日接近中午时分,俄国总动员的消息传到柏林。下午3点30分,德国对俄国发出最后通牒,宣布若俄国不“在十二小时内中止一切针对我国和奥匈帝国的军事措施,且按这种意思对我国发表明确声明”,德国就下令实施动员。这个命令于7月31日午夜发出。8月1 日下午6点德国对俄国宣战。回想起来奇怪的是,就在这一天,爱德华·格雷爵士就奥地利与俄国之间直接谈判的形式最终与德国外交部达成完全的协议。全欧战争开始之日,也就是争吵的起因理论上消失之时。

英国的备战跟上了这些重大事件的发展。应帝国国防委员会秘书海军上校汉基 的动议,在30日上午举行内阁会议,会上我请求实施“预防时期”获得批准;下午2点10分由陆军部下令实施。与此同时,我还授权海军部向各舰队发出“警告电报”。这最终只成为一种形式。因为除了召回第三舰队各舰上的后备役军人外,就我们能预见的海军各项安排其实全都已经完成了。

* * *

奥地利因皇太子被谋杀和其他不满而对塞尔维亚发动的战争业已开始。性质严重得多的第二场战争因为俄国军队针对奥地利所实施的动员而在德国与俄国之间爆发了。东线燃起大火。而现在,第三场也是战火蔓延最广大的一场战争必定随之而来。德国参谋部在开始时不怕俄国。他们可以轻松地等上两三天,然后才对她采取措施。他们的注意力全部转向法国。因为战争已经开始,他们必须毫不延迟地对法国发起进攻。在边界的德国一侧受约制的6个旅必须破坏比利时的中立,从动员的第二天起就夺取列日。不能损失一点时间。就这样,德国于7月31日把她对俄国的最后通牒通报了法国,并且要求法国政府在十八个小时内宣布在俄、德战争中她是否打算保持中立。德国还要求比利时向即将入侵法国的德国军队提供无阻碍的通路。当然德、法之间并没有争吵,在德、比之间则有保证条约。这些困难必须即刻克服。因此德国驻法国大使得到指示,如果与预料相反,法国竟宣布保持中立,那就要求法国交出图勒和凡尔登两个要塞作为中立的保证。此项要求——就像要求英国交出朴次茅斯和多佛尔——意在确保法国没有退路可走。法国方面的任何一种不正确的行为都会使德国十分难堪,因为德国的军队已经出发了。但法国总理M.维维亚尼立刻回答,根据其内阁同意的方案,“法国将按照她的利益行事”。德驻法大使问:“你们与俄国签订了同盟条约,是吗?”维维亚尼答道:“正是这样。”没有再比这更正确和令人愉快的了。这样德国大使就不必陈说上级指示中关于图勒和凡尔登的第二部分,即视条件而定的部分了。维维亚尼先生送他的来宾上了汽车。两国之间没有再出现有重要意义的事情。8月3日下午6点45分,德国对法国宣战;第二天上午,德国先头部队在其跨越比利时入侵法国的进军途中,违反了各种保护卢森堡公国的条约,侵入该公国。受突然袭击威胁的比利时国王和人民向英国和法国救援,英、法与德国都是比利时中立的保证人。【114】

8月2日和3日,当英国内阁和议会获悉这些事件时,英国向德国发出最后通牒,禁止她侵犯比利时边界,要求她立即撤回可能已经这样做的任何部队。要求于4日午夜前被予以答复。答复是全然拒绝,德军继续推进。因此,在德国时间8月4日午夜,英国在所有自治领和附属国一致同意下向德国宣战。

* * *

以我们所知的一切,再次设法分清责任,重述这些事情是不可能的。我们已经描写了在这次大灾难以前的四分之一世纪内,欧洲的敌对情绪是怎样缓慢地和有意无意地在加剧的。我们已经注意到地雷中的火药是怎样慢慢装填的。我们现在关心的是引爆它的罪责。毕竟,它是永远没有必要加以引爆的。推迟战争也许就是阻止战争。随着岁月流逝,国家的组合发生变化。一个十年期的协约国或同盟国的特点,到下一个十年或许就失去了。时间与和平解决了很多问题,人们的思想不停地移向新的领域。1 000年历史中可怖的事情全是世界上欠考虑的人的责任,他们让这种不幸与灾难发生了大爆炸。【115】

我们决不允许我们自己被现在可以看到的关于战争迫近时的大量信息弄迷惑了。一切情况都已暴露无遗。古奇—坦珀利的官方文献揭示了英国的全部做法。就连德国作家路德维希也断言,战后所有揭露出来的情况与战争开始头几个月内出版的大容量的蓝皮书之间没有实质性差异。德国、奥地利和俄国等帝国的档案馆的档案材料都已被她们的革命政府无情地暴露了,革命政府急于谴责旧政权或至少是绝不关心保护旧政权的。不只是急件和电报,而且还有官方备忘录、外交官或军人之间非正式谈话的记录、德皇潦草写就的眉批旁注等,现在都已公开出版,在全世界发行了。现在不是缺乏材料。实际上是材料过多妨碍判断。

读一读很多现代作家的作品,人们就会猜想这次战争是自行发生的,当权者中没有一个人想到过这样一种邪恶的事情。贝希托尔德做这个事情,康拉德干那个事情,雅戈在度蜜月,切尔施基遭德皇责骂,贝特曼-霍尔韦格对形势不了解,俄国人激动而毛奇惊恐,接着,突然之间世界上所有大国开始使用所有的武器相互厮杀了。这是一种自燃的实例。认为战争全是自行发生的理论指出以下事实:德国轻率地开给奥地利一张惩罚塞尔维亚的空白支票,俄国对此景象愤愤不平,德国因为俄国动员而感到惊恐,法国和英国没有告诉俄国必须屈服,英国没有及时告诉德国她是要参战的,贝希托尔德想要的是和塞尔维亚的小小的私下的战争,德国所要的是不要被迫抛弃她的盟友,德皇所要的是一次外交胜利——所有这一切事实都有充分的文献支持。但还有某些不是精心策划所能遮盖的赤裸裸的事实,它们是永远有说服力的。【116】

贝希托尔德及其小圈子打算对塞尔维亚动武。德皇鼓励并催促他们这样做。双方都知道,这样一个事件必然不仅激怒沙皇及其政府,而且还激怒俄罗斯民族。双方决定接受这一风险和任何其他后果。给贝希托尔德和维也纳以行动自由的德皇故意离开本国,直至已向塞尔维亚发出最后通牒才回国。德国宰相和外交大臣连条件也没有看就指示其驻外大使宣布,德国认为奥地利的最后通牒是正确而恰当的。当塞尔维亚人作出温和的回答时,雅戈等人推迟把此文件呈递给德皇,直至对德皇来说时间太晚已无法阻止奥地利对塞尔维亚宣战。贝希托尔德草率匆忙地发表战争宣言,奥皇弗兰茨·约瑟夫的签名部分还是以虚假的托词才得到的。每次推迟期限的请求都遭到维也纳的拒绝。每一项建议,不论是召开大国会议还是由奥地利与俄国举行直接谈判,一概被拒绝或抵制,直到为时太晚。在圣彼得堡,俄国政府、宫廷和军人,从不情愿的沙皇那里先是索取局部动员令,后来索取总动员令。德国为俄国动员一事紧紧抓住对方大吵大闹,她向俄国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她在十二小时内撤销动员。而就在此刻,德国的动员虽未正式宣布,却已经在进行了。德国对俄国宣战。德国要求法国废除法、俄同盟关系,并要她交出关键要塞由德国控制作为严守中立的抵押品。德国对法国宣战。德国践踏保护卢森堡公国的条约。德国破坏比利时的中立。当比利时抵抗时,德国对比利时宣战,并进军穿越比利时领土入侵法国。直到此时候英国才对德国宣战,而我们仍然不愿意说英国错了。【117】


[1] 茨韦尔,《埃里希·冯·法金汉传》( Erich von Falkenhayn ),第56页。 L9S0G9jXtMHt8Hl6/tk+cO6zUgOe0oLR8r8NGbnCh2lzoEZwAZEP08sk8+wJfmf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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