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清任(1768-1831),一名全任,字勋臣,直隶省(今河北省)玉田县鸦鸿桥河东村人。积42年丰富实践经验,公元1830年写成不朽传世之著《医林改错》一书并付梓。书中认定和阐扬“灵机记性在脑不在心”,对中医气血学说体察尤深,于中风“半身不遂”阐发精详,悟创治疗中风的益气活血名方补阳还五汤,以及针对多种血证所创制诸活血、逐瘀汤,奠定了他在血证研究上的崇高学术地位,对后世临床颇具指导意义。
王安道溯洄集云“人有暴僵仆,或偏枯,或四肢不举,或不知人,或死,或不死者,世以中风呼之,而方书亦以中风治之。”是为中风定义性论述。实则《素问·风论》早有“风中五脏六腑之腧,亦为脏腑之风,各入于门户所中,则为偏风”之说,但稍嫌简略。《金匮要略》虽有《中风历节》专篇论及中风脉证和中络、中经、中府、中脏稍详论述,但主治方药缺如。
本病是当代神经内科的一个顽难病证,治愈率较低,致残率高。王氏在《医林改错》里提到有一类中风系“不能愈之症,虽不能愈,常服可保病不加重”,大概指当今之出血性中风治疗难度极大,似也符合时下临床现实与医界通行观点。
王氏冲决当时极浓厚的封建礼教的束缚,赴义冢观察瘟疫检视百余例小儿尸体;三次亲临刑场观察尸体;访问有实际经验之人;亲自做动物解剖,前后历时42年,“绘成全图”。在多年临床中,体会到气血作用和相互关系,指出“治病之要诀,在明白气血,无论外感内伤……所伤无非气血”,认为气是生命之源,如目视、耳听、头转、身摇、掌握、足步皆气支配,故《医林改错·半身不遂本源》称:“人行坐动转,全仗元气。若元气足,则有力;元气衰,则无力;元气绝,则死矣”;认为半身不遂及伴随之口眼 斜、口角流涎、语言謇涩和二便失常等俱气虚使然。以上表明,王氏深谙气血之道,对中风及其后遗症认识较为深刻。进而王氏罗列出20几种气虚证,50种血瘀证,提出补气活血与逐瘀活血两大治瘀法则,创立和修改古方33个,其中自创方十余个,补阳还五汤即常用名方之一。
生黄芪120g,归尾6g,赤芍4。5g,地龙、川芎、桃仁、红花各3g,水煎服。
王氏大量临床实践中体察到,黄芪非大剂量无以帅血行血,敲定该方黄芪120g为最佳剂量,个别患者有时用量曾达240g。
李老认为,王氏治中风主张黄芪剂量120g之确立,除虑及活血化瘀久用伤气,似与当时社会经济条件差亦有关。当今黄芪大剂用之,要斟酌患者体质证情确定,“虚不受补”等问题皆须考虑,似宜黄芪以每周一阶段按15进制,如15→30→45→60阶梯式递增法优选,直至120g,患者服药后精神、手足痿废是否稍有改善,且无心烦、口渴喜冷饮,即起码以药后平稳来“优选”确定剂量为妥。他多年观察到中风患者,黄芪用量多数用至30g,或60g,极少数90g,个别120g为最佳剂量,不可贸然都用或一开始就用120g。
在具体应用时,李老从数十年经验中感到,王氏该方中其他药剂量,有嫌偏低,故临证时经常酌情适当加大剂量,疗效较好。权量迥异,极可能与古人与今人素禀体质不同,以及近些年来中药材质量下滑,如中药材质量差、修治不规范等均有密切关系。
中风后遗症,李老意见,基本病机多为气虚血瘀,痰瘀阻络,用方也悉遣王氏补阳还五汤。虑及方中活血化瘀药充足,豁痰之品有嫌不够,故导入菖志二陈汤以完善豁痰化瘀、开窍醒神之大法。同时,用古方治病,应首尾贯彻中医因人、因地、因时、因证四要素的“四因制宜”基本原则,即“整体观”指导下的辨证论治精神,是提高疗效的不可悖逆的最紧要处。因而,要根据患者体质,病之新久,虚实寒热属性,或兼夹辨证,用药灵活变通。
近些年来,根据“异病同治”理论,补阳还五汤还被广泛用于有气虚血瘀基本病理特征的其他脑血管病症,以及神经精神性疾病、心血管疾病、自身免疫性疾病、糖尿病和妇科病等,大多疗效上乘,治绩优异,王清任堪称贡献卓越的血证泰斗。
医护人员,应从始至终注重患者心理疏导,增强其战胜疾病信心。曾见患者坚强、乐观者,虽病情重笃,病情转危为安,最终获愈者颇不鲜见。反之,不少脆弱、悲观者,病虽远不及前者重,然而中风之日起已万念俱灰,虽经医生耐心劝说鼓励,初亦配合,因短期未见寸效,或获效缓慢,焦急甚至狂躁不安,情绪更加低落,与医生、家属根本不配合,看见亲人或熟人即大声啼哭,久之形成恶性循环,病情多呈进行性加重,预后不良。所以,首当耐心与患者交谈,使之认识到此病的向愈是一个缓慢过程,只要乐观豁达,坚持治疗,病会逐步好转,形成良性循环,有利于快速康复。
患者、医生和家属三者应密切配合,施行在内服补阳还五汤的同时,如能酌情配合针灸和按摩推拿,进行综合治疗,将大大缩短治疗过程,不少患者达致完全康复。事实证明,心理调适和康复锻炼,与药物治疗同等重要,切不可等闲视之。
马某,男,65岁,某军区总医院主任军医。1999年6月6日初诊。
1月前不慎在冰雪路上滑倒,头先着地,当即昏倒不省人事。急查脑CT诊为:脑出血,乃施行开颅术,清除出血后,仍昏迷两周,经若干抢救治疗措施,神志回苏,但语言不清,无行为能力。急邀李老会诊治疗。
证兼面色发黯,形体较病前明显瘦削,头晕时痛,全身沉困乏力,左侧微有口眼 斜,语言喃喃呐呐不清,吃饭微有漏饭,喝水微有漏水,时流口涎,行走需人搀扶亦蹒跚困难,记忆力明显减退,许多平常熟悉之人,大都忘记了姓名,口干喜冷饮,心烦,睡眠差,多梦,舌质微暗,苔薄黄腻,脉细滑数。有高血压、脂肪肝史,平时偶饮酒少量,嗜烟史40余年,日吸1包半~2包。
脑出血(脑中风)后遗症。气虚血瘀,痰瘀阻络。
益气活血,豁痰通络。
黄芪、地龙各30g,丹参、赤芍各15g,当归、川芎、桃仁、红花、郁金、橘红、半夏、石菖蒲、远志、茯苓各10g,三七末(冲服)6g,甘草3g。日1剂,水煎服。
服上方半月后,黄芪剂量加至60g。续服此方及间有加减方96剂,和家属一道悉心配合肢体和语言功能锻炼,持时4个月余,各种症状及体征逐渐减轻及至消失,说话吐词嚼字较清晰,走路步态恢复正常,只是速度均稍慢些。停中药汤剂,鼓励加强食疗、体疗及生活调摄。
停药后,继续语言及肢体功能锻炼三个月后,语言、记忆及肢体功能完全恢复,并正常上专家门诊,接诊疑难病人,疗效颇好,毫无倦容。迄今已15年余,一切正常,惟届高龄,经亲属、同事和朋友耐心劝说,后来方自行终止上专家门诊,在干休所安享晚年。
唐某,男,55岁,乌鲁木齐市新民西街居民,1993年8月16日初诊。
1年前一天突然左手不能端碗持物,左下肢疲软不能抬步行走,急送某市级中心医院神经内科诊为“右脑血栓形成”,经治疗好转出院,后遗左侧肢体偏瘫。经邻里介绍并陪同前来李老处就诊。
头昏,左侧肢体痿废不用,左手各指强直并拢向右侧,行路发颤,行动不稳,赖家人扶持腰背缓慢挪步,语言謇涩,说话只能发一两个字的模糊音调,难以听清楚,流口涎,四末欠温,眠纳一般,便秘,唇舌紫暗,苔薄白微腻乏津,脉沉细涩。
脑中风后遗症。气虚血瘀,痰瘀阻络。
益气活血,豁痰通络。
黄芪、葛根各30g,桃仁、川芎、地龙、僵蚕、陈皮、半夏各10g,当归、赤芍、红花、石菖蒲、远志各6g,炙甘草3g。日1剂。水煎服。
服上方3剂后,症稳。上方增量至黄芪60g,加制南星10g,蜈蚣(另研末冲服)3条。嘱家属帮助其肢体功能锻炼。
服上方12剂后,方中加丹参30g,各症逐渐减轻;服药40天后走路已有劲,说话已较前明显改善,且较为清楚,四末转温,流涎止。再断续服药3个月计60剂,语言及肢体功能完全恢复,每天正常骑自行车去城内购物办事。
李老指出,以上两案治疗中,在主抓共性时,很注重处理好个性化的用药增损。如验案1系脑出血后遗症,加地龙一药,凉血化瘀,大剂使用,安全无碍;丹参既有增强活血化瘀之功,又有清心凉肝之效;三七化瘀与止血兼备,是出血性中风首选理想药;郁金调肝疏郁,且化热痰,即在甘温益气、活血化瘀的同时,佐以功同性异之以上清凉之品,层层严防脑出血之再度发生,患者获短期治愈康复。验案2为右脑血栓形成后遗症,加制南星、蜈蚣豁痰搜风通络;葛根心脑同治,引领诸药透过血脑屏障,痰瘀同治,加速包括语言功能在内的大脑功能之恢复。
所举两案,均仅治疗4个月余,竟达临床痊愈。其理安在?李老认为,关键在于贯彻了“治贵及时”和“审证求因”等基本原则,在严密观察下,形成紧扣病机的理法方药,及与家属配合耐心做好患者心理调适工作,认真协助患者进行康复锻炼,四者并重,相辅适以相成,未有任何偏废的结果。从这个意义上讲,说治病是一个系统工程,殊不为过。