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沉浸在一个巨大的梦里,四周是柔软洁白的棉花,远处似乎有光,但却是朦胧的,我想伸手触碰那光,却怎么也摸不到。也许我死了,漂在一个虚无的空间里,我像鱼一样游,像鸟一样飞,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死后的情景,原来竟是这样,那么漂浮在空中的是我的灵魂还是我的肉体?恍惚间我感到了一阵清凉,宛如来自远古时代的冰,我看到了,那不是冰,是冰融化后的水,清澈透明,顺着我的手臂流淌,我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光线开始强烈,我闭上眼再睁开,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阳光正透过窗子射在我脸上。
宁萌的泪滴落在我的手上,我微弱地问:“怎么了?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宁萌握住我的手,急切地问:“你终于醒了,还疼么?”
我好像没有一丝的疼痛感,只是全身无力。宁萌说那天很晚了不见我回来,就下楼找我,然后在小巷里发现了满身酒味混着血迹的我,她吓坏了,立马拨打了110和120,然后我就被送进了医院。
我说:“小傻瓜,我没事的,别哭。”然后我极力回忆那晚的情景,却像断了篇似的始终想不起来,我没看清楚那伙人的相貌,也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揍我。当然,这种事情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我知道得罪过很多人,暗地里下黑手这种招数我也玩过。除非有人出来承认,不然基本上查不出幕后黑手。
病房的门被推开,派出所长李镜走了进来,我用微笑向他打个招呼,宁萌扶着我坐起来,李所长说:“我来是想了解点情况,争取早日把坏人抓住。”
我说:“麻烦你老兄亲自跑来。”
“都是朋友就别客气了。”李镜掏出笔记本问:“记不记得那伙人的模样?有什么明显特征?”
我摇摇头,“那晚和一个朋友喝多了,一踏糊涂,醒来和失记没什么区别。”
李镜叹口气:“这就不好办了,你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我笑了,“你小子也知道我做生意在外面混的,得罪的人多了,要说嫌疑人太多了。”
李镜转着笔,道:“别说你了,我都挨过黑棍。以前抓过一个犯人,坐了两年出去后,这小子找人把我收拾了一顿,后来又送进去了。”
我说这事也只能这么算了,茫茫人海怎么找?李所长说到也不是没法查,那条小巷子有几家店铺门前又装摄像头,不过光线较暗拍的不太清楚,我们会努力排查的,你放心。我说那太感谢李所长了。李镜起身说所里事多,改天再来看我。我让宁萌送送李镜,这厮不怀好意地笑了,说没想到你小子也金屋藏娇。
在医院住了两天,医生说我并无大碍,于是我头上缠着纱布手上吊着绷带出了院。宁萌对我无微不至,可我没心情呆在家里,外面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张局长那边动作很快,不出一个星期,就决定了把天桥修建的工程给我。工程造价三百五十万,能有一百多万的利润,我现在手头没人,决定把这个工程转包出去。四海建筑公司的刘小强和我关系不错,我打算把这笔业务给他,他很高兴的约了我晚上见面详谈。
刘小强以前是做包工头的,由于为人圆滑,处世机灵,慢慢发展壮大,开起了建筑公司,他是东北人,性格相当豪爽,以前我们经常帮助对方去假投标,一来二去混成了哥们。这家伙外表精瘦,像个吸毒佬,一点也不像个老板,圈里的人都叫他白粉刘,当然这厮肯定不会吸毒,唯独好色,据说他公司稍有点姿色的女生都惨遭毒手,而且每隔几个月就要换女秘书。
我和刘小强晚上去吃东北菜,这家伙看我一副伤残的打扮,不停取笑我,问我是不是泡人家老婆,然后被狠揍。我说只有你个王八才干这样的事,妈的不知道哪个该死的在老子背后下黑手。刘小强哈哈大笑,说兄弟在道上也有人,要不给你查查?我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查出来又能怎样?只能诅咒他妈的生孩子没屁眼。刘小强说要屁眼干吗,有前面的眼就行了。这厮成天就知道女人下面那张嘴,三句话不离本行。我嘲笑说你小子总有一天得死在女人身上。
刘小强说那可不行,要死也得死在女人身下。
我说真服了你个色鬼。吃完饭后刘小强非要带我去天堂酒店玩玩,我这副模样还能泡妞么?刘小强说怎么不行?大丈夫男子汉重伤不下火线,再说你是上面的脑袋受伤,又不是下面的脑袋受伤。勉强不得,刘小强开车载着我一路驰骋向天堂酒店。
至从有了宁萌之后,我很少去寻花问柳,注意我用的是很少,并不代表没有。我说过我不是一个能抵挡诱惑的人,虽然我很爱一个人,虽然我知道爱是自私的,不容得一粒沙尘。但我知道人性也是自私贪婪的,我不是圣人,我爱上一个女人,灵魂里依然需要其它女人,这就是真实的我,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在车上简单谈了下业务的事,刘小强笑着说你真勇敢,城管局的业务都敢接,不知道城管局长是最危险的人么?谁要在街上喊一声我是城管局长,保证立马会窜出来十几个人把他狠揍一顿。我笑着说你丫太夸张,虽然百姓对城管向来烦感,但各有各的苦衷吧。城管局长是不容易,所以这业务干完了,你懂最。
刘小强说:“这个老兄你放心,你那份,局长那份,都不会少。”说着掏出一个文件袋,“这里是五万,明天签完了业务合同,再给你五万。”我随手扔在车座后面说:“兄弟有心了。”不禁叹气,说起了高大山的事,也好给刘小强友情提醒,别天天粘在女人身上,可刘小强误解了我的意思,说:“哎,二十一世纪人材最贵,这话一点没错。你看我公司那的摊子事,现在还是我忙里忙完,找个称心如意的人还真难。”
天堂酒店生意火爆,找个停车位都需半天。刘小强声称同道中人越来越多,不久之后天堂酒店就得开连琐分店。我们下车走进酒店大堂,身穿职业装的经理热情招呼,刘小强一副大爷派头,跟着经理进了电梯直上顶层的豪华包房。我和刘小强坐进柔软的沙发里,经理吩咐服务员端上饮料,然后用对讲机联系小姐。不肖片刻,一排小姐鱼贯而入,刘小强扫了一眼就说:“这他妈的什么货色,当我是瞎子?”
经理立马陪着笑脸,换下一批。刘小强对这批还是不满意,直到第三批进来,他才选中一个身材高挑,五官颇有几份明星相的妹子。而我看着站在队伍最末端的一个女人呆住了,我没有老眼昏花也没有青光眼白内障,我是一个视力正常的男人,除非是双胞胎,我绝对不会认错。那位女子看了我一眼,便目光平视前方。我的心强烈跳动,压抑着内心的情绪。
“肖婷,是你吗?”我对着她问。
她的语气熟悉中带着冰冷,“老板,您认错人了,我叫沙沙。对不起。”
我对经理示意,就选沙沙服务。她却依然无情地说:“对不起,我今天不舒服。”
经理的脸色瞬间暗了下来,在她耳边小声相劝,不管叫肖婷还是沙沙,我都能确认她就是我的前女友。我的心情已经用语言无法表述,在寻欢作乐的酒店里遇到你曾经深爱的女人,这是怎样的狗血剧情?前世扭断脖子也未必换得来今生如此的孽缘。
沙沙不亢不卑,“经理,我今天真的不舒服。”
经理的脸色黑中带红,他说:“既然你来这里工作,就该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别耍什么小姐脾气装什么正经。”
我从包里掏出一叠钱摆在茶几上,“五千,行么?”
沙沙看都不看,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刘胡兰见了都要汗颜。我双掏出一沓:“一万!”
旁边的小姐都睁大了眼,个个向我放电,有的还发嗲:“老板,你看我比她长的靓身材又好,你选我呗!”
我厉声吐出一个字:“滚”!
经理对其它小姐说你们先出去,那些妹子们失望而散。经理把肖婷拉过来,卑恭地说:“向老板道歉,快点!”
刘小强劝我算了,世上美女千千万,出来玩就是为了开心,别闹不愉快。说完搂着他的小妞去了另一间包房。肖婷无动于衷像根木头,经理也劝我:“老板,换个吧,我给您打个折。”
我说:“我今天就要她。”
经理带着威胁的语气,说:“沙沙,最后问你一次,干不干?”
沙沙像台复读机,“对不起,我今天不舒服。”
经理举着对讲机说了几句,一会儿就进来两位彪形大汉,我知道现在开酒店的都后台过硬,打死打伤几个小姐实在是小菜一碟,他们对不服从管教的小姐从来不会心慈手软,打到你听话为止。我不无为肖婷感到担忧,经理使了一个眼色,两位大汉上前就要动手,我站起来说:“算了,我就和这位小姐聊聊天,钱我照付。”说完又拿起两千块钱给经理,“麻烦几位了,一点小意思。”经理笑着接过钱,又恶狠狠地对肖婷说,最好给我识相点,免受皮肉之苦。带着二位大汉迅速离去。
房间里就剩下我和肖婷两人,安静的令人压抑,只有空调冷气的声音丝丝传来。面对曾经深爱的女人,我的眼泪情不自禁落下,我恨恨地问:“肖婷,你为什么要这样?”
肖婷很熟练的从随身小包里掏出细长的女式香烟点上,然后坐进沙发里,很嘲讽地说:“有必要猫哭耗子假慈悲吗?”
我说肖婷,是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对不起你,可你没必要堕落到这一步。
肖婷冷眼相看,“我堕落是我自愿,与你有关系吗?男人都他妈的假惺惺的混蛋。”
我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却是悲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曾经在我心中残存的一点美好记忆已经瞬间分崩离析。我苦口婆心相劝:“肖婷,我是错了,可你没必要这样作贱自己。”
“我的生活我乐意,你管得着吗?”肖婷的心里也许早已对我恨之入骨。
我说:“别干了,我带你走。”
“哼!”肖婷从鼻腔里喷从一丝不屑,“现在知道带我走了?以前干吗去了?你他妈的真无耻!”
我说是,我很无耻,我不奢求你能原谅,但我求你不要再这样堕落下去!
肖婷的情绪也有些激动,“我不堕落还能怎么样?你以前怎么没有为我着想过?你他妈的干我的时候光想着快活了吧?我早已臭名昭著抬不起头来了,除了做小姐还能干什么?”
我说:“生活本来就是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择的,你为什么就要选这一条?”
“生活是自己能选择的吗?你把我玩了,甩了,然后可以去娶个有钱有势的女人,而我能吗?一个众人皆知的婊子大家除了想玩一把,谁会真心相对?我能有什么选择?”肖婷也已流泪了。
我的心里难过的滴血,面对肖婷的歇斯底里,我已彻底绝望,就像有一盆冰冷的水浇在了头上。眼前这个女人,是我亲手把她变成了婊子,让我意识到,原来我是这么的残忍,我的手上沾满了无形无情的鲜血,把自己曾经心爱的女人推向了黑暗深渊,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坠落下去,无能为力。
我点上一支烟,说:“肖婷,你走吧,就当你从来没有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
肖婷自言自语地说:“电脑的硬盘可以格式化,把一切资料删除,而人真的可以吗?”
我悲痛说:“看你现在这样,我情愿没有认识过你。”
肖婷站起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媚笑,说既然来了也花了钱,就让我为你服务一次,别浪费。说罢就跪在我的前面,要解我的裤子,我靠近沙发里没有反抗,任她的双手退去我的衣裤,而我的鸡八却是那么的不争气,在她的手里和嘴里就像个病人般柔软无力。肖婷站起来整理了下头发冷嘲热讽,“老板,不是我不卖力,是你实在不行。”
“滚!”我一声怒吼。肖婷扭着得意的屁股悻悻离去,她的背影里却写满伤痛仇恨与心碎。
我把办公室的门关好,打开电脑上的监控软件,陈国良书房的情景在视频画面上还原。我调看了以前的记录,都是些平常的客人聊天喝茶,没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当我翻到前天的记录时,画面上的情况吸引住我,陈国良坐在红木椅子上,陈妙虹挺着大肚子靠在桌子前,父女似乎在争吵什么,我赶紧找开音响,里面果然传来了他们的争执。
陈妙虹:老爸,你还是早点申请退休吧,国外我都安排好了。
陈国良:你说退就退?女儿,你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陈妙虹:现在不退,我怕以后想走也走不了。
陈国良:放心吧,我有全盘的打算,况且这段时间还有几笔钱没到位。
陈妙虹:老爸,我们现在的钱已经够花一辈子了。
陈国良:你没吃过苦,没体会过贫穷的滋味,钱永远不怕多。
陈妙虹:你为什么帮王元拉业务?
陈国良: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没发现他最近有点不一样吗?以前什么时候来过我们家,什么时候对你问寒问暖关心过?
陈妙虹:老爸你想的太多了吧,他就是只蚂蚁,闹不出什么风浪,最多就是没钱了,虚情假意关心我,无非就是想捞点钱。
陈国良:为了钱还好,就怕是为了别的,千里大堤毁于蚁穴,不得不防啊。
陈妙虹:怕什么?他和那位小姑娘爱的死去活来,那可是他的软肋,量他不敢做什么。
陈国良:先给他颗甜枣稳住他,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动用最坏的手段。
陈妙虹:我知道了。
……
我无法再听下去,愤恨已充满我的胸膛,我在他们眼中原来完完全全就是一颗棋子,用完之后随手就扔。我一直对人世间的险恶心存最后的善良,认为人不可能会坏到无耻的地步,但陈妙虹给我上了深动的一课,这一切从最初就是一场可怕的阴谋。原本我还心存侥幸,现在什么都没了,而且他们随时准备对宁萌下手,以此来达到对我的裹挟,太可怕了。
我呆坐在椅子上,心灵一片冰凉,我厌烦了这个肮脏的世界,我面对巨大的阴谋无能为力欲哭无泪,我不怕跌落地狱永不超生,但我却不能就此放手,因为我还有爱人,我深爱的宁萌。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
——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