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19年,台北。
黄雨萱回到家里,身子歪倒在沙发上,觉得异常疲惫。
好像,她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一个叫李子维的男孩,长得和王诠胜一模一样。
包包里的手机传来信息声,她打开包包,一眼就看到那台随身听。
在她梦里,这台随身听也出现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她放下随身听,拿出手机,是小黛传信息给她:
“你应该回到家了吧?还好吗?没事吧?”
她心里一暖,正要回复,却见小黛又传了一则信息:
“没事的话,快来拯救我吧!我跟朋友约唱歌,竟然被放鸽子,整间包厢就只有我一个人,好孤单哦。”
黄雨萱翻了个白眼。
臭小黛,还以为是关心她呢,结果居然只是想找人当分母。
“叮”的一声,小黛又传了信息:
“干吗不回我,不知道已读不回很伤人吗?”
还加上一个哭泣的表情符号。
她再次翻了个白眼,直接跳出回复界面时,刚好看到下一个信息对象是王诠胜。看着他的头像,她忍不住思念,几乎是下意识地滑开了页面,却在看到接下来的界面时,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
所有她传给王诠胜的信息,竟然一个个地都出现了已读的标记。
她立刻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看着那些已经被读取过的信息,百思不得其解。
她拿着手机从沙发上跳起来,眼睛直盯着手机屏幕,不断来回踱步。
这怎么可能?
过了一会儿,似乎想要求证,她拨出了那通电话,打给两年前就已经消失在世界上的那个人。
她以为,这个电话号码早被停用了,没想到竟然能拨通!
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声音,她无法克制自己的心跳加速。
明知道不可能,但会不会,有一个人,在另一端,接起这通电话?
而那个人,会是王诠胜吗?
她紧张地等待着回应,却在听到话筒里传来语音信箱的人工语音回复时,期待落空,失望地挂上了电话。
没有人接听。
是来不及接起电话?还是这个号码根本就无人使用?
不对,既然能够拨通,就表示号码还在使用,只是,使用这号码的人,究竟是谁?
如果只是一个陌生人,却读取了她传给王诠胜的所有信息,那感觉实在很奇怪,至少,她希望能联系上对方,将这些属于她私人的信息全数删除。
于是她再次拨通这个号码,话筒里同样再次响起了“嘟……嘟……”的声音,但依旧无人接听,直接进入语音信箱。
她打了整整一个晚上,听了一次又一次的语音信箱,就是没有人接起电话。
这实在太奇怪了,该不会是有人盗用了这个电话号码吧?
她想了想,直接打电话给电信公司,想问清楚这个号码是不是真的有可能被盗用了。
电信公司一开始说不方便透露客户信息,但听了她的解释后,替她稍微查了一下,然后告诉她,这个号码从来没被停用过。
她更糊涂了。
这个号码若是从来没有被停用过,就代表这两年来一直有人在替王诠胜付电话费,那个人是谁,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是因为王诠胜之前办了自动充值,可如果是这样,号码应该是处于无法接通的关机状态,不可能打通啊。
电信公司能告诉她的仅限于此,若她想知道更多,看来只有另外想办法了。
她想到了阿脱,这些宅男工程师多半会认识几个黑客级人物,偷偷调阅账单这种小伎俩,根本难不倒他们。
她立刻又拨了电话给阿脱,果然,阿脱知道原委后,说:“这点小事,我来就行了!”
“阿脱,我就知道你最厉害!”
电话那头的阿脱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你现在才知道。”
她平常很少夸赞别人,尤其是阿脱,不过为了达到目的,她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现在只希望阿脱的黑客能力不会像他写程序那样偶尔脱线……
明明已经夜深,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阿脱的回音。
“叮”的一声,手机传来信息声。
只见阿脱传来信息,只有一个英文名字:ZI WEI LI。
接着阿脱打电话来说明:“我查了电信公司的付款资料,发现这个号码这两年都以刷卡转账的方式支付,信用卡持有人的名字传给你了。”
“为什么是英文?”她问。
“因为这个账户不在台湾,在加拿大温哥华。”
“加拿大?这么远?那怎么找人?”
“妙就妙在这里,我查了那个号码最后一次登录网络时的IP位置,找到了持有者最近一次出现的地点,猜猜看在哪里?”阿脱的声音挺得意。
“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
“就在台湾!你等等,我把详细地址传给你。黄雨萱,怎么样,我有没有很厉害?对我刮目相看了吧——”
黄雨萱直接挂上电话。
过了一会儿,手机传来阿脱查出的资料,她一看,觉得那地址很眼熟。
等等……那里不正是32号咖啡馆吗?
她看向那个英文名字,试图念出来:“子……维……李子维?”
是李子维?!
是她在梦里遇见的那个李子维吗?
这怎么可能?那不过就是场梦,梦里的人怎么可能真实存在?
黄雨萱觉得自己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32号咖啡馆。
李子维。
来自加拿大的账户。
她清楚地记得在那场梦里,李子维说过,他高中毕业就会前往加拿大念书。
这些都只是巧合吗?
隔天她勉强自己继续专心上班,下班后再度前往32号咖啡馆。
在前往咖啡馆的公交车上,她一面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景物流逝,一面回想着那场梦。
在那场梦里,她不叫黄雨萱,而是叫陈韵如。
那个长得和王诠胜一模一样的男孩,则是叫李子维。
李子维……王诠胜……
公交车在红灯前停了下来,她不经意地望向对街,竟看到有个男人的背影与王诠胜十分相似。
她立即站起身,冲到车门旁大喊:“司机,我要下车!”
“小姐,还没到站哦!”司机喊回来。
她冲到司机身边恳求:“拜托拜托,让我下车!是紧急事件!”
司机见她情急,只好开了车门,还不忘叮嘱:“小姐,注意左右来车——”
但黄雨萱早已跳下车,不顾危险地冲过马路,可就在她离那熟悉的背影不过几步之远时,她停住了脚步。
要是认错人怎么办?
因为不想再次尝到期待之后的沉重失落,她为难得胆怯了。
她隔着一段距离跟在这个男人身后,直到她发现,男人的目的地居然是32号咖啡馆。
就在男人要推门进去时,她终于鼓起勇气喊:“王诠胜!”
男人一愣,停下了开门的动作,却没有回头,只是透过玻璃门的反射,望着身后不远处的黄雨萱。
然后他推开门快速步入咖啡馆。
黄雨萱匆匆追上,也跟着进入咖啡馆,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却根本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背影。
就在她想开口询问时,看见一个男人拿着服务生围裙从柜台后方出现,那人的身材乍看之下与王诠胜很相似,而且身上穿着的正是方才那人身上的衣物,她瞪大了眼仔细打量男人的面容,随即再度失望。
她又认错人了。
就在她有些气恼最近的自己很不对劲时,方才被认的男人已经一面系上服务生围裙,一面走过来问:“小姐,请问几位?”
她一愣,忽然想到今天的目的,便问:“请问你们老板在吗?”
男服务生回答:“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过来,请问您找他有什么事吗?需要我打电话请他过来一趟吗?”
黄雨萱想了想,摇摇头,说:“没关系,我想喝点东西,顺便等等看。”
她点了一杯冰美式咖啡,当男服务生送上咖啡时,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请问,你们这里有一个叫李子维的人吗?”
男服务生送上咖啡的动作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不太清楚,这可能要问老板才知道。”
黄雨萱垂下眼,心里叹了口气。
“没关系,那我一面喝咖啡,一面等等看你们老板会不会来。”
即使明知自己认错了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暂时还不想离开这里。
她慢慢啜饮着冰咖啡,看着墙上挂着的珍藏爵士乐唱片,角落里一张小桌上则摆着一台很眼熟的单反相机,这些东西……在她梦里都曾出现过。
只是,那些东西是出现在一间叫32号的唱片行里。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悠扬的古典乐声中夹杂着淅沥的雨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关店的时间。
老板没有来。
她不但满脑子的疑问没有找到答案,还灌了一肚子冰咖啡。
男服务生礼貌地请她离开,她只好留下自己的电话,请他转交老板。
她走出门外,发现雨下得不小,正犹豫着要不要冒雨离去时,男服务生走了出来,贴心地递给她一把伞。
“这把伞先借你撑回家吧,别淋湿了。”
她感激地接过,朝对方点点头,便离开了。
男服务生回到咖啡馆里,关掉招牌灯与大灯后,看向坐在阴暗角落里的人影,说:“伞,我已经给她了,她也离开了,你可以放心了。”
那人点点头,站起身说:“今天谢谢你了,你的上衣我等下就脱下来还你。”
黄雨萱想,自己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是不是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自从王诠胜出事后,她一直无法好好入睡,后来是靠着安眠药才勉强能够入睡,强迫自己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那么,是不是有可能,这两年来她吃的那些安眠药,产生了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副作用呢?
于是她约了固定诊疗的心理科医生,想要问个清楚。
医生姓谢,名叫谢芝齐,戴着一副金框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年纪三十来岁。
“你提到之前换药会不会有副作用,我查了一下这几年使用同样安眠药的病患追踪记录,并没有人产生像你这样梦境与现实交错、无法分辨的现象。”谢医生推了推眼镜。
黄雨萱有些气馁,问:“所以我会做那些梦,和我吃的那些安眠药,没有直接关系吗?”
“这我也没办法下定论,毕竟每个病患的情况不同。不过,你可以大致说一说你的梦吗?是噩梦吗?醒来后会觉得身体不舒服吗?譬如脚抽筋?还是你产生了幻觉,所以才无法分辨梦境与现实?”谢医生试图分析。
黄雨萱想了想,回答:“其实,严格说起来,那并不算是噩梦,而是一个让人感觉很真实的梦。”
谢医生似乎有些好奇,鼓励黄雨萱继续说下去。
她一开始有些保留,怕谢医生会认为她不太正常,但他只是笑了笑,说:“别忘了这里可是心理科,会来这里的人,没一个是正常的。”
她被逗笑了,同时也卸下了防备,开始说起这个梦:“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叫陈韵如的女孩。”
原本微笑地看着她的谢医生听到“陈韵如”这三个字时,表情微愣,然后开始把玩手上的那支笔。
“然后呢?”谢医生问。
“梦里还有一个叫李子维的男孩,跟我去世的男友长得一模一样。只要看着他,我就会有一种男友还活着的感觉。慢慢地,在梦里,我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那个叫陈韵如的女孩,甚至反而觉得黄雨萱的人生是一场梦……”她有些无助地看向谢医生,“医生,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不过就是一场梦,不要想太多,可是我心里却另外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这一切其实并不是一场梦……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是不是……我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
谢医生表情依旧亲切,但早已停止把玩手上的笔,他指指自己的头,说:“就医学的角度来看,我们在睡觉做梦时,脑内负责逻辑与计划的前额叶皮质会减少活动,因此会造成做梦的人将梦境错认为现实。”见黄雨萱专心地听他讲解,他继续说下去,“而且大脑在进入造梦阶段时,无法认知时间,所以大多数的人在做梦时,不论梦境有多荒诞古怪,都不会发觉自己是在做梦,有人甚至梦见自己是外星人,但他们在梦里都不会对这个身份产生质疑。”
黄雨萱佩服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站在医生的角度,我建议你还是试着转换一下生活方式,我知道你因为男友过世,感到内疚与懊恼,但你需要稍微抽离这样的情绪,这样失眠状况才能改善。”
她点点头,向谢医生道谢后,起身离开了诊室,心里多少感觉有些踏实了。
原来,这一切真的只是她想太多,不过就是一场梦罢了。
然而,她转身时并没有注意到,谢医生看着她的目光若有所思。
她才刚关上看诊室的门,身上的手机就响了。
“喂?”她接起电话。
“请问是黄雨萱小姐吗?”
对方的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我是32号咖啡馆的老板吴文磊。”
黄雨萱愣了愣,随即想起:在自己的梦里,这个人不就是自己的舅舅,也就是32号唱片行的老板吗?
所以,吴文磊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32号咖啡馆。
吴文磊端来一杯冰美式咖啡,放在她面前。
“听说你昨天来找我,还等了一阵子,请问有什么事吗?”他和蔼地问。
黄雨萱端详着他的脸,没错,在她的梦里,她见过这张脸,只是年轻许多。
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满脑子的疑问想问,整理了许久,才开口:“老板,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听了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甚至可能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但是请你一定要先听我说完好吗?”
吴文磊很平静地点点头。
黄雨萱吞了口口水,说:“就是,我最近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变成了陈韵如,你……则是我舅舅。”她看见吴文磊一脸讶异,连忙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骗你,请你相信我——”
“黄小姐,没关系,你先别紧张。”吴文磊要她先冷静下来,“你说,你梦到你变成了韵如……那你还记得,你在梦里变成韵如之后的细节吗?”
她开始努力地回忆:“我记得,在梦里,陈韵如的爸妈分居了,她跟着妈妈一起生活,她妈妈在酒家上班,每次回家总是醉醺醺的。对了,她还有个弟弟。她还有两个同年纪的男生朋友,就是上次我给你看的那张照片里的两个男生,一个叫李子维,一个叫莫俊杰……”
吴文磊并没有打断她,表情却是越来越凝重。
那个人说的没有错。
黄雨萱真的出现了。
一切又将重新循环。
只听黄雨萱继续说:“前两天,我发现我过世的男友,手机号码仍在使用,我透过关系查了一下,这个号码的使用者也叫李子维,就是梦里和我过世的男友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人。而最奇怪的是,那个叫李子维的人,他最后一次使用这个号码登录网络的地方,就是这里……”她有些不安地看着吴文磊,“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可是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吴文磊看着她,说:“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不只是巧合这么简单呢?”
黄雨萱一脸不解,但她猜,吴文磊应该知道些什么。
吴文磊说:“你现在的疑问,我无法给你答案,但我可以告诉你,当年韵如还在的时候,也曾对我说过,她并不是我所认识的陈韵如,而是一个叫黄雨萱的女人。”
黄雨萱瞪大了眼,错愕到不知该如何反应。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真的穿越到了过去?穿越到过去的陈韵如身上了?
这怎么可能?
这时吴文磊拿出一本陈旧的日记放在她面前。
她一见到那本日记,立刻小声喊了出来:“这是我梦里的日记——这是陈韵如的日记!”
黄雨萱将日记本带回家。
夜里,她坐在桌前,一页一页翻阅着这本属于陈韵如的日记。
日记本里不但有陈韵如写的内容,还有黄雨萱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写下的内容,而且可以明显地看出两人字迹的不同。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一场梦……
她,真的回到了过去。
可是为什么她会回到过去呢?
如果,她是在做梦的时候回到了过去,那么,她现在还有可能再度穿越回到陈韵如身上吗?
抱着实验的精神,她早早就寝,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于是寻思,是不是少了什么?
对了,随身听。
她记得自己是在公交车上,听着随身听时不小心睡着的。
于是她跳下床,从桌上抓起随身听,躺回床上,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熟悉的音乐声响起,她闭上眼,努力要自己入睡。
但越是想睡,偏偏越是睡不着,她睁开眼,精神好得不得了。
说不定是姿势不对?上次她是坐着睡着的。
她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缓缓地闭上双眼,听着随身听里的音乐……怎么没声音了?
她拿下耳机,按了几个按键都没反应,像是没电了。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没电?
她跳下沙发,在家里每个柜子里拼命地翻找,总算找到几节电池,然而就在她更换完电池,准备再次按下播放键时,忽然停下了动作。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怎么可能听一听音乐然后做梦就能穿越时空?
她大概是最近真的太累了吧。
也许谢医生说的没错,她是该稍微改变一下生活方式,不要让自己继续沉浸在失去王诠胜的强烈悲伤与失落里……不然,她总有一天会精神崩溃的。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将随身听随手扔在沙发上,踩着沉重的脚步走回了卧房。
躺在床上时,面对一片黑暗,她忍不住又落下了泪。
王诠胜,我到底该怎么办?
没有你的世界,是这么难熬,只剩下我一个人继续过日子。
我不想放开你,可是……不放开你,我真的无法再继续走下去了。
两年前她曾经错过的机会,再度降临。
娜姐告诉她,公司的上海分部需要培训一名经理,娜姐想推荐她。
两年前,她得知王诠胜飞机失事的消息后,立刻放弃了上海的外派工作,回到台湾。虽然依旧在原来的公司工作,她却失去了两年前那种想要不断努力向上爬的野心。
如果自己当初留在台湾,王诠胜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这个问题不断地绑着她,有时候几乎让她窒息。
她努力工作,却不求升迁,因为潜意识里总觉得,在工作上越成功,便越对不起王诠胜。
当娜姐告知她这个消息时,也语重心长地说:“雨萱,其实还活着的人,是最难过的,但不管你心里再怎么舍不得,你都该跟他说再见了。”
听到娜姐这么说,她转过头的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
娜姐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很难,但你必须这么做。如果留在台湾让你很难放下这一切,就离开这里,去上海吧!”见她仍犹豫不语,娜姐又说,“我现在不是你的上司,而是你的朋友,我只想告诉你,雨萱,你真的得放手。”
她考虑了三天,最后决定接受娜姐的建议,离开台湾,前往上海。
娜姐说的没错,她最近的怪梦,还有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巧合,追根究底,不都是因为自己不能接受王诠胜的离去吗?
她是真的该放下了。
她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王诠胜与她一起布置的家。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她看着那些曾经属于王诠胜的东西,总是触景生情,一面流泪一面收拾,然后在心里默默向他道别。
再见了,王诠胜。
我必须承认你真的已经离开了,而我必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继续过日子。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陈韵如的那本日记,还有那台神秘的随身听。
该怎么处理这两样东西呢?
她打开日记本随意翻阅,想着是否要归还给吴文磊时,日记里最后一页的一句话,让她翻阅的动作瞬间定格。
他就是王诠胜。
那句话是这么写的,字迹方正,是陈韵如的笔迹。
“他”是谁?李子维吗?
李子维就是王诠胜?
怎么可能?
为什么?
为何陈韵如要特地在日记的最后一页写下这句话?
过去的陈韵如知道了什么?
她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句话良久,日记本那薄薄的页面都仿佛要被她火烫的目光盯得烧出一个洞来。
李子维真的是王诠胜?
这是真的吗?
她想要知道答案!
她缓缓合上日记本,目光落向了一旁的随身听。
再一次,她将随身听耳机戴上,坐在沙发上,按下播放键。
她特地将磁带倒转,从 LAST DANCE 这首歌开始听起。
闭上双眼的那一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想见你。
想要再次见到你。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你。
即使是,我们相遇之前的你。
蓦地,一段回忆涌上心头。
王诠胜还在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她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王诠胜醒了过来,知道她失眠,便强撑着精神和她聊天。
“我陪你讲讲话,说不定讲一讲你就会想睡了。”他说。
于是他们聊起了最近才看过的一部关于穿越时空的电影,然后黄雨萱问他:“如果真的有时光机,你会想回到过去,还是前往未来?”
王诠胜几乎想也没想,就说想回到过去。
她问为什么,他笑着说:“因为,我的未来一定会有你,我只要等着你出现就行了。”
她又追问,如果他能回到过去,想要回到过去的什么时候?
他说,他想回到认识她之前的那个时候,不管是前一天、前一个月,甚至前一年都好。
她继续追问为什么,精神越来越好,完全不想睡了。
王诠胜看着她,温柔地笑着说:“因为我有些话,想告诉过去的自己。”
黑夜里,窗外的月光映照着他的容颜,她看在眼里,心里是说不出的温暖与幸福。
“你想对过去的自己说什么?”她问。
“我想对他说,未来你会遇到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女孩,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放开她的手。”他说完后闭上了眼睛,表情有些模模糊糊的说不清的怀念,仿佛他曾经真的遇到了过去的自己,此刻正在回想。
黄雨萱有些害羞,故意伸手推他:“这样你也能撩,真的很臭屁一张嘴耶!”
王诠胜笑了,将她搂得更紧,反问:“那你呢?如果有一天你回到了过去,你也会去找那个还没有遇见我的自己吗?”
耳机里响起了那熟悉的、低沉沙哑的歌声。
她不自觉地轻轻深呼吸,回想自己当时的答案。
那天晚上,她说,如果有一天,她回到了过去,她不会去找自己,而是会去找王诠胜,因为,她要告诉那时候的王诠胜,未来只能喜欢上她,谁都不能抢走他。
……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
黑暗之中飘浮我的期待……
平静脸孔映着缤纷色彩,
让人好不疼爱……
闭上双眼的面容平静且充满思念。
她想象着自己回到过去,见到了那个时候的王诠胜。
你可以随着我的步伐轻轻柔柔地踩,
将美丽的回忆慢慢重来……
歌声与音乐声渐渐变得遥远,她坠入完全的黑暗里。
忽然“砰”的一声,有人重重地在柜台上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双手一松,下巴直接撞上桌面,痛得她立刻清醒。
“好痛……”
还没回过神,面前那人开口道:“看店还在打瞌睡?整间店被人搬走了你都不知道。”那人停顿了一会儿,叹口气,说,“我不是说过了,这里是卖古典乐和爵士乐的,别老是放流行歌曲。”
她一愣。
这句话她听过。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整个人忽然清醒。
“舅舅!”
吴文磊摆摆手,说:“今天周六,学校只上半天课,但你也没必要——”
她立刻打断他:“也没必要中午一下课就来打工,傍晚再过来就行了。”
吴文磊讶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接下来想说什么?”
但她并没有回答,只是转头往唱片行门口望去。
没有人在门口。
她望了好一会儿,直到吴文磊纳闷地问:“韵如,你在看什么?”
“安静,你先别说话。”
“啊?”吴文磊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到底又怎么了,“韵如,你到底——”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打开了唱片行的门走了进来,是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察,手里拿着一个透明封袋。
警察一进来看到她便问:“请问你是陈韵如吗?”
她看看自己的双手,又摸摸自己的脸,不是很确定地点了点头。
她回来了?真的回到了过去吗?
不是只在做梦而已?
警察开门见山地说:“关于那天夜里你发生的意外,我们有件事想问你。”
“你是不是要问我,你们捡到了一个东西,想让我看一下?”她立刻反问。
正要举起手里透明封袋的警察愣住,看了她一眼。
“里面是助听器吗?”她问。
警察的神色变得警戒,反问:“你怎么知道是助听器?你是不是在现场看到有人掉了这个东西?”
她却答非所问:“请问今天是几月几号?”
警察看了吴文磊一眼,对她的举止反应感到困惑。
吴文磊看看陈韵如,又看看警察,一脸担忧又无奈,自从陈韵如出事后苏醒过来,就一直这么奇怪,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今天是几月几号?”见警察没有回答,她转头焦急地问吴文磊。
“11月14日。”吴文磊回答,“韵如,你还好吗?怎么突然问这个?”
“是1998年的11月14日吗?”她再次确认。
吴文磊和警察都一脸奇怪地看着她。
“当然是1998年,不然你以为现在是哪一年?”吴文磊说。
她一脸震惊。
她真的回到了过去,而且重新回到历经过的时间点!
也就是说,不管是她之前做过的梦,还是日记本上写的,都是真的!
他就是王诠胜!
“不好意思,我现在得离开这里!”说完她就冲出唱片行,留下吴文磊与警察两人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一路冲向学校,即使因为跑得太急,脚步踉跄差点儿跌倒,也不愿放慢一丝速度。
“如果有一天,我回到了过去,我不会去找自己,而是会去找你。因为,我要告诉那时候的你,未来只能喜欢上我,谁都不能抢走你。”
那天晚上,她对他这么说。
她跑到了学校,四处张望一下,接着冲向教学大楼顶楼,果然见到了正靠在围墙上眺望远方的李子维。
他真的就在自己眼前,不再遥远到触不可及。
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滚落。
王诠胜,终于,再次见到你了!
她看着那张再也熟悉不过、只是年轻了许多的侧颜,迈出脚步,一步一步,难掩激动地缓缓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