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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呢。在遇见她之后,有没有快乐一点点

陈以航喜欢杨……

墙壁上最后两个字的地方早已不复光洁,坑坑洼洼的,像是被石头一点一点挖掉,只裸露出里面暗红色粗糙的方砖。苏沫伸出手,摸了摸那两个字的地方。

是昱美吧。

原来他也曾像每一个风中的少年一样,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名字写在涂鸦墙上,然后看着日子一天一天走远,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和她都各自长成原先向往的模样,唯有铭记了他们每一处踪迹、每一片心情的或繁花或落叶或墙壁或海洋,还依旧长久而倔强地屹立在这里,见证着他们曾丰盛的、繁凉的、一去再不复返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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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凉城,郊外某家大型围场里一派郁郁葱葱。

苏沫将长发高高梳成了马尾,一袭嫩黄色的休闲衣裤衬得整个人的气色格外明艳。颜东走在她稍前一些的地方,米白色的套头衫松松穿在身上,显得肩膀愈加宽阔。围场经理迎上来,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他们走进VIP通道。每每他们走过一处,身后静立一边的小姑娘们之间就会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声——好帅好温柔。

今天颜东说要带她来骑马,苏沫心里却没底,她总觉得自己小时候肯定没学过骑马,怕摔。

围场的巨型欧式大门被打开,初春郊外明媚的生机霎时扑面而来。天空中仿佛飞过成千上万的候鸟,眼前的一切都让她误以为正身处西北塞外,风声极大,原野也绿得惊人。

颜东很快就同马儿熟络得风生水起了,“沫沫你快来这儿,这匹马儿一定会喜欢你。”

苏沫走过去瞧,这马儿虽然体格不大,模样却是极讨喜,通体洁白的鬃毛摸入手里格外柔顺。

颜东告诉她,它叫清风,他小时候第一次来这围场骑马的时候,就是它驮着自己的。还说可以通过看马眼睛里的光彩,知道这匹马目前的精神状态。在苏沫的印象里,这么多年似乎鲜少有什么事情可以让颜东这样开怀,就连这匹叫清风的白马亦是懒懒时不时踏起前蹄,围场的小伙子挠了挠头说,清风它今天挺高兴的。

苏沫刚被扶着坐上清风的马背,身后就传来一连串笑语声,他们循声望去,杨昱美挽着陈以航死巧不巧停在他们几步之外。

杨昱美满面高傲地跟小伙子说:“清风今天我包了,价格出双倍,你让她下来。”

因为怕马而好不容易放松了的苏沫,身体一时又变得僵硬。

颜东的口气冷了下来:“清风它不是一般的马,它不挑钱只挑人,昱美你上去了,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

杨昱美也不怒,笑着反驳。苏沫都没在意去听,只是看向不远处陈以航慵懒又宠溺的笑颜。

隔着浓密的青草地和原野上的微风,她和他中间有数不清的马匹被工作人员牵出厩槽,偶尔会挡住视线,随后又慢慢从眼前闪了过去,这一刻,她只觉像是有一堵又一堵参差不齐的墙,源源不断地升了起来,无形中阻隔在了他们之间。

苏沫低低开口:“颜东,换马吧。”

陈以航终于嘲讽似的笑出声来,他几步走上来揽住杨昱美的肩,她本是极高挑的美人,现下依在他怀里,竟也显得小鸟依人起来。陈以航说:“什么东西都要争,也不怕跌了自己的身价,那只不过是一匹不显眼的马,传出去还不让人家笑话。”

最终还是没有换马,可是心情却已经蒙上了一层尘。

四人两组,殊途而行,中间休息时,苏沫洗完脸从盥洗室里走出来,眼前的光忽然被人挡住。

陈以航守在外面,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的头发黏湿地贴着脸颊,显然有些慌乱,却还强撑着。他看着她莹白的下巴像瓜子尖,仿佛手指一划过,就会被割破。陈以航还真伸出食指,在她的下巴上来回划了两下,又捏住冷冷自嘲笑道:“真想撕开你这脸上的面具,看看里面真正的你是怎么样子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有一些颓败的,他竟然越来越在意她了。

苏沫别开他手指的钳制,陈以航却像是被这个动作惹怒,一转身就将她紧紧压在了墙壁上。他离离光光地看着她,手还停在她肩上的锁骨处,她突兀瘦削的肩胛骨咯得他手掌生疼。

“怎么瘦成这个样子,这么多年你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事。”

“装了再多的事,也没有一件是和你有关的。”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皱眉低喝道:“我给你一次机会,你有什么误会都在这给我说清楚了,想问什么话就敞开了问,别一天到晚挂着这样一张脸,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你一样!只要你解释清楚了,我就原谅你,之前你做的那一系列狗屁不靠谱的事,我统统都可以既往不咎!”

她愣了好几秒钟。

他说了什么?

他说可以给她机会,让她问让她解释清楚误会,他可以原谅她……

苏沫觉得太可笑了,“没什么好问的,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没做错什么,不需要你的原谅,也不需要你的既往不咎。那些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不要再相互打扰就好了。趁着……”

话还没说完,脖子就被人紧紧掐住了。

她看见他脸上气得连青筋都要露了出来。

她挣扎着,扎起的马尾都松散了,水珠落得到处都是,身上的衣服拉链也因推攘而扯开,而他身上的衣物都完好,只是添了一些褶皱的痕迹。就像他们之间从头到尾的关系一样,从来就不曾平等,他总是在霸主的那个地方,要她仰望和妥协。

话不投机半句多,陈以航先行离开,他走了很久之后苏沫还维持着同样的动作,其实她想说的话都还没有说完,不如就趁着,趁着还爱得不那么深的时候,就散了吧。

她像是在赌气,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埋怨什么,她只知道见到他了,她虽然开心,可也伤心,很多很多复杂的情绪堵在胸口,找不到宣泄口,也许是关于他的女人,关于他的滥情,关于他的欺骗,也许都不是,她怕什么呢,其实是怕他根本不在意她,怕他付出的爱没有她多……

她赌不起了,她没有那么多的九年可以再肆意挥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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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苏沫整理好妆容出来时,颜东和陈以航已经开始赛马了,好在杨昱美也跟了过去,她一个人慢慢驱着清风,落个清静。只是没想到没走出几十米远,杨昱美又骑着马回头来找她了。

“你不会骑马。”杨昱美发出冷冷的鄙夷声,“也对,像你这样出身的人,就算是攀上了颜家,也是不可能飞上枝头成为凤凰的。”

苏沫拉紧了缰绳,清风乖巧地慢慢停了下来。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一次性说完算了。”

就是这样清冷冷的神情,让杨昱美觉得一股似曾相识的冷意从脚底缓缓升起,顷刻间直达五脏六腑。

“太像了,声音也像,有时候我也会想你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不光这脸变了样,就连性子也变了很多,而且她已经不在了,她不可能回来的。所以你再像她,也不是她,你赢不了的。”说到最后,杨昱美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苏沫疲倦地看了她一眼,觉得无聊,转身策马就走,只是手中御马的动作依旧难免生疏和别扭。

杨昱美唇畔扬起一抹冷笑,她紧紧跟上了几步,陡然就拔下头上固定发型的一根长簪,趁苏沫不注意,狠狠地朝清风臀部刺了进去!

清风吃痛,发出一阵凄厉的嘶鸣,发疯了似的往前奔去!

场上一下子乱了套,苏沫害怕得尖叫,整个身子都伏在马背上,不住颠簸,眼看着大半个身子已经被颠出马背外,就快要摔到地上,她还紧紧拽着缰绳,不断叫着:“清风!清风!”

身后似有数匹马一起追她,她甚至能听见颜东的声音。苏沫浑身上下早已被颠得散架了般疼痛,她本就不会骑马,能坚持这么久没被摔出已是奇迹,可她仍是咬唇撑着,奈何受惊了的清风着实威猛,一直跑到围场边郊树木丛生处,眼看就要撞上障碍物,惊马前蹄高高扬起,马背上的苏沫一时反转不及,大声惊呼着被甩了出去,下一瞬就在陈以航与颜东等人的眼前,重重跌落在了地上。

他们匆匆下马,奔了过去。

苏沫一脸苍白地屈卧在草地上,陈以航顷刻间便乱了方寸,耳畔呼呼只是前一瞬骨头断裂的清脆声,他急出声问:“哪儿疼?要不要紧?苏沫,你说说话!睁开眼睛看看人!”

陈以航跪在地上,弯腰就想把她抱起。

颜东一把推倒他,“不能碰!叫担架来!”

“为什么不能碰!你看她等得了担架吗!她那么疼,你想让她疼死啊!”

颜东被他吼得耳膜发疼,却依旧挡住他身子,一边回头冲小伙子喊:“快去叫人抬担架来,再叫救护车!”陈以航还要推开他,颜东终是暴怒,冲他吼道:“陈以航,你看清楚了,骨折的病人你不能抱着她跑!收起你的那一套,不是你以为对她好的就是她真正需要的!”

陈以航怔忡在当地,颜东的话宛如重锤一击一击砸在他心底,粉碎一片。

杨昱美下了马,陈以航朝她望过来,他的眼中冰雪遍布,而她缩在原地,一张丽容冷傲无比,倔强地不肯道歉和关心。

担架很快就过来,颜东指挥众人小心翼翼将苏沫抬了上去。

他跟着上了车,猛然间担架上的女子动了动,指尖拽住了他的衣袖。

“以航……疼……”

颜东听见她极微弱的呼唤。

他低下身子,呼吸拂过她因痛苦已经皱成一团的小脸,她没有睁开眼,睫毛簌簌直颤,可那攥着他衣袖的手指就是不肯松开,反而随着车的加速也越来越紧,一分一分地揉着,像是要揉到他的心底里去。

颜东看向车窗外,她念念不忘的那个男子,身边站着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天造地设的一双。

颜东反握住了苏沫的小手,“别怕,有我在。”

她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力量,渐渐地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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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沫是在额际湿凉的刺激下醒来的。

尚未完全挣脱梦境和疼痛,视野中模糊的事物逐渐清晰了轮廓,最先闯入眼中的是白色,铺天盖地不辨是非的白色,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布帘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单还有身上缠着的白色的绷带——

医院里。

颜东推开门,端着东西走进来,她朝他勉力笑了笑。

颜东替她量了量体温和各项指标,扶起她的身子,“我们福大命大的小猫,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右手手肘处和腿部有轻微骨折,休息一阵子就好了,不过你啊,倒是很喜欢发烧,每个月都要烧一烧,小心退烧药吃多了产生抗体,以后都治不好了。”

她嘟着嘴,蹦出一个字,“吵。”

有人敲了敲病房门,颜东说了声“进来”,苏沫望见来人,竟陡然生出一种隔世之感。

门边正站着一身职业装束的高挑女子:“颜医生,我可否占用苏小姐一点时间?”

苏沫对颜东点点头,等他关上了门之后她才问王岚:“王秘书,你是来给我送东西的?”

“是的。”

苏沫眼神一黯,“其实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不过请你回去告诉他,即使没有支票,我也会主动离他远远的,不会去烦他扰他,他不必像对其他女人那样对我。”

“苏小姐您误会了。”王岚急着辩解,走近了两步却又不敢再上前,生怕打扰到病床上面无血色的苏沫。王岚递给她一个蓝底白釉的青花瓷瓶子:“苏小姐,这里面装有最好的跌打软膏,陈董知道您摔伤了,特地让我给您送过来。”

按道理颜东诊所最不缺的就是药了,可苏沫仍鬼使神差地接过来。

“早晚各一次。”王岚留意着她的表情,苏沫容色淡淡开口:“王秘书,过去一段时间,真的很谢谢你。我想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你也看到了,我有我的生活。”

她下完逐客令后就转过脸,静静望向窗外。

王岚欲言又止,一直不肯离开,最后仿佛下了极大的勇气:“苏小姐,请您原谅我的冒昧,只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王秘书,你凭什么认为你能猜到他的心思?”

苏沫一语中的,这的确本不该是作为秘书应该插手的事情,可苏沫不知道,正是自己从马背上摔伤的这件事,才让王岚埋在心底多日的话语,有了不得不说的理由。

“我不知道您对陈董有什么误会,但他确实从未对一个女孩子像对您这样上心过。我在他身边待了整整五年,几乎从他一回国接手锦森开始我就跟着他,很多事情都是我亲手操办,苏小姐,您也许该听完我这段话再做决定。”

王岚说:“锦森与颜氏之间的事情,陈董并不想让您卷入。他并没有骗您,他来大阪的机票我早已定好,只可惜当天清晨公司内部出了些很严重的事,他这才失约。”她替他解释,可是苏沫已经不大想听了。

“您从大阪一回来就高烧不退,那段时间照顾您的都是陈董,并不是我。可他和您刚刚大吵一架,并不想让您知道。至于杨家的事情,陈董更是吩咐不让您知道,他说您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特别在意,不让于南和我在您面前提起那边任何一件事,免得您伤心。”

王岚停了停:“苏小姐,杨老先生住院已久,直到圣诞前一晚,他病情终于稳定,有醒转迹象。第二天,本该是陈董和杨太太杨小姐一起在医院陪杨老先生,可他爽约了。他之前就包下双子大楼的最高两层的空中花园,在苑薇街等了您一整个晚上。我知道圣诞节对陈董而言有非比寻常的意义,这么多年他没有同任何一个女孩子一起过过圣诞节,而这一次甚至连厨子都是不惜重金从西班牙王室请来的六星级厨师,这一切都是我去采办,所以印象深刻。

“那晚我在双子楼等到零点,陈董和您都没有过来。我回到公司,陈董像疯了一样,办公室里能砸的都砸了,苏小姐,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陈董失态。我想您要是见了他那个样子,也会难受的。”

王岚沉默了下来,病床上的苏沫手心捏着的床单早已皱成一团,她要怎么去相信,王岚口中的那个男人,是她所不知道的陈以航。

“年前还未放寒假,凉城一中的那场高雅艺术活动,其实陈董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到场的,而且这个项目本来也不在锦森这个季度的预算里面,它之所以忽然间被排上日程,并且挤进Top List,只是由于您的一句话。”

“这不可能。”苏沫看她。

王岚朝她笑一笑:“两月前,俄罗斯芭蕾舞团首度来凉城公映《睡美人》,当时您说总在剧院这样的地方看芭蕾舞剧没有新意,陈董就让您给个有新意的地方,您说了学校,还同他打赌说这件事情他肯定办不成,赌注是……”

“够了。”苏沫打断她,“我累了,想休息了。”

她想起去凉城一中看到那面涂鸦墙的晚上,正是“高雅艺术走进校园”的活动,当晚宋心然也有表演,苏沫还撞见了高子乔向心然的道歉,苏沫一直都很感激之前子乔将她从陈以航和杨昱美联合建造的围城中带走,她也一直都知道,子乔的随性和洒脱,恰好是她最需要的特质,只有和子乔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是最没有压力的。

高子乔曾对她说,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只是那个女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苏小姐?”

苏沫抬起头,王岚有些不忍心,“我的话就快说完了。苏小姐,其实杨小姐至今也未能去过海豚湾,希望您什么时候有空了能再去一次那边,海豚湾的木屋里还有些东西,您应该会想要看到。祝早日康复。”

门柄旋动,倚在门外边的颜东忽就回了神,转身就朝走廊对过的办公室走去。

刚刚发现忘给苏沫送了东西,他折返回病房,于是就听完了秘书口中,陈以航为她做的所有事情。

他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心跳有些杂乱无章,怦通怦通的,烦乱极了。

电话铃恰在这时响了,徐夜凉在那段问他苏沫有没有醒,而后她又一次埋怨起儿子怎么不多个心思,说沫沫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些身子,他非要带她去骑马。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天,他这么大个男人也不懂得心疼女孩子……妈妈在电话那头一开了话匣子唠叨起来,声音就没完没了的,这让颜东禁不住想起了不断旋转的陀螺,一圈儿一圈儿,直晃得人眼花,就连耳朵也跟着嗡嗡嗡的。

他重重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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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沫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她伤的痊愈速度比颜东预想中快了很多。

也许是药的缘故,也许是因为人心着急。

“听没听过弗洛伊德式的某种暗示理论,说你只要不断给自己施以心理暗示,一遍遍告诉自己,我的伤很快就会好,很快就会好,然后有朝一日你会发现,伤口真的痊愈,完全不疼了。”颜东唇角含笑望她,可那笑落在读懂的人眼里,竟是无比寂寞。

苏沫喝了一口果汁,“要是弗洛伊德的心理暗示有用,我现在早就完全想起过去的一切了。”她顿了片刻,“我今天晚上有很重要的事情,就不陪你吃饭了。”

他看着她离去,在路对面拦了辆车。

苏沫去了苑薇街,院子里先前枯萎了大半的花儿都换成了新的,现在生机勃勃。

她随后又去了盛夏海豚湾。

其实这里她只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在漆黑的雨夜,第二次是为了等待清晨的第一缕光。这里从她站的地方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庄园,欧式大铁门上画有海豚湾传说里精灵女王和海豚的神像,而里面的道路两侧种满了泡桐树,初春的新芽已经逐渐抽出,路的尽头会看见一整片种满棕榈等树木的花园、一栋海滩木屋式建筑,还有一大片海水湖泊,以及戏水的海豚们。

穿着制服的门卫认出了她,客气地帮她开门,还顺便差人将她一直送到木屋花园。

卧室的落地窗大开着,白色纱帘被风吹得飞舞,罩到了一旁的灯座上,她捻好纱帘,终于亲眼瞧见了王岚说的那样东西是什么。

她看了眼自己手腕上带着的玉镯,又望向灯座。小小的一方水晶海豚正依着布艺灯具,昏黄的光线反射其上,洒进她眼底,模模糊糊的。那是拍卖会上他花一千万买下来的。

那种心疼的情绪又回到身上,还夹着满满的委屈,以及一点点的欣喜。

苏沫飞快地拿出手机,在反应过来之前,那一串号码已经拨了出去,她捧着手机的手都有些发抖,停了一会儿,陈以航久违的声音传了过来:“能下地了?”

他的语气不善,苏沫却觉得有股柔柔的温暖,“嗯,好得差不多了。”

那头响起轻轻咳嗽声,很快又被克制住,他压低声音,“还有没其他事?”

当然有。

她想问他咳嗽要不要紧,是不是还像之前那样拼命抽烟,想问他王岚说的话有几分真,想问他与她分开后过得好不好,想问他最近是不是都在准备和杨昱美的婚礼。她有许多话想要和他说,可他的语气那样冷淡,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毕竟狠话是她先撂下,她从不曾给过他解释的机会,想想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这次被她一遍遍拒绝和推开,现如今这些东西都横亘在彼此中间,她只能欲言又止。

陈以航听见敲门声:“我还有事。”说完就挂了电话。

王岚进来递上礼单,“陈董,这是高市长宴会上我们要送的礼物列单,请您过目,如果没什么要更改的话我就去置办了。”

“还有事?”见她仍站着不走,陈以航问道。

王岚迟疑了一下:“苏小姐在海豚湾。”

陈以航想到方才那个电话,这也在情理之中。见他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王岚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查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圣诞夜那晚,杨小姐去找过苏小姐,在中央公园。”

陈以航的眸底霎时闪现出诧异的幽光,他早该想到苏沫前后态度巨大的反差是有原因的,他怎么就忘记了杨昱美的心机有多深。他似乎沉思良久,霍然起身取下衣帽间里的西服,又拿起电话:“王岚,再进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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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城最奢华的商厦。

人头攒动,拥挤如潮。

苏沫完全没想到前一刻刚通完电话的那个人竟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几天不见,他仍然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衣,纤尘不染,俊隽好看得令她眸光轻颤。可是明明是几米这样近的距离,为何她却感觉彼此之间像是隔了几千几万里。

这样遥远的距离,她也曾切身感受过。

那时,她在锦森周年庆典台下,而他挽着未婚妻站在台上。若非意外,他与旁人怕是早已互结连理,比翼双飞。

又或者是那次拍卖会上,她在人群外,而他在人群簇拥的镜头前侃侃而谈他对旁人的爱恋。

现如今,他就在她面前,她竟瞧出他有一丝心疼。

怎么可能呢?

苏沫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问得好。

要不是听见王岚的信息之后,他还真不知道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完全可以想象他那个傲慢又不守礼的未婚妻,是如何把她的自尊和骄傲一片片凌迟割裂的,一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想见她,更何况自她坠马受伤以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知道她的现状,可无奈颜东实在将她藏得太好。这不王岚查清楚了她正在商场里逛街,他下一刻就赶了过来,甚至他还抢过王岚手头的礼单说要自己亲自去买。

她还在等他回答,他淡淡说了一句:“王岚是个不错的秘书。”

她低头看见他手中握着的礼单,“好秘书会让你自己前来买礼物?”

陈以航皱着眉头不接话,苏沫猜八成他是第一次亲自逛街买这些东西找不着路了,她笑了笑:“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买好了。”

怎么可能介意。

陈以航看着她明媚的笑靥,恍惚中有个影子与眼前的她重叠,惊觉是如此炫目的美丽。

他没再多说话,她陪着他前后逛了一圈,她眼尖,总是又快又精准地找到地方,而他就慢慢跟在身后负责刷卡和提袋子,像极了普通情侣过的生活。终于买完了礼单上最后一件物品,苏沫看了一眼手机,“都4点半了,我得先回去了,要不然选会要迟到了。”

“坐我车吧。”

“不用了,子乔说他会来接我的。”

“上车再说。”

陈以航已经自顾提起大部分商品,朝电梯走去。

苏沫瞪着他背影,心想他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霸道。

他直接将她带到了会场礼宾部。

礼品都送了出去也签了字,陈以航不说一言就与她分开了,高子乔找过来,他上下打量她许久,笑话她:“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颜伯母听说你不回去,她就先安排人将你的礼服送过来了,在二楼女宾部,我先带你过去。”

她脸上顿时露出小女儿态:“高子乔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可爱。”

“你嘴巴越来越贫。”

苏沫换好衣服化好淡妆出来,宴会已经开始。

高业年自提为凉城市长后已是连任两届,又快要临近新一届市长换届,不管是继续连任还是换到其他位置,高家今日都邀请了一批多年的伙伴前来活动感情,今天的宴会到场宾客皆是凉城上层贵族社会身份贵重的人士,商界政界均不在少数。

苏沫路过一间房间,房门半掩着,里面传来专制且不悦的女子声音:“这么久了还没办好!人到了就立刻把东西给我送上来!”

楼梯上很快响起焦急的脚步声,还有人站在楼梯口,似是站岗,拦住来往的人群。

所幸现在宾客都聚集在底楼,没有其他人会突然上来。可苏沫此时倒是无法下楼了,这样大的阵仗,肯定是重要的事情。若是被发现,也许还会给颜家添了麻烦。

这样想着,苏沫转身进了隔壁房间。可她没想到两间房竟然相通,她将房门开了一条小缝。

一个中年男子敲了敲隔壁那门,女人连忙站起身,“快进来!这么慢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那男人合上房门,哈着腰小跑进来。

苏沫的双脚宛如胶在了地上,她扶着门边望过去。

那个女人长发高高盘起,露出饱满的额头。明明五十多岁的女人,保养得却如此年轻。在这如云的华贵礼服中,她身上的那抹纯黑色套裙竟也显得这样纯粹而出众。

苏沫认出来了,她是高子乔的母亲,袁绣。

他们两人都侧对着她,男人将厚厚一叠装着资料的文件袋递给袁绣,赔着笑脸解释:“高夫人,实在抱歉,因为少爷多加阻拦,很多信息让我们白白绕了好多圈子,所以这些东西我们花了些时间才取样完毕,这不一整理完就全给您送来了。不过请您放心,少爷不知道这事,而且这些我们保证万无一失!”

苏沫心一紧,这事跟子乔有关?

袁绣一圈一圈绕开文件袋的白线,拿出厚厚一叠文件,底下是一些照片,袁绣一张张翻看,“这就是她这两三个月来的班次表?”

“回夫人,是的。”

袁绣笑一笑,“这一场演出能挣多少?”

那个中年男人还弓着身子,闻言伸出手比了个数。

袁绣又笑,她的声音温温的,却让人觉得森凉,“就这么点钱能供得起这里的房子?”

苏沫见她有些薄怒地扇了扇手中的照片,正巧晃到了正面。她瞧见是一片高楼,但那并不像是公寓或者单独成院的房子,倒更像是医院一类的地方,苏沫一时想不明白,又听袁绣说道:“我就说他瞒着我和他爸做了许多糊涂事,现在还摊上这样一个大包袱,这事要是捅到顾家那边去,我们高家的脸就要丢尽了。媒体再跟着一闹,我看他爸的市长位置也不要想了。”

男人笑嘻嘻地点头赞同,“所以夫人您更要未雨绸缪,早作安排。如果您还有什么吩咐,再找我就成。”

袁绣重重往椅子上一坐,揉着额角,她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男人鞠了个躬,脸上还堆着笑,门“咔嚓”一声合上了。

苏沫转过身子,紧紧靠着墙,她的脸上已经渗出了汗。还是猜不准,脑中闪过很多种可能性,虚无缥缈的,她就快要抓住,可偏偏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苏沫走到楼下。

找了一圈,终于在女眷休息室里见着了徐夜凉,她正在和袁绣、风萍聊天。

徐夜凉先前曾说,苏沫和风萍气质相近,只消见了一面她肯定会喜欢上苏沫。风萍今日穿了一袭唐装,宽袖的红褐色上衣,中间一排四粒盘扣都是精工手艺绣上去的,配以黑色宽筒长裤,灯光洒在她身上,晕开柔和的光圈。

不知道为什么,苏沫的视线刚刚对上她,似乎就再难分开了,她总觉得风萍的目光竟是分外熟悉,像是曾被那双眼睛温柔地注视过千遍万遍!

徐夜凉说的是不错,风萍一看这丫头就觉得喜欢得不得了。听闻苏沫也曾出过车祸,九死一生。风萍问她:“丫头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吧。”

有些贵妇人忙打趣道:“小姑娘快叫萍姨,看样子萍姨很喜欢你,到时候认个干妈,也算在凉城有了娘家。”

徐夜凉挑眉点点头,“这主意不错。”

风萍也笑:“那明儿个去我家坐坐,走个仪式,也见见家人。”

苏沫心猛地一跳,想起了什么似的,“杨……杨叔叔他身体还好么?”

风萍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不碍事的,你杨叔叔也会喜欢你的。”

“怎么还不叫萍姨。”袁绣也笑话着催她。

苏沫脸颊上浮起红晕,嗫嚅着开口,“萍姨。”

桌上在此时摆整齐了茶具,是一整套朱砂三人罐,徐夜凉笑着打断了谈话,“风萍,沫沫的茶艺也是一流的,让她给我们露一手,你也来喝喝她泡的功夫茶?”

苏沫娴熟的冲茶手法让风萍脸色一僵,仿佛眼前站着的是极不可思议的人。

有个小姑娘忍不住笑道:“光看苏姐姐这动作,就像在欣赏电视里的茶道一样,这水还没烧热,我都已经闻到茶香了。”

苏沫嘴角逸出浅浅的笑,提着茶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煽着火。

有些喜研茶道的贵族家庭常常会在家中建这样一间茶室,室内一应器具俱全,可偏偏总少了那个专攻茶艺的人,因此也就很难抓住茶的灵魂。苏沫净了手,水与茶叶均泡在茶洗中,等了一会儿,她蹲下身子,仔细望着炉子上的水,脑中还在努力拼凑着一闪而过的画面。

她对风萍有这样强烈的熟悉感,是不是有可能她以前认识风萍……

身后忽地响起男子低沉的声音:“蟹眼已过鱼眼生。”

苏沫连忙回身,陈以航正好整以暇倚着门边,好心提醒她。水已初沸,气泡接连冒出,险些过了火候,幸得他出声,她忙起身拎起茶瓯,凤凰三点头、碧玉沉清江、白鹤淋浴、乌龙入宫……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苏沫利落又漂亮地将茶水依次注入弧形排开的各个小茶盅。

陈以航眯着眸,神态自若地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眼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风萍却是眉心紧蹙静坐于一旁,盯着苏沫直看,间或掠陈以航一眼。其余人均是满面赞赏。

临近晚十点,一席人才渐次散去。

风萍同苏沫约了去家里坐坐的时间,就在几天后。

杨家位于城南,纯欧式的建筑,红墙白窗,几幢别墅由一段长长的廊桥连在一起,像是一座城堡。一路走来都是拱顶和碹廊,乳白色的柱子分立两侧,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别墅正厅极为宽敞,璀璨的水晶灯具交织出琥珀色光芒,管家将她引至沙发边,递上茶水:“苏小姐您先坐一会儿,夫人马上就下来。”

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神色与平时无异,可一颗心还是怦怦直跳。

你有没有试过这种情况?你走在某个地方,或者正身处某个场景,周遭所有都带给你一种无比熟悉和亲切的感觉,你极其确定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你清楚记得你喝过这杯茶,记得和谁开过玩笑,又或者是在前方几米的地方摔倒过……可你偏偏就是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苏沫现在的感受,正是这样。

杨秉文和风萍一起走下楼。

杨秉文这些年苍老得很快,视线都有些模糊,听说他出院有一阵子了,苏沫细细瞧着,这精神状态看上去倒是极好的。他并没有像风萍那样表现出对苏沫格外浓烈的喜爱,只是闲闲坐在一侧,戴上眼镜看报纸,偶尔在她们俩的聊天中插上一两句话。

“她也在家吗?”苏沫指的是杨昱美。

风萍笑道:“美美生病了,在房间里躺着,晚上以航会来看她的。”

苏沫心一紧,他也要过来?

“你见过我女儿?”风萍误解了她的心神不宁,继续拉着她寒暄:“晚上吃饭的时候你们好好聊聊,她这些年独来独往习惯了,我倒是真希望有个同龄的女孩子偶尔能陪陪她。自从她妹妹走了以后,我们总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只要她要,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和他爸也都努力去摘。

“沫沫啊,你跟昱美相处,多让让她一点。”

苏沫低下头喝了一口茶,不说话。

恐怕就算她谦让再多,杨昱美也未必领情。

杨秉文忽然开口,声音醇厚,“听说你也出过车祸,是在哪里?”

“颜东在安宁镇救下我的,车翻在了大山脚下,我当时晕过去了,醒来最初的那段日子,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她无奈摊手笑笑。

风萍想了想,“安宁镇离凉城还是有些路的,那你的父母是在安宁镇?你不知道,我的小女儿九年前也出了车祸,就在凉城郊外,司机酒后驾车,在高架上好几辆车追尾车祸,那个火势太厉害了,她没你命好啊……连医院都没去成就……”

风萍说到最后,眼眶已然通红。

后来他们又问起苏沫父母家庭的情况,她一概都答不上来。就连为何不去安宁反而来了凉城这个问题,她也只能沉默,总不能说起自己脑海里那些虚无缥缈的破碎画面。

苏沫朝他们笑一笑:“这个失忆很多医生都诊断过,药吃了很多,各种治疗方式也都尝试过,像催眠术、物理疗法这些都没有效果。也许真得像医生说的那样,再经受一次大的刺激,我或许可以想起来一切。也有可能是,我这一辈子都再也想不起来了。”

一辈子还那样长,有时候她想一想,就觉得无望。

.

管家走到一侧,恭敬说道:“陈先生到了。”

苏沫脸上笑容一僵。

风萍站起来理了理披肩,“让厨房上菜吧。沫沫,你也来尝尝萍姨的手艺。”

苏沫推辞道:“萍姨,这是家宴,何况陈董和杨小姐也在,我留下有些不妥,不如下次吧。”

杨秉文笑道:“这可不行。你萍姨很少下厨,今天就是因为你要来,这菜都是特地给你备的,可不能让你萍姨伤心才是。”

苏沫推脱不过,只能答应。

陈以航已经走进了正厅,风萍朝他招招手,“小航啊,这是苏沫,你们在高叔叔宴会上见过的,那次泡茶你们还对诗来着,还有印象吗?”

陈以航面上依旧无甚表情,“昱美病了?是不是还在楼上,我去叫她起来吃饭。”

很快,杨昱美依着陈以航走下楼,笑语不断,模样甚是亲昵。

在看清楚风萍身侧坐着的人是谁后,杨昱美霎时变了脸,“妈!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啊!”

杨秉文“咣当”一声重重放下碗,“这就是我教你的礼貌?这么多年把你宠上天了!”

他气喘得急了些,风萍忙跑过去轻拍他的背。杨昱美委屈地坐在陈以航身边,一双眼睛直直瞪着苏沫,她坦然对上,因此也瞧得格外清楚,仿似有一片寒意的海潮从杨昱美的眼底层层涌起,越来越高涨。

苏沫夹起一块虾仁。

“怎么样?”风萍盈盈笑着问她,她连忙点点头,“很好吃。”眼里却似起了雾气。

“马屁精。”对坐的杨昱美冷哼了一声,被陈以航的夹菜给打断。

饭后陈以航随杨秉文去了书房,杨昱美也因吃了药就直接回了房间休息。风萍又拉着苏沫聊了很久,苏沫看了眼时间,“萍姨,今天有些晚了,我下次再来看您。”

陈以航恰好在此时下楼,风萍忙喊道:“小航啊,你顺道替我送送沫沫。”

“好。”他已经朝门边走去。

“我不同意!”浓浓的鼻音哑着嗓子喊道。

苏沫回眸,瞧见楼梯半中央站着身穿一袭丝绸睡衣的杨昱美,她酒红色的波浪大卷闲闲落在肩上,衬出一点点慵懒的气质,一双美眸怒却是直瞪向自己,仿佛生怕苏沫抢了她的东西。

陈以航眉间已是不耐,三步并两步走向她,飞速将她打横抱起朝楼上房间走去。

苏沫眼睁睁瞧着他们背影的消失,眼里的光芒忽然间就像是被劲风吹倒的蜡烛,还没来得及挣扎,就统统熄灭了。

她在车边等了好一会儿,陈以航才姗姗来迟。

应该的吧,情人分别前总要亲昵好久。

车比往常开得都要慢一些,苏沫一直不说话,别过头也不看他。她一如既往地降了一些车窗,靠着车垫微微眯起眼睛。他能猜到她在别扭什么,可他偏不解释,只是唇角上扬的弧度完全泄露了他的心事。

“咳咳。”他揉揉太阳穴,“那个,送你回哪?”

“回颜家吧。”

陈以航默不作声,可没过一会儿,车就越开越慢,最后竟干脆停在了路边。

陈以航“砰”一下关上门下车,苏沫也跟了出去,“你什么意思?”

他回头,手指指天,“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觉得今晚上星空很漂亮,不想开车了,想看看星星再走。”

“你!”苏沫憋了一口气,最后只得闷不作声。

他可真会挑地方,这会儿连想打车都没个影子。

陈以航徐徐转过身来,他的目光沉凝而悠远,那是她永远也无法瞧清的深意。他伸出手,“陪我走走。”她慢吞吞跟了上来。他说的没错,这儿视野很好,远处像是一片大坝,路灯还没有天空上的星盏明亮,一颗一颗的,像是点缀在苍穹中的钻石。她的声音散在风中,轻飘飘的,“苑薇街上的那些花儿,是不是你一直在打理。”

他“嗯”了一声。

“别闹了,送我回去吧。”

“不要。”

苏沫蹙眉,他恰好望了过来,“就是不想你回颜东家里。”

那眼睛里一瞬聚起来的深情,将她牢牢锁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陈以航靠近捧起她的小脸,开始吻她,从眉毛到眼睛、再沿着鼻翼、双颊,他吻住了她的唇瓣,极轻极轻地。苏沫闭着眼睛,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西服领,她完全抵挡不住他的攻势,甘愿就此沉沦。她发现自己像是寂寞空虚已久的旅客,有了一滴甘泉止渴却拼命地想要攫取更多,她像是发了疯一样地想念着他的唇、他的味道,她爱惨了他给她的意乱情迷。

.

另一头。

杨昱美将房间里面能砸的东西统统都砸了,下人拼命敲着门,“大小姐!大小姐求您开开门啊,就算出了什么事,您也别憋坏了身子啊!”

杨昱美拿起一个花瓶就朝门砸过去,“都给我滚!”

她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心像是被人捅了一刀又一刀,陈以航怎么可以这样子对待她!

就在前一刻,她还满心欣喜,以为陈以航舍了苏沫,将她抱回房里,她可以借机缠住他,告诉他她有多不舒服。她不知为何,这一阵子陈以航忽然对她冷言冷语,甚至都不肯见她,她故意冲凉泡在冷水里,让自己重感冒,就是希望能换来他短暂的注意和心疼。

可陈以航将她扔在床上,丝毫不予理会,作势就要离开。

“以航!”她委屈地要哭了。

陈以航掰开她的手,冷冷淡淡,“生病了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不要出去了。”

杨昱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指着门外,“你真被那个小妖精迷昏了头,你别忘了陈以航,如果不是我杨家,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爸妈你会娶我你会好好照顾我一辈子的!”

她捂着嘴巴,脸上的妆都哭花了。

陈以航看着她,一字一句:“如果我不答应,陈太太这个称号就不会是你的。”

杨昱美一双美眸圆瞪,“为什么?”

“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要去强求。”陈以航眼睛里迸出寒星点点的光芒,他的指尖轻划过她的脸,他不明白自己到现在还在留恋什么,纵使长得一样又如何,他的阿荏比这个姐姐善良太多了。

“杨昱美,你做了什么事情心里清楚,我可以忍你一次,不代表我能忍你一辈子。”

……

风萍听完下人的描述后,让管家拿了钥匙上楼。

她走进杨昱美的屋子,满地狼藉。

“美美?”没人回应。

杨昱美已经睡着了,双颊边还犹自带着泪痕。

风萍站在床侧久久不动,公主大床上陷进去了好深一块,杨昱美侧卧着身子,她觉得头昏昏沉沉,似乎还有些意识,可就是睁不开眼睛,浑身像是要飘起来一样。

她做了一个梦。 Z1Qhxa8GaGM8GkY2DXmSRtDOabgo907ehVavJkt9O6r4onKD49LzSXQjs+q/VcZ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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