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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罪人

我和陈妙虹在莱温斯基大酒店举行了颇为隆重的订亲仪式,我认为订亲这玩意简直是多此一举,不过有钱人都精得跟猴似的,自有打算,请两次酒就能收两次红包,凭陈父的身份,女儿结一次婚能收多少红包,我这样的小人物肯定想像不出。我在订亲晚宴的酒店里才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陈国良,完全不是我想像中盛气凌人的领导派头,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面孔甚至有些和蔼可亲,我无法把这样一张面孔和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联系在一起。他很客气的询问了我家庭的情况,我随便编了几个谎话一带而过。我从来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家庭情况,因为我从懂事起就对家庭概念模糊,甚至我成年后都有过从不结婚生子的念头,在我四岁的时候,父母离婚,然后他们再各自组建家庭,我多了一个继父,多了一个继母,他们又各自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就成了一盘红烧鱼上面的香菜,可有可无,他们就像踢皮球一样把我踢来踢去。直到我考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可能忽然良心发现,对我亲热起来,这种亲热让我非常反感甚至感到恶心,这他妈的就是我的亲生父母吗?二十年间的冷落,几天的热心就能弥补吗?当我坐上去大学的火车,我莫明其妙就哭了,我有种解脱的快感以及对未来的迷茫,我对自己说,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

正式的婚礼定在了五一期间,对此我没异议。酒店大厅里高朋满座,来宾们脸上个个放着幸福的光彩,我对这些人的表演功底大为赞赏,明明心里对刚奉上的大红包痛苦留恋,可表情依旧得装出高兴。我和陈妙虹轮桌敬酒,个个都夸我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我为他们的虚伪感到痛心,他妈的我算什么才郎?我只不过是个出卖自己的小人而已。陈妙虹对这种场合得心应手,我却像个小丑似的跟在她身后,她对每位来宾几乎都叫得出名字,叶叔叔刘伯伯张总李董……超强的记忆力令我汗颜。反正我一个也记不住,举着酒杯不停的喝下去就是,我真的挺想喝醉,这样的夜应该醉,不是吗?

宴会结束后酒店空空荡荡,放眼望去皆是杯盘狼藉,仿佛被暴风雨洗礼过的庄稼。陈妙虹送走了父母,走到正在发呆的我身边,她说想什么呢?要不要再喝点?

我的心情莫名的很忧郁很失落,我想到了宁萌,我对陈妙虹说:“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会儿,好吗?”

陈妙虹说:“随你,太晚就不用回来了。”陈妙虹带我去了结婚用的新房,深圳一处很高档有名的楼盘半山豪苑别墅区,我只是觉得那房子太大太空,冰冷的像似监狱。

陈妙虹走后,我让酒店服务员给上了五瓶啤酒,就着一桌子剩菜喝着闷酒。我翻开手机想找个过来喝酒,找了半天却发现没有一个人适合,更加失落。老顾结婚后变成了好好先生,此时此刻恐怕正和叶可晴忙着造人;高大山是个严重的妻管炎,找他出来喝酒得罗嗦半天。我真后悔删了林洁的电话,还有比这样一个夜晚找不到人喝酒更失败的事情吗?站在不远处的服务员,始终保持微笑看着我,我向她招了招手,她走到我身边,依然是职业式的微笑轻声问:“先生,有什么需要?”

我说:“我他妈的讨厌你那虚伪的笑容!”

服务员竟然不生气,只是说:“我不笑难道要哭吗?”

“对,你给我哭一段,行吗?”

这回她忍不住了,“有病!”

我笑着摇摇晃晃走出酒店,那辆闪闪发光的奔弛就停在门口,我钻进车里消容在夜色,我需要速度与激情,需要酒精和发泄,酒吧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车子拐上南北大道的时候竟然有交警查车,前面排了一条长龙,我瞬间清醒,酒驾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有一刹我真想驾车而逃,但我向来都是缺乏勇气的人,不知不觉间交警就站到了我车前,看了看我的车牌,又拿着手持电脑查询,然后向我敬礼示意我摇下车窗,我直接下车点了根烟,那警察问:“你爸是不是李刚?”

我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然后才想起网上的新闻,摇头说:“放心,绝对不是。”

警察笑了,“逗你玩呢,借个火?”

我有点傻眼,但还是掏出火机递了过去,“不是要吹那什么酒精测试仪么?”

警察吐了吐烟圈,说:“行了,你可以走了。”

我说:“什么情况啊?我是酒驾啊?为什么不查我?”

警察忍不住了:“你他妈的智商有BUG?让你走就快走!再得瑟小心我真抓你回去。”

“我没得瑟,这……这到底什么情况?”

警察不耐烦了,说:“你这车是免检的,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

我上了车打方向盘踩油门飞了出去,心里愤怒不已,我开着陈妙虹的奔弛竟然酒驾也没人管了,权力果真太可怕了。我把奔弛停到了夜猫酒吧门前,下车走进酒吧,热浪袭来,我叫了一打啤酒,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舞台上正有一个外国黑妞在表演脱衣舞,以往我对此类节目非常喜爱,可今天却没半点兴趣,真他妈的不知道一个黑鬼有什么好看,那么黑的女人关了灯能找到洞口么?一位留着长头发颇似发廊小弟的男人在我对面坐下,“能请我喝杯酒吗?”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心情相当不好,心情不好让我的脾气也不好,因此后果很严重,“他妈的死玻璃滚远一点行吗?”

他也不生气,娘里娘气的:“帅哥,你发火的样子好有男人味,我喜欢。”

我恶心的忍不住吐了一地,那娘们竟然起来拍我的背,我忍无可忍拎起酒瓶就砸到了他头上,鲜血顺着他的脑门下流,我发现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血看上去竟是黑色的。人群没有围观,似乎对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那家伙却没倒下,捂着头滚了。我的心情好了一点,原来砸人是这么爽的,原来自己的快乐真的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我为发现了这条真理而高兴,一口气灌了一瓶啤酒下肚。

我发现在距我十米开外的一个独坐女人一直不停打量我,她的视线装作偶然般的从我身上扫过。我拎起酒穿过人群走到她身边坐下,“我知道今晚你肯定会跟我走。”

她微笑看着我,说:“你自信过头了吧?”

我闻到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类似苹果的清香,很少见的味道,“不是我自信,是我们不应该错过这个夜晚。”

她点了一根细长的白色的烟,“你太直接了。”

我说:“都什么年代了?难道要谈个几年恋爱才上床?成年男女的一夜欢娱和吃顿饭有什么区别吗?”

她说:“行了行了,你这样的流氓我见多了,不过你挺有趣。”

“那就是你愿意跟我走了?”我紧追不舍。

她朝我脸上吐了口烟,说:“对不起,我们性别不合适。”

我悻悻离开座位,心想这都什么事啊,这年头男人都找男人了,我是不是落伍了?我走回座位认真打量了一下人群,基本上都是同性在窃窃私语,恍然大悟,他妈的我来错地方了。

我走出酒吧,仿佛心有灵犀似的接到了林洁的电话,她劈口就问:“你丫把我号码删了吧?”

“你怎么知道?”

“你妹的,要是有名字的号码,你还会客气的说你好?”林洁的聪明有点过头。

我说上次被你拒绝感觉很没意思,就删了。我问:“你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

林洁:“呵呵,听说你要结婚了?”

我说你消息挺灵通。

“去你的,陈妙虹这么有名的女人,谁不知道,你可真有能耐啊。”

我不想聊这些无聊的东西,于是说:“我现在很无聊,你能陪我会儿吗?”

林洁爽快的答应,我说不收费吧?

“你他妈的娶了那么有钱的老婆,还这么小气。看在以往的情份上,今夜给你免费。”

挂了电话我怔怔地想,我们之间有什么情份?还不是看我攀上了高枝,又想从我身上得到点利益而已。有时候我挺恨自己,把事情看得太清楚,因为有人说过,什么都看透的人越不幸福。我就是这样不幸的人,我自私堕落阴暗,常常也用这种心态去揣测他人,所以我很悲观,就像我起初不相信宁萌爱我一样。想到宁萌,我的心总会很疼,就像有针在扎。也许我该感谢肖婷,在经历了那段痛苦的感情之后,我变得成熟,也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所以我不想失去宁萌,我想关心她,呵护她,爱一个人就要把她宠坏。

我开车去接林洁,她钻进奔弛第一句话就是:“你真发达了,奔弛都开上了。”和我想像的一模一样,我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她的手开始不安份的伸到我两腿之间,问:“带我去哪?”

我说:“不知道,我今天心情很糟糕。”说着我发动车子,漫无目的驶上了公路。

林洁说:“亲爱的,我会让你开心的。”我开着车子打量路两边的宾馆,行驶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找到家合适的,不是档次太低,就是客房爆满。现在的酒店基本成了偷情的圣地,从酒店的数量就可以看出偷情的狗男女有多的超乎你的想像。我远远的看到一排霓虹灯,上面写着“又一日酒店”,心想这名字真他妈的有创意,便把车子停到了酒店门口,下车才发现是又一春酒店,我想还是又一日好,简单明了。

我和林洁登记好进了电梯,她开始亲吻我的嘴唇,我的下身也开始悄然苏醒,我说过我无法抵挡来自女人诱惑,好比一个孩子无法抵挡玩具,我们搂着进了房间,直接翻倒在沙发里,此时此刻我觉得人类穿衣服真是多此一举,一件一件的衣服,上衣,胸罩,裤子,内裤……就像雪花一样无声的落在地上,而沙发上的我们热情似火,有一股燃烧一切的力量在彼此的身体里冲击,我想哪怕此刻就是发生了里氏九级地震,我也先会把事干完再往外跑,或者在高潮中死去同样也是不错的选择。

我们的阵地从沙发转移到床上,林洁的呻吟就像海浪拍打着我的神经,我的小船归心似箭般进入了她的温润的港湾,这注定是个无法平静的夜晚,狂风暴雨袭击着海港,狂烈的风暴让人意乱情迷魂飞魄散,林洁娇喘着说:“亲爱的,我想开家服装店。”

她的话就像致命的毒药,瞬间让我阳痿。我真他妈的不知道在这关键的时刻,她是如何想到要开服装店这个问题的,就像在吃饭的时候有人突然说要拉屎,多么的不合时宜,多么的让人扫兴?女人全他妈的是神精病!

我的小船滑出了港湾,林洁抱住我,“亲爱的,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可能酒喝多了,累。”

我躺在床上,点了一支烟,冷静下来的我心中万般纠结,在订亲的晚上,我却和另一个女人做爱,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无耻,我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我不知道原来我他妈的这么混蛋。我爱着一个女人, 却又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禽兽这样的词语已不足已来形容我了,该用什么词我还没想到,如果你有确切的词可以告诉我。

林洁用手抚摸着我的小船,想让它重新发动,我了解自己的身体,她是无济于事的,我移开她的手,说:“算了,别折腾了。”

林洁小心翼翼问,“你帮我投资家服装店,赚钱了与你分成,好不好?”

林洁果真不会让我失望,她和我想的一样,从来都不会做亏本买卖。但我今晚可能会让她失望,我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她很直接地转过身去,留给我一个冰冷的背。我抬头恰好看到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仿制油画,虽然我不懂艺术,但我还是看出那是《最后的晚餐》,耶稣和他的伙伴们坐在长长的桌前,我想到了宁萌,想到在教堂里的情景:

“亲爱的王元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连一具女人的身体都抵挡不了,我拿什么爱你照顾你?忠贞不渝到生命尽头,这简直就像笑话,如果真有地狱,我一定是在第十九层,我想我已经背叛了誓言,那是我应有的惩罚。

我的泪水不知不觉滴落在林洁光滑的背上,她转过上惊讶地看着我,像哄孩子一样说:“乖,别哭了,不开服装店了成吗?看把你都吓哭了。”

燃烧的烟头一明一灭,我认真地说:“林洁,我是一个混蛋。”

林洁说:“当然,我早就看出来了。”

我说:“林洁,对不起,我爱着宁萌,却在和你上床。”

林洁拿过我手中的烟抽了一口,“那你该向宁萌说对不起,而不是我。”

“我也对不起你,我今天真心向你道歉。”

林洁:“你妈的,你今天真病了是不是?有什么对不起?我知道你不爱我,可你不爱吃饭,就能不吃吗?”

我想了想,我真不能。我说:“你还相信爱情吗?”

林洁看着我,她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就像清澈的湖水,“谁相信谁是傻逼!”

我很欣赏林洁的回答,也非常赞同,但我却言不由衷地说:“我信。”

“你他妈的大半夜把我扔到宾馆的床上干了一半,就为了告诉我,你相信爱情?脑子进水了吧?”

我说:“所以我才向你说对不起。”

林洁果断的起床穿衣摔门而去,只剩下一个傻逼呆呆地坐在床上,那个傻逼就是我。

若有人犯罪,行了耶和华所吩咐不可行的什么事,他虽然不知道,还是有了罪,就要担当他的罪孽。

——<旧约全书·利未记> 9PI2Nu71Ku1rmnkEprJxaq12IDRHB6BBfExaXZ30ISGyfBmbo/OgXKHYwwjuG7H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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