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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复员

“战争结束了,老战士静坐着,

整个世界忙于护理创伤;

整个世界,阴沉而可怕,

它嘲弄着征服者凯歌的轻快旋律。”

——拉迪亚德·吉卜林

新政府的组成——在陆军部——陆军中的严峻形势——补救办法——新制度——危险的插曲——无法预见的因素——加来哗变——近卫骑兵队检阅场——青年卫兵——退伍军人的行为——封锁——普卢默勋爵的急电——德国战俘

新政府于大选结果公布的第二天组成。我事先得知首相的允诺,他将尽早恢复内阁政府的旧体系。这个允诺没有立即实现。战时内阁五成员似乎不愿意削减他们的权力,他们原来是掌握一切决策大权的国务大臣和其他大臣,在理论上是都应服从他们指挥的。事实上恢复正常的宪法规定的惯例是近一年以后的事,但这个原则从一开始就得到承认了。

首相不动声色,很快就改组了政府。他在一次就各主要问题发表谈话后对我说了一席话:“你想去陆军部还是海军部,拿个主意,明天就告诉我。不论你去哪个部,你都可以把空军带上;我不打算把空军设为一个单独的部。”

当晚我在布莱尼姆度过,在那里接受了海军部加上空军部的任命;但当我第二天下午到达伦敦时,我发觉情况发生变化了。陆军的怒气和复员的问题引起人们越来越大的焦虑。我不能拒绝首相叫我去陆军部的希望。该项新职务是在1月10日宣布的,15日我离开军需部,开始负责陆军部的工作。我立刻面临着极为紧急的局面。

1917年夏季,一份复员计划草案,部分按照陆军部的思路,但主要根据文官的意见拟定了。其主要目的自然是重新开始建设工业,对于军队的情绪与纪律问题本身没有给予适当的重视。1917年6月这个计划交总司令部讨论,道格拉斯·黑格爵士立即批评该计划“对军队纪律最不适合和最有损害”。但是各文职部门的观点战时内阁一般都是确认的。这个计划在持续的战争危机期间被束之高阁,但一停战就迅速有力地付诸实施了。

根据这个计划的逻辑,第一批要复员的人员是被称为“关键人物”的人,也就是国内雇主为重新开始各种工业生产而需要的人。因此,这些“关键人物”就从所有的军队单位中成千上万地被挑出并急速渡过海峡回国。但是这些将要第一批回国的“关键人物”往往是最后才出国的。他们在军需工业中所起的重要作用要他们留在国内,直到1918年3月21日以后军队的需要变得极严重时才出去。实际上,这也是制度造成的不可避免的弊病。有幸能够拿出国内雇主发来的函件和电报,说明雇主要给他们就业岗位、需要他们服务的人,将立即解除兵役。有权势的人无需很长时间就能获得此类证件。几千名当时在国内休假的人实际上就被允许不再返回部队了。没有这种有利条件的普通士兵,眼看着晚来军队的同伴匆匆回国,在英国获得了属于他的工作岗位或属于某人的工作岗位,而自己多年来领士兵军饷,屡次受伤,又屡次被送回战场,却还将留下,历尽艰险,直到国内所有肥缺全被分光,空位全被占满。战士对公正感到寒心,而冒犯公正是危险的。结果,所有战场上我们全军单位的纪律都迅速地同时瓦解和败坏。这个过程持续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对战斗部队而言是不能容忍的。

在我接受和正式就任新职位之间的5天里,我对这个问题做了研究,我不再怀疑我应采取的行动方向。海峡两岸已经发生兵变和骚乱。特别是1月3日在福克斯通发生了一次兵变。埃里斯·格迪斯爵士新近接替斯马茨将军处理重新发展工业的事务。我进入陆军部几天前,通向大楼的途径被满载违抗命令的陆军后勤部队士兵的几辆卡车堵塞,他们强占了这些卡车驶来伦敦。在每辆卡车车身上都画有从《每日快报》的连载漫画上借用的传奇故事,“不上车就滚开,格迪斯”。严重违纪和一阵阵极不耐烦和愤怒之至的情绪在这个优秀的部队蔓延开来,而该部队在最严重的战争压力下也从未畏缩过。

如果原因单纯,解决的办法也简单。我唯一的困难在于,必须要得到其他人的同意;我唯一的忧虑是,我们的行动是不是已经太迟了。我在就任新职前曾经坚持,陆军国务大臣在影响军队纪律的事情上对全部文职部门有最后决定权。在现在已经形成的形势面前,这一点不容否认而且必须获得迅速的承认。

我毫不迟疑地提出如下政策:

第一,原则上,士兵只应按其服役年限和年龄从前线退役。在前线服役最长的第一批复员,受伤三次或三次以上的立刻退役,人人必须根据这个次序等候轮到他的机会。

第二,陆军的薪饷必须立刻提高到战时军饷的两倍以上,以便缩小军、民就业报酬之间的差距。

第三,在战场上仍需保留必要的军队的情况下,为了尽快复员经历了最多战斗的士兵,8万名曾受训练但未离开过我们海岸的年轻孩子,必须强制保留两年服役期并送往海外。

在我从法国召回的道格拉斯·黑格爵士的热忱支持下,在陆军持续和日益增多的复员中,我从战时内阁得到了必要的权力。但是这个工作需要花一段时间,而首相在法国。博纳·劳先生虽然能够行使广泛的斟酌决定权,他还是把重要问题提请首相处理。战时内阁为要在战后向议会提出新征兵法案这个想法而忐忑不安,大选过后它对这个想法表示了相当强烈的嫌恶。财政大臣自然关心增加军队薪饷所会引起的沉重的费用开支。没有时间讲究繁文缛节了,我与一位具有杰出才能的军官、现任副官长的乔治·麦克多诺爵士商量后,决定带他去巴黎,1月23日我要求首相批准已经提出的计划。24日早上我们与劳合·乔治先生共进早餐,然后陪伴麦克多诺去法国外交部参加和会,又同他回来一起进午餐并讨论整个局势。我指示副官长起草两份体现由首相做决定的陆军命令,到下午6点钟交给我。首相批准了这些命令,我指示副官长乘午夜火车返回伦敦,尽量少耽搁时间,尽快发出陆军命令,命令中增添可能需要的陆军部意见和陆军会议指示。他照此办理,1月29日颁布了54号陆军令(关于继续服兵役者外加酬金)和55号陆军令(关于占领军)。第一份陆军命令的题目解释了它的内容。第二份命令宣布政府重建正规军之前保持占领军的意图,并制定条例,根据这一条例军官和士兵或者留在部队或者复员回家。同时发给相应的皇家付款凭证。

我为所有在岗位上的陆军用他们能懂的语言写了一份解释,它与陆军命令同时正式发表。内容包含陆军部在1919年间有关军队的各方面的政策。此文件必须严格地、不折不扣地付诸实施。

关于占领军
陆军国务大臣的说明

1. 11月11日停战签字时,英国陆军中接受薪饷和定量供应的不列颠帝国军官和士兵约有350万人。从那时起在以往的两个月中已有75万余人复员或退伍。已经采取的复员制度着眼于恢复国家工业,送回国的人员根据行业的紧迫性的次序予以安排。无疑这是最明智的做法,在大多数情况下将继续采取这个做法。可是,现在不但应考虑工业需要,也必须考虑军人需要,这样的时候已经来到。

2. 除非我们让胜利果实成一纸空文,不考虑我们的协约国家,丢弃我们付出如此之多的代价和克服如此之多的困难所赢得的一切,否则我们必须在今后许多个月为占领敌人领土提供军队。这些军队必须强大得足以坚决迫使德国人、土耳其人及其他敌人遵守协约国命令的公正条件,我们必须与法国、美国和意大利一起提供占领军,负担我们应尽的一份义务。这些军队的训练与纪律越好,承担这项工作的人越少。因此我们为了令人满意地结束这场战争,必须建立一支强大的、精锐的、自觉遵守严明纪律的军队,这支军队将保持英国陆军崇高的声誉,确保我们正当赢得的东西不会成一纸空文。这支军队将远比我们现在的军队小。事实上它将只有我们在战争中使用的大军的四分之一。

3. 知道福煦元帅意图的我军指挥官认为,不超过90万人的全部各级官兵和武器足以在这个过渡时期里保卫我们的利益。因此,当这支新军已组成和正在组织时,战争停止时在军中服役的250多万人将搭火车和轮船以最快速度遣返回家和去工厂做工,由军需官结清他们的账目。换句话说,在350万人中建议暂时保留90万人,尽快送走所有其他人。

4. 我们应当怎样选择其中90万人来执行上述任务呢?已决定予以遣散的人,显然应当尽快回家重返我们的工业工作,因为不尽快遣返,他们将脱离他们在军队中的生活资料,将让出给他们的给养和退役补助,这势必造成大量失业。但是当要将一些人留在军中组建占领军时,选择就不能单以行业为理由,它必须大致上符合公平与公正的原则。服役年数、年龄和受伤次数必须是一个人有无资格退役的主要考虑条件。因此,新占领军将首先由下列人选组建:1916年1月1日以后入伍、年龄在37岁以下、受伤不超过两次。如果某人必须留下,则此人必定不是年纪最大、来到前线最早和受伤次数最多的人。

5. 我们把这些清晰明白的规则作为我们的主要指导方针。按照尽可能仔细的计算,复员人数约为130万,除此之外打算用以组建占领军的为90万人。倘若,如我们十之八九会碰到的那样,我们发现,我们在各种类别中按条件留下的人多于实际要求,那么在照顾一定数量的特别重要和值得同情的人员外,我们应继续削减到90万这个数字,首先留下者的年龄应降低到36岁或到35岁,其次送返受伤两次的人,然后再降低年龄到34岁。

随着时间过去,我们在战场上将不再需要保持90万这么多的军队,有可能继续削减,削减的原则是遣送年龄最大的人。可是,当战争目的最终达到时,留驻到最后的各师将作为单位集体回国,他们将进入与他们有关的英国主要城市。

在有资格返国人员中愿意在占领军中一次服役一年的志愿者,只要他们身体合格,其他方面适合,他们将被接受;现役的年轻士兵将从国内派往海外,如今轮到他们服役,尽他们应尽的义务了。所有这些人将接替年纪大的士兵。这么做将能使年龄限度进一步降低,年纪较大者将被送回家。特别是现在国内的18岁和稍大一些的年轻士兵组成的69个营,将立即被送去帮助保卫莱茵河桥头阵地。他们的抵达将使相等数目的年龄大得可以做他们父亲的人回国,而他们自己将有机会看一看现在由我们占领的德国省份和英国军队在那里赢得不朽美名的战场。

6. 新占领军将从2月1日开始组建,希望组建工作在三个月内可以完成。那时将有两种穿卡其军装的人,即组成占领军的军人和准备复员的军人。将250万不再需要的人送回祖国或者说遣散,为此需做每一件可能要做的事情。但是他们必须耐心地等待轮到他们的时候,同时他们必须模范地尽心尽责。任何已被决定回国的人员,若犯任何形式不服从的过错,除了其他惩罚外,将把他的名字放在回国名单的最后边。每个人必须最严格地尽自己的职责,否则就没有办法使这么多的人迅速回国。但是应该认识到,在占领军中服役是因国家的需要对一定层次的公民的特别要求。因而占领军的报酬没有实实在在地增加,每个官兵从他张榜公布进入占领军之日起将领取奖金,并补发从2月1日起的应发数。

………………

9. 占领军将作如下划分:

基地军 远北独立分队

莱茵军 直辖殖民地和印度警卫部队

中东军

………………

12. 上述安排似乎是1919年时所设计的最好方案。可是在这一年里,我们必须改造原不列颠正规军,以便在志愿基础上提供印度、埃及、地中海各要塞和其他国外基地的海外警卫部队。

人们相信,早时志愿参加对德作战的大量战士在恢复平民自由生活时,有机会环顾各种问题,志愿参加正规陆军的办法将很快就有所改进。印度的地区防卫营和在遥远战场的各种独立分队的人员换班,现在需依靠这支军队的重建。因此将做各种努力以招募和重新聘请的方式加快它的组建。

13. 现阶段没有必要决定战后组织国家本土防卫军的条件。有许多更紧急的问题首先应予解决。

14. 陆军部现今就解决目前形势中的许多困难和保卫英国利益的整个计划,向陆军和全国公布;本计划已在有关权威人士和有关部门间达成协议,若有必要将尽早请求议会批准。本计划还需仰仗全体军人和各阶层人民以最热忱的友谊与精力协助实现,借以保卫我们每个人的最大利益和我们事业的最后胜利。

但是时间短暂,准备与决定实现这些有深远意义的措施和获得如此之多的重要人物的同意或配合的时间,仅有14天;使军队理解新决定需要更多的时间。这是一段非常令人焦虑的时期,注定会发生许多难堪和危险的插曲。不但陆军而且许多平民都受到了战争突然终止的深刻影响。甚至英国的镇定与平衡也被搅乱了。在那些日子里俄国革命所暴露的,不仅仅是一个专政组织;俄国的事件,莫斯科大量涌出的理论与标语口号,似乎对世界各地千百万的人民提供了进入兄弟情谊、平等与科学的光明新世界的前景。他们发现到处都有响应的人。发生了这么多的可怕事情,包括原有的社会结构的可怕的倒塌,各国在遭受如此之久的苦难之后感到了一阵战栗,实际上这是一阵痉挛,动摇着每个国家的基础。

在不列颠这里,我们很了解我们自己的人民。几百万男女若干世代以来往往在政治上扮演着活跃的角色,在各自的范围和地位上一直决定与指导着国家的政策。各党派连同它们所有的组织、协会、联合会和俱乐部为群众提供了表达意见的有效的载体。此外,宪法本身发展成为现代世界迄今所设计的最彻底和最实用的机制,使舆论力量有力地影响政府处理事务的方式。宪法好在是“明白清楚地以人民的意志为基础”,且以人民直接表达的方式在新近获得了通过。

确实存在无人能估量的各种因素,以前谁也不曾见过发挥着作用的这些因素。近400万的军人从战争的铁的纪律中突然而又是有意识地解放出来,从他们相信是正义事业的毫不宽容的强制中摆脱出来。所有这些庞大的人群多年来受教导怎样杀人;怎样把刺刀戳进维持生命的器官;怎样用棍棒敲出脑浆;怎样制造和投掷炸弹,好像它们只是雪球。他们所有人都饱尝了长期难以想象的苦难和无数撕肝裂胆般摧残的磨炼。对他们来说,暴死和横死与居所被毁的可悲景象(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或是就要降临自身和需要面对的)是日常生活中最普通的小事。如果这些军队形成团结的决心,如果他们受唆使丢掉责任规范和爱国主义,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他们。

如果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时期的话,那就是对英国民主政治的著名洞察力和政治教育能力的考验时期。

就在一个星期内,根据不同军事中心的报告,军队中发生了30余起不服从命令的事件。这些事件几乎全都在他们长官的告诫下平息下去了。但有几起有相当多的士兵好几天完全处于失控之中,主要闹事者属于格罗夫帕克与肯普顿帕克的机械运输兵站的陆军后勤部队。有几个兵站通知其军官,他们已建立士兵委员会,意欲开往最近的市镇,与工人亲善交往。通常他们会被合理的辩论所制止。有时军官骑摩托车绕道拦截尚未达到市镇的士兵,劝导他们回去值勤。团营军官的影响几乎都得到了成功。虽然有许多地方的形势有很大的威胁性,但出现真正严重暴乱的只有在卢顿一处。由于市政当局的懦弱,那里的市政厅被暴徒焚毁。

在加来发生了一次正规兵变。在1月27日和31日间,陆军中纪律最差的部分,陆军军械库的独立分队和机械运输兵站拒绝服从命令,这两个单位见过的战斗最少而政治上与工会主义的联系最密切。他们遇上回国船队,引诱大量回国士兵与他们联合。在24小时中,为首的几个人成为三四千武装分子的领袖,完全掌握了这个城市。所有战斗师都已开往或进入德国,没有即刻用军队对付哗变者。总司令于是召回向前进发中的两个师,将它们交给最受信任与尊敬的宾将军亲自指挥,命令它们进入混乱的现场。这两个师的士兵听到复员正被根本没有打过大仗的同志所阻碍而大为愤慨,到第二天夜幕下降临时,这些不忠的军人被一圈刺刀与机枪包围。再到白天,对他们的包围圈缩小。在前面的不带枪械的军官号召他们回到原来岗位,在军官后面排列着占绝对优势的军队。就这样面对面对峙着,大多数士兵悄悄退到后面,但几百个人顽固地站在原地。只要一声枪响接着就会突然发生惊人的战斗;但自我克制和良好感情占了上风。几个首领被捕,其余的人恢复服从,未流一滴血。

与此同时传来格拉斯哥与贝尔法斯特发生了严重暴乱的消息。当局召来军队帮助,两个旅开进格拉斯哥。这两个旅都只是二线军队,由低效士兵或年轻新兵组成。他们不像前线的那些军队一样在战争中经过锻炼,也没有尝过胜利的滋味。但是军官与士兵正确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秩序恢复了。损失的生命极少,有流血的,但大部分淌的是鼻血。

我将记下的最后一个事件是我的亲身经历。2月8日早上8点半,我被紧急召唤去陆军部。当我乘车到那里时,我看到一营卫兵沿伦敦圣詹姆斯公园林阴路排开。我走过海军部拱门到达我的办公室,没有觉察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到了那里,我接到一个令人不快的报告:有许多单位的包括所有各兵种的约3 000名士兵,集结在维多利亚车站,为休假期满回来的那些人拦截早班火车。调度处长未能为运输做好适当的安排,只能为主要从北方来的休假军人供给食宿。另有许多可怜的士兵,他们中许多人整晚在月台上等候,没有人能得到食物或茶水。他们觉得现在战斗业已过去,战争已经胜利,如有人告诉他们的那样,有这么多他们的同志在英国迅速获得了最好的职位,现在回到法国去太难以忍受了。他们突然在某种煽动下全体决定向英国政府求助。现在他们拿着武器,处于完全无秩序状态,站满了近卫骑兵队检阅场。我得知他们的领头人此时正在向近卫骑兵队大厦里的伦敦司令部参谋提出条件。

伦敦地区司令部的威廉·罗伯逊爵士与菲尔丁将军来我处说了这些情况,并说近卫步兵第一团的一个后备营和两支王室骑兵部队就在现场待命。授权他们采取何种行动方针呢?我问及这个营会不会服从命令,回答是“相信军官们会服从”。此时我要求两位将军包围目无法纪的大批士兵,把他们逮捕。

我留在房间里为焦虑所折磨,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正在国家真正的心脏地区出现。十分钟缓慢过去了。从窗口我可以看到近卫兵在白厅内接近拱道的大门和通道处站岗。然后突然有一些市民出现在近卫骑兵队大楼屋顶上,总数约有二三十人,他们成黑色长队展开,显然在观看他们底下检阅城上刚发生或将要发生的某种事情。我没法知道这可能是怎么一回事,尽管我离那儿只有100码之遥。又过去了紧张的十分钟,几位将军回来,看来心情比去时愉快得多了。所有事情都已幸运地过去了。近卫步兵第一团的士兵装上刺刀逼近武装的人群;王室骑兵队在另一侧做包围运动;全部3 000人被护卫和押送到威灵顿兵营,在那儿他们全都吃了早餐然后重新踏上去法国的旅途。没有人受伤,极少几个人被叫去做了解释,只有一两个人受到惩罚但并不严重。大部分谴责落在行政机关身上,自停战以后它没有改变火车站的老一套做法。士兵们有好几年迎着危险和死亡准时忠实地返回,几乎没有军官或组织的率领,就像他们是旅行列车上的普通旅客,但是那些负责人不理解,在温和的和平年代需要更加细心周到的安排。

新的政策以及关于政策的说明向军队公布后,结果几乎是即刻显现的。不消几天就足以把业已开始流行的邪恶潮流挡了回去。我们军队所遭受的不公平的甄审结束了。复员制度现在已经建立,这个制度的公正使军人心悦诚服。服役年数、年龄和受伤次数的原则被放在优先考虑的地位,不受任何形式的影响,这些原则立即得到各级军人的同意。加薪,士兵们怀着友好的心情接受了。至于8万18岁的孩子,他们渴望看到莱茵河,让他们的爸爸、叔叔、兄长在备尝业已过去的艰辛之后复员回家。国王在他们出发前在海德公园检阅了十几个由这些优秀的年轻人组成的营,他们那敏捷和自信的举止给每个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在公布新的政策的两周之内,我们在全世界的庞大(虽然在不断缩小)的军队的纪律就恢复了传统水平。

紧接着这些事件后,新的下议院第一次开会。会议一一询问了有关复员细节的几千个问题,因此必须建立特别机构以应付这种不同寻常的好奇心。可是征兵法案还是以极大多数票通过了。下院中自由党和工党反对派受某种不负责任的观念的激励,竭尽全力反对征兵法。幸亏他们人数少,否则对国家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征兵法在关键时刻会受很大阻碍。

与此同时,陆军的复员工作继续以极大规模进行。接近6个月时间,我们保持平均每天以1万人退役的速率让他们去过平民生活。相当于和平时期一个整师的这么庞大的人群,每天从各战场前来集合,他们下船、下车、上缴武器、上缴装备、复员、领复员费和获准离开,从日出到日落连续不断。我认为这是英国组织能力的一个巨大功绩。原先军队逐渐扩大,人们一个个从各地应征入伍;如今他们被大批大批疏散,起先还茫然,但后来他们几乎全都找到了家,找到了职业。历史课本曾夸耀两三万克伦威尔铁甲军放下全副盔甲回归平民生活的做法。但是这与近400万英国官兵的高尚行为又怎能相比呢?他们得到应得的待遇后不慌不忙、不居功自傲地融入国民之中,重新连接那被切断了的维系他们以前生活的线索。人们曾经预料,鉴于5年战争中一切有组织灌输的屠杀和野蛮行为,杀人和抢劫、强暴和掠夺的行为,无论如何也会在国土上流行数年。事实正好相反,一旦400万经过训练的成功的杀手,或者说国家全部男子的近三分之一,重新恢复他们的公民身份后,由于文明和教育的力量,由于我们的人民的优秀品质,暴力犯罪实际上减少了,监狱不得不关闭和出售了。

那时,协约国军停止前进一个星期,让敌军后撤,然后协约国军开拔前进,进入德国。1914年满是入侵者行走的所有法国和比利时的道路,现在挤满了从相反方向进军的无尽的纵队。英国军队受到了敌国全体人民心情愉快的接待,与他们相处很不错,以致必须一再重申不准“占领军与当地人民亲善”的严格的命令。到11月底,道格拉斯·黑格爵士部队的首长们已经到达莱茵河,几天后完成了对科隆桥头堡的占领。代表不列颠帝国的几乎有25万之众的军队实际上进入德国,在合适的地区和休息营地驻扎了下来,在那里他们天生的友好性格和良好行为很快就使当地居民放下心来。

但是这里必须说一件冷酷的事,停战条件规定继续对德国实施封锁。在德国人的要求下增加了一项条款:“经协约国与美国仔细考虑,对德国粮食的供应应达到被认为必要的程度。”但这个补充规定在1919年1月16日第二次补充停战条件前什么也没有执行。事实上对德国的封锁扩大到了波罗的海诸港口,因而是比以前反而还要严厉。德国的食物状况十分严重,母亲与儿童生活艰苦,他们的痛苦故事流传开来。在这几个月里,除了投机商与农民外,德国很少有人吃饱肚子。迟至5月份,甚至德国凡尔赛代表团成员也受缺乏适当食物之苦。在法国以及一定程度上还有在英国,存在故意不正视事实的情况。

1919年1月开始了一系列关于德国进口粮食的条件的漫长谈判。协约国内的舆论冷酷无情。协约国领导人整日忙于公务。政治家因可能会受到“亲德”的指责而吓得不敢对此作声。负责这个事务的官员认为,他们正在讨价还价和一点一滴地完成任务。相同的食物不足的情况也存在于其他战败国,为此正在做部分供应食物和必需品的工作,整个世界也普遍存在食物和船舶的不足。德国人则是经历了一个与围困时相同的食物极端缺乏的时期。

值得注意的是打破这种可憎僵局的突然一击来自莱茵河畔的英军。2月份,到达陆军部的军官报告,占领地区的食物条件变得越来越令人不安。一个愤怒的声音开始进入官方枯燥的历史记载。我于3月3日郑重地向下议院做了同步的揭露。“我们还在严厉地实施封锁,而德国已十分近于饿毙。我收到了陆军部派往德国各地的军官送回的证据,证据表明:首先是德国人民正在遭受严重的匮乏之苦;其次,在饥饿与营养不良的压力下,德国社会和国家生活的整个结构有完全垮台的危险。”3月初在斯帕的粮食谈判看来要在无动于衷的磨嘴皮中归于失败。但在德国的英占领军司令普卢默勋爵发给陆军部、要其转交最高会议的一份电报,敦促供应粮食给苦难的人民,以便阻止混乱的蔓延和实行人道主义精神。他强调指出了周围的苦难场面对英军产生的坏影响。我们从他那里和其他渠道,得知英军士兵肯定把口粮分给了住在他们周围的妇女与儿童,以致军队的体力已经受到影响。掌握了普卢默爵士的急电以及这些细节问题后,劳合·乔治先生抓住了最高会议的这一机遇。他说:“没有人能说普卢默将军亲德。”谈判的官吏受到责备,谈判得以恢复。可是世界的困难和混乱很大,以致直到5月份才真正有大量粮食进入德国。虽然根据和约封锁要实行到条约的正式批准,但封锁实际上到7月中旬已完全消失。但是一个大好机会业已错过。11月11日德国人不但在战场上被打败,而且也被世界舆论所击败。这些痛苦的经历揭露了德国的那些征服者的错误,在他们眼里除了武力以外没有可以相信的东西。

陆军部一个留下来的任务是遣返在英国人手中的25万德国战俘。为了这件事我们不得不等待许多个月。法国人发觉,当他们想到由这些俘虏所代表的全部屠杀行为和法国男子锐减时就很难释放他们,法国人很难赞同让这几十万不幸的人回家,就像要将缴获的大炮交出一样。但到夏季结束时,战场已完全清理;指定叫俘虏做的每一桩苦活已经完成。再也没有借口或理由扣留他们。犹如法老所说,自古以来“让这些人走”都是很难的。我决定采取直接行动打破这种变态心理。下列电报说明了我的意图。

丘吉尔先生致贝尔福先生的信

1919年8月21日

与阿塞将军讨论关于德国战俘的处境后,我坚信遣返战俘的工作应立即开始。

让战俘做的工作已经完成;他们一天要花费我们3万余英镑。遣返战俘的良好机会是,利用从莱茵区送英国军队到法国港口的回程火车。此外他们也可以徒步回去。因此我已下令为这两种方法草拟计划。这项工作要尽早着手,不得晚于9月1日开始。我紧急向你吁请,请你开动在你那一端的机器,保证在德国接收那些战俘。80%的战俘属于德国未占领的地区,或者说不到20%的战俘属于占领区,属于协约国军控制的地区。我建议开始遣返德国战俘,计算每天从莱茵区运载我们的士兵到达的列车数和回程的空车数。

丘吉尔先生致亨利·威尔逊爵士的信

请看一下我关于德国战俘的电报,并请立即大力促进此项行动。这支俘虏军的整个经济状况就倚仗这件事了。我们应该毫不犹豫地独立于法国采取行动。请你与阿塞直接联系,在他着手此事时你给他出出主意。从明天起他可以让返回莱茵区的火车满载战俘。例如立刻开始着手装运在欧德吕克的1万名战俘。我预料今后两三天内可以得到批准。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法国人不再拖延遣返战俘——那些因囚禁而忧伤憔悴的大量德国士兵——此项工作一旦开始就不停顿地继续下去,直到这次战争的不幸后事从日常生活中消失了为止。 XHD0sJxuvwN4J/usgHZQbM9sD9yHzghQel3BsDYdNb9IBJnJ+RMWmwopk9qgDi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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