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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第七章

1998年,台南。

李子维倚在教学大楼顶楼的围墙边,目光望向校园最角落的田径场,女子田径队正在练跑,其中有几个发育特别好的女孩,更是吸引他的目光。

“哇塞,这学妹的胸部也太大了吧!晃成那样!”他发自内心地赞叹。

忽地,他感觉到身后有股冷冷的视线,转过头,一脸意外地喊:“陈韵如?你怎么会在这里?”

脸上挂满泪痕的她,表情有些错愕,她不理会他的问题,直直地朝他走过去,看向他刚才眺望的地方,立即恍然大悟。

她费尽千辛万苦回到过去来找他,结果这家伙居然在看学妹的胸部?!

这个色坯!

她恼怒地冲上前,朝着他的小腿肚就是一脚,李子维痛得单膝跪地呻吟,然后看到陈韵如双手握成拳,用力在胸前交叉后,怒气冲冲地转头快步离去。

她又骂他脏话!

“喂!陈韵如,你到底在搞什么啊?啊好痛……”

虽然莫名其妙,但李子维还是忍着小腿痛,一拐一拐地追了上去。

“陈韵如!喂——”他一把抓住陈韵如的肩膀,硬是将她转过身,却看到她满脸泪水地瞪着自己。

“你……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陈韵如狠狠地抹去脸上的泪水,一声不吭,转头就走。

太过分了!

她用尽方法回到1998年来找他,这家伙居然在偷看学妹胸部!

等一下……如果现在真的是1998年,那么就算李子维和王诠胜长得再像,也不可能会是王诠胜啊!

若他不是王诠胜,那她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你该不会是因为我说那个学妹胸部很大,所以哭了吧?”李子维问。

“谁会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哭啊!”她狠狠地瞪他一眼。

“不然你到底在哭什么?”李子维完全摸不着头绪。

“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反正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就对了!”她抬起脚又想踢他的小腿肚,李子维反应快,赶紧闪开,然后纳闷地看着气呼呼的她快步离开。

陈韵如回到家里,走进自己房间,翻开书桌抽屉,拿出日记本。

她一面焦急翻阅,一面想:若李子维不是王诠胜,那日记本里写的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个“他”到底是谁?

但当她翻到最后一页,却没有看到那一句“他就是王诠胜”。

她从头到尾不知道翻了几次,都快要把日记本翻烂了,还是没看到这句话。

她沮丧地将日记本合上,要自己冷静。

如果,这句话还没有被写在日记里,是不是代表这时候的陈韵如还没遇到王诠胜?也就是说,她很可能会以现在陈韵如的身份,遇到1998年的王诠胜,可是这时候的王诠胜也不过才五六岁,她如果真的跑去找王诠胜,岂不成了诱拐儿童?

她闭上眼,懊恼地将额头抵在书桌上。

到底李子维和王诠胜有什么关系啊?她应该先查清楚才对,而不是这么冲动就来到了这里,现在她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是现在能够回去就好了……

她猛地从书桌上抬起头,一脸凝重。

糟糕,她怎么没想过,她来到这里后,要怎么样才能回到2019年?

要是她被困在这里回不去了,那该怎么办?

而且……她记得吴文磊曾说过,陈韵如在1999年就死了,现在是1998年,如果她回不去原本的年代,那到了明年,死的到底是她,还是陈韵如?

“韵如是被人杀死的。”2019年的吴文磊将陈韵如的日记本交给她时,这么告诉她,“我相信你也发现了,不管是你的梦境,还是韵如后来的遭遇,一切似乎都是从她被袭击后那天开始的,如果韵如跟你之间,冥冥之中真的有某种无法解释的联系,说不定,你可以改变过去,让韵如继续活下来。”

所以……她得尽快找到即将在明年杀害陈韵如的凶手,这样才能改变这一切,是吗?

啊——她在心里呻吟!

怎么这么复杂!她不想待在这里了!

她想要回到原来的2019年啊!

隔天早上,客厅里的电话响起。

韵如母亲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出来,接起电话。

几分钟后,她挂上电话,转头走向陈韵如的房间,敲门。

没人回应。

她又敲了几次,还是没有回应,干脆直接开门,只见女儿坐在书桌前,戴着随身听的耳机,双手紧握仿佛在祈祷,人却熟睡着。

她上前摇了摇女儿,见她没反应,于是摘下她一边耳机,对着她耳朵喊:“陈韵如!”

陈韵如一下子跳了起来,她急切地打量四周,发现还是在原来的房间,颓然地又坐回书桌前,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我怎么还在这里?”

韵如母亲看不下去了:“是啊,你怎么还在这里?没去学校,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听什么音乐?要不是老师打电话来,我都不知道你还在家——”

她听母亲念个没完,心下烦躁,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随便编个理由搪塞:“我……我那个来了,身体不舒服,所以不想去学校啦。”

“你那个来?可你不是上星期才来过?”韵如母亲纳闷。

一夜都没怎么睡,她耐性全失,一面起身将母亲推到门口,一面说:“就又来了,不行吗?你问题很多耶!我想一个人安静地休息,你出去好不好?”眼见母亲一脸错愕,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她实在不想应付,只好狠下心把房门关上。

她一定得想办法回去,让原来的陈韵如回到这个时空。

李子维感觉很闷。

教室里,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正在讲解公式,他的脑海里却一直回荡着昨晚莫俊杰的一句话。

“你不觉得你最近有点太关心陈韵如了吗?”

莫名其妙!当初可是莫俊杰要他别太刻意疏远陈韵如,免得她有困难不愿意找他们帮忙,好吧,他听莫俊杰的话,跑去关心陈韵如,把她当成朋友,结果呢?莫俊杰现在却把他当成了情敌,要他离陈韵如越远越好。

他瞪向专心听课的莫俊杰的背影,心里吐槽:见色忘友的莫俊杰!根本就是在耍他嘛!

越想越气,根本坐不住,下课铃声还没响,他就趁着数学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背起书包溜出了教室。

本来是想翘课溜出学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带着他晃到了陈韵如的班级附近,他探头一望,陈韵如的位置竟然是空的。

她今天没有来上学吗?

他有些担心。

李子维将书包扔出围墙,正要翻墙时,身后传来莫俊杰的声音。

“李子维!”

他停下动作,但没有回头。

“你要去哪儿?”莫俊杰问。

“不关你的事。”他故意说。

“你要去找陈韵如对不对?因为她今天没有来学校。”莫俊杰说。

“你知道她今天没来学校?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讶异地回头看着好友。

“不关你的事。”莫俊杰将他之前说的话原原本本还给他。

李子维怒了。

“你要为了一个妹子和我翻脸,不把我当朋友,那是你的事。我现在要去找谁,想要关心谁,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李子维说完就跳下墙,莫俊杰追上前也想跟着翻墙,却听到后面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莫俊杰!”

他转回头,身后除了教官,还有一名警察。

“请你跟我回警察局一趟。”警察说。

李子维很不爽。

而且是非常不爽。

感觉自己被莫俊杰耍来耍去也就罢了,更大的不爽,是陈韵如对他告白后又翻脸,说她根本不可能会喜欢他,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哭着跑去找他?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带着怒气的脚步越走越快,等到他发现时,自己已经走到了陈韵如家楼下。

他瞪着那扇窗户,心想:今天一定要和她当面说清楚!

他才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关心她,他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朋友在关心!

对,就是这样!

他拾起地上一块小石头,朝那扇窗户扔去,没多久,一夜没睡的陈韵如打开了窗户。

李子维板着一张脸,先是举起食指,然后指向地面,意思是要她现在就出来。

陈韵如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出现在她家楼下。

他注意到她的双眼有着深深的黑眼圈。

“李子维,你跑来做什么?”她问。

“我有话要对你说,跟我来。”

“在这里说不就好了吗?”她一脸疑惑。

“总之,你跟我来就对了啦!”

陈韵如看着他一阵风似的往前走,心里悄悄嘀咕:这人还真奇怪,说话还要选地方,之前是公园的溜冰场,这次又要带她去哪里?

这一点和王诠胜倒是有点像……

她一愣。

她现在还想这些做什么?

这家伙根本不可能是王诠胜啊!

一路上胡思乱想,加上昨夜没怎么睡,坐在摩托车后座的她几乎没怎么注意周遭环境,直到李子维停了下来,她都没发现,一头撞上了他厚实的背。

“这里是……”

眼前的景象很熟悉,一大片青绿草原,一棵巨大显眼的榕树矗立在草原中央。

李子维走到榕树下,回头:“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啊。”

她一面慢慢踱过去,一面打量着这棵大榕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绕着榕树,半是期待半是猜测,果真在树干上发现一个树洞,她忍不住伸手抚摸那粗糙的树皮,心底一暖,眼神变得柔和,是了,王诠胜曾经带她来过这个地方。

“你特地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看完了树洞,转头问。

“来这里能干吗,聊天谈心啊。”他回答得理所当然,然后一屁股坐在榕树下。

她走过去,也跟着坐下。

“聊天谈心?谈什么心啊?”她问。

“谈谈你的心事啊,我想知道那天你为什么会哭着跑来找我?”

陈韵如一副快晕倒的模样:“天啊,你就为了这件事,特地把我找出来?”

“不行吗?”李子维不服气地看她一眼。

陈韵如心里长叹一声:她真的老了,根本搞不懂这个年纪的小屁孩脑袋里在想什么。明明在她家楼下就能问了,偏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还选在一棵榕树下,是要刻意制造愚蠢的浪漫吗?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很有耐心地对李子维说:“可以改天再谈心吗?我现在超想睡,你先送我回家好吗?”

李子维有些气结:“好啦,你不想说你的心事没关系,那听我讲总可以吧?我现在心里超多话想说,再不找个人来说,我要爆炸了!”

她打了一个好大的哈欠,声音含糊地说:“好啦,那你快点讲,讲完快点送我回去……”说完她便靠在树干上,眯起了眼睛。

李子维憋了许久,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其实当初要不是莫俊杰喜欢你,我也不会为了要帮他,和你变成朋友。谁知道你出事后,我却开始跟你越来越熟、越来越好,好到有时候我都忘了你是他喜欢的女生。”

甚至,开始有点喜欢上她。

但她是莫俊杰喜欢的女孩。

即使自己对她有越来越强烈的好感,他也不该夺人所爱,况且,一开始他还放话说自己不会喜欢上她,现在岂不是自打嘴巴?

“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从今以后,我会把你当成好朋友……”明明心里不想这样,但为了莫俊杰,他必须要退出,必须将自己对陈韵如的好感隐藏起来,“我想,这样对你、对我,和对莫俊杰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他只顾着自己认真说话,这时才转头看向陈韵如,却发现,她竟然侧躺在草地上快睡着了!

“陈韵如?”李子维一脸不可思议,“我很认真地在跟你讲心事耶!你居然听到睡着了!”

她已经困到连张开眼睛都嫌累,只是含混不清地回答:“不要吵我,让我睡一下就好啦,困死了……”她动了动身子,调整到最好入睡的姿势,然后,就这样在他面前睡着了。

李子维目瞪口呆。

这也太扯了吧?

但随即他便忍不住失笑,她在他面前就这么放松地做自己吗?

这让他感觉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些。

李子维跟着平躺在草地上,头枕着自己的双手,看着那片遮去大半个天空的巨大树荫,原本躁动不已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算了,你睡着也好,这样我才能放心跟你讲我真正的心事了。”他偷觑一眼,确定她真的睡着了,才又继续说下去,“其实,那天我看到你哭,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觉得很难过。接下来一整天,我一直在想你哭的样子,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看着我,哭得那么伤心。”

他微微侧过身,与陈韵如面对面,看着她熟睡的容颜,不禁轻声问:“陈韵如,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吗?”

他当然等不到答案。

微风轻拂树梢,发出温柔的沙沙声,不远处隐约传来人声。

他等得有些无聊,却又不想就这样离去。

他偷偷伸手去玩她的头发,心顿时变得柔软。

陈韵如,为什么我觉得此刻的你,是那么吸引我呢?

她又做梦了。

在梦里,王诠胜开着车,带她来到同样的地方。

他牵着她的手,来到同样的这棵榕树下,指着树干上的树洞,对她说,这是一个收藏秘密的树洞,以前只要他心情不好,就会来这里,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悄悄地向这个树洞倾吐,之后心情就会好很多。

“来,你也试试看。”王诠胜把她拉到树洞前。

“可以不要吗?感觉有点蠢耶。”她不是很情愿。

“不要想那么多,就试试看嘛!”他鼓励她。

她无奈,只好照做,走到树洞前,转头望了他一眼,然后想了想,闭起眼,小声地对着漆黑的树洞说出一个心中的秘密。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所有不开心的事,都被树洞带走了?”他在一旁问。

她仍闭着眼,点点头,仿佛那些曾经让她不开心的事,都再也不重要了。

“是不是感觉心情好很多、轻松多了?”

他的声音是那么温柔,她听着听着,不知道为什么伤感起来。

“是不是感觉没这么难过,没这么想念我了?”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远很远。

她摇摇头,眼里的泪水随之落下。

她缓缓地张开眼,竟发现,王诠胜就在自己眼前!

不……等等,他……不是她梦里的王诠胜,而是李子维。

是了,她刚刚睡着了,又做梦了。

梦到了王诠胜。

这个地方,王诠胜曾经带她来过。

她凝视着那张与王诠胜一模一样的睡颜,疑惑越来越深。

李子维明明就不是王诠胜,但为什么长相、说话的声音,甚至就连睡着时的模样,都跟王诠胜完全一样?

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李子维缓缓地睁开眼,见到陈韵如近在眼前,正凝视着自己,不由得有些愣住。

然后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在跳动,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悸动。

他察觉到自己心情的异样,连忙转过头,从草地上跳起,故意抱怨:“都是你啦,自己先睡着了,害我也跟着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她耸耸肩:“我睡醒才发现你也睡着了,看你睡得那么熟,就没叫你了。”

相对于李子维的不自在,她倒是态度自然,也许是因为她心里并不认为李子维会是王诠胜,两人不过是长得十分相似而已。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他:“你不是要和我谈心吗?你想说什么?”

李子维闻言,转头看向她,却在触到她的目光时,下意识地转头回避。

“那个……时间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改天有机会再说。”说完便脚步有些僵硬地直直往前走,她虽然有些纳闷,但也没有多问,起身跟在他身后离去。

走着走着,她看着前方李子维的背影,那熟悉的身形让她有些恍惚。

仿佛下一刻,他就会转过头,微笑着对她伸出手,然后说:“黄雨萱,走快点,我还有好多地方想带你去。”

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就是王诠胜。

日记里的那句话浮现在脑海。

李子维回过头,见她站着发呆,喊道:“陈韵如,你在发什么呆啊?”

她回过神,连忙跟上。

两人来到李子维的摩托车旁,他将安全帽递给她,说:“上车吧!”

她坐上摩托车后座,双手不知道该抓哪里,这时李子维说:“抓好,要走了哦!”

于是她本能地轻轻扶住李子维的腰。

李子维忽然身体僵硬,她立刻感觉到了,连忙放开手,问:“怎么了?”

“没……没事,你抓好就对了。”李子维不敢回头看她。

她“哦”了一声,没想太多,双手又放回他的腰上。

李子维开始发动油门,却发现摩托车完全没有动静,原以为是车子坏了,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刚刚因为太紧张,竟然忘了转动钥匙,白白踩了那么多次油门。

“又怎么了?”她探头问。

“没有啦,忘了转钥匙了……”李子维干笑几声,转动钥匙,发动摩托车。

摩托车的引擎声莫名地让他稍微安心,他从后视镜偷觑了一眼,发现陈韵如并没有在看自己,不觉有些失落,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又赶紧振作。

他一踩油门,载着陈韵如离去。

这一次,他却希望,不要那么快就到达目的地。

陈韵如回到家已经困得不得了,什么都不想管,回到房间倒头就睡,这一睡竟然就睡到了隔天早上。

客厅的电话再度响起,韵如母亲接起,无奈地看了一眼女儿的房间,正想着要不要帮女儿圆谎,让她好好在家休息算了,门铃声忽然大作,她不得不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陈韵如再次缺席的理由,然后挂下电话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脸焦急的李子维。

“阿姨你好,我是陈韵如的朋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李子维心急地说。

“可是,韵如她——”

“一大早谁那么吵啊?”被门铃声吵醒的陈韵如还有些起床气,一面揉着眼,一面从房间里走出来,见到李子维后,有些讶异地问,“你又跑来做什么?”

“莫俊杰出事了!”李子维激动地说。

陈韵如睁大了眼:“你说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李子维看了韵如母亲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在她面前说出实情,陈韵如见状闪身到门外,将门关上,表情凝重地问:“莫俊杰到底怎么了?”

“他被停学了!”

班主任的说辞是请他先暂时回家好好“休息”。

那一天,教官带来的警察,将他带回警察局审讯。

由于他还未满十八岁,必须有监护人在旁,警察将莫奶奶也一并请到了警察局。

老人家一辈子没上过警察局,既慌张又不安,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起袭击女学生的案子,跟自己的孙子明明一点关系也没有啊,怎么现在把他当成了犯人,抓到警察局?

莫俊杰倒是很冷静,还安慰奶奶,说不会有事的。

负责审讯他的是一位外形干练的短发中年女性,刑事组组长,杨碧云。

原来,除了在案发现场附近捡到的助听器外,警方在调阅32号唱片行附近店家的监视器画面时,发现李子维载着陈韵如离开后,莫俊杰骑车跟在他们后头。杨碧云请他解释,但他说不出自己是因为担心李子维和陈韵如走得太近,几番欲言又止后,决定保持沉默。

杨碧云却将他的反应认为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杨碧云拿过那枚助听器,放在他面前,说根据上头的型号与编号,他们已经查出莫俊杰就是持有人。加上事发当晚,他骑车跟踪李子维与陈韵如的诡异行径,而他又不愿解释,因此,他已经成为这个案子的第一关系人。

亦即,他成了警方眼中的嫌疑犯。

消息传回学校,校长约谈了教官,教官约谈了班主任,最后,由班主任出面,告诉莫俊杰,希望他暂时不要来学校。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莫俊杰辩解。

班主任一脸明白地点点头,说:“莫俊杰,我当然相信你,但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因为这已经算是涉及刑事案件,万一警方立案决定起诉你,依照学校规定,只要被起诉,不管任何理由,都只有退学一条路。”

班主任的语气听起来亲切,莫俊杰却觉得句句讽刺。

如果真的相信他,学校不是应该站在他这边吗?为何会怕他被起诉而提早将他踢出校园?要他暂时不要来学校,“暂时”是多久?是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抑或是一学期?根本就是校方不愿碰这烫手山芋,拐个弯希望他自己知趣地休学算了。

他感到委屈愤怒,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只能默默承受这些大人加诸他身上的欺压与安排。

他回到教室,收拾书包,离开时清楚地感觉到所有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些人甚至不客气地对他指指点点。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自己又成了那个因为戴着助听器而被歧视的无助孩子。

但他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他可以坚强,可以忽视那些眼光,可以……

当那两人的身影映入眼中时,他先是一愣,接着感到胸口中满溢的委屈就像是要爆发出来。

他感到害怕。

害怕他们也选择不相信他。

李子维和陈韵如走到他面前,陈韵如还没开口,莫俊杰便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紧握着拳头,压抑着激动的情绪,眼里已经泛着泪光,“陈韵如,我永远永远,都不可能伤害你……”拳头握得很紧,他感觉到指甲切入肉里的疼痛,“你相信我吗?”

她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孩,想起他是那么害羞,却又鼓起勇气,对她告白。

他想要懂她、想要保护她,也许,更是唯一在乎陈韵如心里真正在想什么的人。

可是他喜欢的那个陈韵如,并不是她。

莫俊杰见她迟迟没有回答,目光里不禁露出哀伤,然后低下头,准备离开。

没有人愿意相信他。

“莫俊杰。”但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大声说,“我相信你!”

她相信他永远都不会伤害陈韵如。

她拉着两人来到警察局,找到刑事组组长杨碧云,告诉她,尽管她还没有想起当时袭击她的凶手是谁,但警方在案发现场找到的那枚助听器,并不是莫俊杰遗落在现场的,而是她遗落的。

她说完这番话,莫俊杰与李子维都露出了意外的神情,杨碧云立刻将这两个男孩脸上的表情变化记在心里。

“可以请你再描述得更清楚一些吗?”杨碧云不动声色地问。

陈韵如态度自然地说:“那天晚上,他们到唱片行帮我过生日,之后李子维要送我回家时,我捡到了这枚助听器。”

杨碧云问:“所以,你的意思是,在你遇袭前,莫俊杰就已经遗失了助听器?”

陈韵如点点头:“因为当时已经有点晚了,我急着回家,所以先把助听器收了起来,想着等隔天上学的时候再还给莫俊杰,谁知道还没还给他,就发生了后来的事情。”她望向莫俊杰,说,“至于在监视器画面上见到他跟着我和李子维,应该是要问我们有没有捡到他的助听器吧!”

她见莫俊杰还有些发愣,便拍拍他的肩膀,诱导他回答:“莫俊杰,是这样没错吧?”

莫俊杰知道她在设法替自己洗脱嫌疑,回过神后,点点头。

“那既然他跟到了你家门口,为什么没有向你要回助听器呢?”杨碧云一针见血地问。

陈韵如像是早知道她会这么问,平静地说:“那天晚上,李子维送我回家后,我就直接上楼了。我没有手机,我妈又管我很严,不喜欢有男生接近我,所以我跟他们说,没事别找我,也别打电话到我家。莫俊杰见我已经进家门了,他不想打扰我,只好空手而回了。”

逻辑这么清晰,说话这么流利,完全不像以往躲避人群、不敢直视别人的内向与缺乏自信的陈韵如,莫俊杰看着自己心目中暗恋的女孩,再次觉得陌生。

而这显然是脱胎换骨后的陈韵如,却让李子维感到惊艳。

杨碧云沉思着,若陈韵如的证词属实,那么遗落在现场的助听器就不能列为莫俊杰涉案的间接证据了。

陈韵如此时眼里透露着自信,微笑着说:“杨组长,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表示莫俊杰不是嫌疑犯,也不会被起诉了吧?”

杨碧云虽然心里起疑,但陈韵如的说辞目前暂时找不到什么破绽,她只好同意,说:“就算他目前还无法从关系人的名单中排除,但不至于以嫌疑人的身份被起诉,你们可以放心。”

陈韵如心中一喜,莫俊杰与李子维也同时松了口气,三个人难掩喜悦地你看我、我看你,杨碧云脸上也露出微笑,但瞧着这三人的眼神反而更加犀利。

三人为庆祝莫俊杰洗清嫌疑,先是去吃了李子维最爱的锅烧意面,接着又到莫奶奶开的冷饮店吃红豆牛奶冰,莫奶奶亲手熬煮的红豆绵密细软,李子维还点了双倍炼乳,吃得不亦乐乎。

她忍不住说:“你一个男生怎么吃那么甜?”

只听李子维回答:“我妈说,吃甜的男生,以后疼老婆。”说完只差没整张脸埋在冰碗里大快朵颐。

她却一愣。

王诠胜也这么说过,而且,他也很爱吃甜。

于是她刻意试探,讲了个肉包与泡面的笑话:“跟你们说一个笑话:有一天,肉包与面条打架,肉包被打得落花流水,第二天就带着水煎包和馒头去找面条理论,结果在路上遇到了泡面,它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泡面一顿。泡面可怜兮兮地问:为什么要打我?肉包说:臭家伙,别以为烫了头发,我就认不得你!”说完后,她一脸期待地望向李子维,却见他一脸茫然。

“你说完了?”李子维问。

“是啊,怎么样?好不好笑?”她说。

莫俊杰倒是很配合地笑了几声,然后马上被李子维拆台:“你笑屁啊!哪里好笑?冷死了。”李子维还故意抖了几下。

陈韵如气馁,回他一句:“你是冰吃太多了啦!”

这笑话是王诠胜告诉她的,当时她一点都不觉得好笑,王诠胜一面说还一面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差点儿停不下来。

但李子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所以他不会是王诠胜。

瞬间她的心情又跌落谷底,没什么心思再和这两个男孩闲聊,便起身说自己累了,想要回去了。

回到家里,她有些意外地看到吴文磊坐在客厅,见她回来便站起身,似乎在等她。

“老板……呃,舅舅?”她赶紧改口。

“韵如,你还好吗?听你妈说,你好几天没去学校上课,今天也没到唱片行打工,怎么了?”

坐在一旁沙发上打游戏的陈思源帮腔:“是不是叛逆期啊?”

她瞪了陈思源一眼,还叛逆期哩,她都要高中毕业了!

她想了想,看着吴文磊关心的神情,决定对他吐实。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堆零钱,递给陈思源,说:“我饿了,你去帮我买吃的!”

陈韵如以前从没有这样不客气地使唤他,陈思源愣了愣,又看看手里的铜板:“只有十七块钱能买什么食物啊?”

“总之,你现在就去,不然我就直接关掉你的电动游戏!”她作势伸手就要按下开关。

陈思源哪儿还敢争辩,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一旁的吴文磊见到她反常的举止,更是感到纳闷,但他还没问出口,陈韵如已经转过头,一脸认真地对他说:“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不如现在就告诉你真相。”她深吸一口气,说,“其实,你现在所看到的我,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陈韵如。” qlNRsd88Bo1VT/OUbLqS4tdhl/xiIMisBqcjvjKqeYBWzRsnlvLi0F7ZbZqwf5W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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