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河上的科尔尼洛夫和阿列克谢耶夫——俄国志愿军的兴起——在阿尔汉格尔的军需品——西线的严峻形势——美日跷跷板——新角色:马萨里克教授——捷克斯洛伐克军团——布尔什维克的背信——令人震惊的报复——协约国在西伯利亚的干涉——鄂木斯克政府——令人惊奇的转变——波罗的海国家——芬兰——波兰——毕苏斯基——乌克兰——比萨拉比亚
布尔什维克与中欧帝国的停战以及以后签订的和约,在俄国产生的反应影响深远。在战事暂停的同一天(1917年12月20日),科尔尼洛夫、阿列克谢耶夫和邓尼金三位将军在顿河边树起了一面反革命旗帜。他们三人都是历经种种危险,来到这个忠诚的哥萨克人的避难所的。周围是莽莽原野,那里生活着一批原始而又忠实的居民。这些军事领导人在那里为旧俄罗斯的所有最高贵的人创建了一个振作点。他们有什么政治威信?帝国政体已经失信于所有阶级。沙皇业已退位,而且在一步一步走近叶卡捷琳堡刑场。布尔什维主义依旧宣称民主进步,形势的压力进而变为政治示威。在国内“土地属于农民”“苏维埃属于全体人民”的口号震耳欲聋。但是反抗入侵者,保卫俄罗斯的安全与领土完整,以俄罗斯的荣誉向协约国保证,这些口号和号召对一些人有吸引力,但这些人分散在漫长的战线上和国内辽阔的地区。但集合号声随风响彻草原地带,群山发出回响;每一个地方、每一个阶级、每一个城市和每一个乡村都侧耳倾听。如果说世界革命已经兴起的话,那么世界文明则还取决于战场。遍布五大洲的20多个国家和民族正在向把俄国推入深渊的中欧帝国进军。世界各大洋载负着他们不可阻挡的舰船驶向西部战场。远在大洋彼岸强大的美国的上空回荡着做增援准备的铿锵声。其名字家喻户晓的政治家们站在庞大组织的前面。虽然俄国已被打倒,已遭炮击,但是事业还在。专制君主政府应该予以摧毁,但不应该以其他形式的专制政治取代它。对于俄国爱国者而言,还有俄国军队的荣誉和彼得大帝的遗产需要保卫,或者在保卫中死去。
俄国志愿军的兴起与成就肯定应该成为一部历史专著的主题,不列颠帝国、法国、意大利和美国以及自由在今天已经安全了的小国的战友们,一定会以感激的心情阅读这部专著。随着俄罗斯祖国被解体及其卷入丑闻的消息逐渐传遍庞大帝国,大家知道了,这是一场令许多人惊骇、使少数人欢快的灾难。尽管经历了各种困难,但20个不知名的战斗可与加利波利、霍费尔或德拉罗什雅克的战斗相比,这表明一支绝望的难民的部队成长为实实在在的军事实体。领导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科尔尼洛夫于3月底被杀。顿河哥萨克人的领袖卡列金在一次暂时失败后自杀。所有损失中最重大的损失是阿列克谢耶夫,他是一位与福煦和鲁登道夫同样高明的战略家,很早就精通了俄罗斯最重要的国务。他因艰苦战争只活到1918年9月,当时他由邓尼金继任,后者兼有坚韧、明智、稳重和值得尊敬的军人的优点与局限。在内战的起伏中,俄国志愿军在1918年后期成功扩大了它管辖的范围;但是要更细致地追述它的冒险活动与成就,则缺乏详尽的资料。虽然别的所有情况开始时都有争论和不明之处,但是与外部世界联系的意识则是这些反革命领导人权力能依赖的可靠基础,这种联系很快出现了一种实际有用的方式。
在俄国革命时期,法国、英国和美国都曾大规模地向俄国供应军火。这些军火是俄国(沙皇俄国和革命的俄国)以借款方式购买的。60多万吨军事物资连同同等数量的煤由船舶卸在阿尔汉格尔和摩尔曼斯克。在沙皇年代曾使用大量战俘,历尽史无前例的苦难建成了800英里长的铁路,从彼得格勒通向那儿。军火与其他供应物资无人照料地堆在码头上。布尔什维克政府拒绝清偿购买这些东西的所有借款。公平合理地说,这些东西是协约国的财产。但是一个远为重要的问题是“它们将落入谁手?”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也有同样情况,那里的大量物资是从美国和日本进口的。难道让所有这些致命的大量物资装满中欧帝国的军火库从而延长无限屠杀的战争吗?难道让屈膝求饶的政府、协约国的叛徒和文明制度的公敌,使用这些军火来镇压对他们的独裁统治进行各种形式的反抗吗?这些问题在1917年冬季出现;甚至在《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条约》签字前已变得极端重要。
从签约条款就能清楚看出,协约国集中巨大的海军努力对中欧帝国进行的封锁在很大程度上被打破了。德国人显然已把俄国置于他们的支配之下。乌克兰和西伯利亚的粮仓、里海的石油、广袤大陆的各种资源,在我们看来,今后可以用来帮助和维持现今西线剧增的德军及其后方的全体德国人民。事实上,德国在1918年头几个月已获得一切,比两年前德国可能获得的更多,如果那时法金汉不轻率地选择进攻凡尔登就不致碰得头破血流了。这些补给多快才生效还不能肯定,但在乌克兰所做的辅助安排,可以表明德国占领那个地区和从那里取得最大数量供应的直接意图。当时没有一个人看到战争迅速结束的前景,似乎没有理由怀疑德军与奥军有时间——他们肯定有力量——从俯伏在他们面前的庞大的俄罗斯帝国吸取,并且几乎可以无限地吸取新的生命力。最后德军将着手把100多万人的70多个师和3 000门大炮及弹药从俄国战线运往西线。奥军也会同样增援他们的意大利战线,并将后续增援不断地向西移动。法军尚未从1917年的军队哗变中完全恢复过来,英军除尽力设法减轻法军的压力并保证他们有喘息时间外,还在不断地从阿拉斯向帕斯尚德莱发动的攻势中流血牺牲。这些就是俄国崩溃后的黑暗局势。这种局势比空前的最大战役爆发时还要严峻。
必须重建东线以对付德国,必须扣留给俄国的供应物资,以免其落入中欧帝国之手,从1917年底起这两点看来对争取战争胜利至关重要。于是最高军事会议的军方代表于12月23日建议,凡决心继续战争的在俄国的各国部队,都应给我们以力所能及的支持。有一个协约国,她能以优势力量在西伯利亚比其他国家更迅速地行动。那就是日本,她邻近西伯利亚,她生气勃勃,力量强大,早有准备,且与西伯利亚关系密切。反对的论点也有分量。有人说如果让日本进攻俄国,布尔什维克在俄国人民支持下可能实际上会与德国联手对付协约国。日本人并未表明不愿尽力。他们准备控制相当一部分西伯利亚铁路。但是他们说,美国参战在日本不受欢迎。12月31日,英国政府向威尔逊总统透露了这些可能之事。美国表示,他们既反对日本单独干涉也反对美日联合干涉。日本人对这种态度很生气,而英国政府开始时觉得日本人必定同意美国的态度。日本人认为,日本理应接受委托在符拉迪沃斯托克进行大家同意的干涉,因为德国势力在太平洋海岸的发展情况将对日本有特殊的威胁。英国政府得到法国政府的支持,在1月底决定提议邀请日本作为协约国的受托人采取行动。威尔逊总统依旧反对一切干涉,尤其反对日本单独行动。另一方面,日本人提出的条件是,如果日本受各大国委托行动,她必须得到美国黄金和钢铁的援助。
由于《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条约》的冲击,由于鲁登道夫在西线的迅猛攻击,以及由此造成的紧张危机,两个拼死作战的协约国不得不发出越来越急迫的求助。可是威尔逊总统依然不信服。在长达4个月的宝贵时间里,日本和美国骑在跷跷板的两端,在这个过程中,日本或美国连续地反对法国人和英国人提出的每一个有关于此的大同小异的建议。可是法国和比利时的可怕战斗以及德国对俄国与日俱增的掠夺,是令人信服的论据。这些论据又增添了来自意想不到的来源的内容。此时托洛茨基担任国防部长,他以非凡精力建立了一支红军,用以保卫革命和俄国。3月28日,他通知我们在莫斯科的代表洛克哈特,说是如果其他协约国合作并给予某种保证,他不反对日本军队进入俄国以抵抗德国侵略。他要求派遣一个英国海军委员会改组俄国黑海舰队,派遣一个英国军官控制俄国铁路。据说,最后甚至列宁也不反对让外国干涉来对抗德国人,但务须保证不干涉俄国政治。英国人做了种种努力以求得到布尔什维克领导人的正式邀请。这一点对克服美国的不情愿情绪极为重要。可是布尔什维克也许只是把这当成一个策略,帮助他们的早期政权获得外国承认,以及阻挠和分化对付布尔什维克的爱国武装力量的反抗。需要其他论据来确定这个问题,并把五大协约国带入切实可行的协议。这个新的有力的论据此刻就要出现了。
在俄国突然出现了一个外国要素,其性质与来源十分独特。战争爆发时有一些居住在俄国的捷克斯洛伐克人志愿加入俄军。一批捷克斯洛伐克战俘参加了在多布罗加的西伯利亚志愿军师。还有相当数量的捷克斯洛伐克人逃亡出来,在战争的最早几个月,其在1916年勃鲁西洛夫在斯特尔河打胜仗后与俄军中他们的同胞会合了。这些人服从令人尊敬的马萨里克教授的指导,教授是从奥地利逃出来的受敌视的难民,在1914—1916年间居住在伦敦,态度鲜明地保持着不但属于波希米亚民族的看法,在很大程度上还属于捷克斯洛伐克人的看法。他们之间的纽带是纯粹的智力与感情,正是这纽带证明,这些人中的崇高士气胜过这个特殊时代的所有折磨。这些士兵为世界大战和无限混乱,主要是对奥地利政府的憎恨感情所驱使,从遥远的各自的家庭前来,他们保持着对民族事业和国际事业的全面理解,完全不受当地俄国人的影响。沙皇政府收编了捷克斯洛伐克人,作为俄军中独立的军事单位,但是捷克斯洛伐克人不无疑虑地认为,自己是在为曾经否定自己合法君主权力的外国人效忠。但是,俄国革命爆发后,马萨里克教授前往俄国,把相当多的捷克斯洛伐克人组成的所有军事单位合并为一支军队,置于波希米亚的红白旗的引导下,并在巴黎为他们取得了一支协约国军的地位。从《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条约》签订之时起,他们就认为自己是在协约国部署下为共同的战争目的而全副武装起来的。在大得多的规模上,同时又在有必要的区别的情况下,他们仿效路易十一的苏格兰弓箭队、萨斯菲尔德的爱尔兰旅或路易十六的瑞士警卫队,像他们一样,远离老家和家庭所意味的一切,周围全是外国人,但是那些人的热情不会触动他们,那些人的习惯不会吸引他们,他们过着一种自顾自的生活。可是与他们的祖先截然不同,他们与现在几乎变为全世界奋斗目标的东西连在了一起,他们永远不变地坚持这个目标。他们不断地集体研究这次战争的过程,经过不停的体操锻炼和紧张的集体自觉训练,他们昂首阔步地通过所有的混乱与哄闹。在俄罗斯帝国的崩溃声中,
“在无数敌人中,
不动摇、不哆嗦、不受诱惑、不恐惧。”
当《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条约》结束俄国对德的抵抗时,捷克斯洛伐克军要求将他们运往西线,布尔什维克同样急于要他们离开俄罗斯。布尔什维克总司令允许捷克斯洛伐克人自由离开,这点具体规定存在于协约国与苏维埃政府于3月26日在莫斯科签署的正式协议中。西伯利亚铁路提供了最安全的通道,捷克斯洛伐克人开始了他们经过库尔斯克、奔萨、车里雅宾斯克和萨马拉的旅程。他们启程时为42 500人,但是前进途中在捷克斯洛伐克战俘中有新入伍者,他们的总人数达到了60 000人。
德国人自然不愿意看到这种安排。阻止值得信任的两个军的男子汉环绕世界运往西线,成为敌参谋部极为重要的目的。他们向苏维埃当局使用了什么压力还不清楚。但无论如何他们的压力产生了效果,列宁与托洛茨基没有遵守对捷军的承诺。他们在德国人的命令下迅速采取措施拦截并俘获在长途征程中的捷克军。在俄国人手中的好几千德国和奥地利战俘被很好武装起来,在德国军官的监督下开始进入军队编制。托洛茨基一方面与洛克哈特先生详细地商定捷军通过俄国的安全办法,另一方面又调动他的赤卫队到达适当的位置。5月26日捷克斯洛伐克炮兵第一梯队到达伊尔库茨克。这支军队与布尔什维克的协议规定,只留给他们30支卡宾枪和一些手榴弹作个人自卫之用。当火车驶进车站时,捷军发觉自己面对大量武器优越的赤卫队。他们被命令在15分钟内放下少许留下来的武器。当时捷军几乎都没有武器,他们在车站站台上与对方议论局势时,车站建筑物中有一挺机枪向他们射击。捷军并不屈服。在几分钟内捷军使用他们的30支卡宾枪和一些手榴弹不但击败而且俘获了那些卑鄙的攻击者并缴了他们的械。他们用缴来的武器装备起来,几天后他们战胜了由当地苏维埃派来对付他们的新部队,并向他们的司令部报告了所发生的一切。
因此整个捷军不再交出他们的武器,不论在何处停驻都采取积极的自卫。这种自卫很快变成了强有力的反击。捷克斯洛伐克人的这种分散形式现在成为一支非常强大的力量的基础。11 000人已经到达符拉迪沃斯托克,其余人分布在西伯利亚铁路全线和它从乌拉尔山脉100英里以西到太平洋的支线。到1918年6月6日,他们占领了鄂木斯克与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之间的所有铁路车站。他们仍在俄国的欧洲部分的同伴也获得了差不多的成功。他们对重要交通线的控制迅速向东扩展到奈尼—乌金斯克及以西的奔萨。6月28日他们夺取符拉迪沃斯托克;到7月6日,他们从尼科利斯克出发向哈尔滨和哈巴罗夫斯克挺进。他们在7月13日接管伊尔库茨克。到7月的第三个星期,俄国几百英里宽3 000英里长的巨大区域,包括从伏尔加河几乎到贝加尔湖的主要联结地区,就是在这些当初寻求通过签订协议离开该国时受到卑鄙攻击的外国军队的有效占领之下。人们几乎想不起历史上曾出现过可与这几页历史相媲美的、性质如此浪漫、规模如此宏大的插曲。
我们可以料想这次努力的结局,这些已经使自己成为符拉迪沃斯托克主人的捷克斯洛伐克人决心回去拯救被隔绝在中部西伯利亚的同胞,大约在1918年9月中旬,整个横贯西伯利亚的铁路交通恢复。就这样,由于失信破坏诺言,由于一系列世上没有人曾预见的事件与机会,从伏尔加河到太平洋的整个俄国土地,其面积几乎与非洲大陆一般大的地区,好像被施展魔法那样落入了协约国的控制。7月底捷军交给在美国的马萨里克教授的电报概述了那里的局势。“我们的意见是,在东方重建、俄德战线是最值得想望的也是可能的。我们向你求教,我们应否离开这里去法国,或者我们应该留在这里站在协约国和俄国一边为俄国而战。我们军队的健康状况和精神非常之好。”驻在华盛顿的捷克斯洛伐克国民会议对这个问题评论说:“从那时起马萨里克教授就指示在西伯利亚的军队暂时留在那里……捷克斯洛伐克军是协约国军之一,它与法军或美军一样听命于凡尔赛军事会议。在俄罗斯的捷军无疑渴望避免参与俄国可能的内战,但是他们同时了解,他们留在原来地方可以为俄国和俄国事业做出比他们前往法国大得多的贡献。他们听从协约国最高会议的命令。”
他们创造的这些令人震惊的业绩对于协约国的行动有决定性的意义。1918年7月2日最高军事会议从凡尔赛向威尔逊总统做进一步的呼吁,要求其同意支持捷军。总统于是建议派遣一支由英国、日本、美国军队组成的特遣队,公开地去恢复和维护捷军的交通线。第二天英政府与其他协约国政府一致决定给予他们军事援助。7月5日美国宣布他们决定在西伯利亚做有限的干涉。“其目的在于保护捷军抵抗德军,并帮助其自治或自卫的努力,在这种情况下俄国人自身可能乐意接受帮助。”他们还建议派遣基督教青年会独立小分队,给予俄国人民道德上的指导。
两个日本师、在约翰逊上校和工党议员约翰·沃德上校率领下的7 000美军和两个英国营、3 000法军和意大利军全部在日本最高司令部的指挥下开始行动,尽可能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登陆,沿铁路继续向西前进。与此同时,一支主要由英军组成,在英军司令部统率下的7 000或8 000人的国际部队于6月底和7月在摩尔曼斯克和阿尔昌格尔登陆。当地组织起非布尔什维克地方政府。这个地方政府与英军司令部签订协议,根据协议当地政府帮助协约国军打败德国侵略,协约国政府负责财政和粮食。
在西伯利亚,在捷克斯洛伐克军广泛的警戒线以内——它的范围或许稍大——反布尔什维克的俄国政府开始在鄂木斯克建立起来。通常来说,西伯利亚对俄国的关系和加拿大对不列颠的关系一样。捷军的奇特景象,他们突然采取的异常行动与获得的成功,他们对布尔什维克武装人员明显的个人优越性,使他们能够在西伯利亚创立起庞大的飞地,在飞地内部,俄国政府和军事组织能以相当大的规模开始行使职权。
1918年夏季在鄂木斯克成立的临时政府,主要目标是召开全俄制宪大会。这个政府在它存在的期间经过各种变革。它反映了蔓延整个俄国的混乱,当时每个人都急于发表自己的意见,许多人准备杀人,没有一个大团体能在一段合理长度的时间里同意任何一个主张。甚至在停战严重削弱所有反布尔什维克运动之前,西伯利亚好运的潮流就已开始退潮。捷军在兴旺中已经有点精神不振。他们的苦难不断,他们的危险增加。他们自己的政治见解本质上是进步的,但与白俄罗斯人的意见不一致,此外他们因不断遇上俄国的不稳定和管理不善而烦恼。1918年10月他们散乱布防的南面战线因受到红军正面和四周的压力而被迫收缩。
到1918年9月,在鄂木斯克已有两个政府一起行政——一个是西伯利亚政府,另一个自称全俄政府。同时,哥萨克人和反布尔什维克军官一直在精力充沛地建立武装部队。随着这些部队的规模和势力的增强,它们的影响远远超过了这两个迅速建立起来的政府。形势日益明显,所有人都将立即为自己的生存而战斗,在这种危难关头军事观点很快占了主导地位。原来的鄂木斯克政府乐意向这个新压力让步;另一个政府正好相反,它成为社会主义阴谋的温床。对立的两个政府彼此对抗行事。面对即将来临的屠杀,对立的做法无补于事,这导致了军事政变的出现。11月17日,停战后一星期,新军的领导人用武力占领了一个政府,同时逮捕另一个政府的主要成员。他们决定把所有力量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这在非常危急的情况下也许是明智之举。他们推举的这个人就是前黑海舰队司令海军上将高尔察克。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南方顿河省,现在由邓尼金指挥的俄国志愿军已成为广大的肥沃地区的主人,在那年年底经过一场俘虏30 000多布尔什维克的战斗后,预言要向叶卡捷琳诺达尔前进。
这就是紧随《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条约》之后俄国局势令人惊奇的转变。冬天战争时降下的大雪使六分之五的红色俄国变成白色,但是和平的春天对所有其他人都是喜事,春天很快就把雪全部溶化了。
这些事态的发展促使协约国在其全神贯注的一些事物之上,又加上了另外一系列问题。《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条约》从俄罗斯帝国割去了她全部西方省份。德国人显然想建立从俄国割出来的一连串缓冲国来保护自己东进的成果。我们看到,东面500公里外的地方在二十世纪又制造出了拿破仑曾计划建立的莱茵同盟的新版本。芬兰、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俄罗斯的波兰、乌克兰、比萨拉比亚、高加索在获胜的德国的指导下,在战败的俄国的无奈中行使自决的权利。这些国家得到自由(如果不说独立的话)应感激德国,而俄国将被剥光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征服的土地,她的领土被马刀在欧洲地图上从赫尔辛基到巴统和巴库一刀劈开。列宁与托洛茨基对此表示同意。
现在德意志帝国不见了;上述整个新体系的强大中心被摧毁了。德国投降,被解除武装,孤立无助,由战胜国处置,德国本身暂时要准确地服从战胜国发出的命令。因而上述这些国家,几乎一下子从她们的旧效忠对象,也可以说从她们的新效忠对象解放出来。几个月以来未来事态的光明前景越来越清晰。1918年8月份以后中欧帝国的失败已成定局;唯一成问题的是她们失败得有多么彻底和还能拖延多久。每个国家的政府都想离开布尔什维克的俄国,除希望民族或国家的独立外,还希望坚决逃避可怕的布尔什维克革命。这些国家中每一个国家的舆论动态都情绪激昂,而且非常坚决。爱沙尼亚于1917年11月28日宣布独立;芬兰在12月6日宣布独立;乌克兰在12月18日宣布独立;拉脱维亚在1918年1月12日宣布独立;立陶宛在1918年2月16日宣布独立。4月9日比萨拉比亚与罗马尼亚结成同盟实行自治;4月22日外高加索议会宣布完全独立于它的联邦共和国,并声明它的领土不属于《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条约》范围之内。5月底外高加索联邦政府解散,它的构成单位独立;格鲁吉亚建成独立的民族政府;亚美尼亚全国议会在亚美尼亚掌权;鞑靼全国议会声称脱离阿塞拜疆而独立。可以说所有这些行动都是由于害怕战争结果会是德国成为欧洲最强力量的前景造成的。她们现在日益害怕布尔什维克革命,因为德国已无能为力。
因此,随着德国力量的衰落和当她突然完全崩溃时,这些国家的每一个人都把他们的希望与忠诚转向了胜利的民主国家联盟,这个联盟横跨大西洋和英吉利海峡,越过法国与意大利战线,将不可抗拒的火焰与钢铁像雪崩似的洒落在正在退缩的德、奥战线上。当最终所有抵抗在一声惊人巨响中崩溃时,所有这些民族和萌芽状态的政府都以欢乐和信心聚集在胜利的西方盟国周围。
然而,这种转变的出现并非没有人反对。布尔维什克1月4日曾与法国和瑞典政府一起承认芬兰的独立,但却于1918年1月28日入侵芬兰,占领赫尔辛基。这次不是寻常的军队与大炮的战争。苏维埃赤卫队用暴力的办法前进,在他们前面涌现的是比物质的武器更可怕的当地共产主义的宣传队伍。芬兰历史中这两页对此有连续的记载。3月1日芬兰共和国与苏维埃之间签订和平友好条约。接着在芬兰出现红色暴动。但是德国人此时作为营救者进行干涉。3月3日一个德国师在冯·德·戈尔茨将军指挥下在芬兰登陆:大量的反共的芬兰人在前俄罗斯帝国禁卫队军官曼纳海姆将军率领下加入德军。苏维埃军队和当地共产党人暴动失败,4月13日戈尔茨和曼纳海姆将军复克赫尔辛基。
不到3个月的共产党革命给舆论造成的印象一个世代也抹不掉。共产主义者从芬兰首都的撤退是仓促的;被枪决的资产者的尸体凌乱地躺在政府办公处的庭园与走廊。这些顽强不屈的北方人怒火中烧,对他们不久前的压迫采取了无情的报复。他们决心给那些人一个不会忘记的教训,要它耐久得像他们自身受到的教训一样不会忘记。于是,一场白色恐怖起而代之,肯定是血腥的。5月7日被认为是芬兰内战结束的日子,但绝不是惩罚的结束,受打击的不仅是芬兰的共产党人,还有许多社会主义者和激进分子,他们也在胜利者无边际和无区别的仇恨中遭殃了。关于芬兰就说这么多。
紧连在芬兰南边的波罗的海三国——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发觉自己处于特别不愉快的境地,她们的东边紧靠布尔什维主义的诞生和发展地彼得格勒和喀琅施塔得;她们的西边是那些普鲁士地主的出生地和聚集之所,普鲁士地主证明自己是德意志制度的僵硬的阶级和最可怕的集体之一。在1918年冬季到1919年初夏之间,波罗的海诸国交替地受普鲁士和布尔什维克的严厉控制。停战之后,行将退役的德国兵立即恶作剧地将军事物资交给布尔什维克,后者很快占领了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与立陶宛的大部分。在芬兰志愿军和美国战争物资的帮助下,爱沙尼亚于1919年2月初赶走了布尔什维克,但是拉脱维亚人和立陶宛人却没有如此成功。当这些事情正在进行时,德国人在冯·德·戈尔茨领导下组建了一支未经授权的游击队,最后人数达到2万,这支队伍意在赶走俄国兵,不顾和平会议可能做出的任何决定,在俄国兵马原来驻扎的地方为东普鲁士苦恼的贵族建立一个避难所。他们得到了暂时的成功,像“未注册公司”那样运用激烈和冒险的“许可证”,直到7月份协约国军事代表团来到。在这种情况下,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的独立,只能在他们居民的强烈愿望和协约国与有关国家的同情之下暂时存在,就不足为奇了。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波兰。1917年3月,如我们所见,俄国临时政府宣布波兰应是“一个通过自由军事联盟与俄国连在一起的独立国家”。在《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条约》中托洛茨基提议波兰独立,这是条约规定的。但是在俄军中的波兰部队反对布尔什维克,在乌克兰的波兰军团很快就开始反抗俄国苏维埃人民委员部监督波兰国家事务,在莫斯科的波兰摄政会议代表也立即与苏维埃政府发生了全面冲突。一位出来解救受难中人民的强有力人物,此刻出现在政治舞台上,他就是约瑟夫·毕苏斯基。
毕苏斯基1867年10月出生在立陶宛。1863年那里的农民起义,遭当局暴力镇压,他是在对此事件有直接回忆的农民中被养育成人的。22岁时他与俄国革命家发生关系,被判去西伯利亚5年流放。1892年他回到维尔纳,4年后再次因煽动罪被捕,但得以逃脱。在这几年里他断断续续与鲍里斯·萨文科夫有联络,两人建立起终生的友谊。毕苏斯基在这些事件的影响下,自然把俄国看作他国家的头号敌人。1914年大战爆发,他致力于集合一支志愿部队用以反对俄国,且以加利西亚作为他开展工作的基地,他没有和德国和奥地利作战。他对于如果同盟国在战斗中取得胜利,波兰将有什么样的命运不抱幻想。虽然他在同盟国的庇护下与俄国及其盟国作战,他一直记住古希腊的警句:“爱它好像你今后将那样恨它,恨它好像你今后将那样爱它。”俄国革命改变了政治舞台,沙皇帝国不见了,毕苏斯基与中欧帝国间的固有矛盾变得明显了。1917年7月底他拒绝对中欧帝国宣誓效忠。他在马格德堡被捕入狱。1918年1月停战后不久他重获自由。毕苏斯基受群众爱戴,不但成为德军占领时新成立的爱国军事团体的领袖,而且被整个波兰民族奉为领袖。他前往华沙,收缴离开那里的德国兵的武器,并在举国赞同下夺取了摄政会议的全部权力。1919年1月底,事实上持有独裁权力的毕苏斯基委托著名钢琴家帕杰雷夫斯基组织政府。现在波兰民族重新站起来了。被奥地利、普鲁士和俄国撕裂为三块的古老国家已经从压迫者那里解放出来,在经历了一百五十年奴役和分隔后重新结合成整体。
在乌克兰,布尔什维克一开始就受到分离活动的挑战。德国人曾与以哈尔科夫为中心的乌克兰政府签订单独的和约。但是在基辅的另一个乌克兰政府同情布尔什维克,对反对革命的哈尔科夫和为寻找粮食与石油而到来的德军进行武装抵抗。乌克兰人民在反德与反共和外国入侵者与当地传染病之间双重冲突中感到困惑。这种无情争吵的冲突遍布每个城市、街道、村庄和家庭,甚至个人往往说不出,在经常改变的党派偏见中他们最痛恨哪一边。
可是德军的高效率和纪律把所有这些缺乏热情的对立政治势力都稳步地推在一旁。他们使用小股素质优良的军队,很快占领了他们补给所必需的大部分地区。1918年3月13日他们占领敖德萨;17日占领尼古拉耶夫;4月8月攻占赫尔松。28日他们建立乌克兰的军事独裁政权,任命当地人斯科罗帕茨基将军为首脑,5月1日他们占领塞瓦斯托波尔,夺得俄国黑海舰队的一部分;5月8日他们占领顿河上的罗斯托夫。在攻占这些面积等于一个中等国家的、富裕肥沃的地区的战斗中,德军仅用了5个后备师。一切都是相对的。每个人都还记得(而且都试图忘记)德军占领比利时的情况。同样是这批德国兵,他们在作为解救者来到乌克兰后,不但被一般群众,而且被那些最恨俄国入侵者的爱国分子自动承认为是解救者。一剂共产主义的药引发了居民心中的希望,欢迎任何形式的——即使是严酷无情的——平民化的权威,自从德国“钢盔团”来到,生活再次变得可以忍受了。人们只要听命,保持平静和服从,此后一切都会顺利和有效。外国士兵的铁蹄胜似兼有恶棍和狂热宗教徒特征的教士的无休止迫害 [1] 。
比萨拉比亚的形势很奇特,令人痛苦的方式有所不同。罗马尼亚军队余部和罗马尼亚人民中的首领分子在他们本土被征服后在俄国领土中找到了一个庇护所,受到沙皇庇护。革命和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谈判使他们的地位岌岌可危。罗马尼亚和比萨拉比亚间有年代久远的亲密关系,俄国与罗马尼亚自1878年俄、土战争以后关于这个省份又重新开始了不停的争吵。同一天(1月28日)赤卫队在北方进入赫尔辛基,布尔什维克对罗马尼亚宣战。罗马尼亚人在任何条件下都不抵抗,但德国当局进行了干涉,6个星期后签订和约。受控制和受损害的罗马尼亚正处于苦难深渊,此时突然获得了极大的满足。4月9日比萨拉比亚公开宣称她将与罗马尼亚进行有自治地位的联合。德军在南俄不停地前进,苏维埃不得不满足于空洞的抗议。
停战日到来,摆在西方战胜国面前的则是无政府和混乱状态、争吵和饥荒、应承担的义务和获得机会的巨大全景。
[1] 这句动人的话出自《一旦我有一个家,马迪达日记,荣幸女士致俄国已故女皇》( Once I had a Home,The Diary,Lady of Honour to the late Empress of Russi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