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凝滞。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
空灵般的声音在青山之上回荡着,唐休闻言忍不住蹙眉。
“这是楚辞涉江,春秋战国之时,楚王芈横因不纳三闾大夫芈原的忠言,最终楚国鄢城被秦将白起用水灌之而破城,数十万兵民也随之葬身水海。
楚国向来是鄢郢之地并称,以鄢城为陪都,以郢城为国都,秦将白起攻破鄢城,楚国亡半壁江山,三闾之地自然不复存在,芈原悲愤欲绝之下投江而死。”
唐休负手而立,黑衣飘飘,望着远处的崇山峻岭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阿姐为何念这首忧伤之词,难道……阿姐也忧国忧民了?”
听到弟弟唐休的话,唐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世人因感三闾大夫之情,便于每年五月初五日遥念大夫,小弟你已经五年不曾参加家宴了!”
家宴?
唐休闻言一怔,旋即却是反应了过来。
“举世皆醉唯我独醒,后人确实应该感念三闾大夫的忠心,否则衙门也不可能休沐一日!”
唐休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深意,自己那位便宜父亲正是这乐城县县衙内的一名典吏,几年前因为帮助县令破获了杀人案而得以重用,也就是唐休九岁那年。
而据唐休所知,乐城县唐家与许多世家大族一样,皆是数十年前北冠南迁的产物。
只是因为当年的唐家在逃命之时遇到山贼打劫,家族数代积累的财货被山贼抢劫,而唐家的子嗣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只有唐休的祖父因为家仆护卫逃到乐城县。
再后来,心力憔悴且负伤在身的祖父无力南下,便娶了乐城县白家女儿为妻,在乐城扎下了根。
白家当年乃是乐城县闻名的郎中,而他的祖父便在白家的支持下在县衙寻了个差事为生,就这样几十年过去了,唐家在祖父的庇护下成为了乐城县有头有脸的大族。
“休要浑说!”
唐宁嘴上训斥着唐休,脸上却是莞尔一笑。
“小弟……”
看到唐宁还有再说什么,唐休却是猛然转身笑吟吟的道。
“阿姐不用担心,我会回去的,况且……也是时候回去了!”
唐休说到最后声音低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精光,只是唐宁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听到唐休说回家,唐宁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唐休已经十四岁了,按照王朝法度再过两年就应该行加冠之礼,算是成年人了。
是以,不论唐休自己是否愿意,而身为乐城县唐家人,他都必须为自己考虑,为唐家考虑。
若是运气好,他便可以向五年前那般名扬州郡,而后被某个世家大族的大人物看重,而后他的人生便会朝着不可期待的未来发展。
当然,若是朽木不可雕,最不济也可以去县衙做个典吏。
这是临行前父亲给自己的交待,这些话她当然明白,却不能告诉对方,她了解自己弟弟的性子,这几年虽然看着随和了许多,可是骨子里还是有些桀骜不驯。
“父亲……”
想起自己的父亲唐世珉,唐休喃喃自语的说道。
“阿娘,女儿会照顾好弟弟的!”
唐宁转身瞅着木牌,神色感伤的低声道。
“呵~”
站在身后的唐休却是露出了笑意,旁人也许不知道,自从那次醒来后,他的脑袋中不但多出来许多前所未有的东西,就是他的耳朵也是格外的晴明,往日不可闻的细微声音现在却是可以清楚的听到。
“佛家讲究前世因,今日果,可对于我来说,来世太久,不如朝夕!”
唐休望着唐宁的背影,望着那块木牌,在自己心中坚定的说道。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该还的,也终究不会被遗忘!
……
落叶潭,青竹楼。
晌午刚过,老者福伯赶着马车慢悠悠的来到了落叶潭边,他先是将马车停放在一旁,又将马拴在一颗大柳树上,这才搓着手踏上了独木桥。
“老天爷保佑,保佑二公子平平安安的,保佑老奴能够找到青竹酒的配方……”
福伯纠结着喃喃自语着,他并不想做贼。
为盗者,一经发现,落衙仗六十,发配关隘与军卒为奴。
而偷盗主家则是罪上加罪,主家可以直接将其打死,就算是报官那也是重罪,断然没有活命的可能。
只是……
想起大公子唐佑那阴狠的眼神,老者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死便死吧!
自己死不足惜,只是自己那可怜的孩儿……
福伯满脸的纠结着再次来到那座熟悉的竹楼。
这一年多来他曾经进进出出了无数次,可是他从来还有像现在这般感觉到到脚步如此沉重。
“嗒嗒……”
竹楼中没有人,福伯知道公子和小姐是去上山祭拜三夫人了,只是他觉得今日的脚步声格外的清脆。
小心!
再小心!
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脚步,不让发出半点响声,哪怕知道竹楼没有人,可他的心还是跳动的厉害。
在哪里?
慢慢的来到公子写字的书桌旁,干净的桌面孤零零的躺着一本书籍,青色的书气上写着四个大字。
那字是什么意思他并不知道,只是觉得好看,面对那四个大字,竟然给他一种压迫的感觉,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了,若是有饱学之士在此定然会告诉他,这便是大气磅礴。
“这是青竹酒的配方吗?”
福伯喃喃自语的说着,伸出一只布满老茧的手,颤颤兢兢的翻开书页,只见里面布满了铁画银钩般的字迹。
是不是?
薄薄的十多页泛黄的纸顶装起来的书籍。
“再找找吧……青竹酒如此宝贝,二公子应该不会将他放到如此显眼的地方!”
老者福伯用他那农人独有的智慧揣测着。
可是……
空荡荡的房中只是摆着一些座椅凳子,根本就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床榻!
当他的目光触及床榻上的棉被,呼吸越发的急促了起来。
死死的攥着拳头,沉默片刻,他最终还是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