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其实小男孩已经死去。
他身体里的是个新来的灵魂,名字叫郭弘,也才刚刚十二岁,是二十一世纪出生的孩子,前两日因病昏迷,再醒来已经到了古代。
所幸转生的这具身体是无主的,记忆虽然还在但完全封闭,只残留了些底层的基础知识,让他不至于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
悄无声息之间,男孩已经被郭弘顶替。
郭弘睁不开眼睛,却能听到声音,他换衣服的时候,项圈被放在地上,女童伸出小手抓了起来,呀呀的叫着,她已经会说几个字,但口齿不清,根本不知在说些什么。
自己也有个妹妹,也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平时在家中一直觉得她有点烦,想不到现在还怪想的,所以听到女孩的声音分外亲切。
确定了身边有个两到三岁的女孩,他继续侧耳倾听。
燕娘看到离儿拿起项圈,中间的白玉后面刻着一个“李”字。
她出自名门望族,也是有眼力的,这块玉竟然是块上好的和阗青白玉,价值不菲,上面刻着龙纹,应该是皇室权贵之物。
燕娘问道:“这位李小郎君是您孙子?”
老道一愣,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不错。”
燕娘笑问:“李炼师从长安来?”她见老道面露异色,就不好意思地抚了一下云鬓,腼腆的说道:“奴家与夫君是从洛阳过来,一路没有见过道长,所以如此猜测。”
老道士点一点头,却没有说话,燕娘明白他是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郭弘听到殿内沉默下来,外面雷声滚滚,身边还有噼噼啪啪的烧火声,心中勾勒出此间情景。
看来他被这个叫李炼师的人带来,在暴雨之夜进入此处避雨,身边是一对素不相识的母女。
郭弘玩过playstation游戏《真三国无双8》,游戏机是爸爸去年给他买新年礼物。
游戏里就有步练师这个人物,他虽然年纪小借助语音百度还是能查的,知道炼师是个称呼。
这两人对话的口音很熟悉,和他母亲说的杭州话很像,所以都能听明白。
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处唐代,听到是关中官话,唐朝长安、洛阳说的都是这种话,后来延续成北宋开封话,再随南宋传到杭州。
所以后世杭州话与河南话很像,与浙江其他方言差别都很大。
一旁的燕娘这时心中猜测,祖孙二人姓李,这可是大唐国姓,除此之外陇西李氏、赵郡李氏也是五姓七望中排名靠前的两个家族,当朝宰相李德裕就是出自陇西李氏。
五姓七望是隋唐世家中第一等大族,唐朝李氏取代魏晋时的王氏,把“崔、卢、李、郑”定为四姓高门,所以李氏是当世顶尖望族。
她见郭弘衣着华贵,想来不是皇室就是高门子弟,燕娘自然多了一分小心,也更加热络了。
她才十七岁,还是爱幻想的年纪,虽然不指望就此攀上关系,却暗中希望有点特别际遇。
那个老道士也向沈昭讨了一件干衣服,走到神像后面悉悉索索换好,披散着头发走出来。
他把自己的湿衣服晾到木头架子上,坐回到篝火边向两个小情人行礼称谢,说道:“多谢二位出手相助,贫道无以为报,还请收下这点薄礼。”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棉布袋子,打开后从里面取出几锭碎银递给二人。
沈昭连忙摆手,说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已经收了扳指,再收这银子实在是……”
郭弘听到沈昭的声音,确定这里还有个男子,跟那女子好像是一对夫妇。
燕娘一皱眉,从后面扯了一下沈昭,说道:“李老炼师也是一番好意,有什么使不得?那扳指是道长给的礼物,是不能动的,我们带着孩子回长安,京辅之地物价腾贵,急需用钱的地方很多,还不快谢过炼师!”
沈昭一愕,犹豫片刻,扭捏着起身接过银子,行礼说道:“多谢李炼师。我二人也是事出有因,并非是那贪财之人……”
他话还没说完,庙门又被撞开,外面天地猛然一暗,接着又是一亮,却是打了一个闪,将门口人影照射进来,落到地上显得十分巨大,仿佛一个恐怖的怪物!
燕娘惊叫一声,抱着女童缩到沈昭的怀中,瑟瑟发抖。
沈昭脸色煞白,手指着来人话音断断续续:“是你!你,你是左,左奎!”
郭弘感到外面一亮一黑,加上开门的巨大声音,心中吃了一吓,本来开始融合的魂魄又有离体的趋势。
他感觉飞到身体上空,能看到殿内的情景!
只见这里是一间破败的古庙大殿,门口有人走进来,一脚回踢将门带上。
那人是个侏儒,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却没有摘下斗笠脱掉蓑衣,整个人站在阴影中,离火光太远,看不清面目。
“沈昭、刘燕娘,你们这对狗男女,脚下倒是滑溜,让爷爷我好找!”这个叫左奎的人个子只有常人一半,短手短脚,传来的声音却十分粗豪。
郭弘看到沈昭将刘燕娘和女童护在身后,抄起身边劈柴的小斧头,双手握着举在眼前,色厉内荏的说道:“不要过来,再过来,我,我要不客气了!”
左奎嘿嘿一笑,抬手解下蓑衣任其落在地上,背后腰带中交叉插着两把巨大的板斧。
只见他抽出板斧,张开双臂,双斧在两掌心滴溜溜耍了个花,向面前一合,发出当的一声巨响,冒出几点火星,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只举着大螯的螃蟹!
沈昭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小斧头被掉在了一旁。
刘燕娘在他身后被压倒,怀中的女童哇哇大哭。
沈昭哆嗦的指着左奎说道:“你,你现在是官府中人,不可以乱来!”
左奎向前走了两步,篝火映照在脸上,已经能看清他抖动的一脸横肉和满脸络腮胡须。
“这荒山野岭一间破庙,杀了你们谁能知道?拿首级回报我家主母还有厚赏,主人知道还能为此责罚不成?害得爷爷追了这么远,腿都跑断了,纳命来吧!”说着横举着板斧继续向前走来。
他故意走的很慢,做足气势,颇有点猫戏老鼠的感觉。
篝火边的老道士单手撩了一下披散在脸侧的花白头发,扫了一眼左奎,突然问道:“你杀了这两人,是不是也要将我们灭口?”
“老杂毛,你出门没看黄历,命中该有此劫,怨不得爷爷!”左奎见到老道士挡了道,眼中凶光一闪,只听呜的一声,抬左手一板斧砍去!
老道坐在那儿上半身微微一侧,刚好闪开这一斧,屁股也没抬,右手从背后拔出长剑,白光一闪,顺势向左奎斩来。
左奎抬起右手板斧一挡,只听铛的一声巨响,身子不由自主蹬蹬蹬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仍然止不住势头,又向后滑了好几步,翻了个跟头,撞到庙门才停了下来。
他眼前一阵金星闪烁,嘴里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低头一看,右手虎口已经裂开,手中的板斧也被斩出一道大口子,险一险就被砍断!
那老道仍不起身,只听仓啷一声还剑入鞘,伸出双手继续烤火,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郭弘如同看了一场现场版武打,兴奋地想叫好,却发现自己只能无声无息地浮在空中。
他吃了一惊,突然害怕起来,魂魄如果离开身体,是不是又要转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